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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未央沉浮_完整-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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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辇行至乾元殿,慌忙步下,殿门前执事的宫娥和内侍见我如此打扮都有些惊恐,不过依然躬身施礼,不让再进一步。我冷冷的看着眼前拦住我的两人,“怎么,本宫你们也拦得么?”声音之厉前所未有。

  那黑衣内侍仍是挡在石阶前,说道:“代王还在早朝,王后娘娘如果有要紧的事,先在偏殿休息,等散朝了,奴婢自然通稟。”我怒急,扬手扇掴,力道虽是不大,却足以震慑住众人。甩开众人,几步迈上石阶,伸手推开殿门。大殿两边皆跪坐满文武百官,他们惊愕的回首,见到我都有些骇然,不理会他们,肃意迈步进殿,脚步虽急,踏地有声。大红的罩衣下雪白的寝裙,再配以飞散的长发,如此慌张的我使得刘恒也由龙案后起身站立。

  我双眼目视于他,却想着如何把此事说出。他一动不动,等着我的解释。猛然低身下跪,喉咙有些哽咽的说:“代王恕罪,臣妾无奈才闯朝堂,世子他……”

  先说出世子两字,再压低身形,观测众人神情。两边的文武们闻听世子二字也全都屏息。刘恒神情一变:“熙儿他怎么了?”“刚刚有宫人禀告说,世子落水了,太后也昏厥不醒。”我暗自隐瞒了世子已无气息的消息。

  刘恒向前连走两步:“为何没人禀告本王?”我仍是哽咽着:“宁寿宫慌了神,知道代王还在早朝,不敢妄闯,只能由臣妾来禀告。”

  刘恒再不说话,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殿前服侍的宫人们面面相觑后也立刻随之追了出去。

  杜战一身寒甲蓦然站立,哗棱棱作响,让人越发胆战心惊。就是此时了,他不必再拿什么丝帛来威胁我,连性命都没有了还做什么牵制?他徐步走向我,眼底恨意带着锋芒似乎可夺人性命,“娘娘禀告的好及时阿?”我陡然后退一步,扬起头,镇定道:“本宫已竭尽所能。”杜战冷冷的看我,目光变换,最终变为阴狠,“娘娘先动手了是么?”僵硬,说不出话,余光却瞄向他手中按出鞘的剑。寒剑如霜,所耀光芒扫过我的面颊,一片清冷。他要杀我么?为什么还不动手?永安公周岭起身将杜战按住,低沉着声音说:“老夫认为此时更该关心世子的安危。”

  杜战仍逼近我身,我清了清声音道:“将军之痛,本宫感同身受,只是此时若计较这些与世子也是无益。”剑离我只有一臂,抬手即斩之。我抬眸,清澈对他,既然问心无愧,死又有何惧?相持许久,漫长而熬人心神。周岭再次上前,却为我打了圆场:“王后娘娘先去宁寿宫照料吧,此处有老臣照料。”伸手又按了按杜战手中横握的剑鞘。杜战哑然开口,一字一句从牙缝里迸了出来:“娘娘若是无愧,就回身去宁寿宫。”

  直视于他双目,停顿一下,翩然甩袖回身。一步,两步,三步,浑身紧绷的弦让我的步履有些不稳,依然昂首朝殿门走过去。

  我赌杜战不屑从背后下手。手心里沁出了一层汗,湿腻粘滑。一声长剑入鞘的声音,让我一松,身后随即浮起一身冷汗塌透内裳。出门一把扶住灵犀,伸手拍抚胸口长舒口气,随即又急切的说:“快,快去宁寿宫。”

  灵犀答应,招来车辇,扶我登上,我回头,看见那个被我掌掴的黑衣内侍依然站立在那,我吩咐乾元殿内侍总管:“好好替本宫谢谢那个人,赏银一万钱。明日调到承淑宫任总管。”

  那内侍总管见得如此,献媚着鞠躬唱诺,我不理会,车辇立时前往宁寿宫。

  未及进殿,悲恸声已经传出。我的双腿有些虚软,只觉腔子里的一口气都散了,莫非熙儿真的去了?灵犀从后扶住我的腰身,我木然回首,惨然一笑。一步步挪到床榻前,刘恒在那无声伫立,我心头一酸,心疼之下忙扶住他臂说:“代王?”

  他迷茫着回首,神情有些疲累,哀伤裹住了他,二十二岁的他失去了他的第一个孩子。

  “王后,孤王对不起你。”他说的模糊,我却听得心冷。熙儿的母亲,才是真正的王后,他人一生亦无法替代。我不想说话,只将双手环住他腰,将头埋于他的颚下,给他以温暖,悄悄挪步,将他背对熙儿,而我却将熙儿看个满眼,被水泡得浮肿的他,身量还那么小,甚至嘴角仍有丝笑意,仿佛不过是在装睡,调皮的等我们难过的深时跃身而起,好吓唬我们,鼻翼有些酸,眼泪还是流了出来。

  愧对杜王后的何止刘恒,还有我。杜王后那日托孤,不管什么原因,我都没做到对她的承诺,我愧对于她。

  “太后娘娘醒了。”灵犀在我们身后轻声禀告着。刘恒闻言脱离我的怀抱,疾步走到内殿,我带着他的体温呆愣原地,此时的他顾不得我了。

  殿门外,有内侍跪倒通禀,我用背对门口,以外裳擦拭去眼角的泪水,问“什么事?”

  “汉宫有急讯!”那内侍有些犹豫,没说出内容。我回头望望内殿门口,内里骤然响起哭声,那是薄太后苏醒后的哭声,凄惨的哭声伴着对熙儿身边服侍宫人模糊不清的痛骂一并传了出来,此时的薄太后心神俱伤,顾不得往日的端仪慈善了。

  我蹙下眉头,刘恒还在内殿陪伴太后,此时进去有如火上浇油,不通禀怕又是重要的事。

  思量半刻,低声对那内侍说:“传那个信使来宁寿宫。”那内侍觑着我的脸色,不敢再多说什么,转身去传人。我用袖子将泪痕狠命擦拭干净,准备迎接汉宫信使。此时薄太后已近癫狂,她的声量越来越大,已经无法掩盖,口口声声清清楚楚说着熙儿之死都是我下手所故,逼迫刘恒立刻下旨废后。闻声,我心沉到谷底,此时是除去我的最好时候,过了,便没了痛彻心肺这个药引子,再就不灵了。灵犀也听到了薄太后的话,双眼充满了惊恐,低声说:“娘娘……”我摇手,仍端正了衣衫,立于殿门前。不听,不看,我沉下心,仿佛世间众物已片刻消失,空留下一片寂静。“奴婢参见代国王后娘娘,娘娘洪福金安。”那信使有些惶恐,他的身份恐怕也是第一次可以进得内宫。“说,什么事。”我不想说得太多,眼眸依然半闭半阖。“昨夜子时,有飞鸽传信,说少帝崩了。”我的身子僵住,急忙回头看往内殿。内殿依旧是哀声连连,哭声惨惨。“你家主子还说什么?”我笃定他不是汉宫的信使,吕太后此时必不会有的心情来四处通传刘恭的驾崩。那信使显然吓了一跳,旋即又垂眸说:“奴婢家主子说,告诉娘娘,代国兴亡就靠娘娘了。”

  “也是个混账东西。拉下去吧。”我作愤恨状,命人将他拉下。灵犀上前,低声问:“娘娘,他是?”“你去告诉外面把他连夜逐出代国,不许停留。”我不答灵犀的问话,却另外嘱咐道。

  灵犀转身离去。我迈步进入大殿,刚刚没有听到刘恒的回答,不知孝顺的他是否答应了薄太后的命令。

  长叹一声,顿了顿,我翩然进入内殿。不等薄太后恨言恶语出口,我先躬身说道:“启禀太后娘娘,代王,刚刚得报,少帝驾崩了。”

  薄太后赫然呆愣住了,忽而一改满脸怒容开怀大笑:“她也不过如此,哀家还要强过她去。”

  我知道她指的是谁,低头不语。半世的争斗,你来我往,若不是恨到了极点又怎会有这样的反应,谁咎由自取?谁从此快意?谁又能逃脱生生死死?两个几乎同时失去了孙子的祖母,两个同样沉浸上伤恸中的女人,还用得着再去追究谁赢过了谁么?
                  风生



  是夜,我低声询问着灵犀:“你可听到代王怎么回答的太后?”灵犀沉默,而后一笑:“奴婢没听见。”我轻轻一笑,再不追问,回身进入内殿。坐在榻上的刘恒有些怔然,细碎的胡碴让他显得苍老,见我进门,他抬眼望着我,赤红的双目中尽是痛楚和愧疚。我默默地坐在榻边,用手抚摸他的面颊。有些伤痛虽然明知,却是我不能触碰得到的地方,也许此时的他只需要有一个人陪在身旁即可,其余什么都不用做。我的心也痛,痛却是为刘恒如此神伤。也许本身少了至亲的血缘,心的距离也是远的,我可以喜爱熙儿,却没有像刘恒一样切肉削骨的痛。刘恒把脸埋入我的颈窝,声音有些发抖,语气沉痛的让人跟着发颤:“熙儿前几日还曾央求本王,说讲学堂枯燥无味,想出去玩,本王答应他,等过两天和杜战带他出去狩猎,熙儿那时高兴跟什么似的,只是他到最后也没去成,如果那日本王就带他去了,他走的也会少些遗憾”

  我贴着他的面颊,心痛不已,此时他的他只是个寻常的父亲,揪住自己的愧疚不放,一味的自责,可是世间的事谁又能提前预料呢,即使真能预料,最想做最该做的也许应该是去挽救孩子的性命吧。我搀扶他躺下,轻声说:“代王不能不睡,现在是非常时期,您若是垮了代国怎么办?好生睡吧,臣妾在这儿陪您。”说罢我低身为他褪去鞋袜,又拿过被子轻轻盖在他的身上。刘恒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我,我亦温柔凝视着他。紧紧攥住他的手,给他以沉稳的笑。夜薄凉如水,我却只想这么坐着,什么也不动,什么也不想。刘恒沉沉睡去,我悄然起身,漫步到窗前,窗外起风了,铺天盖地的飓风卷起的小石子敲打着窗上的白绫纸,扑扑作响,值夜的宫娥闻声慌乱起身去关外殿的门窗。我依旧站在那里,风起了,接下来该是场大雨了。

  那个传信的人应该是彭谡定的手下,停留在此也是为随时可以向京城禀明代国的动向,彭谡定也在赌么?他那日的话是在赌我会帮他策反?彭家一向以诗书礼仪闻名,彭越的耿介不私甚至连高祖也是头痛不已,满朝文武包括我祖父对他都是敬佩不已,不曾想子孙竟是这样,也许每个有才能的人都是渴望有乱世的,乱世可以成就帝王,乱世可以成就功臣,乱世可以成就一切可以成就的一切,却无法成就黎明百姓的安稳。乱世好么?成者王侯败者寇么?那谁又来可怜饱受战火的天下苍生?刘恭一死,天下无数双眼睛都在觎视着京城的动静,如果此时吕氏有所动静,必然给了诸刘姓王一个大好的理由,不消五日,剑锋直指朝廷。这是个风云诡谲变幻之时,两方已经剑拔弩张,水火无法相融,吕后会犯险么?我不得而知。不过杜战已经调齐了兵马,如果此时风起,刘恒必然与齐王连手,再小的胜算也要拼此一搏。

  在那之前,也许杜战会胁迫刘恒,先用我的头颅划清与吕氏的界线,鼓舞铁血三军,想到这里我微微一窒,难道这也是彭谡定说我能改变代国的原因么,毕竟此时攸关自身,我也不得不助他。

  头开始有些痛,如鼓捶怦怦敲击,我也是两夜不曾安睡了,觉得有些疲累,回头看看刘恒,他刚刚睡沉。我走到榻旁,褪去履袜,轻轻坐在他身旁,用手抚摸刘恒的眼眉,既然大家都在赌,那我也赌一把,我赌刘恒的心,生死就看他的了。不愿惊动了他,我倚靠在榻边眯阖上双眼,好累,如果就此沉沉睡去再也不用醒来,该有多好。

  一夜噩梦频频,惊醒数次,索性刘恒睡的还算安稳,我也能安下些心神。

  翌日刘恒依然起身上朝,见我坐陪在他身边一夜,只是默然凝视我片刻,起身离去。

  我捶打僵硬的颈项,唤来灵犀。灵犀见我仍是昨日打扮,有些微怒,起身想要斥责值夜的宫娥,我拦住她,淡笑道:“本宫有用,不用更换衣衫,另外,你去把馆陶和启儿叫来,对了还有记得叫奶娘把武儿也抱来。”

  “娘娘这是要做什么?”灵犀见我大动干戈,有些费解。“本宫定是有本宫的主意,你莫要问这许多,赶快去吧。”我仍是不肯解释太多,只是推她快去。我坐在铜镜前,自己将散发梳拢,只随手绾了个髻,命宫娥出去寻了桃树枝杈,削平插于发间,将大红的外衣褪掉,换上白色丧服,此时灵犀已经将三个孩子带到,我从奶娘怀中抱过武儿,命灵犀拉着馆陶和启儿,左右浅浅一笑说:“走吧,跟母后去见祖母。”灵犀不语,步步相随,没有一丝退意。宁寿宫前,我理所当然地被拒之门外。我闪身,不理门上太监的话语执意闯入,灵犀也寻了个缝隙拉着两个孩子挤了进来。

  殿门上的宫娥见状急急忙忙的跑下,满脸带着歉疚的笑,低声说道:“太后娘娘说了,谁都不想见,娘娘您还是先回吧。”我冷笑一声,低声轻问:“你认为你能拦得住本宫?”那宫娥畏缩抖了一下,我不理会她,依然抱着武儿迈步登上台阶。沉重的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昏暗的殿内让我目不能视,良久才缓了,隐隐能看见一些事物。

  四周的窗格全部由黑色纱帷垂地挡严,空气中也弥漫着哀伤。薄太后躺卧在床榻上,右前方的小矶上布满了吃食,却不见动过的模样。

  我慢慢走进,她闻声张开双眼,见是我,冷眉骤蹙,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一夜之间她老了许多,一张脸苍白若死,身形也变得佝偻。我轻声说:“太后娘娘,再进些东西吧。”“如果哀家死了,岂不遂你心意,何必再劝。”她的声音冰冷刺骨,伤人至深。

  强笑了笑:“臣妾惶恐,太后娘娘的安康才是代国上下的福分,臣妾怎么会那么想呢?”

  “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的想法,如今熙儿去了,你再也不用演戏给天下人看。”她翻身坐起,直贴在我的面前,我甚至能看清楚她昨夜骤升出的深壑面纹。我垂首低眸,声音有些沙哑“太后娘娘,如果执意认为臣妾如此,臣妾也无话好说,何不就此绑了臣妾交给代王处置?”“你以为哀家不想么?哀家此时恨不得将你抽筋扒皮,挫骨扬灰。”后八个字用尽了太后全身的力气。她的话语如刀,一字字,一句句剜在我心。我直直的看着她,惨然一笑:“那太后娘娘为何还不动手?”太后逼得更近,恨声道:“你以为你狐媚了恒儿,就能保全你的性命么?此时你如果敢出得代宫,怕是连尸骨都让人吃了去。”刘恒又帮了我一次,在他自己也无法知道我是不是真凶时先选择相信我。

  武儿受不了这里的沉闷气息,开始挣扎着啼哭起来。太后刚刚还是狠戾的眼眸中闪逝而过一丝慈爱。我伸手,将武儿递过,太后扭头不理,双手僵持一会,我又将武儿抱回。

  回头唤来馆陶和启儿,他俩对祖母仍有些生疏,我低下身,轻轻对他们说:“熙儿哥哥去了,祖母很难过,你们去陪陪祖母。”启儿仍有些畏惧的退缩,馆陶却快步爬上床榻,搂抱着太后的颈项,说:“祖母,不要伤心,还有馆陶在这儿。”我放下武儿,一把将启儿也抱上床榻,太后不耐厉声道:“这是做什么,你又在耍什么花样?”

  我轻笑一声,给启儿一个眼色,启儿见姐姐爬上去没事,他也爬到太后身边直往怀里钻:“祖母,还有启儿呢!”两个孩子一缠一闹,化了些许伤痛,太后面容上虽然布满了不情愿,却没有立即抬手将他们推开。武儿仍在啼哭,我却抱他走到太后面前,“或许太后娘娘是希望臣妾此刻就死的,只是臣妾只想问一句,熙儿之死固然难过,难道他们就不是您的孙儿?”馆陶和启儿依然卖力的摇晃着太后,太后的目光扫过他们俩的小脸,眼泪应声而落。

  我心有些微酸,轻轻将武儿放在太后身边,回身走到殿门外,抬手将门掩了。

  内里传来一阵阵恸哭。灵犀上前,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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