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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4420-八千湘女上天山-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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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收缩一阵。这时得赶紧用什么东西支撑住自己的身子。不然,就会因为身体对食物的强烈渴望而晕眩,一头栽倒在地。那时做的梦除了偶尔有故乡的情景外,其余的梦全是关于吃的。我梦见过吃下一只全羊,很多鸡,金黄的玉米和一盆盆米饭。那些梦常常使我从梦中兴奋得醒过来。    
    记得五二年割麦时,送饭的人先送来了玉米馍,回去挑下馍的盐开水去了,到了时间还没来。我饿得眼冒金花,实在难以忍受,就对班长说,班长,我饿得受不了啦,能不能吃几个馍馍?    
    你能吃几个?班长问我。    
    那馍是玉米面做的,一个就有三四两重,看着金黄金黄的,其实很糙,但我觉得它们比山珍海味还要香,觉得自己能把那一堆馍全吃掉,就说,有五六个就行了。


《八千湘女上天山》 最伟大的创业毛灿奇:见不到毛主席,我决不留长发(2)

    班长一听,有些吃惊,就跟我开玩笑说,今天饭多,都说你是“大肚汉”,你如果能吃完八个馍,我奖你一罐辣子。    
    我还没答应,女兵班的就嚷起来了,假小子,你吃,你答应,你如果能把一罐辣子赢过来,我们就可以吃一礼拜了。    
    当时除了主食,基本上没有什么菜吃,每顿都是清水里煮几片菜叶子,然后放上两三勺油泼辣子,搅一搅就是菜了。那一罐辣子是连队的,可它是一笔了不得的财富。我很认真地问班长,如果我吃完了,你真敢把一罐辣椒奖给我?    
    班长一下子犹豫了,他的确没这么大的权力。正好指导员过来了,就说,我来当裁判,你如果赢了,这罐辣子就归你。    
    全连战士都过来看着我。    
    我说,那我就开始了。一边说,一边把八个馍抱在自己怀里,好像怕他们说话不算数,会把这八个馍拿走。    
    我很快把八个馍咽进了肚子里。见我把最后一个馍吃完,连那些男兵们都瞪大了眼睛。女兵们则赶快把那罐辣子抢了过来。    
    营部副官一见,说,她这么小,不要把她撑死了。    
    连里也害怕了,指导员命令我到树下休息,不准喝水。我吃了一顿饱饭,很快就睡着了。    
    为了让我多休息一会儿,他们上工时怕惊醒我,所以没有吹哨子。    
    我醒后,见大家已经在劳动,就问指导员为什么不叫我,我可不可以喝水了。他看看手表,三个多小时过去了,就说命令已解除,我可以喝水了。我趴在水渠边喝了水。觉得干劲倍增,那天我用镰刀割了两亩多麦子。    
    还有一个关于吃的事情。那是我立了一等功后去师部开庆功会,师部设在焉耆。我姐姐毛淑奇参军后在师部医院当护士。我们是同一批进疆的,到了新疆后分开了,再没见过面。我去见她时,她已认不出我了,以为是弟弟,就说,弟弟呀,你多久也当兵来新疆了?    
    我全身都是泥土,由于劳动,身上的衣服已破得不成样子,姐姐的同事见了我就对她说,毛淑奇呀,只听说你有个妹妹在新疆,从哪里又冒出个弟弟来了?    
    我听了后只是笑,笑了好久,才对姐姐说,看你那眼睛咋的了?我是毛灿奇!    
    姐打量了我半天,摸摸我的头发和脸,又看看我那双原来娇小、现已变得粗大的双手,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了。她一边揩泪,一边问我,你在干什么工作呀?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我在劳动,搞生产建设,光荣得很!    
    你看你都没个人样子了。    
    谁说的,我立了一等功呢,我是到师部来开庆功会的。    
    说完,我就向她要吃的,姐,你们这里有什么吃的没有,我觉得饿。好饿好饿。    
    有,刚好剩下些病号饭,姐说着,端来了一缸子鸡蛋煮面条。    
    自到了新疆,我就没见过鸡蛋。端着缸子,我的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姐见了,也直抹眼泪,她哽咽着说,吃吧,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开始时我小心翼翼地吃着,生怕自己会一口把一缸子美味给咽下去。最后终于止不住,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几口就把一缸子面条吃完了。    
    姐姐的同事又盛了一缸子,我又把它吃下去了。    
    老炊事员一听我吃掉了两缸子面条,就出来对姐姐说,小毛,你让她到伙房去。    
    到了伙房后,他端出一盆面条来,说,小子,你吃吧,能吃,就把它吃完。    
    我一见,那个高兴啊,把那盆面条吃得一根没剩。把老炊事员惊得半天没合上嘴。过了半晌,他才说,好饭量,真不愧是个二小子!    
    姐说,她不是二小子,是我妹妹,来参加庆功会的。    
    炊事员一听,更是吃惊,不相信地嘟囔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唉,那是我吃过的最饱、最香、最可口的一顿饭,无论怎样也不会忘记,几十年了,我还记得它的香味。    
    饭后,姐姐给了我一块肥皂,一盒搽脸用的“处处红”,又给了我一双袜子,要我换上。    
    当我把旧鞋子一脱,姐给吓住了。因为当时穿的是“陕北袜子”,白布做的,用一种树叶染的色,穿了脚黑。姐一看我那双黑脚,还以为我的脚冻伤了呢,不停地问,你的脚怎么了,你的脚怎么了?    
    我说,没事儿,只是没有肥皂,洗不干净。    
    虽然立了一等功,虽然参加了庆功会,我心里并不满足,我的目标是当劳模。参加那次庆功会,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在医院吃的“病号饭”。还有就是在庆功大会上讲话时,由于我年龄小,个儿矮,上去发言时,没有讲台高,开始大家只听见了我的声音,看不见我的人。政委亲自给我垫了一个凳子,我也只能勉强把脑袋伸出来,引得官兵们一阵大笑。    
    那次庆功会更坚定了我当劳模的决心。我相信自己凭劳动,终有一天会实现自己的梦想。但第二年,他们却让我到妇女队去当文化教员,这也表明我提干了。按说应该高兴的。我听到这个消息后,却十分伤心,哭天抹地的,我说我不去,人家问我为什么,我说因为我不能在一线劳动,就不能再立功,不能评上劳模,也就见不到毛主席了。但人家说那是命令,不去是不行的。我就只有去了。    
    生活一下暗淡起来,干什么都没有劲儿了。自从理成短发之后,我就发誓,见不到毛主席,我决不留长发,颇有些削发明志的味道。可到了妇女队后,这短头发却不断地给我惹麻烦。


《八千湘女上天山》 最伟大的创业毛灿奇:见不到毛主席,我决不留长发(3)

    五二年的湖南女兵来了,紧接着山东女兵也来了。山东女兵比较封建,我去接她们时,她们以为我是男的,见一个男的去接她们,还和她们握手,就用石头打我,还骂我。我对她们说,我也是女的,但没人相信。    
    你既然是女的,那你为啥留着这样个头?她们问我。    
    我说我不愿留长发,嫌麻烦。    
    她们的区队长段凤英仍不相信我。有一天,我去给她们送水时,她把我堵在一个房子里,其他女兵趁势把我围住。    
    我吃惊地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俺们要检查你,看你究竟是男是女。段凤英说。    
    我是女的。    
    俺们认为你不像,哪有女人留这么短头发的。    
    我听了她们的话十分生气,觉得自己受了屈辱。经过两年多劳动,我力气大得出乎自己的意料。我推开她们,从窗户逃了出来,就去找教导员,说她们侵犯人权。    
    现在想想,也难怪她们要那样做,粗大的手脚,粗糙的脸,加之头发又短,哪还有一点女人样子?就连作家碧野也没看出我是个女的。碧野到我们团去参观时,政委和他打乒乓球,然后又让我打。完了后,政委就给碧野开玩笑,把我说成是他的警卫员,并问碧野,作家同志,你看我这警卫员咋样?    
    很好,就个子矮点。    
    你猜猜看,她是男的还是女的?你是作家,善于观察人的。    
    碧野一听,把我叫得近了些,端详了一阵说,肯定是男的。    
    我和政委听后,都笑了。    
    从五一年到六○年,我年年立功,但终归没评上劳模。我有好几次可以调进机关,但我都没去,而是一次又一次地往最艰苦的劳动一线调。十年劳苦,累出了一身病,最后身体垮掉了,也没能实现自己的梦想。后来,政治运动一浪接一浪,我和许多湖南女兵一样,被打成了“另类”,我的一切都被剥夺了。但我却不愿失去自己的梦想,即使“文革”中我被打成脑震荡,我也要把它保存在自己的脑海中。    
    我是一介百姓,一个普通的生命,却怀抱着一个不适宜的梦想——因为它是我唯一的梦想。我不能失去它,一旦失去,我就没有支撑自己活下去的东西了。所以“文革”中把我弄去当伙夫,我还高兴,因为我又有成为劳模的可能了,又可能见到毛主席——他那时已光辉灿烂得不得了。    
    但直到毛主席去世,我都没能见到他,当然,他的挂像我见得太多了。后来,退了休,我攒了钱,由老伴陪着,专门去了北京,不巧又碰上毛泽东的纪念堂不对外开放。站在空阔的天安门广场上,我的泪水止不住滚滚而下。


《八千湘女上天山》 最伟大的创业吴梅苏:这是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1)

    你也看到了,这就是吾瓦镇。刚到五月份,塔克拉玛干沙漠的热浪就烧人了。红柳、胡杨、庄稼和人都蒙着从大漠里刮来的沙尘。大风三天两头地刮,使天空里一直悬浮着尘沙,昏黄一片,难见天日。刚刚铺上的地膜刮得没了踪影,使出土不久的棉苗,转眼之间就被抹去了。我们面对这种情景,已不再流泪。这样的情景我们已面对了五十年,与风沙的抗争也已到了第三代人。五十年过去了,那白花花的盐碱依然漂浮在土地上,这里还是显得这么荒凉,一切东西都很容易被荒凉淹没掉。面对这铁黑色的戈壁,深黄色的沙漠,远处焦枯的天山支脉秋力克山,我现在还无法想像这块叫吾瓦的绿洲是怎样诞生的。    
    吾瓦,维吾尔语的意思是“兔子不拉屎的地方”。    
    我刚来这里就听到了一个凄婉的传说。    
    说是很久很久以前,这里本是一片绿洲,绿洲里有一个小村庄,塔里木河从村边流过,人们用河水种植庄稼,饲养牛羊,日子过得幸福美满。后来塔里木河改道,水源断了,绿洲荒芜了,人们的生活越来越贫穷。姑娘玛洛伽决心去寻找水源,她背着一袋馕和一葫芦水,只身走向荒原。人们等待着,盼望她能和甘露般的流水一起归来。一年又一年过去了,人们还不见玛洛伽的身影。只是每年五月,人们看见她走过的地方,盛开着一丛丛、一簇簇的野麻花,如霞似锦,十分艳丽。人们说,那是玛洛伽艰难跋涉的步履,那盛开的野麻花正是她的灵魂。    
    有一首流传在当地的古老民歌是这样唱的——    
    看见白碱黄沙,    
    想起了玛洛伽。    
    幸福泉找不见,    
    只见野麻花。    
    如果葫芦里还有一滴水,    
    玛洛伽绝不会倒下;    
    如果袷袢里还有一块馕,    
    玛洛伽一定会回到她的家……    
    我每次唱起这首歌,都很难抑制住自己的泪水。    
    水是生命之源,河流是人类文明的母亲。但塔里木河故道只留下了干枯的河床。    
    而我们六师十八团的官兵们却要在这除了白碱黄沙、除了被太阳晒得发黑的戈壁滩,看不出一点能萌发绿色希望的地方开垦出一片绿洲来。老乡们听说后,都不停地摇头。    
    这里绝大多数都是征尘未洗的男人。他们很多人世世代代与土地打交道,也怀疑这地方能长出庄稼来。没有一点儿雨,那片土地不知已被太阳晒死过多少回了。    
    而王震将军俯视着这片荒漠,却赞叹道,多大一块地盘子呀,比南泥湾大多了!    
    这话吴梅苏是听见了的。当时这个团一共有两千一百一十八人,女性八人,男女所占人口比例分别是99。62%和0。38%,女人如同泥土中的几粒珍珠,我是其中的一粒。    
    由于土地的盐碱太重,我们的眼睛都被盐碱蜇得通红。我们用发红的眼睛看着这片充满绝望的荒漠,忍不住哭起来。    
    我们虽然不知道水是否能创造奇迹,但我们需要水。    
    水就是希望。只有有了水,才会有开端。    
    道光年间林则徐充军伊犁,为了屯田,曾在吾瓦附近修过一条渠,但没有修到这里来,他似乎已否认了这片盐碱地能长出庄稼。但王震已决心从孔雀河边另挖一条大渠,以便在这里开垦一个大的垦区。他在军用地图上从孔雀河中游艾乃孜开始,经上户乡、大墩子,到吾瓦,画了一条醒目的红线。这条线的实际距离是六十公里。    
    一顶已很破旧的帐篷搭了起来,那是指挥所;一个个简陋的地窝子很快掘成,那就是营房,就是我们的家。我们和这两千多名南征北战、徒步进军到新疆的官兵们就这样开始了拓垦荒原的生活。    
    我毕业于湖南军政大学,我几乎是紧随着进疆部队的脚步来到这里的。同来的三百多女学员到新疆后一分,如同把三百滴水撒进沙漠里,十八团只分到了三人。    
    汽车向吾瓦一颠一颠地蠕动着。从西安颠到这里,这车好像已散架了,一动就“丁零当啷”地乱响。库尔勒像个村庄,渐渐地被甩在了后面。那里有些树,但叶子已经黄了,正在凋落,几家店铺里堆着一些不知什么时候贩进来的、蒙满灰尘的商品。人们懒散地坐在店铺前,或在尘土飞扬的街上走着。我以为我们要在这里停下来了,但车仍在往前走,一直到了那片寸草不生的荒漠前。    
    部队正在休息。听到车子响后,男人们都三三两两地突然从焦枯的泥土下冒了出来,他们身上全是泥土,如一个个泥陶。我的两个战友惊得张开嘴,半天没有合上。    
    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我们都搞不明白。我们那时候还不知道什么叫地窝子。    
    下车吧,到了。带队的军官见我们发愣,赶紧招呼道。    
    这是什么地方呀?我忍不住问道。    
    部队驻地。    
    我和同伴半信半疑地从车上爬了下来。    
    营房呢?    
    在地下。军官说完,就领着我们朝前走去。脚下的尘土腾起来,像云朵一样。    
    泥陶似的军人们羞涩地低着头,纷纷闪开。在中间闪出一条通道,我们三位女的看上去像是在检阅部队的将军,我们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劳动已使官兵们衣衫褴褛,泥腥味和汗臭味扑面而来。不时可以看到刚刚过去的战争留在他们胳膊和脸上的古铜色伤疤。    
    军官把我们带到一个在平地上挖的一个“洞”前。说,请进去吧,这就是你们的住处。是战士们为你们挖好的,全团都住这样的地方。它的名字叫“地窝子”,冬暖夏凉,挺好的。    
    我见那洞口放着一个用已有些枯黄的树枝扎成的“花环”,就想,这该是献给我们这第一批来到这个雄性世界中的女性的最好的礼物了。    
    这也可能就是我们闺房的标记。


《八千湘女上天山》 最伟大的创业吴梅苏:这是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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