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色古香]肩上蝶 作者:林清时(晋江2015-05-09完结)-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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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荑跑到空荡的外室,搬来一张凳子踩上去,将手中的披帛往梁上扔。括苍奇怪地问:“你要干什么?”柔荑叫道:“快帮我扔上去,不然我怎么跳?”括苍走到她身边,拾起披帛的一头:“但是——”这难道不是要悬梁自尽吗?看柔荑奋力想将披帛挂到梁上却屡试屡败,括苍只好将手中的披帛打了个结,朝上用力掷出,披帛绕过房梁,掉落下来。柔荑惊奇地看着括苍,这么聪明的办法,她怎么就没想到呢?柔荑用披帛的两股打成死结,并用力扯了扯,确认它是牢固的:“我去叫人来奏乐,你坐到那边去,看着就好了。”柔荑转身就跑出去。括苍看着洞开的门,摇了摇头,真不知该不该陪着她胡闹。
柔荑特地从王府带来两名乐伎,一鼓琴一吹笙,听着他们调弦试奏,括苍颇觉亲切。在这偏僻的汨城,哪里听得到广源的袅袅仙音?调弦完毕,乐声响起。出乎意料,柔荑整个人吊在悬挂于房梁的披帛上,体态轻盈的她灵巧地作出各种优美姿态。
大红色的披帛不停绞动,织入其中的金丝反射着灯光,一片动人光晕将绝色的人儿笼罩其间。轻巧若百灵,艳丽如孔雀。她手臂修长,划出一个个美妙的动作;她腰身柔软,弯出奇异的优美弧度。她单腿绕住披帛,全身倒立,俏皮的眼波投向唯一的观众,媚态横生。括苍正担心她掉下来,只见柔荑抓住另一股绸带,似乎并不费劲,爬上了两股绸带之间,仿佛荡秋千一般悠闲自得地坐在绸带上。
这别有一番风情的舞蹈,当是她的首创。若无完美的身材与轻盈的体态,若无艰苦的练习与冒险的胆量,怎能展现出这般出奇美妙的风姿?
柔荑一足踩着绸带,一手向上抓住绸带,另外一手一足伸展开来,在空中开始控制绸带旋转。柔荑越转越快,越转越快,金线反射出的光芒几乎令人晕眩。也几乎令人忽略了她脚底松动的结。
“啊——”
括苍拍案而起。眨眼之间竟来到柔荑身畔,柔荑感到身体的坠落蓦然停止,一只有力的手臂紧紧环在自己腰上,她的脑袋还没有从恐慌和眩晕中恢复过来,但是,眼前的,是括苍的眼睛吧。惊魂未定的柔荑将头埋在他的胸口:“括苍……”他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惊恐的心:“这么危险的舞蹈,以后不要跳了。”她倚在他的胸前,不住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引蛇出洞
听说这方的战事进展并不顺利,流寇仍三五不时地在沿海出没,虽然慑于军威,不至于闹出大的动静。是以柔荑一路走来,并未觉得汨城有什么异样。于是她提出想到海边去看看,括苍严肃地告知在海边可能发生的危险,柔荑就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汨城全县人口不过万余,整个县城也不过区区千余人,县城的道路是泥巴路面,晴天尘土飞扬,雨天泥泞非常。为怕弄脏鞋子,柔荑只穿了一双木屐上街,像渔家妇女一样头戴斗笠,将裤脚挽起。踏进一个水洼时,屐齿激起的泥水溅到雪白的小腿和脚背上。柔荑低头,见采珠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水洼,突然用力一踩,伴着采珠的尖叫,一股泥水飞到了她的小腿甚至裤子上。
采珠哭着张脸:“夫人,怎么能这样捉弄人?”柔荑嬉笑着跑开了去,也不管身后的泥水溅得多高。
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手臂上挂着一整排的贝壳项链叫卖,柔荑一溜烟跑到她面前,拿起她手臂上垂下的项链看了又看。项链款式雷同,将多个小贝壳串在一起,末端悬挂着一颗大贝壳。这可是柔荑从未见过的新鲜玩意:“采珠,快来看!”采珠追到柔荑身边:“夫人喜欢就买吧。”
柔荑在一大串贝壳项链里挑来拣去:“你也一串,浣纱也一串,我也一串。不对,我要比你们多一点,两串。你说,括苍会不会喜欢?要不要给他也买一串?”采珠看着那工艺粗糙的贝壳项链:“我想,王爷不会很喜欢的,大概。”
卖项链的少女开口道:“夫人多买一串吧,才十钱。”“十钱?”无论在清凉山还是在王府,柔荑对钱都没有什么概念。不过,十钱,似乎是一个很小的数字。于是柔荑便取了五串项链:“为什么那么便宜?”少女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些都是我自己串的,贝壳也是我自己捡的,卖了钱就自己留着。”“贝壳是你自己捡的?在哪儿捡的?”少女回答:“我家附近的海滩啊。那里人少,捡的人也少,我每天都能捡到好多。”采珠看到柔荑眼珠直转,知道她又起了玩性:“夫人,海边很危险。”少女奇怪地看着她:“怎么会危险?”采珠问:“你不怕流寇吗?”少女点头:“怕。但我们那海滩小,不好停船,村子也小,没几个人,流寇从来也不来的。”柔荑一把抓住少女手上的项链:“你的项链我全买了,告诉我你家在哪儿。”
沿海地形图摊开在括苍面前,地图的角落里,摆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书案前的人凭几休憩,紧锁的眉头吐露着他内心的苦闷。忽然,风中挟来“叮当叮当”的脆响,括苍睁开双目,只见柔荑一脸兴奋地出现在门口,颈上、手上、腰带上,挂满了贝壳。柔荑甜甜地一笑:“王爷,快来吃饭了。”
括苍颔首,柔荑飞奔到书案后,挽着他的手。括苍一面起身,一面问:“柔荑,你怎么戴着这么多贝壳?”柔荑故意晃了晃手,让手上的贝壳链子发出清脆的响声:“好有趣,对不对?卖贝壳的小姑娘说,这种大的还可以听见海浪的声音呢。”柔荑拿起一个大海螺放在耳畔,“可是我什么都没听到。”
括苍握住她的手将海螺从她的耳朵旁边移走:“先去吃饭吧。”柔荑一边追着他的脚步,一边抓住他的手撒娇道:“王爷、王爷,我跟你商量一件事好不好?”括苍笑着问:“是不是又想到什么好玩的了?”“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看海,那里很安全。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括苍蹙眉:“柔荑,现在没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你不能去,我也没有时间陪你去。”“你看你每天对着这些地图想啊想啊,也想不出什么。这样浪费时间,出去玩玩也没差别。”
这样是浪费时间?柔荑的话令人不快,但是,他冥思苦想了这些日子,确实对藏匿海岛不出的流寇毫无办法。“等消灭了流寇,我会陪你到海边去。”柔荑不再纠缠,失望地看着他的背影。括苍走出了几步,突然停下来。柔荑的心激动地怦怦乱跳,难道他改变主意了?括苍回首道:“罢,我不让你去,你也不会死心的。我派人保护你。”柔荑一下扑到括苍背上,紧紧搂着他的脖颈:“王爷最疼最疼柔荑了。”
远远听到浪涛声的时候,柔荑就要求下轿步行。采珠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惶惶不安地东张西望。引路的本地人介绍,此处叫乌梅岙,山下是一块面积广大的沙滩,在被流寇侵扰之前,是远近闻名的胜地。乌梅岙里原先存在一个规模不小的市镇,因为畏惧流寇,镇民们都迁往内陆,如今只剩一些老人顾守废墟。
走到山脊,便可以看到山脚下海浪呼啸拍打着的沙滩,和沿着海湾分布的屋舍。柔荑激动地跳起来:“海,我看到海了!”采珠挽住她的手,生怕她从山路上滚下去。柔荑推开她,越过引路人冲下山径。
明明看着就在山脚下,可是山路绕来绕去,怎么也走不到。柔荑的额头沁出汗珠,脚步终于放缓,引路人和侍卫们追赶上来。柔荑望着山下的市镇,喘着气问:“怎么这么远?”引路人笑笑:“山路崎岖,夫人还是坐小轿吧。”柔荑看了看他们,轿夫还远远落在后头没跟上来:“算了算了,还是自己走吧。”
柔荑蹦蹦跳跳从山路下到山脚,竟发现十来位老人齐齐坐在离山路最近的一座房子附近。见到有人下山,老人们纷纷站了起来:“来了、来了。”柔荑奇怪地问引路人:“他们在说我们吗?”引路人笑道:“是呀。小的早一日到镇上通报了夫人要来的消息,大家在镇上住了一辈子,没见过夫人这么高贵的人,何况这镇子好久不见人来了,都高兴得不得了。”
柔荑颇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加快脚步下山。老人们一下子簇拥上来:“王爷的夫人果然不一样,活脱脱是龙王的三龙女现世了呀。”“我活了六十年都没见过三龙女,三龙女一定没有夫人漂亮!”老人讲的是乌梅岙的土话,柔荑半句也听不懂,但他们的热情令柔荑十分受用,回头笑嘻嘻地看着引路人。引路人解释:“老人家说,夫人比三龙女还漂亮!传说三龙女是海龙王最漂亮的女儿。”
一位女性老者不知什么时候牵起了柔荑的手,干巴巴的手摩擦着柔荑娇嫩的肌肤,令她很不舒服。但柔荑没有拒绝这位老人的好意,老人领着她,步履蹒跚地走下斜坡。老人一边牵着柔荑,一边指着海面不停地说话,似乎在给柔荑介绍这里的风俗民情。
老人们簇拥着柔荑在市镇里走了一圈,目送他们一行人下了海堤。柔荑在海堤下抬起头,看见那些老人站在海堤上朝他们挥手,一些老人已经散去,柔荑吁了口气:“采珠,总算清静了。”采珠默默点头表示赞同。
柔荑兴奋地脱下木屐向海水奔去。脚丫陷进沙子里,凉凉的、软软的,回头看到自己留下的脚印,柔荑更加兴奋地朝海边奔去。白色的细浪拍到她的脚背,柔荑尖叫着跳起来,随机又发出爽快的笑声。
采珠跑了一段,害怕被海浪弄湿了裙子而停了下来,在不远处注视着柔荑。没有人陪伴她玩耍,但是她一个人亦玩得十分尽兴。柔荑往海水中央越走越远,采珠向随行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两名侍卫会意走到柔荑身边不远处守护。
柔荑举起湿漉漉的袖子,回头喊:“采珠,你下来呀。”采珠摇摇头:“奴婢怕水,在这里看着夫人玩就好。”柔荑虽然不高兴地撇了撇嘴,但采珠的不配合并没有破坏她的兴致。采珠高声喊道:“夫人,别在水里待太久,天冷!”柔荑回道:“我可一点都不冷!要不是冬天,我还想下去游一会儿呢。”
小镇的房屋错落分布在沿海的山脚附近,高处一所废弃的房子里,括苍与他随行的腾兰王府侍卫军指挥使飞翎立在没有窗户的窗框内。括苍遥遥望着柔荑半浸在水里的姣美身姿,一声轻笑。
“潮水涨得差不多了。”飞翎说。
括苍的目光投向海天交接处,白鹭群岛的轮廓在海雾中影影绰绰。“今天的天气不太好。”括苍说,“正适合——打家劫舍。”
话音甫落,海平线上出现一条奇怪地扭动着的链条。二人全神贯注地凝视着逐渐浮现的形影。“是流寇!”飞翎叫道,“王爷果然料事如神。”括苍笑道:“呵,不用如此恭维我。”飞翎问:“王爷,我们何时出动?”“等。”“属下怕夫人有危险。”括苍看着懵然不知危险已近在眼前的柔荑的身影,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心浪难平
白色的浪花直扑而来,柔荑调头飞奔,在浪花拍在她背上的那一刻,惊喜地叫起来:“采珠、采珠,快来玩啊!”采珠皱着眉头晃晃脑袋,她看到那一浪高过一浪的波涛便觉心惊胆颤,这夫人的胆子可真不小。
柔荑浑身湿透,海水将她的发髻淋湿、打散,零乱的青丝一缕缕落在背上。落在额前的发丝遮挡了她的视线,柔荑将结成一缕一缕贴在脸上的头发拨到发际线上方。朦胧的黑色从眼眶里消失,海水的表面却多了一些异物。柔荑的视力很好,在薄雾中乘浪而来的,莫不是数以十计的船只?十几只船一字排开,后面的船只有规律地排队前行,向岸边而来。单薄的小船随着海浪起起伏伏,仿佛随时能被浪花掀个底朝天,但是,站在船上的粗犷男人们,脚步是那样稳。
“采、采珠……”柔荑下意识地叫唤,猛然忆起采珠不在身边。她回头拼命地往岸上跑,岸上等候她的人们显然也看到了那些奇怪的船只,开始慌乱起来。采珠用力招着手大喊:“夫人、夫人!”船越来越近,隐隐约约能看见他们挥舞着大刀,采珠等不及柔荑跑回来,跟其他人转头向海堤跑,不时回头看看柔荑:“夫人,快!快!”
几乎全身的力气都被柔荑用在了双腿上,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狂奔。双脚离了水后,像挣脱了束缚,轻快地似要飞起来。离海堤越来越近,柔荑拼命伸长双手,终于在海堤处追上了他们。采珠停下来等柔荑,柔荑爬上海堤一把抓住她的手继续狂奔,很快超越了其他人。
沙滩上响起此起彼伏的怪叫,那是恐吓的叫声,饱含惊喜和嘲讽。他们上岸了!柔荑不敢回头,拉着采珠直往山上奔去。
号声、鼓声、浪涛声、喊杀声、叫骂声。
只觉得眼前有无数光影飞掠,耳朵里被各种刺耳的声音搅得嗡嗡响。柔荑坐在一片灌木后面,脑子里一片混乱。发生了什么事?她要怎么办?她想走,可是该往哪里走?曲着的膝盖无法伸直,双腿竟然使不上半分力气。
傻傻坐在草地上的柔荑,慌乱无神的眼睛里,一行行温热的泪水滚落出来。
“走吧。”是谁在对我说话吗?柔荑呆滞缓慢地抬起头,乌黑的马,从这个角度看上去,马背上的男子身材异常高大,金色的盔甲在阳光底下闪闪发亮。柔荑眯了眯眼睛,他的一只手正伸向她:“还不走?”括苍!
不听使唤的双腿突然自己站了起来,她抓住那只手,虽然不很用力,但心里却明白,她抓住的是一根救命稻草。柔荑借助他的臂力跨上马背,把脸埋在他背后一言不发。他催动马儿下坡去。
流寇听说这日腾兰王括苍会与姬妾到海边玩耍,这正是他们擒杀腾兰王括苍的好时机。括苍率领上万兵马屯守汨城,让流寇十分忌惮。幸而他们的战船有限,括苍无法把军队一次都运到白鹭岛上来,只能在汨城枯等。白鹭岛上的大部分船只一早就集中等待出发,尽管流寇们观察到海边似乎并无腾兰王括苍的身影,但匪首们合计了一下,觉得抓那个女人回来也不错,一来可以吓吓腾兰军队,二来说不定能向括苍索个大价钱。
流寇的探子两天前就到乌梅岙勘察,一直没有在乌梅岙发现腾兰军的踪影。就在他们前一日趁潮退离开之后,在清晨雾重之时,八百腾兰军不声不响地进入了乌梅岙。乌梅岙中几乎废弃的小镇,成为军队最好的掩护。当他们随上涨的潮水进入乌梅岙的沙滩后,埋伏多时的腾兰军一涌而出。此役流寇为了擒住腾兰王括苍和他的姬妾,可谓下了血本,将岛上的大部分青壮都派了出来,孰料都成腾兰军刀下之鬼。
裹着厚厚的棉被坐在床上的柔荑自从乌梅岙回来之后,便一直在发呆。采珠坐在角落里,同样愣愣的。外面好吵啊。柔荑的目光投向窗户,窗户紧闭,唯有嘈杂的声音不断从窗缝里挤进来,有远有近,忽远忽近。“采珠,外面好吵。”这是柔荑一天来主动说出来的第一句话,但六神无主的采珠没有回应。柔荑怏怏地拢了拢围在身上的被子,把脸埋到被子里面。
有人敲了敲门:“柔荑?”尽管脑子似乎迟钝了很多,但柔荑还是能立刻分辨出这个声音,是括苍:“在。”括苍开门走入,余光瞥到角落里的采珠,便走过去拍拍她的脸:“清醒点。”采珠回过神惊恐地“噌”一下跳起来。“没你什么事了,出去吧。”如蒙大赦的采珠迅速摆脱了刚才恍恍惚惚的状态,脚步轻快、稳健地走到门外,转身带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