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色古香]肩上蝶 作者:林清时(晋江2015-05-09完结)-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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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信?”采珠回首看着阁楼,“王爷写了信给夫人吗?”易行摇头:“是口信。”正疑惑着王爷怎么会写信给不识字的柔荑夫人的采珠恍然大悟:“哦。夫人方才睡醒,你可稍等一下再进去。”顿了顿,“这里晒得厉害,你可到阁楼下去等。”
柔荑的头发可以扎成一束垂在肩头,已经不像原先那么难看了。天气热,又不见人,她无意将沉重的假髻搬到头顶,浣纱将她的头发用丝带束起,鬓边插了一串淡绿色的细碎的宫花,颜色嫩得仿佛茶树新抽的芽儿。柔荑穿着白色的抹胸与下裙,罩着明黄的外衫,在屋里绕了一圈,觉得百无聊赖,又回到午睡的榻上躺下。
浣纱一打开门,正瞧见外面等待的人:“你是……”易行说明了来意,浣纱让开路:“请入内,奴婢立即请夫人下楼。”
浣纱跑到二楼,柔荑躺在榻上已昏昏欲睡,她忙把柔荑摇醒,低声说:“夫人,王爷派人来了。”柔荑的眼睛立刻睁得老大,但身子却软绵绵地不愿意挪动:“人呢?”“在楼下等着夫人呢。”柔荑想了想:“为什么不叫他上来呀?”浣纱道:“夫人,这里是夫人的闺房,让别的男子进来,会惹闲话的。”柔荑还是不肯下榻:“你不说,就没人知道他进来过。”浣纱的脸色颇为难看:“奴婢当然不会乱说话……奴婢知道了。”
不仅浣纱觉得不妥,听到浣纱邀请的易行也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忐忑不安地踏上楼梯。柔荑蜷着腿靠在榻上,见到易行时微微一笑:“括苍有话对我说吗?”眼中异常的光亮,似乎彰显着她的期待。
易行尽量不去看她:“是。王爷说、王爷说他很感念夫人的深情,希望夫人在此处好好休养,莫要辜负了此处的一片风光。”
这么简单的话显然让柔荑很不满意,她皱了皱眉头:“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接我回去?”
“没有。”易行的回答让柔荑的眉头更加纠结起来。柔荑不吱声,也没有让易行走,易行向浣纱瞅了一眼,浣纱微微摇头,只好尴尴尬尬地立在原地。
“可我若再在这里住下去,我会疯掉的。”柔荑说,“没有人来看我,没有人搭理我,而浣纱和采珠——能说的话,我们都说过了。我有时候还会恍惚看见王妃回来了,仔细一想王妃已经死掉了,真是太可怕了。”柔荑从来不是胆小的人,死人她也不是没见过,从来不觉得有什么可怕。她认为,一定是自己在这里太无聊的缘故,才会去想起王妃。
易行问:“夫人还有什么话要卑职传达的吗?”
柔荑木然摇了摇头。末了,又说:“我想回去。”虽然王府也并不好玩,但那里至少有括苍。“你……你叫什么名字?”柔荑想喊这个人,方才发现自己还不曾知道他的名字。易行回答:“卑职,易行。”柔荑点点头:“易行,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赶快回去?”
易行看着她,清亮的眼神闪耀着期待:“只要王爷下令,卑职一定会第一时间迎接夫人回府。”听起来,希望很渺茫。柔荑吁了一口气,无力地扶着榻。易行道:“夫人若没有其它吩咐,卑职要回去复命了。”柔荑兀自沉浸在失望中,易行向浣纱投去问询的目光,受到浣纱的示意,悄然转身欲往楼下去。
“你去哪里?”柔荑忽然问。
易行立刻转身面向她:“夫人有何吩咐?”易行等着柔荑开口,她却又不出声了。易行奇怪地看着浣纱,浣纱显然也吓了一跳,不知柔荑为什么突然又叫住他。
“你为什么不坐坐?可以陪我聊聊。”浣纱脸色大变,易行半天说不出话。哪怕柔荑无知,这样的要求,也太大胆了。甚至凭浣纱对柔荑的了解,也想不透她究竟要做什么。浣纱劝道:“夫人,你不要为难易行大人,他有公务在身,回去晚了王爷可是要处罚的。”柔荑天真地问:“括苍有那么坏吗?”不过,想想括苍对自己的要求也那么多,他对下属,应当也比较严格吧。柔荑摆手:“那你回去吧,我可不想害了你。”
易行松了一个口气:“谢夫人。”
易行走后,柔荑看着浣纱问:“他为什么要谢我?”“因为夫人你帮助他及时完成任务。”柔荑不解:“我并没有做什么。”
浣纱酝酿半天,终于说:“夫人,您是王爷的妾室,也算有夫之妇,是不该与陌生的成年男子接触的。”“接触?”“单独聊天也不可以,因为会让人产生别的想法。”柔荑仔细思考了一会儿:“说起来,王府里好像都是婢女,没有男仆。”浣纱点头:“是,正是因为如此。男女有别,王府内院的男仆很少,而且,内院不能有十四岁以上的男仆。”
柔荑盯着她看了半晌,不知是不是在思量她说的话。过了好久,才道:“可是,我好无聊。”深闺贵妇们用以打发时间的读书、对诗、弹琴、煮茶、插花、女工等风流雅事,她一样也不会,每日这般无所事事地看着外面发呆,浣纱看着都觉得难受得很:“这样,奴婢去搜罗些好玩的,夫人玩着就不无聊了。”柔荑忙不迭地点头:“好。”浣纱又道:“夫人,既然无聊,你要不要试试、认字呢?”
“认字?”柔荑最讨厌的就是学习了,“我认识字啊。只是我认识的字,你们都不认识而已。”还要像个小孩一样从头把字词学一遍,她才不要。浣纱说:“可夫人如果能认字,就能看懂王爷写给夫人的信了。”浣纱说得也很有道理。柔荑想了一会儿:“可以只看,不写吗?”浣纱问:“那夫人如果要给王爷写信呢?”柔荑毫不迟疑地回答:“我说,你写呀。再说,那个易行不是很会传口信吗?只要我不哑就行了。”
可是开始学习认字后,柔荑觉得时间不但没有变得快起来,反而越过越慢。好不容易浣纱放她休息,趁浣纱去煮茶,赶紧跑到林子里放松一会儿。
“夫人,你看。这是谁写的字啊,这么丑?”竹林外传来一阵哄笑。
柔荑大叫不好,赶紧跑出竹林,却见夕玥和她的婢女,正拿着她拿毛笔随意涂画的“字”嘲笑。柔荑刚要冲上去,又想到她们并不知道那些字是谁写的,她不承认就行了,何必把自己暴露了?于是柔荑一脸傲气地站在竹木下:“夕玥,你的病好了?”
夕玥微微一笑,似乎还有些虚弱,但她一贯如此没有活力,柔荑也看不出到底是病后体虚还是已经恢复常态:“是。只是大病初愈,前几天一直腿软得下不来床,今天见天气不那么热,便出来走走。柔荑姐姐,在这里写字?”
柔荑瞥了一眼桌上的笔墨纸砚:“不是,正和浣纱玩呢。我也不一定比你大,不要喊我姐姐。”柔荑对她套近乎的称呼异常反感。她们都是喜欢括苍的,明明是敌人,还非得在她面前姐姐来姐姐去的。
“好,柔荑。”两个字生硬地从夕玥的嘴里蹦出来,连柔荑自己听了都觉得奇怪。但柔荑只是“嗯”了一声,走向她学习用的桌子,经过夕玥的婢女身旁时,一把把她拿去的纸抢了过来。那扭扭曲曲的字——
确实很难看。柔荑见过括苍的字,潇洒流畅,一气呵成,他拿笔的时候手从来不抖。本来就没必要学这个的,白白让人家笑话了去。柔荑一面收拾一面在心里埋怨浣纱,越想越气,都忘了夕玥主仆还站在她身后。夕玥走到了她身边:“既然坐下来了,何不多看一会儿呢?难道是我打扰了柔荑的雅兴?”
“不是。你爱看自己看吧,我回去了。”柔荑把书丢下,抱起一堆被她涂鸦得不像话的纸走了。远处看到这一幕,浣纱不再走过来,见到柔荑离开,连忙先一步跑回阁楼。
柔荑才到阁楼门外,就看见了浣纱。她一脸不高兴,浣纱赶忙迎上去:“夫人。”柔荑把废纸塞进她怀里:“我说了不写了,再也不要写了!”柔荑气愤地推开门往屋里走,浣纱追上去拉住她:“夫人、夫人!”
柔荑使劲甩了一下,想不到浣纱的手抓得更紧,她甩不开浣纱,只好听她说:“夫人听奴婢说,王妃死了,王爷必定要再立一妃。妆雪夫人无宠,不是您的竞争对手。如果王爷不另娶,王妃不是您就是夕玥夫人,您不抓紧,难道想让夕玥夫人得到这个机会吗?”
“王妃?”柔荑讶异地叫道。听起来似乎很诱人,王妃是括苍的正妻,如果她成为王妃,她就是括苍真正的妻子了。“那与我写字有什么关系?”柔荑还是不甘愿地问。
“堂堂腾兰王妃,怎么可以不识字呢?”
作者有话要说:
☆、君心如明月
柔荑全神贯注地握着笔在纸上描出僵硬的笔画,好不容易写完一个字,放下笔像完成一件艰巨的任务似的叹了口气:“浣纱,我的名字怎么这么难写?”浣纱说,学写字应从自己的名字练起,不写不知道,柔荑翻遍了一本书,几乎字字都比她的名字简单。
采珠认识的字没有浣纱多,在一旁伺候笔墨:“夫人,这个‘荑’字,中间少了一横。”
柔荑苦着脸把写着“荑”字的纸拿起来,看了又看:“采珠,我记得王妃说过,柔荑是手的意思?”“是。”柔荑把自己的手与白纸放在一起,经过细心的保养,如今的手确实显得细腻光滑,青葱水嫩。柔荑在别院唯一的好处,就是将晒黑的皮肤养了回去。柔荑满意地笑笑:“现在,我的手,配得上这个名字吗?”采珠答:“配得上,夫人从来就没有配不上过。”
“夫人,快把您的名字多练练吧。”浣纱见她又分心了,忍不住催促。柔荑调皮地看了她一眼:“采珠,今天天阴阴的,多舒服呀。我们还不趁机出去走走?”采珠看着浣纱,浣纱一脸无奈。柔荑牵起采珠的手,一溜烟跑出阁楼。
将要入秋时王府派人来给她们置办秋季的衣裳,顺便让她们收拾东西准备搬回去。柔荑在别院都过得麻木了,一听到要她回去的消息,高兴得不知所以。浣纱和采珠忙着给她收拾东西的时候,她开心得像个孩子似的抱着枕头在床上滚来滚去。
柔荑这回乘轿子可比上回老实多了,毕竟天气凉了,轿子里也不再闷得慌。柔荑远远撇下婢女跑到大门口,围着一顶轿子打量了一番:“这是我的轿子吗?这是我的轿子吗?”
“这里有两顶轿子,夫人可随意。”
柔荑回头:“是你呀——”刚想叫出他的名字,又发觉自己记不起来了,柔荑用微笑掩饰尴尬,“今天我可会乖乖地坐轿子了。”易行笑笑,走到轿边为她打起帘子。柔荑朝他扮了个鬼脸,一头钻进轿子里。
“夫人!”轿子还未停稳,柔荑双腿一蹬跳了出来。双脚一踏到地面,就兴奋地飞奔向大门。门外生着一只火盆,守候在火盆边的仆人赶忙拦住了她:“夫人、夫人您要先跨过这个火盆,才能进去。”
柔荑奇怪地端详着那盆火,火不旺,不至于把她的裙子烧着。但是,也看不出什么特别来:“为什么?”
仆人回答:“是太妃的吩咐。”
太妃?柔荑记得采珠她们说过,是括苍的母亲还是什么人的。不过跨个火盆而已,轻而易举。柔荑拎着裙子,脚一点,便从火盆上飞了过去,轻盈落地即向前奔跑,粉色的身影转眼消失在墙垣间。采珠懊恼地看着她消失,浣纱拽了拽采珠的衣袖:“先搬东西吧,夫人自己会回来。”
飘然的红粉像一只蝴蝶在繁华的红尘穿梭,骤然点亮了望仙台上眺望的那双眼:“那是……”“是柔荑。”括苍负手而立,在他清澈的瞳仁里,跃动着一簇粉红色的火焰。括苍苦笑:“真是太不识规矩了。”旖堂望着自己的兄长:“得此佳人,哥哥艳福不浅。”旖堂望见柔荑欢快的身影,旋即笑道:“柔荑夫人,果真与众不同。” 括苍蓦然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弟弟一眼,浅笑:“柔荑,是个很特别的女子。”
一路跑回自己的房间,这么久没人住,倒还十分干净,大约是刚刚有人打扫过的缘故,可惜缺了一点人气。柔荑把所有门窗都打开,深深吸进一口清新的空气。庭院里的大樟树上的红绸已经被人取掉,柔荑若有所思地望着樟树,念起那个她一直没机会叫括苍给装上的秋千。
括苍?对了,要去见一见括苍,立刻、马上!转念一想,自己刚从外头风尘仆仆地回来,是不是应该先梳洗打扮?她可不愿意让括苍看到她狼狈的样子。柔荑打开梳妆镜,拔下一根簪子,将挽在发髻里一绺青丝垂下,如今她的头发已经生出好长好长,括苍一定会惊喜吧。
“夫人,你跑得可真快。”采珠气喘吁吁地把一只箱子放在桌上,擦了擦额头。
“采珠,快去准备,我要洗澡。”柔荑迫不及待地说。
浣纱为柔荑梳起高贵的发髻,绘了精美的妆容,虽然时间耗得有点久,柔荑觉得这是值得的。她兴奋地向熙风堂走去,尽管没有人告诉她括苍在那里,但是,从她以往的经验来看,括苍大部分时间,都在熙风堂。
可是今次,她找遍了熙风堂内内外外,仍不见括苍的身影。柔荑疑惑地在熙风堂外坐下来,熙风堂侍候的仆人们见她愁眉苦脸地坐在那里,有心询问又不敢上前。“唉。”柔荑不觉叹了声气,转头,看到一个小僮躲躲闪闪在暗处窥视,便向他招了招手。小僮大着胆子走到她面前:“夫、夫人?”柔荑问:“括苍怎么不在熙风堂?”小僮道:“夕玥夫人去向太妃请安,王爷一同去了。”柔荑立刻警觉起来:“夕玥——”竟然被她抢先见到括苍了。
采珠找来时,柔荑尚在熙风堂外徘徊,不时敲敲脑袋,一副烦躁不安的模样。采珠远远就开喊:“夫人,膳食已经送来了,快回去用膳吧!”柔荑回首:“括苍还没有回来。”采珠跑到了她的面前:“夫人吃完奴婢再来帮夫人问问,确信王爷回来熙风堂了,夫人再来找他也不迟。”柔荑眉头紧锁:“可我担心他不回来。”面对一脸不解的采珠,柔荑解释:“他跟夕玥一起。”采珠终于了解柔荑为什么如此烦躁不安:“那您在这里等着,也没用呀。”话虽如此——柔荑不甘地看了一眼熙风堂,与采珠离去。
既然他跟夕玥走了,为什么不去夕玥的地方找他?柔荑一边吃着,一边在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采珠和浣纱正忙着收拾行李,无暇顾及她。饭吃了七分饱,趁两人不注意,悄悄就溜出门去。
她走到夕玥的寝室外,没敢大大方方进去,想了一会儿,沿着墙角跑到屋后,躲在房子的阴影里。夕玥的房里不时传出不同女子的笑声,但那不是夕玥的声音,应当是她的婢女。难道夕玥还没有回来吗?
柔荑站在屋后,等到两腿发酸。今天不见到括苍,她是不会走的。柔荑靠着墙,不住地捶着腿。
“太妃如此好茶艺,自然当有一张好茶桌。妾日前与父亲通信,父亲的商队两个月前从南洋归来,带回来硕大的一块黄金樟树根。听父亲说,工匠正欲将之雕刻成茶桌。妾想,不如就将这张黄金樟茶桌讨来,太妃一定会十分欣喜的。”柔荑一个激灵,是夕玥的声音!听起来,是在跟括苍说话。
果然,下一瞬就听到了括苍的声音:“黄金樟何其珍贵,王府如何受用得起?”
夕玥轻笑一声:“王爷说笑了。若连王府都享受不得,天下岂非只有皇帝受用?”
“夕玥,有心了。”括苍正说话间,余光瞥到一抹身影逐渐移近,是柔荑。括苍还来不及出声,夕玥面露惊讶之色,问:“柔荑,你为何在这里?”
柔荑瞄了括苍一眼:“当然是来找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