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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图南志-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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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北这一曲琴,抚得如何?” 
     
  “秦先生的琴技算不上十分高超,但秦先生胸襟气度不凡,所以琴韵极佳。先生指下一曲,仿佛风过松林,溪流山间,迂回曲折,令人闻之心旷神怡。”   
  瑞羽刚来的时候,心里已做好了与他周旋的准备,因此对他敌意极深,但听到他这一曲后,瑞羽被琴中的韵意引动,心情放松,纠结散去,也愿意放开繁杂琐碎的事,和他闲谈曲艺。 
  
  “望北常年出海,琴技疏于练习,自然难登大雅之堂。然而琴中韵意能得殿下一赞,却也足慰平生。”   
  秦望北松开琴弦,仔细地理了理琴,笑了一声,“殿下可愿再听望北奏上一曲?”   
  瑞羽笑道:“求之不得,先生请!”   
  秦望北拂弦,试了试音,又奏了一曲。瑞羽双目微瞑,沉心听罢他这一曲,心有所感,道:“这一曲山水之音虽佳,然而却是独奏,过于清冷,与先生上一曲相比,颇有寒意。” 
  
  她这评价虽然中庸,但也不算全盘否定。秦望北听了,殊无恼意,呵呵一笑,道:“殿下此评,是知音之言。不知殿下认为此曲应当如何协调韵律,才能弥补不足?”   
  “我于此道不精,先生问我如何协调韵律,却是为难我了。”瑞羽微微侧首,沉吟片刻,又道,“韵律如何协调我不知道,不过琴声古寒幽雅,箫声则清婉温和,若奏此曲时,能用箫声相和,料来会温和许多。” 
  
  此时秦望北脸上的笑意荡漾开来,凝视着她,笑道:“此曲本就是琴箫合奏之曲,殿下一语中的。”   
  他说着又从书箧里抽出一支紫竹箫来,笑问:“殿下可会抚琴或吹箫?”   
  瑞羽见他拿出乐器,便笑了笑,摇头道:“我不精此道已久,听听别人奏乐还可以,自己却是无能为力。”   
  秦望北见她根本无意于此,也不强求,只是叹了口气,道:“音乐之道怡情养性,殿下弃文从武,便少了很多的乐趣呀!”   
  “武学一道,也有音乐所不能及的欢乐。”   
  瑞羽这几年潜心研究武学,早已经习惯了习武的艰苦,觉得武学之道远比争权夺利、倾轧残杀更简单质朴,自有乐趣在其中。虽然那乐趣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秦望北隐逸世外,乘风破浪,纵横四海,闲来烹茶煮酒,抚琴吹箫的逍遥自在,但她也不赞同秦望北的看法,于是随口反驳。 
  
  秦望北也不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信手又抚了一曲,而后才漫不经心地说:“殿下初至时,躁乱之气缠身,眉目间也隐带郁色,可是有什么不快之事?”   
  瑞羽心中的不快,自然是因为昨日和东应的争执。她虽不知东应究竟为什么突然任性,但她知道事情的起因与秦望北有关,这却是毋庸置疑。   
  她已经惯于维护东应,哪怕是在李太后和郑怀面前,也很少说东应的不是。秦望北在她心里的地位虽与寻常人不同,但离让她破例还远着,于是对他的问题摇了摇头,却没有回答。 
  
  一想到东应,她的思绪又有些杂乱,整理了一下心情,才问道:“秦先生,你究竟为何而来?”   
  秦望北起身走到她面前,明亮而清澈的双眸直直地望着她,没有以往的狡猾善变,也不带丝毫侵略的意图,他将所有的心事袒露在她面前。只见他单膝点地,虔诚地低喃:“殿下,我正是为你而来!” 
  
  瑞羽自小便处在权力争斗的中心,见惯了钩心斗角,因此她不像寻常女儿家对儿女私情有着美好的向往。虽然她偶尔也有心情烦躁的时候,却一直没有找一个可以相许之人的想法。且她位高权重,等闲之人根本无法接近她,能接近她的人,却又未必有那份胆量在她面前表露爱慕之意。 
  
  秦望北是第一个向她表露爱意的人,也是第一个在她明白地拒绝以后仍然锲而不舍,屡败屡战的男子。这样直白的表达,这样执著的追求,哪怕她对他没有丝毫情意,也不能不为之动容。 
  
  瑞羽心头一动,百般滋味交错,轻叹一声,“秦望北,我要多谢你的心意。然而,我不能像闺阁女子一样安于家室,因而也就无法与你结成秦晋之好。”   
  这已经是瑞羽第二次正面拒绝他,虽然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当再次听到瑞羽的拒绝时,他的眼神还是黯淡了下来,不禁低下头去。         
       
  蓦然间,瑞羽喉头涌上一股浓厚的苦意,她的声音却更显清冷,缓缓地说:“五年前,我选择了这条路,立誓继承我父遗志,至死不悔!儿女私情虽然温馨甜蜜,但那并非我所需,也并非我所愿!” 
  
  秦望北定定地望着她,沉声道:“殿下,问鼎河山,千秋大业,这本是男儿之事,你终究是个女子,无论如何惊才绝艳,要得到世人的认同,就要比常人辛苦千万倍。这条路如此艰难,你若坚持走下去,将会多么孤独寂寞?” 
  
  “我在选择之初,就已经知道将来要面对什么,不需你提醒。”瑞羽淡淡地一笑,悠然道,“秦望北,你说问鼎河山是男儿之事,那你何不留下来参与其中,看我究竟能不能成就大业?” 
  
  秦望北也再次拒绝了瑞羽的邀请,摇头回答:“不!殿下,你幕府里的幕友和臣属已经很多,我不愿像他们一样站在你的身后,只能仰望你而无法接近你。”   
  瑞羽垂下眼睫,起身而立,道:“既然如此,恕我这府邸不接待外客,请先生自便!”   
  她当真不留半分情面,也不要他的航程志了?这可不是理智的举动,或者说在她心里,他的地位终究与旁人不同,可以化解她对儿女私情的淡漠?   
  他望着瑞羽准备离开的身影,微微一笑,扬声道:“殿下!”   
  瑞羽微微侧首,问:“还有何事?”   
  秦望北走到她身边,微笑着说:“殿下,你身边有最尊贵的亲人庇佑,最博学的老师引导,最忠诚的下属护卫,却没有一个能够为你抚琴解闷、让你偶尔也能放松心情的朋友。望北斗胆自荐,愿为殿下之友!” 
  
  他这提议委实太过异想天开,瑞羽错愕无比,愣愣地反问:“朋友?”         

        
  第四十三章 苦肉计   
  东应将身上的薄衣脱了,趴在床榻上,不耐烦地说:“孤令你执笞竹打孤十下!”   
  东应延揽林远志入幕,对其礼遇有加,处理完节度使府的政务后,亲自将林远志接到王府旁的紫气东来院安居,并待之以师礼,又陪他一起吃过晚膳,才告辞回太后宫。   
  东应本来以为瑞羽必然在陪李太后闲聊解闷,不料到太后宫一看,李太后却是在和常侍李浑等人猜谜。李太后见东应进来,连忙冲他招手,“小五快来,红云这丫头出了个怪谜,我猜了几次都没猜中,你也来猜一次看看!” 
  
  李浑等人陪李太后猜谜,无非是想讨李太后欢喜,出的谜当然也不会太难,东应略微一猜,便中了。东应陪着他们玩了几次,见李太后心情极好,便忍不住问:“太婆,姑姑没来你这里?” 
  
  “阿汝呀,午时来了我这里,报了晚膳不在这里用,想来她有什么事吧。小五,你用过晚膳没?”   
  东应连忙道:“吃过了。”   
  李太后看看他的脸色,笑道:“瞧你这样子,是不是昨天跟阿汝赌气了?难怪你们两个没有一起来我这里。小五,你也真是的,你是男子,阿汝又是你的姑姑,就是有什么事,你也要多让让她才是。” 
  
  东应垂头听训,好在李太后也不啰唆,说了两句就挥手道:“你要去找阿汝,就去吧。晚了,我也要安置了。”   
  东应只恐她详问二人究竟为何闹脾气,见她不问,便连忙请了安置,去找瑞羽。瑞羽不在公主府,东应问了周昌,才知道她下午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再问到秦望北居然是和瑞羽一起出的门,东应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周昌见他脸色不对,也不敢多话。他踱了几步,又问道:“你知不知道姑姑去哪里了?”   
  “殿下没说,不过殿下叫了府里的两名文书,带了两箱纸,料想是要去抄写什么东西。”   
  东应心中一动,令周昌给他备车,带了乔狸径直往外走,边走边问:“那个秦望北在没有赖进公主府之前,住哪里?”   
  “这秦望北曾借住在善见坊长安巷一户姓孙的人家,据消息称,那孙姓人家并非秦望北的亲友,秦望北只是在那里租借。”   
  乔狸早有准备,回答得十分详细。东应点头,挥手道:“去善见坊看看!”   
  齐州城没有宵禁,夜里人来人往,店铺也开张,很是热闹。善见坊离太后宫和节度使府都不远,正处于繁华地带。他们找到那户姓孙的人家时,只见院门紧闭,透过门缝看见院子里停着辆油壁车,一看就知不是这样人家用的东西。正房和东西厢房都亮着灯,人影绰绰,说话的声音却还不如隔壁那家响亮,显然说话的人有所顾忌,怕吵到别人。 
  
  乔狸先下了车,然后去叩门,叩了许久,有个略显苍老的声音问:“谁呀?”   
  东应踏前几步,亲自走到院门前,扬声道:“院公,听说秦望北先生在此借住,我是慕名拜访他来的。劳烦院公通报一声,就说城东林远志来访。”   
  老院公拿了盏灯出来,望了望东应一行人,略带歉意地说:“小郎君有所不知,秦先生昨日就已经不在我这里借宿了,现在西厢住的是他的四个从人。”   
  东应皱了皱眉,指着院中的油壁车问:“院公,既然秦先生不在此居住,那车是何人所乘?”   
  老院公呵呵一笑,道:“这是两位来抄书的先生拉纸的车。”   
  “秦先生今日没有回来?”   
  “他带着两位抄书的先生回来了一趟,但没有停留,很快就走了。”   
  “他去哪里了,老院公知道吗?”   
  “秦先生没说。”老院公说着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事,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道,“不过秦先生与一位光彩照人的小娘子同行,想来去了东市一带吧!”   
  东应愣了一下,拱手谢过老院公,便转身离开。   
  乔狸小步跟在他身后,小声问:“主上,这里去东市路途遥远,您还是乘车吧。”   
  东应“嗯”了一声,御者于是把车赶了过来。东应没入车厢,而是直接坐在了御者的旁边。   
  那御者知道他在找人,便放慢了车速,驰车悠悠地驶着,转过了几条街道,来到了临近东市的南湖。东应的目光还在湖边来往的行人身上打转,旁边的乔狸突然叫道:“停!停车!” 
  
  东应拿不准乔狸究竟是什么意思,叫住车后,乔狸才压低声音说:“主上,长公主在那边的船上。”   
  仲春时分,南湖新柳疏影,湖光潋滟,在东应等人对面不远处泊着的一艘画船上,瑞羽和秦望北相对而坐,正欣赏着歌伎的舞乐。灯光灿烂,灯下对坐的二人,男的儒雅潇洒,女的风神隽秀,恍若一对相映生辉的璧人。 
  
  春风拂过瑞羽的鬓角,只见她丹凤回首,金步摇颤颤悠动。水面倒映的湖光从步摇的滴水圆晶坠上流过,在她光洁如玉的面庞上欲走还留,光影明灭不定,却更显得她沉静巍然。即使她不言不语,也没有人能够忽视她的存在。 
  
  无论是谁看见她,都会有压力,只要她在,没有人不看她,没有人不为她怦然心动。   
  远远的,东应看见瑞羽好像听了句什么话,眉梢微动,明眸略弯,红唇上翘,宛如春光、春色、春意、春情都浓浓地聚到了她的眉梢眼底,唇边靥上。这满湖的风景,天地的精华,好像都被她占了去。 
  
  秦望北凝视着她的笑脸,也灿烂地笑了。他执起酒壶给她斟了杯酒,然后举杯相邀,她也端起酒杯和他碰了碰,浅浅地抿了一口,笑着和他继续说话。   
  东应看着看着,胸中一股灼热开始蔓延开来,仿佛要将他灼伤。他猛然握紧双手,闭上了眼睛,低声下令道:“回府!”   
  驰车掉头离去,经过公主府门口时,东应却又令人停下,乔狸惴惴不安地问:“殿下,是不是今晚借住公主府,等长公主回来?”   
  东应摇摇头,沉吟片刻道:“你去把长公主身边的女史青碧给我请来,说我有事相询。”   
  青碧自幼跟在瑞羽身边,知道东应在主人心里的分量,听到东应的召唤,她不敢怠慢,连忙过府请安。   
  东应把青碧叫来后,又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好一会儿才问:“青碧,姑姑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所以不肯理我?”   
  青碧心里早有准备,立即回答:“殿下,您与长公主是至亲,情急斗气只是一时,她怎么会不理您?”   
  东应心中烦躁,顿了顿忍不住又问道:“那个秦望北究竟是什么人?怎么好像跟姑姑很熟悉的样子,而且姑姑对他似乎也跟对旁人不同?”         
 
      
  青碧随瑞羽从军也有三年有余,深知军法严苛,所以不敢妄自揣测主上的心意,向别人透露。东应得不到答案,索性便问得更直白一些,“那个秦望北,究竟是不是姑姑的……姑姑的心上人?” 
  
  青碧吃了一惊,“殿下,奴婢身份卑微,如何知晓这等私密之事?”   
  东应连连被她搪塞,得不到一点有用的消息,不禁勃然大怒,吼道:“你只说你看着像不像!别在这里假模假式地敷衍孤!”   
  他在人前一向温和谦让,极少当众发怒,此时怒吼一声,把青碧吓了一跳。此事涉及她主上的隐私,在没有得到主上允许之前,她不敢外泄丝毫,虽然挨了东应的斥责,青碧诚惶诚恐,却依旧硬着头皮说:“殿下,奴婢如何敢擅自揣测主上的心意,然后四处乱说?” 
  
  无论东应如何动之以情,诱之以利,青碧总归还是不敢开口多说一句有关瑞羽私事的话。东应无可奈何之下,更感觉到了在他与瑞羽之间横亘的沟壑,那几乎是无法跨越的距离——无论幼时他曾经与瑞羽多么亲密,而如今他们都不可能再回到从前。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终究要踏上不同的人生道路,因为选择的道路不同,他们也会越走越疏远。 
  
  此时青碧已经离开很久,乔狸悄悄地走进来,轻声回禀:“殿下,长公主殿下回府了,您要不要现在过去一趟?”   
  东应指尖一颤,仿佛被针刺了一下,他连忙握紧了手,从牙齿间挤出两个字,“不去!”   
  乔狸偷看了他的脸色,又道:“殿下,夜已深了,您也累了一天,让人侍候您沐浴就寝吧。”   
  几名内侍准备好了兰汤,请他宽衣沐浴。他自当年西内宫变,侍女背叛他之后,对侍人的戒心就重了许多,所以他不喜有人时刻在侧窥视,便只留下乔狸一人给他按摩。他心绪悠然飞出很远,喃道:“我还记得我被太后领养的前几年,虽然她们待我很好,但我总觉得她们待我的好都不可靠,因此我经常故意做些出格的事,看她们会怎么样。” 
  
  乔狸已经习惯于在给东应按摩的时候,听东应说说烦心的事,因此他对此也不以为意,只是默默地听着。   
  “有一次,我和姑姑一起去珍岛看鸵鸡,回程的时候,我们刚好遇上海里的鱼群溯流产卵,我想去看,姑姑不同意。于是我就趁侍从不注意的时候,一个人偷偷地跑去了,不曾想岸边的石头都长满了青苔,我一脚滑进了湖里,差点淹死。好在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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