剖心-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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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空空的，也许是悲伤到了头的缘故，反倒什麽感觉都没有了，只是……脸颊有些隐隐的作痛……一下挨了两记耳光，想不痛都难。
是他最後的疼痛罢。
好让他记住今生的耻辱。
房间里静寂得好似全世界就只剩下他一个。
他开始动手收拾东西，只不过不是装进箱子里，而是堆放在房间的一角。最後目光触到那天被高彬撕烂的照片碎片，依稀还可看到伍子邯的轮廓。唇角僵硬地牵了牵，他取出打火机。
彻底地解放吧……
他已经很累了……
***
一大清早，江夜就接到了邵云的电话。
“邵云？早啊，什麽事？”
不知情的他仍是一副轻松的语调，但很快他就觉察到了邵云的异样。
“……没事，只是不自觉地就按了你的号码……除了你，我也不知道打给谁……”
江夜愣了愣，眉头微微皱起。他想起高彬。
“发生什麽事了吗？你在高彬那里吗？”
“没有……和他没有关系……”
“邵云？”声音不对！莫非他计算错误？他开始後悔跟高彬说伍子邯的事了。
“夜，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听筒里忽然传来这麽一句，令江夜摸不著头脑。
“记得啊。怎麽了？”
那可不是什麽好的回忆，如果不是他泳技好，他们早投胎去了。
“没什麽，一直想谢谢你……”
“你在说什麽啊？都老掉牙的事情了，干嘛还翻出来？不是叫你忘掉了吗？喂，你今天真的很不对劲，到底发生了什麽事？你老实跟我说！”
虽然打迷糊仗是他的专长，但那也仅限於他耍别人的情况，江夜索性一连串地道。
“没有……真的没什麽，今天没有课，我睡糊涂了……那，再见。”
“喂！邵云！邵……”
“嘟─嘟─嘟……”
盯著电话筒，江夜越想越觉得不安，决定下了课到实验楼去看一下。
而此时的邵云并不在实验楼的管理室里，而是在西区校园一座废弃的藏书楼里。这里是学校最偏僻的地方，基本上不会有人走过，而他从昨晚就来到这儿了。
吹了一夜的风，也发了一夜的呆。这一次，他没有阻止对过去的回忆，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想，包括最初的一次自杀。
那一次，他万念俱灭，想到伍子邯，就痛得无法自己，於是纵身跳下那冰冷的湖。湖水好似寒冰，从喉咙里灌下去，又好像有无数只匕首在刺他……
然而等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却发现一个同样浑身湿淋淋的男生守在他身边。说来可笑，当时他还以为是死神派水鬼来接他了，竟疯疯癫癫地向人家哭诉了一通，而那个人就是江夜。
──笨蛋！你死在这里他又不知道，照样过得好好的，一点都不划算！还不如活下来证明你能比他过得更好！
江夜没有因为他的性向而对他另眼看待，还大力鼓励他。
想到这，他淡淡地笑了。
他没有比子邯过得差，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这麽多年来，他一直对子邯念念不忘，明知道不值得，却又无法克制，也不明白为什麽会那麽执著，明明退一步就可以海阔天空的，但脚步却沈重得好似铅块。
说到底，是不甘心罢了。说什麽爱到没有尊严，其实……正是因为自尊太重，他才不容许遗忘！
既然不能退，这次就向前跨一步吧……
站起来，在他脚下的，是六层楼的高度。他决定以一个最愚蠢的行为来制止自己继续愚蠢下去。
只要跨过这一步，就可以和过去永远地说再见。
***
推开管理室的门，江夜被那异常的整齐吓了一跳。又不是出远门，有必要收拾得这麽干净吗？第六感又一次地催促著他的眼皮子。
“邵云！”
後头传来高彬的呼声，他迅速转头。
高彬见了他也是一愣。
“邵云呢？”
江夜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巡视著这弥漫著不良预感的房间，心跳的声音越来越沈重。
高彬快步走到他面前追问著：
“邵云去哪里了？”
“去……快去！去找他！快点……！”
江夜变调的声音令高彬感觉到了什麽，脸色一变，拔腿就向外奔去。江夜也掏出手机急CALL各路人马。
不会的！邵云不会做傻事的！
高彬一边心焦如焚地四处寻找著邵云的踪影，一边拼命地说服自己。
可是随著时间的流逝，他愈加害怕起来。懊恼著为什麽昨天没有坚持留下来守著他，高彬失控的形象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暴露。
“说！有没有看到邵云！”
不顾是否还有人在上课，他一间一间地踢开教室大吼。
“没、没有啊，我不认识那个人……”
倒霉被抓到的学生结结巴巴地说著。其他的人则疑惑不已。
“喂，你冷静点！想闹到全校都知道是不是！”
江夜那个头大就不用说了，既担心邵云不测，又生怕这头失控的狮子会干出什麽要命的事来。
“冷静什麽？！”
狗屁的冷静！他要邵云！他只要他！
高彬当场就吼：
“所有人都给我去找邵云！找到为止！”
不管他了！
江夜决定丢下这个任性的小鬼自个去找。就在这时，接到来电。
“找到了？他在哪里？”
才刚高兴了一秒，立刻又跌下深谷。
“什麽？！他在楼顶？立刻阻止他！不要让他做傻事……”
手机被一抢而过。
“邵云在哪？！”高彬紧张地大叫著，听到对方报出的地点後，他把手机一丢就冲了出去。
藏书楼！
西区……！
当高彬赶到那栋废弃的藏书楼时，正好看到邵云从高高的楼上坠下。
“不─────！”
撕心裂肺地冲上去，却远远只见邵云重重地摔在地上。
然後……是鲜红色的血……
逼得他几欲发狂！
“为什麽？！为什麽会这样？！为什麽要死？为什麽你不相信？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啊！为什麽你就是不肯相信？！”
如果不是後来追上来江夜拦住，高彬早已扑了上去。
“不！不可能的！邵云！邵云！邵云──！”
“不要去动他！冷静点！”
“不可以！不可以死！邵云！！”
被悲痛急疯了眼的高彬一个劲咆哮著，声泪俱下。
尽管周遭一片喧哗，躺在地上的邵云还是静静的，任由血一直一直流，那合上眼的长睫毛看上去是那麽的安详……
静穆得令人害怕！
***
救护车的到来惊动了校内的师生，一阵混乱之下，邵云轰轰烈烈地被送到校医院，连同情绪完全失控的高彬，後面则是一群惊呆的人。
鲜少有吵闹场景出现的校医院因为这场混乱而变得更加混乱，几经拉扯之下，外加警告与哀求，好不容易才使高彬松开了手，得以将邵云推进手术室。
“一定要救回他！你们听到没有！不准让他死！”
江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帮助快要被勒到断气的医生从高彬的魔爪中解脱出来。
“你安静一点！再怎麽叫邵云也不能马上就醒过来！”
被这麽一吼，高彬总算有了一点克制，但却跪倒在地，眼泪不知何时已盈满眶。
“为什麽……为什麽他要做出这样的事……？”
难道……就没有更好的选择吗？
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司马鸿飞盯著手术室，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已经说不出是悲伤还是心死。
第十六章
──你……想要的是什麽……？
邵云在昏迷中，迷迷糊糊似乎听到有一个声音在问他，可又听不真切，脑子像炸开的浆糊，又重又沈，又痛又黏……
我想要……我想要的是……永远的解脱……
──你真的这麽想吗？你想要的真的是这个吗……？
是……是的，只是解脱……只是这样而已……我好累……好累了……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骗人！你欺骗了他们，莫非还要欺骗自己？你想要的分明是……分明是……更深的……
不！不是的！我想睡了，不要吵我了！不要……
──你想要的是……
不……！
“医生！脑波有反应了！”
“继续！”
“是……”
***
熬过了一夜的苦守，手术室总算有人出来了。高彬第一个扑上去揪住就吼：
“邵云怎麽样了？他有没有事？快说！”
江夜赶紧拉开他，扯出一张较为和善的面孔。
“大夫，邵云的情况怎样？”
“暂时不会有什麽大碍，不过还需要等他醒来後才能进行下一步观察，因为他伤的是脑部，我们也不敢肯定会有什麽後遗症，轻则脑震荡之类的，重则……可能会痴呆吧……”
医生的话才说完，高彬愤怒的吼叫立刻响彻整个医院。
“胡说！邵云不可能会变成痴呆的！不准把他变成痴呆！不准……”
吼到後面，已经是咽不成声。
这怎麽可能啊！这样的事情……绝对……绝对不能够发生！
他宁愿为他痛，为他伤，也不要他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如果……万一……
不……！
守在加护病房外，高彬说什麽也不愿离开，不管是否一夜没合眼，不管是否粒米未进，现在的他眼中只看得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邵云。
那苍白的容颜，那紧闭的双眼，那纤细的管子，那层层的绷带……
他只恨为什麽不是他！
“不会的……你一定不会就这样走的……我说过，我爱你……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不会再欺负你，不会再无礼取闹，不会对你乱发脾气，不会让你受到委屈……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对不起……邵云……对不起……”
看到这样的情景，沈默许久的司马鸿飞突然转身疾走，路过江夜身边，听到一句问话。
“要走？”
他定了定，眼中呈现出悲痛难忍的哀伤，但却没有说话。
事实已经证明了一切！他终於明白，为什麽他始终无法走进邵云心中。
也许……一开始他就没有插手的余地，邵云根本就不把他纳入考虑范围。尽管如此……他还是……还是……
伍子邯怎麽也没想到，他千辛万苦才从桃花山的树林里找回戒指，满怀希望来见邵云，得到的竟是邵云跳楼自尽的消息！
万般不信地赶到医院，高彬一见是他立刻红了双眼。还没等他脚步站稳，迎面就是一个拳头。
“滚！不准接近他！否则我就杀了你！”
高彬怒吼著，对於这个他认定是罪魁祸首的家夥，恨不得啖其肉，食其骨！
好在江夜及时架住他，才不至於上演出一场血腥画面。
“……你就是伍子邯？”
打量著眼前这同样忧心似焚的男子，江夜肯定地问道。
伍子邯没有心思与高彬计较，一心只惦挂著邵云的伤情。
“小云呢？他在哪里？伤得重不重？有没有生命危险？”
一边说著，一边急匆匆地要越过他们朝加护病房走去。
无耻的家夥！
高彬挣开江夜，上去又是一拳，但这次却被伍子邯闪开了。
“你干什麽？！”他终於也吼了起来。
“你居然还敢来？！是你害的他！如果不是你，他就不会寻死！”
高彬的咆哮比他还大。
伍子邯神色一震，白了下来。
“你……说什麽？”
高彬悲愤欲绝地吼著：
“如果你没有出现，他根本不会想到死！既然你已经抛弃了他，为什麽还要回来？为什麽？！”
“不！不是的！”伍子邯无可置信地猛摇头，“我没有！我没有抛弃他！他不会自杀的！不可能！”
“闭嘴！我不会让你再接近他！他是属於我的！我绝不会把他拱手让人！滚！马上给我滚！”
“该滚的是你！小云爱的只有我一个！他才是属於我的！”
正当他们吵得不可开交时，江夜受不了地大叫一声：
“吵死了！全部住口！要不你们就滚出去！当这里是什麽地方？”
妈的，邵云找上的人怎麽都这麽烂！
自以为有嚣张的本钱，却什麽都不懂！邵云下的这一手果真不值得！
“不会啊，我觉得他这一手非常聪明。”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他身後响起。
一吓吓得不轻，江夜忙回头。
“天天？”
不是吧？他记得他没把话说出口啊，这小子真有读心术不成？
在他身後的是一个绝美的男孩，但笑意却令人心里发寒。
“只要这两个男人为他痛苦，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不是吗？这个惩罚的代价虽然大，但效果也相当惊人呢。”
因为……
死亡既是对死者的一种解脱，更是对生者最大的报复。
***
“……到目前为止他的命是保住了，好在他坠落过程中被树给挡了一下，虽然头部受伤，但依我看，最值得担心的是他还站不站得起来……”
这回给邵云做检查的年轻医生和之前那些被高彬吓得结巴的就大不一样，方才刚拿著报告出来的时候，面对高彬与伍子邯的逼问，他根本都懒得回话，直到撞上跟来探病的狄健人威胁的目光，冷漠的神色才顿时一变，和颜悦色了起来，不过──只是对某人而言。
“你是说邵云会……”残废？！
高彬抽住了气，几乎不敢把那个字说出来。
陶宇桓瞄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不太耐烦，只要面对的不是狄健人，他对每个人都是爱理不理的。
“捡回条命就不错了，以後再慢慢做复健，运气好或许能够坐起来。”
“这怎麽可能？！”伍子邯寒心地叫了起来，“你说邵云从今以後都必须靠在躺椅上？！”
“等他醒来再说，依现在的情况，难保他不会变成植物人。”
陶宇桓以他一贯冷冷的语气说著。事不管己，他才没那个安慰病人家属亲友的习惯，要不是小虎皮猫勒令他帮忙，他也不会站在这里，校医院里的医生多得是，只不过他比较权威。
“怎麽……怎麽会……？”
瞒著父母赶来的邵小恬乍闻下忽感一阵眩晕，眼泪一下泉涌而出。
“我哥哥他……”
她还满怀希望说服他回家啊，才不过几天的时间怎麽就……
……不！不行！
高彬的脸色白得吓人，他突然推开挡在前边的人就朝邵云的房间冲去。
不可以！他不可以就这样一睡不醒！
“邵云！”
撞开加护病房的大门，高彬嘶喊著要扑到邵云身边，吓得护士们慌忙上前拦住他。
“你不可以随便进来！”
“邵云！快醒过来！你不可以就这样离开我！邵云！求求你睁开眼睛！求求你！”
“请你先出去！这对病人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