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鸽子-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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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们再联络,下月想必可以见面。”
吴日良很客气,丝毫无一般人心目中世家子该有的骄矜习气,坚持送许开明到飞机场。
吴君听一通电话才出门,开明独自在沙发坐下,看到椅垫上搭着一双黑纱手套。
一看就知道是秀月之物。
开明把手轻轻放在手套上。
他像是看到秀月抬起头来,朝他微笑。
这时吴君出来,也看到了手套,“呵原来在这里,我妹妹一直找它们。”
开明知道误会了,涨红面孔.低头不语。
原来那是另外一位小姐的手套。
他终于上了他应该上的飞机。
而且,在飞机上结结实实睡了一觉,四小时后醒来,飞机已经着陆,意外地,子贵竟来接他。
开明异常感动,紧紧拥抱子贵,把下巴搁她头顶上,“你应该在家睡觉。”
“我替你带大衣来。”
“我了无睡意,到我处聊通宵如何?好久不曾谈心了。”
子贵笑,“此刻尚可承陪,再过几年,怕不行了。”
回到家,开明一边淋浴一边说:“原来,秀月订婚了。”
子贵显然不知此事,大吃一惊,不像假装,“你见到她?”
“没有,可是我见过她未婚夫。”
“真儿戏!”
“别紧张。”
“是个什么样的人?”
“人品上佳,家势一流。”
子贵脱口问:“跟你比如何?”
开明笑出来,“你这话笑破人肚子,我拿什么同人比?人家是星洲置地的小开。”
子贵看着开明,“在我心中,你是最好的了。”
开明斟出啤酒,“他们下月会来祝寿。”
“她去新加坡才短短一个来月。”
“人与地,人与人,都讲缘分。”
“秀月?”子贵叹口气,“她碰到什么是什么。”
“我们还不都是一样。”
“我明天同她通电话。”
“叫她自己保重。”
天一亮开明就回公司,周家信却比他更早,两个人立刻关上房门密斟。
到中午开门出来,开明忽而觉得疲倦。
幸亏秘书善解人意,奉上黑咖啡一大杯。
开明一直做到傍晚。
到岳母家晚饭,松了领带,在偏厅沙发上就睡着。
耳朵倒是清醒的。
听到岳母说:“男人在外创业真累。”
子贵问:“过了这关就好。”
“为什么不结婚呢?”
“我对他有信心。”
“拖久了什么都会变质。”
“我实在不忍心百上加斤。”
“太体贴是不行的,你与秀月对调一下就好,她一生不替任何人着想,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子贵笑,“可是,她不爱他们。”
岳母叹口气,“太喜欢一个人也十分辛苦。”
子贵只是赔笑。
声音随即越去越远,想是进卧室去说话。
开明梦见弟弟,仍然只得几岁大,抱在手上,十分可爱。
然后就惊醒了。
天边才鱼肚白,为着他,岳母、子贵、阿笑,全部早起。
“开明,这是母亲寿宴客人名单。”
开明一看,才十个八个名字,邵富荣不在其中。
“岳父怎么不来?”
“他一向不出席。”
“为什么?”
子贵悄悄说:“大太太不高兴。”
“咄,都几十年了,我去和他说。”
“开明一一”
他按着子贵的手,“我有分数。”
“他与秀月也不对。”
“秀月未必来,她行事飘忽,做不得准。”
子贵苦笑,“你对我家每个人都有相当了解。”
开明亲自到邵氏公司去送帖子。
邵富荣说:“我只能稍坐一下。”
开明微笑,“吃了鱼翅才走。”
邵富荣看着他,“开明,你为何不是我子。”
“我确是你半子。”
邵富荣十分满意,“是,我应心足。”
开明十分高兴。
“生意如何?”
“过得去。”
“听说要到春天才举行婚礼?”
“是。”
“别再押后了。”
“我们明白。”
离去之际适逢一妆扮浓艳的妙龄女子走进来,许开明目不斜视,可是对方见到他,却有眼前一亮之感。
保镖阿壮轻轻说:“那是大小姐。”
开明点点头。
那一日,开明与子贵绝早就到,陪客人打牌,两个人都不精此道,每次输都松口气,最要紧客人眉开眼笑。
稍后周家信来了,添了生力军,场面更热闹。
再过一刻,航空速递公司送来许氏夫妇贺礼,开明代父母拆开,原来是一条翡翠珠链。
开明说:“是我挑选的,十月份苏富比在温哥华拍卖,被我投得。”
邵太太感动地即席配戴,“为何不留给亲家母?”
开明笑道:“她哪肯承认五十大寿,永远四十八岁,谁敢送礼。”
邵太太笑得眼泪都落下来。
邵太太最高兴还是看到邵富荣出现,更意外的是他带着大女儿前来。
许开明福至心灵,大叫周家信,“老周,我给你介绍一个人。”
邵富荣说:“这是我大女儿令仪。”
子贵连忙过来握手,“令仪姐请过来这边。”
邵令仪也相当大方,“我代表母亲前来祝贺。”
开明暗暗松口气。
那周家信不负所托,立刻上来侍候邵令仪,把她敷衍得密不通风:“你也是剑桥生,哎呀真巧,我在剑桥修读过一个课程……”
开明与子贵可以腾空招呼邵富荣。
他把礼物轻轻递给子贵,“我还有应酬。”
子贵十分了解,“是日本人吗?”
“不,是内地来的权贵,非亮相不可,令仪会留下吃鱼翅。”
邵太太已经觉得满意,着开明送他出去。
邵富荣忽然笑说:“能够有开明这女婿,几生修到。”
子贵诧异,“次数说多了,我也即将相信许开明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开明也笑,“中国人对女婿最客气,其实还不是疼惜女儿,所谓女婿是娇客,重话说不得。”
邵富荣也笑,稍后离去。
子贵着母亲把礼物拆开,邵太太一看,是只钻戒,大如眼核,子贵说:“是金丝钻,十分名贵。”顺手套在手指上。
开明说:“你母亲与姐姐钻饰都一堆一堆,你好像没有。”
子贵看着开明,悄悄说:“你觉得她们快乐吗?”
开明不想说谎。
“所以,这种东西略备一两件充充场面即可,不必认真搜集。”
那边有人叫她,子贵过去。
就在此际,开明忽然眼前一亮,他看到贝秀月走进来,身后跟着吴日良。
秀月穿着一件银丝织花的晚服,外边搭着皮裘,脸上化妆十分精致,堪称艳光四射,众客人忽然静了一静,视线都转向这个漂亮的女子。
开明定一定神,“日良兄,多谢赏光。”
吴日良笑道:“什么话,也是我的岳母。”
“你还没有见过妈妈吧,过来这边。”
这时,在座的两位太太不禁感喟:“还是生女儿好,你看,生儿子不一定成才,可是,生女儿爱挑哪个能干英俊的男生做女婿都可以。”
另一位笑,“也要女儿生得美才行。”
邵太太连忙过来见大女婿。
子贵笑,“你终于来了。”
开明说:“开席吧。”
他陪吴日良及秀月坐另一桌,子贵陪她的令仪姐,周家信当然也坐那里。
开明说:“多住几天。”
吴日良无奈,“公司有事,今晚就走。”
开明苦笑,“我们都是受鞭策的一群。”
“秀月会多留几天。”
“住哪里?”
秀月诧异,“我有自己的家,忘了吗?”
开明说:“可是那地方狭窄。”
秀月微笑,“那地方不大不小,好极了,最适合我。”
开明想到那里一砖一瓦均由他亲手布置,不禁有一丝温馨。
那天晚上,邵令仪坐到席终才走,由周家信负责送回家去,看得出二人均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子贵与开明留下来结帐,发觉吴日良已经付过。
开明一怔,“他可真周到。”
子贵突然笑,“这整幢酒店是吴家的投资,大水冲到龙王庙了。”
开明想一想,“我可没有钱。”
“你够不够用?”
“够,且有些许剩余。”
“那就是有钱。”
“谢谢你于贵。”
“母亲今晚很高兴。”
“我从来没有如此累过,公关不好做。”
“开明,我真感激你为我母女做担保。”
“什么话!”
“开明,我是一个姨太大的油瓶女,有什么地位,可是因为你坦诚站在我处的缘故,继父先受到感动,接着,又带来新加坡吴家撑腰,以致今晚场面美观。”
开明温和地说:“周家信把邵令仪留到席终才是功臣。”
子贵掩嘴笑,“他的奖品就是邵令仪。”
“年龄对吗,”开明怀疑,“令仪姐仿佛有三十岁了。”
子贵说:“三十岁最成熟,刚刚好。”
“你们几姐妹妆奁一定惊人。”
“我不能同她比,她是真正邵家女。”
“秀月如何认识吴日良?”
子贵摇摇头,“谁知道,自幼男生会自发自觉围到她身边供她挑选,真是异数。有人把她的照片藏着四处找人介绍,比起我们寻寻觅觅,大不相同。”
许开明做大惑不解状,“是吗,你踏破许多双铁鞋才看见我吗?”
子贵拥抱他,把脸贴在他胸膛上,“我爱你许开明。”
“我们明天去注册结婚吧。”
“好,明天下午三时。”
“不见不散。”
第二天中午,子贵找到开明,“你来一下,秀月沉睡不醒,我有点担心。”
“是服药过度吗?”
“又不像。”
“只是累而已,尽管让她睡,要不,叫吴日良飞过来照顾她。”
终于不忍心,放下工夫赶过去。
卧室光线幽暗,秀月的脸埋在被褥中。
“真会享福,”开明说,“我也不想每日准六时起床辛劳工作。”
他伸手推她,“秀月,起来,醒醒,别叫子贵担心。”
秀月只蠕动一下。
“叫医生来看看。”
“不用,体温呼吸脉搏都正常,她只是疲倦,你给我尽情睡的机会,我也可以一眠不起。”
房间内有一股幽香,开明终于忍不住,“是什么香水?”
子贵答:“我不知道。”
房内家具仍是开明帮她挑选的那几件,床几上放着她昨晚佩戴过的钻饰。
“醒醒,秀月,醒醒。”
秀月终于被吵醒了,不胜其烦地说:“子贵你真讨厌,你一人去上学好了,有你考第一还不够?”翻个身,仍然睡。
子贵哈一声笑,“你倒想,你以为你只有十七岁还在上学阶段?”
开明连忙拉子贵走出卧室,“我们说好去注册结婚。”
“有无通知证婚人?”
“糟,岳父不知有无时间。”
“看你。”
“不如找周家信吧。”
06
子贵凝视他,“你与秀月都急于结婚,像是要逃避什么。”
开明坐下来,“最快结婚的会是周家信。”
“会吗?”
“那么好的岳家打着灯笼没处找。”
开明为着掩饰内心忐忑,立刻拨电话给老周。
“老周,可有收获?”
周家信眉飞色舞,“开明,我必定重重谢媒。”
“从此星期六你来当更吧。”
“我与令仪有说不完的话题,我就是喜欢比较成熟的女子。”
“天赐良缘。”
子贵在一旁拍手,她兴奋地说:“继父最挂虑大女儿婚事。”
老周的欢笑声感染了他们,争着在电话里祝贺他。
然后,他俩听见身后有人娇慵地说:“什么事那么开心?”
开明一抬头,发觉秀月终于起来了。
白皙的脸十分清丽,卸了妆的她与子贵更加相似。
两个人站一起分不出彼此。
秀月穿着皮裘当浴袍,“暖气不足。”
子贵笑,“是新加坡太热情。”
秀月笑笑坐下来,捧着开明的茶杯就喝,“错,吴日良会做生意会做人,但不懂谈恋爱。”
“那何故与他在一起?”
秀月又笑,“嫁祸于他呀。”
子贵诧异问:“你自视为祸水?”
秀月不语。
子贵颔首:“红颜是祸水。”
秀月垂头答:“我脸色都已经灰败了。”
子贵过去蹲下,细细打量只比她大十分钟的姐姐,“没有,仍然粉红色。”
许开明一声不响在旁观察。
他想到弟弟,如果弟弟生存,只比他小两岁,兄弟当可有商有量,人就是这样,失去哪一样就永远怀念哪一样。
秀月当下笑眯眯地说:“我与吴日良要结婚了。”
开明一震。
子贵由衷地高兴,“姐姐应当先结婚。”
“我们也许到英国举行婚礼。”
子贵一怔,“为什么跑那么远?”
秀月答:“他父母不喜欢我。”
“为什么?”子贵愕然,她想都没想过会有人不喜欢秀月。
秀月低声道:“因为我结过婚。”
子贵不相信双耳,“这年头谁没有结过婚?”
秀月笑了,与妹妹拥抱,“子贵你总是帮我。”
开明到这个时候才开口:“那你该详尽考虑,何必委屈呢。”
秀月的理由很奇怪:“我一定要结婚。”
“没有道理如此仓猝。”
“不不,”秀月又微笑,“我喜欢伦敦,那处长年累月不见阳光,脸上不会起雀斑,小报上新闻多多,不乏娱乐,人人脸色阴沉,满怀心事,正好陪我,我不介意。”
开明看子贵一眼。
没想到子贵用的却是陈腔滥调,她说:“只要你高兴就好。”
开明一愣,他不相信子贵会不关心她。
他们双双告辞。
一上车开明就说:“我不赞成贝秀月嫁吴日良。”
子贵不语,亦不指正他话中荒谬之处,半晌,开明忽然笑了,自嘲曰:“谁管我的意见。”
他把子贵送回家,然后回公司赶一点工夫。
开头一小时还能集中精神,接着,开明坐立不安,终于,他取起电话听筒,放下,然后再拿起再放下,三五个回合之后,他终于找到他要找的人。
她的声音与子贵简直一模一样。
开明低着头,“我知道你还在家,要不要出来喝杯咖啡?”
秀月讶异,“开明,你有话要单独与我说?”
开明承认,“是。”
秀月讲了一个咖啡座的地址,“三十分钟后见。”
开明立刻抓起外套出去。
走到街上,却又茫然,这股勇气从何而来?冷风一吹,他怯了一半。
终于取了车驶上山,看到秀月已经在那里等。
她仍然没有化妆,只是嘴上抹了鲜桃红色的胭脂,更显得皮肤似羊脂般白凝,双目乌亮,看到开明,笑起来。
开明忍不住调侃她:“终于睡醒了。”
秀月把双臂抱在胸前,她穿着件淡蓝色小小兔毛绒线衫,十分别致,她眯着眼睛,“今天好太阳。”
开明叹口气,“不同你谈天气。”
秀月笑,“第一次约会总得谈谈天象。”
是,开明一怔,这的确是他第一次与她单独见面。
开明咳嗽一声,“请你再三考虑嫁入吴家的事。”
秀月缓缓说:“我从未打算嫁入吴家,或是张家,或是李家,我只是与吴日良结婚。”
“他家长辈有极大势力。”
秀月低头,“你说得十分真确。”
“你俩需要克服整座顽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