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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古色古香]肩上蝶 作者:林清时(晋江2015-05-09完结)-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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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婴儿没捱到审判的结论定下就死了。一个多月后,其他山寨的人陆续赶来,柔荑就要被沉水而死。她被固定在竹匾上,由两个壮士扛到山脚下的河流。家人只有哥哥来送,阿班和其他许多村民跟着走到河边,她的侍者阿班要服侍她受死。
  “圣女。”阿班抹着眼泪。柔荑难过地看着她,不想死的话早就说过了,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壮士抬着长方形竹匾的头和尾,阿班抱着竹匾的腰,一起送她到河水里。阿班一边哭,一边看着河水,她不敢看柔荑。竹匾被推到水里,在整个人被沉到水中之前,她拼命呼吸。水面下的手被塞进了似乎是刀柄,柔荑惊讶之余紧紧攥住了救命的刀柄。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阳光开始在水波中晃荡。
  手腕上的绳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松了,柔荑挣开绳子,双仍被固定在竹匾上,随水流越冲越远,越沉越深。终于落到水底,柔荑举起匕首狠狠劈开系在双脚的绳子。固然本身水性不错,在水下那么久,已经超越了柔荑的极限。求生的欲望促使柔荑不要放弃,拼命地斩断绳索。撑开笼子,挣扎着游向水面。
  空气!柔荑用力呼吸这来之不易的空气,缺氧的头脑在空气滋养下渐渐清醒,恢复思考的能力。两旁是山壁,已经被冲离了她沉水的地方。竟然这样被她逃过一劫。柔荑放声大哭,她以为自己死定了,甚至在被行刑的日期之前,就把自己当作已经死了,以减少对生命的依恋。可是,她居然不用死,居然不用死了!柔荑顺着水流往下游,只要找到一个上岸的地方,她就彻底脱离了死亡的威胁。
  抓着水边的芦苇,使劲浑身最后一点力气爬上岸,筋疲力尽的柔荑倒在芦苇丛里喘息。阳光猛烈,晒得她眼前一片昏花,她闭上眼,眼前便全是那人的模样。括苍,等找到了他,一定要把自己受过的这些委屈,好好对他说。柔荑翻了个身,把脸埋在草叶里,竟然想趁这个时间,好好睡去。实在太久太久,不曾这样轻松过。睡了不久,便被热醒,她从芦苇中爬起来,走到树下,身上的衣服竟然已经干了大半,她坐在树底,用手指一遍一遍梳理长发。
  柔荑摘了些芦苇叶,编了双简易的草鞋,套在脚上。似乎怕洁白的脚背被晒黑,她又脱下草鞋,用芦苇叶将草鞋上的孔都编实了,才满意地穿着它上路。
  螺子溪流向大河,而大河的下游就是“外面的世界”。她一直走,晚上睡在树上,白天不停赶路,走到自己都迷了路。柔荑曾经沿着螺子溪走了很久很久,虽然找到了大河,却没有找到其他的人类,但她对这个传说坚信不疑。已经到了她不认得的地方,也许意味着,离外面的世界近了。
  皮肤上布满密密麻麻的红点,是各种蚊虫留下的痕迹。脚上的血浸透了草鞋,柔荑不得不停下来,采了些草药放在口里嚼碎,敷到磨破的脚底。想到括苍也许坐在这块石头上休息过,也许靠在这棵树下睡过,她的心里便充满了甜甜的想念。
  柔荑听到一阵“汪汪”的声音,一只野狗站在树底下,嘶哑咧嘴瞪着她。柔荑抱着树干,低低地哭泣:“括苍,我在哪里可以找到你?”
  “广源,腾兰王府。” 那是个地名,括苍就住在那里。柔荑兴奋地差点从树上跌下去。她紧紧抱着树,僵持了许久,那野狗才悻悻地离去。柔荑无力地倚着树,多么想见他,哪怕,给她一个梦。可惜,这些天,她梦过家人,梦过野兽,唯独没有梦过他。
  傍晚的小河映着余晖,柔荑坐在树上,长长的头发垂下树枝,嗒嗒滴着水,手中扬着半片芭蕉叶,当作扇子一般扇起来。
  “就快到了,歇会儿吧。”树下传来一阵男人的声音。
  柔荑赶紧提起头发,趴在树枝上向下望,从枝叶间,窥见了两个背着一大捆柴的男人一前一后从坡上下来。两个男人经过她所在的树,走到河边喝水、洗脸,根本没有发现树上的人儿。他们的装束简单,但和柔荑寨子里的人很不一样。一定是“外面”的人,柔荑暗自庆幸,看来她走对路了。
  两个男人还坐在河边聊天,柔荑跳下地面,向他们走去:“喂!”男人吓了一跳,疑惑地面面相觑。柔荑笑着问:“你认识括苍吗?”樵夫摇摇头。柔荑蹙起了眉毛:“那你知道广源吗?”
  一个樵夫道:“广源我是没去过,但是知道往北边走。姑娘,你要去广源?”
  “是呀。”柔荑甜甜的笑容令樵夫眼花缭乱。
  另一个樵夫赶紧站起来:“姑娘,你一个人走太危险,我跟你一起走吧。”
  “我也去,我也去!”
  寨子里的人从小就被告知不许到“外面”去,但柔荑觉得,“外面”的人并不像长老说的那样凶恶。至少这两位樵夫把她一路带到村子里,一点也没欺负她。
  “你真的要去广源?”柔荑点头。
  “那可远着呢。凭你这双腿,是走不到的。”柔荑不悦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水泡都绽开了的双脚。
  “姑娘你去广源干什么?”“找人。括苍,你认识吗?”
  “腾兰王括苍?”终于遇到一个认识括苍的人,柔荑兴奋地抓住他的手:“你能带我去找括苍吗?”
  “你找王爷做什么?”柔荑卷着头发:“我、我想他。”
  “想他?你认识他?”柔荑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笑得那么厉害。很可笑吗?她认真地回答:“我们是恋人。”还有,一个孩子。
  那些人笑得更厉害了。柔荑的眼睛里盛不住委屈,推开那些嘲笑她的村民,跑出村外。
  柔荑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对她所说的嗤之以鼻。后来,她再也不回答那个问题。她遇到一个买人头发的老婆婆,便将自己的头发剪下卖了,想起括苍也很喜欢她的这头长发,她又将卖给老婆婆的头发要回一束收藏起来。但那些村民没有骗她,广源,真的很远很远。她走了七天,听说至少还有三分之二的路程,偶尔她可以遇到愿意带她一程的马车。
  括苍怎么会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到清凉山深处的寨子里,与她相遇?
  柔荑越来越相信,那是一个奇迹,是女神赐给她的奇迹。
  她躺在一堆货物的边上做了一个美梦,嘻嘻地笑出了声。脸上的芭蕉叶被人拿走,刺眼的阳光直射到她的脸上,她睁开眼,面前是一个青年男子的脸。“梦见你情郎了?”青年男子问。
  柔荑夺过他手里的芭蕉叶:“我睡得正香,你不该来打搅。”
  青年男子说:“你睡得不安分,我怕你笑得从车上跌下去。”
  柔荑挤在他的伞下,不自在地拿开青年从她后腰往下摸的手。青年丝毫没有顾忌,柔荑忍着气问:“还有多久可以到广源?”
  青年嬉皮笑脸地说“不知道,我想走得慢一点。”
  “快点,快点!”柔荑大叫,“你太讨厌了!”                    
作者有话要说:  

  ☆、腾兰王都

  在离开寨子前,柔荑从来没见过所谓的市镇、所谓的城市。尽管这一路也经过丁州那样人们口中的大城市,广源还是比她想象得更有气派。或者说,这之前,她所能想象的极限,也便是她见过的丁州而已。商队在街边卸货,柔荑趁他们不注意开溜了。
  在陌生的街道上晃荡,柔荑满心都是欢喜,东瞧瞧,西逛逛,甚至一时忘了她是为了寻找括苍来此。直到阳光开始变红,才匆忙拉住路人问:“大姐,你知道腾兰王府吗?”柔荑总算明白,“府”是指达官显贵住的地方。也明白到,原来括苍真的不是一般人。
  柔荑一路询问,走到了一条街上,往前走了许久,之间尽头被一座高大的门挡住了去路。莫非是走错了?柔荑在街上徘徊了几趟,确定这是一条死路。她气馁地在人家门口的石阶上坐了下来。是她走错了,还是有人给她指错了路?柔荑又热又累,又渴又饿。
  旁边的酒楼人来人往。
  柔荑盯着酒楼的大门看了许久,她知道那是卖吃的地方,但跟着那个男子来广源的路上,他尽数收走了她为数不多的铜钱,说是路费。柔荑也试过向人家讨水讨吃的,遇到好心的会给她一点,也有人用极其难听的话呵斥她。
  一个小二在门口招呼着客人。柔荑鼓足勇气站了起来,正要向他乞求,却见两位客人走向酒楼,小二点头哈腰,送二位客人入了酒楼。柔荑的脚好像被捆住了,又畏缩地站在了原地。那个小二不多时又再出来招徕客人,躲在屋檐下一直欲言又止的柔荑显然也引起了他的注意。但他没有分心去想这个姑娘站在那里是为什么。
  柔荑犹豫着向他走去。那小二正要转身进店里,余光瞥见那个漂亮的姑娘似乎向他走过来,便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柔荑被他这一转身吓到了,怯怯地站在原地,吞吞吐吐地问:“阿哥,你知道王府吗?”
  “王府?”小二奇怪地指了指对面,气势恢弘的大门,“你看那上面四个字‘腾、兰、王、府’。”
  柔荑抬手挡在眉眼上方:“那个就是王府吗?”她不识字。原来那些人没有骗她。柔荑高兴地想要对他道声谢谢,回头却不见了人影,那小二想必已经回店里去了。柔荑顾不得那么多,兴奋地向王府大门跑去。
  “站住!”守卫的长枪凶狠地拦来她腰前,“王府重地,闲人勿入。”
  柔荑斜了他们一眼:“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拦我?”守卫没好气地瞪着她,却没还口。柔荑以为他们怕了,试图推开拦在腰前的长枪,却被那两名守卫更狠劲地推了出来。柔荑跺脚骂道:“我来找括苍的,你们不要拦我!”
  守卫这时互相交换了个眼神:“王府门前,胆敢直呼王爷名讳!王爷不见闲杂人等,速速离去。”
  “我问你,括苍住不住这里?”守卫不作声,柔荑又叫道,“住这里,对不对?我是来找括苍的,我是他的朋友。”见两个守卫好像人形俑似的动也不动,柔荑生气地弯下腰竟要从长枪底下钻过去,被守卫一把拎起后襟推了出去。“你们、你们……”柔荑气出了两汪眼泪,竟往地上一坐,哭闹起来。
  她哭了半天,见没人搭理,便自己停住了,又往门前走来:“我是括苍的朋友,我来找他。”她说得无比认真、无比诚恳,然而守卫不为所动。柔荑一咬牙就要往里冲,第二排的守卫立刻放下长枪,她的肚子结结实实撞在枪杆上,险些磕到枪尖上。柔荑揉揉肚子,道:“好、好。你们究竟怎样才肯让我进去?”八名守卫没有一个人答话。过了一会儿,一个守卫上前来,把她拖到边上去。
  柔荑跪在地上,哭喊道:“你们这些人,好奇怪啊。为什么不让我进去?为什么不让我见括苍?他明明就在这里,明明就在这里……”想不到,一路的艰难她都走过来了,却要被这道大门阻隔,无法相见。柔荑哭着哭着,声音便弱了下去,最后只抱着膝盖,嘤嘤哭泣。
  “你为何要见括苍?”一个男子的声音在她身后问。
  柔荑抬起头,瞧见一个男子的影子,他猫着腰,背负双手俯视她。虽然看不清样子,似乎是十分年轻的:“我是他的朋友。”
  男子嗤笑了一声:“你是他的什么朋友?”柔荑不答,她再也不能乱说话了,而很多男人接近她,都是不怀好意的。她不安地别过头,躲避男子的审视。男子又笑:“不说,便算了,我也帮不了你了。”男子说罢,转身离去。
  “等等!”柔荑爬起来追上他,“你说,你可以帮我?帮我见到括苍?”现在她看清了,那确实是个十分年轻的男子,俊秀的容貌似乎、似乎有几分眼熟。男子不回答她的问题,一双精明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柔荑忸怩地说:“那你可不可以帮我告诉他、告诉他,清凉山的柔荑来找他?”
  “清凉山?”柔荑使劲地点点头。男子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再多问:“你在这里等着。”言毕,匆匆走入大门去。柔荑看着他脚步迅疾地进了那扇她欲入而不得的门,脚下不自觉地跟了出去,又在守卫喝止前,醒悟般地停下。
  果然等了不久,便有一个家仆模样的人从大门里走了出来,柔荑暗自期待,这会不会是来接自己的?那家仆环视四周,发现了柔荑,便向她走了过来:“姑娘是要进王府的吧?请随我来。”柔荑欣喜地点点头,心想这人真是懂礼貌,比那些个守卫好太多了。她大摇大摆地跟着家仆走进大门,愤愤地瞪了其中一个守卫一眼。
  腾兰王府恍如一座城中的小城,屋宇楼台、雕梁画栋,看得柔荑目瞪口呆。这地方,若没有人引路,她必定是要迷失的。仆人带着她不知穿过多少回廊画堂,终于在一个庭院里停下,柔荑只顾着四下张望,一时没发现屋檐底下的人。待她看到时,屋檐下的男子已经露出了不悦的神情。便是这人帮着自己进来的,柔荑如此想道,便向他展露笑颜。男子略微一愣神,推开身后的房门:“进去吧。”
  柔荑走到门槛外,一股浓香飘出来,煞是好闻。她嗅着香气走进房间里,右手边是一道木制屏风,屏风边立着一个少女,低着头,神态像极了柔荑见到过的画上的仕女,碧绿的裙垂在地上,露出一小截绣花鞋头,恍如仙女。“请客人沐浴。”少女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
  柔荑回头,那个男子在她后面跟了进来,不声不响。柔荑向室内探头张望,一个人都没有,旁边另有一扇小门,门那边十分阴暗,不像有人。“括苍呢?”柔荑警觉地问男子。
  “你这个样子,打算见他?”柔荑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着满灰尘的发黄的衣裳,确实,这里,连一个婢女都穿得像仙女,她怎么能就这样出现在括苍面前呢?男子仿佛是为了给柔荑一颗定心丸:“你进去吧,我带你来此只是要你沐浴更衣,自会再安排你见他。”
  婢女恭恭敬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柔荑斜了他一眼,便走向那阴暗的房间。一只装满热水的木桶,柔荑用手试了试,水温刚刚好。婢女为柔荑解衣带,柔荑低头看着她葱白的手指,强自压抑着内心的不自在。她从前和阿班不也是如此吗?把她当成阿班就好了,当成阿班就好了。
  两个月来餐风露宿,皮肤粗糙得令柔荑自己都不忍看。她坐在浴桶里,心疼地捂住自己的面颊。水面上突然多了一个倒影,柔荑马上回头:“你!”男子的手指竖在嘴唇前,柔荑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真的就安静了。她坐在水里,缩起双腿,双手抱在胸前。
  偷窥别人洗澡,竟然脸不红心不跳,男子还问:“问你个问题,你是处子吗?”
  柔荑又是生气又是尴尬,扭过头:“与你何干?”
  男子笑了起来,虽然柔荑不明白有什么可笑,但他确实笑得很开心:“我知道你不是。给你破身的人,是括苍?”
  想到两个月来的经历,柔荑知晓再也不能乱对人说她与括苍的关系。她不回答,恨恨地道:“你出去、出去!我、我要告诉括苍,你这样对我!”
  男子不以为然地一笑:“你见不见得到括苍,还是我说了算。我可以带你进来,也可以直接就让你出去,你以为我会让你有机会去向他告状吗?”
  柔荑沉默了。是的,这个人,可以把她弄进来,应当是有些本事的,她还要见括苍,走了这么远的路,就是为了见到括苍,一时不忍,便坏了大事。她重新去看时,那男子又已经不见了。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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