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人-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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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我一个人丢在实验桌的一角;体育课更没有人肯跟我配对练排球。
别班的人总是在我经过的时候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二、三年级的学姐甚至无聊到跑到我们班门口来看「狐狸精」长什么样子。
虽然被同学这样排挤,我必须公正地说,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出于嫉妒。我们班的同学,有三分之一的人恪守「高中生不应谈恋爱」的铁则,跟男生彻底保持距离,三分之一的人另有对象,六分之一的人只对两位男主角抱持少许兴趣;只有以吴爱凤为首,最后六分之一的人,是吕昭瀚跟邱颢的忠实爱慕者。
然而,虽然同学们分成这么多种,她们对于「脚踏两条船,破坏朋友感情」的人,抱持着同样的看法。
过了没多久,就连念其它学校的国中同学,在跟我偶遇的时候也会用斜眼看我。于是我知道,我已经恶名满天下了。
那天以后,我没有再见到邱颢,也没有任何联络。基本上也没有碰见吕昭瀚,就算遇到了我也不会注意到他。恐惧症彻底复发了,只觉得四周是一片冰冷的空白;对任何人都视若无睹,也怕跟人交谈,连在商店里都不敢跟店员开口问价钱,生怕自己又讲出什么不该讲的话,又遭人白眼。
我开始逃课,因为只要一踏进教室就觉得呼吸困难。每天早上照常出门上学,只是坐的是到不了学校的公车。然后整天就在外面漫无目的地闲晃,第二天再伪造母亲的字迹在假单上签名送进教官室。
哥哥放假回家的时候,我问他:「要是你跟你的好朋友喜欢上同一个女生,你会怎么办?」
他想了一下:「大概就让给他吧。」
「但是如果那个女生喜欢的人是你,你也要让吗?」
「嗯,这样是很可惜没错,可是如果跟她在一起的话,朋友之间就很难看了,所以还是不要比较好。」
「为什么?你不会不甘愿吗?」
「当然会。可是要是让人家说你重色轻友,以后日子就难过了。反正世界上女生这么多,随时可以再找。」
我听了只觉全身的血凉了一半,原来一个女孩不管用情多深,不管多么努力,她在男人的眼中永远只是「色」,是随时可以放弃的东西。
我只好安慰自己,搞不好邱颢根本不喜欢我,那就无所谓放不放弃。不过这种安慰法好象没什么效果。我哭了一个晚上。
某日,我又故技重施,坐在往学校相反方向的公车上,望着风景像幻灯片般在窗口变换,心里盼望就此一路开下去,永远不要回头。
上来了一个乘客,仔细一看竟是我昔日的偶像,萧静雯。毕竟久未谋面,现在看到她,已不像以往那样激动兴奋,只是暗想:「没想到连你也会翘课啊。」
她也看到了我,走过来打招呼。她的脸色憔悴,两眼无神,讲话也有些虚弱,全然不像当年那位气势逼人的班长。我想她八成也在学校遇到了什么不如意。不过,再怎么样也不会比我惨吧?
我非常形式化地问她:「最近还好吧。」
她勉强一笑,同样形式化地反问:「你呢?」
我故作洒脱地呵呵二声:「你应该很清楚,不是吗?我的事全台北市的高中早就传遍了吧?」
她摇头:「没有,我最近没听到什么消息。」
听到这句话,我如获大赦,终于有人不会用有色的眼光看我了!顿时满腔的委屈如洪水溃堤,滔滔不绝地向她倾诉我蒙受的不白之冤。她静静听着,但眼光却有些涣散,显然不是很专心。不过我只要有人听我讲就很满足了。
我讲到一半,她到站要下车了,我这才想到一个问题:「你要去哪里啊?」
「医院。我爸爸脑充血开刀住院。」
我茫然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她还是小小的,在初冬的寒风中显得十分疲惫。但仍然沉着笔直地往前走,全身上下写满了坚定,没有一点犹豫。我忽然明白了,她自始至终是我所仰慕的那个勇往直前的小女人,不管前方有多少艰难,她都会挺身面对。再比对我自己这副德性,顿时有股冲动想跳下车撞死算了。
天下还有比这更尴尬的事吗?我居然对着一个父亲重病心力交瘁的人,拼命唠叼自己多苦命!被别人误会固然糟糕,因自己的愚蠢而出丑却是加倍难受。
在我面红耳赤地羞愧了半天之后,心情慢慢沉淀下来,视野也比较清楚了。
没错,我的处境的确很凄惨很难熬,但毕竟程度有差。萧静雯父亲重病这完全是无法控制的事情,但我不同,我还年轻,身体健康,我有能力为自己找出一条生路。然而我却什么都没做,只顾躲在自己的象牙塔里自伤自怜,任由有心人士对我大肆攻击。
最后,我做出了结论:懦弱是罪恶之源,畏缩逃避只会引来更多事端。拿国中那件事来说吧,我应该去如君家找她,追着她一次又一次地解释,直到把话说清楚为止,而不是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不见。这次也是,我不能再默不作声了。
不管最后结局是否如我愿,总之我必须有所行动。至于后果,应该不会比现在更惨了吧?
那天放学的时候,邱颢跟吕昭瀚和其它一群男生出了校门,一走到路口就呆住了。那是当然的,因为我站在那里等了快一个钟头了。
吕昭瀚脸上写满了难堪与不悦,大步走过来:「你来这边干嘛啊?我都说了不想看到你…」我看都不看他一眼就从他身边走过,笔直走到一脸惊愕的邱颢面前。
「我有话问你。」
「呃…你问。」
「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嗄?」他的嘴张得老大,快变四方形了。旁边的人纷纷吹起口哨。
我没理他们,眼睛紧盯着邱颢:「你说你对我好是为了帮吕昭瀚,那你自己呢?你自己就没意思追我吗?」
他的脸先是发青,随即胀成砖红色,讲话也结巴起来:「你在讲什么啊?」
「你要是不喜欢我,就直说一声,但是麻烦不要用『朋友义气』这种理由来堵我,你们两个的交情不关我事!」
「我!…我…我…」他努力想开口,但是精神上受到刺激太大,「我」了三声还是接不出话来。
吕昭瀚从后面拉了我一把:「喂,你很过份耶!你伤了我还不够,还要来伤邱颢?你也够了吧?」
我回过头冲着他大吼:「没人跟你讲话!滚一边去!」声音高亢尖锐到连我自己都吓了一大跳。这时我知道,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另一个我,长久以来深深压抑的本性,终于要醒过来了。
吕昭瀚被我的音量震得脸色发白,也是一副想开口却讲不出话的德性。我回头面对邱颢。
「你干嘛这么凶?」
「要是不凶你根本不理我!」
「你不要这样逼我好不好?」
「我哪有逼你?你叫我跟吕昭瀚出去我就去,我问你问题就是在逼你?」
「我们换个地方讲好吗?不要在这边。」
「你不要这么为难的样子好不好?我只是要个答案,是或不是而已。」我一把扯下书包上的香包:「你要是不喜欢我,干嘛要送这个给我啊?」
他蹙紧了眉头,嘴巴打开又闭上,苦恼到极点:「你这样闹我很没面子,而且待会教官听到的话我会被骂。」
我气堵咽喉,脑中一片空白。我这几天人格名誉扫地,受尽了闲气,拼着最后的勇气来跟他要个答案,而他在乎的竟然是「面子」?「教官会骂」?
我把香包摔向他,在一群男生的怪叫声中,转身跑出他们的视线。边跑边暗暗发誓,以后再有哪个男人敢拿「面子」来搪塞我,我绝对给他加倍的「面子」--让他的脸肿成两倍大。
孤魂野鬼般地回到家,开始郑重考虑休学重考,反正妈妈一定会很高兴,不会问我理由。除了功课退步的原因外,她从来不问我任何事的理由。例如我的小学时代为什么都不跟朋友出去玩,国中毕业的暑假为什么过得那么痛苦,这阵子又为什么这么消沉不讲话。
我也从来不曾像其它的女儿一样,在外面受了委屈,奔回母亲怀中哭诉。我跟母亲似乎已达成默契,各自做好自己的事,互不干涉。至于父亲?我每个月跟他说的话用两只手就数完了。
晚餐中,电话响了。母亲一脸怀疑地把电话递给我。
我听见邱颢的声音在话筒另一头说:「我在你们巷口,你出来一下。」
我急忙披了衣服冲出去,母亲拦着我:「怎么会有男生找你?」
「国小同学啦,好象有急事。」
邱颢并没有像上次一样,站在路灯下,而是在阴影处等我。
「你干嘛跑到我家来啦,我妈都在问了。」
「你也晓得怕了哦?」
「……」我一时语塞。回家仔细想想,虽然我已经决定要拿出女人的气魄解决这件事,跑到人家校门口大吵大闹也实在气魄过头了点。
「对不起啦…你没被教官骂吧?」
他长叹一声,伸手抓了抓头,虽然灯光昏暗,我仍隐约看到他眼下的淤伤。
「怎么了?你们教官打你吗?」
他摇头:「不是。是昭瀚打的。」
「吕昭瀚?!太野蛮了吧?真过份!」
「是我先动手的。」
「嗄?」
「他跟几个人一直数落我,说我专门讨好女生,说我卑鄙在他背后扯后腿,还说什么凶婆娘最喜欢我这种小白脸,我当场一拳就挥过去了。」
我不敢开口。没想到会闹成这样。
「我本来也不想跟他打架的,可是实在很生气。我帮他帮得那么辛苦,他居然这样说我。我拼命在你面前帮他说好话,帮他制造机会,他说要来我家游泳,我就翘掉网球课在家里等你们;我还为了他,特地跟我喜欢的女生保持距离…」
最后那句话让我震了一下。我望着他在夜色中显得青白的侧脸,小心翼翼地问:「喜欢的女孩…是我吗?」
他瞪着我,没好气地说:「不是,是某个发起脾气来像原子弹爆炸的母老虎。」
我脸上发热,心脏跳得几乎要窒息,呆呆地看着他。
「看你平常这么温柔,没想到火气这么大。」
我不服气:「我只是在生气而已。温柔的女生就不能生气啊?」
「下次生气麻烦先告诉我一声,不然我会被你吓死。真是,要不是我神经够强,还真不敢跟你在一起咧。」
我睁大了眼睛看他。这句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你要跟我在一起?不怕人家说你重色轻友?」
「他都可以不顾十几年交情,说翻脸就翻脸了,我管他做什么?而且,」非常郑重的表情:「以你这种个性,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啊?」
「什么地狱!」我在他手臂上一搥,他大叫一声:「喂!我才刚被打过,很痛耶!」
「对不起对不起!」我急着想看他伤口,他脸上浮出一个奸笑:「不过没打到这里就是了。」
「你很烂!」前所未有的喜悦充满脑中,全身轻飘飘,只想紧紧抱住他大叫大嚷。
就在高一的冬夜,在微弱的星光下,完成了我的初吻。
从高一上的期末考开始,我的成绩没有掉出过前五名,过了一个寒假后,班上同学们也逐渐跟我恢复了邦交。
吴爱凤跟我的紧张关系持续了一年,直到高二分班时才结束。之后她又找到了新的憎恨对象,就是吕昭瀚的新女友,也是我们一年级的学妹。她身材娇小,五官端正,但还算不上美女,引来吴爱凤大肆批评:「长那个样子也敢跟吕昭瀚在一起,根本配不上!」
长得好的人被她叫狐狸精,长得普通她又说人家配不上,合着要当吕昭瀚女友,还得让她审核才行?
从那以后,每次看到这种因嫉妒而胡乱批评情敌的女人,就很想去劝她,与其一昧放话攻击,还不如自己去整容成男人喜欢的型来得实际。
我暗暗发誓,绝对不要变成那种不敢挺身一战,只会在人家背后鬼叫的人。
一切,应该要怪阳光吧。冬天早晨的阳光,没有炎夏日正当中的刺目,也没有秋季薄暮时分的火红萧瑟,有的只是纯粹无杂质的温暖。照在身上,把体内冬眠的热情都重新燃了起来,叫着、跳着,想要突破自我的界限,做些平常不敢做的事,溶化陌生人间的界限。而你,就在这时候出现。
初识 皎魂
T大散文社「寒月」双周报
大一那年,快到圣诞节的时候,我告诉邱颢,我要在过节之前去剪头发。我只是不经意地告诉他我的计划,没想到他大大反弹。
「为什么要剪?这个长度很好啊。」
「很麻烦啊,洗头要洗好久,又很难干;每天早上还要弄半天。」
「你早一点起床就好了,这么懒啊?」
「功课很重,你知不知道我每天几点睡觉?现在才大一还好,等到了高年级根本没时间弄头发了。」
「那你就等到高年级再剪,你不是一直等高中毕业可以留长头发吗?那就留久一点嘛。」
「我留一个暑假已经过够瘾了,还是短头发比较干脆。」
「长头发比较好看啦。」
我可不认同:「我觉得我剪短也很好看啊。」
「没错,可是我比较喜欢长的。我以前就一直希望交一个长发飘逸的女朋友,好不容易等到可以留头发了,你又要剪。」
看他的表情,我知道他动气了,不幸的是,我也一样。每天花一堆时间吹头发,好几次没吹干差点感冒的人是谁?我。一大早爬起来跟乱翘的杂毛奋战,气喘吁吁冲进教室上第一堂课的人是谁?
我。花一堆钱买洗发精跟润丝精的人是谁?我。他什么事都不用做,只为了满足「交个长发女朋友」的蠢愿望,就可以理所当然命令我留长发?
「头发是我的,我说留就留,我说剪就剪,ok?」讲这句话就已经表示没得商量了,偏偏他还不识相。
「可是,留长发比较像女生啊。」
「我干嘛『像女生』?我『就是』女生!」
他见识过我发飙的盛况,决定用柔情攻势:「如果你喜欢我,就会为我留长发。别的女生都会为男朋友做这么一点小事的。」
我偏不吃这套:「如果你喜欢我,就不会逼我留长发。你要是不高兴,就去找那些长头发的女生好了!」
讨论到此为止。
第二天,我怀着满腔的怒气,把好不容易过肩的长发一刀两断。原本打算气消了就留长,但家人朋友个个夸我剪得好看,像罗马假期里的奥黛丽赫本。我陶醉于当公主的乐趣,这个发型整整维持了十年,直到步入中年,熊熊迷上扎辫子,这才再度留长。
虽然时过境迁,但是现在每次看到那支男人不让女友剪短发的手机广告,还是很想一脚踹死那小日本。
这也就是,十几年后我会跟个有妇之夫纠缠不清的原因。因为他不会为女人的头发长度叽叽歪歪。
也许,之后的一切变故,就是从这件小事开始的。
我们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分手,但是确实关系紧张了一阵子。直到过了很久之后,邱颢一看到我那引以为傲的赫本头,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流露出痛心疾首的眼神。虽然只有一秒,虽然他很努力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