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争虎斗-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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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碧辉焦急叫道:“皇上,今天晚上——”
“今天晚上恐怕走不成了,往后延延吧,好在并不急在这一两天。”
金碧辉头一低,跪了下去:“东珍遵旨,只请皇上垂信,东珍满族人,姓的是爱新觉罗,东珍断不会害皇上。”
溥仪忙抬手:“别这么说,别这么说,我知道,我知道!”
金碧辉做得丝毫不失风度,也丝毫不落人话柄,站起来又向郭婉容跟文绣行过礼后,这才退出了暖阁。
陈宝琛、胡嗣瑗双双上前一步,欠身道:“皇上——”
溥仪一摆手道:“我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胡嗣瑗、陈宝琛互望一眼,犹豫一下,齐声道:“遵旨!”
双双施礼退出暖阁。
陈、胡二人一走,溥仪的脸色就不对了,望着郭婉容、文绣冷哼一声,一甩袖子径自往后去了。
文绣一怔,再想说什么时,溥仪已经入内不见了,她气得一跺脚道:“姐姐,你看,他竟敢对咱们这样。”
郭婉容打进暖阁就没说话,到现在还是不吭声。
文绣道:“哎哟,姐姐,你怎么一声不吭啊!”
郭婉容这才抬起头嗫嚅道:“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文绣猛又跺了一脚,道:“哎哟,姐姐,难怪他敢对咱们这样,冲着你,他怎么会不敢对咱们这样。”
转身往外行去。
郭婉容怔了一怔,头一低,跟了出去。
第五章
回到了旅馆里,金碧辉大发雷霆,摔这摔那,只差要拆房子了,她骂文绣,骂胡嗣瑗和陈宝琛,把这三个人恨入了骨,恨不得把这三个人碎尸万段,锉骨扬灰。
秋子在旁边直劝,劝了老半天,才算把金碧辉劝平静了下来。
金碧辉余恨未消地道:“秋子,当时你不在那儿,你不知道那个女人有多可恨——”
“我知道,少佐,想我也可以想得出来,可是您生气有什么用,气解决不了事啊!”
“我怎么能不气,今天已经是九号了,期限只剩下了一天,我好不容易诱溥仪入了彀,哪知道让这三个东西全给毁了。”
“少佐,”秋子淡淡地道:“您谁都别怪,要怪您怪溥仪。”
“怪溥仪?为什么?”
“不都是因为他意志不坚,优柔寡断么。”
“这——”
“我就不明白,咱们要这么个人到东北去干什么,他能有什么作为。”
“你错了,秋子,咱们要的就是他的优柔寡断,要的就是他不会有什么作为。”
“可是这种人碰上有那种女人在他身边,咱们也难说动他啊!”
“不,我就不信。”金碧辉咬了牙:“我非让他听我的不可。”
秋子凝睇道:“少佐,你是打算——”
金碧辉道:“目前我还没有想出什么好法子来,不过不管用什么法子,不惜任何手段,也要非让他听我的不可,这件事的成败,关系着咱们整个的侵华计划,太重要了,太重要了,我不能让事情就这么断送在一个女人手里。”
秋子沉哼了一下道:“少佐,我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我认为要想让溥仪听咱们的,非得把他跟那个女人隔离不可。”
金碧辉一摇头道:“没时间了,不管怎么样,溥仪明天晚上十二点钟以前就得离开天津,没有长时间的布署,想把那个女人跟他隔离,是不容易的。”
“那怎么办,要是不把那个女人跟溥仪隔离,又怎么能让溥仪听你的?”
金碧辉咬牙切齿,一脸煞气,道:“把她跟溥仪隔离是一定要隔离的,不过事急逼在眉睫,我不能用温和的手法了。”
秋子杏眼猛一睁,道:“少佐,你是打算——”
金碧辉道:“搞不好我就杀。”
秋子一惊忙道:“不行,少佐,可不能,不能这么做。”
“不能这么做,为什么?”
“少佐,你想啊,一旦‘静园’出了命案,那会是个什么局面,到那时候,溥仪还能走得成?”
金碧辉冷笑一声道:“秋子,你糊涂,我是个干什么的?谁会知道‘静园’出了命案。”
秋子道:“少佐,你的意思我懂,可是我也不是只指‘静园’以外的人,光‘静园’里的人就不算少,而且也不是全站在咱们这一边的,你能掩盖住他们每一个人的耳目,你能堵住他们每一个的嘴?”
金碧辉呆了一呆,微微皱起了眉锋,道:“这——”
秋子接着又道:“少佐,这办法行不通,万万不能用,小不忍则乱大谋,只有一步走错,整个侵华计划就要受到影响,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金碧辉沉吟未语,猛一巴掌拍在化妆台上。
秋子看了她一眼,又道:“少佐,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还是从溥仪身上着手,固然溥仪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可是只要能掌握住他的心,抓紧他的人,应该不愁他不乖乖听咱们摆布,到了那时候,像皇妃文绣那些个人,就根本不足虑了。”
金碧辉抬眼凝眸,道:“你是说,我还没能掌握住他的心、抓紧他的人!”
“少佐,”秋子道:“对溥仪这么个优柔寡断,意志薄弱,大小事拿不定准主意的人,所花费的心力,是要加倍的。”
金碧辉一双眸子里闪起了光亮异采,微微点头道:“我懂了,你说的不错,你说的不错,时候不早了,早点儿睡吧,明天一早我就到‘静园’去。”
她站了起来,准备换衣裳去。
秋子道:“少佐,要不要我找金少爷?”
金碧辉微微一怔:“找他?找他干什么?”
“少佐忘了?他不是极力赞成溥仪再披皇袍的人么?而且他在溥仪面前很说得上话,咱们这时候最需要帮手,现成的这么个好帮手,你怎么能放过?”
金碧辉沉吟道:“这个……恐怕……”
秋子道:“少佐,你还怕他不可靠?”
金碧辉摇头道:“那倒不是,只是我不想让外人——”
秋子道:“少佐,他已经知道你一大半的身份了,再说,干咱们这种情报工作的人,只求达成任务,能利用任何人,任何事,就利用任何人,任何事,你是知道的,有时候一件任务难以达成,只利用一个微不足道的外人,马上就能扭转劣势,有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这种事不乏前例。”
金碧辉沉吟着点头道:“这倒是实情,不过——”
秋子道:“少佐,你不能再犹豫了,溥仪能不能离开天津,关系着这件任务的成败,而这件任务的成败又关系着咱们整个的侵华计划,关系太以重大,你怎么能还这么犹豫不决。”
金碧辉双眉一扬,毅然点头,道:“好吧,就找他来谈一谈。”
秋子一阵兴奋,道:“我这就去交待去。”
秋子要走。
金碧辉道:“这时候不知道他在不在家。”
秋子道:“不在家也要找到他。”
说完话,秋子关门走了出去。
金碧辉缓缓坐了下去,伸手拿起了她妆台上的烟盒!
秋子到了楼下客厅,时间虽然已经很晚了,可是还有几个人坐在那儿喝茶看报。
其中一个穿着大衣,戴着呢帽的中年人,嘴里叼着烟卷儿,正在那儿闭目养神,秋子向着他走了过去。
这时候柜台后站起个穿着侍者制服的年轻人,提着扫帚、簸箕走了过来。
秋子到了那中年人跟前,那侍者也到了客厅开始扫地,秋子向着那中年人轻轻叫道:“龙先生,龙先生。”
龙先生醒了,一睁眼,忙站了起来。
秋子含笑道:“麻烦你一趟,去把金少爷请来,无论如何要找到他,我们姑娘有要紧事儿要跟他商量。”
龙先生忙道:“好,好,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向着秋子欠个身,快步走了。
秋子转身要回楼上去,一脚碰着了侍者手里的扫帚,秋子不由脱口轻叫了一声。
侍者忙躬身赔笑道歉。
秋子埋怨地道:“真是啊,什么时候不好来打扫,偏偏在这时候来凑热闹。”
说完话,秋子转身走了。
侍者站在那儿没动,也没说话,等到看着秋子上了楼不见了人,他才提着扫帚、簸箕走了,把扫帚、簸箕往柜台后一放,他转身又出了大门。
大门外,左边有个摆烟摊儿的老头儿,侍者过去拿了包“炮台”,扔下一张票子,转身又进了旅馆。
□ □ □
金刚今天一整天都没出门,翠姑除了抽空去看看老人家,剩下的时间一直寸步不离地陪着金刚,小两口谈着、笑着,甚至下下棋,好得跟什么似的,翠姑的脸上一直洋溢着喜意,笼罩在脸上、心头多少日子的阴霾不见了,消失了,如今娇靥上、眸子里,重又闪漾起动人的光采。
这也难怪,打从她到金家来,这是头一回跟金刚聚在一块儿这么久,这是头一回两个人之间这么融洽,像翠姑这么一个女儿家,别的还求什么,她能不欢愉喜悦,她能不心里充满了甜蜜?
到了夜晚,翠姑仍在灯下陪着金刚,舍不得离开,客厅传来的大挂钟声都打了十下了,要不是金刚一个呵欠连一个呵欠,困得她心疼,她还不会走呢。
她走是走了,可是临走以前却坚持服侍金刚上床躺下,再三地把被子拉好,还熄了灯。
被窝里暖和,可却比不上金刚心里暖和,他躺在床上咀嚼着一天情景的每一刻,好半天,才向着窗户轻轻说了一声:“进来吧!”
窗户开了,带着一阵寒风,进来个打扮利落的英挺年轻人,他顺手关上窗户,向着金刚一鞠躬,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大哥。”
金刚坐了起来,向着窗户外道:“克强,你去睡吧,自己人。”
那英挺年轻人为之一怔,扭头向窗户看了一眼。
金刚披衣下床,道:“坐吧。”
英挺年轻人道:“不坐了,有急事儿,五哥让我来报告您一声。”
“噢?什么急事儿?”
“川岛芳子要找您。”
金刚微一怔,旋即笑了:“‘静园’那边儿遇上阻碍了,想到我了,现在就要见我?”
“是的,他们的人已经往这边儿来了。”
金刚想了一下,旋即点头:“好,你回去吧,我马上就出去迎他去。”
“是。”
英挺年轻人转身到了窗户前,开开窗户窜了出去,还随手带上了窗户,身手相当矫捷。
金刚很快地穿好了衣裳,从枕头底下摸出几张银票往兜儿里一放,开窗也窜了出去。
一条矫捷人影追了过来,是化名史克强的马标,他低声道:“大哥,要出去?”
金刚道:“去会川岛芳子去,家里小心点儿。”
说完话,他腾身一掠到了后门前,开开后门闪了出去。
金家的后门外是条小黑胡同,金刚一出后门就觉出有个人躲在十几步外了,他装不知道,拉拉领口低头往外行去。
尽管是顶风,他仍听得一清二楚,那人从后头跟了出来,金刚到了胡同口了,那人也到了他身后,金刚霍地一转身,伸手就扼住了那人的脖子。
那个人,穿大衣、戴呢帽,只听他急急说道:“金少爷,请别误会!”
金刚手指松了些,道:“我没有误会,你鬼鬼祟祟地躲在我家后墙外,又缀着我逼近我身后,这总是实情,说吧,你打的是什么主意?”
那人忙道:“金少爷,是金姑娘叫我来找您的。”
“金姑娘。”
金刚怔了一怔,手松了。
那人揉揉脖子,道:“是的,金姑娘有急事儿要跟您商量,所以让我来找您。”
“噢?你真是金姑娘派来的?”
金刚边问边打量。
那人忙道:“真的,不信等您见着金姑娘就知道了。”
“那么,金姑娘找我有什么事儿?”
“这我不清楚,只说让您马上上她住的旅馆去一趟。”
“现在?”
“是的。”
“哟,麻烦了,我在朋友家赌输了,回来拿钱正准备翻本儿去——”
“金少爷,金姑娘有急事儿啊,她交待无论如何也要找到您。”
“可是——”
“金少爷,您想想,要是没什么急事儿,她怎么会这会儿让我跑到府上来找您。”
金刚沉吟了一下,说:“好吧,谁叫金姑娘拿我当朋友,算你来得巧,再迟一步你就扑空了,走吧。”
金刚转身行去。
那人急忙跟了上去。
□ □ □
进旅馆上楼,到了金碧辉住的房门口,那人抬手轻轻敲了敲门,两长一短。
房里响起了秋子的话声:“谁呀?”
那人忙应道:“小秋姑娘,金少爷来了。”
秋子在里头“噢”了一声,门开了,秋子跟金碧辉当门而立,没让金刚说什么,就把金刚让了进去。
金刚进了门才道:“格格派去的那位去巧了,我偷了几张银票正打算翻本去,再迟半步就找不着我了。”
金碧辉道:“哟,那不是耽误你的——”
秋子接口道:“金少爷来都来了,您还说这个干什么,快请金少爷坐下谈正经的吧。”
金碧辉没再说什么,把金刚让坐下,然后把“静园”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
金刚静静听完,不由为之动容:“原来是为这件事,幸亏我在家里耽误了一下,五百块大洋没了就让它没吧,这个文绣怎么这么可恶,这不分明跟格格作对么。”
“说得就是呀,”秋子道:“格格想起您也是一直赞成复辟的,而且您在皇上面前最说得上话,所以才这时候把您请来帮忙拿个主意。”
金刚很豪爽地道:“不要紧,一两天我上‘静园’见皇上去,这种事皇上自己怎么能拿不定主意呢,让个妇道人家左右?不能说让文绣一闹,把这么大的事儿耽搁一边儿了。”
金碧辉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金刚却又说道:“说来这种事也要怪皇上,格格虽然是皇族亲贵,可不见得有我了解皇上,他这个人太老实了,老实得近乎懦弱,肩膀软得一点儿事儿也扛不起来,跟皇后倒真是一对儿,皇后老实也好,懦弱也好,皇上可就不能这样了,毕竟是要治国主政的一国之君啊!”
金碧辉有点心不在焉地道:“说得就是。”
秋子道:“金少爷,您打算什么时候上‘静园’去?”
金刚道:“我一两天就去。”
秋子道:“不能一两天,您明天就得去。”
金刚道:“噢?明天?”
“您不知道,”秋子道:“要复辟,必得让皇上离开天津,必得偷渡,接运的船只,沿途照顾的人手什么的,我们格格都联络了,安排好了,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说好了的,最迟明天夜里十二点以前,皇上得到白河上船,要是错过这时候,什么都得重新联络、重新安排,那不但要费时费事,花大钱,而且担的风险也更大——”
金刚微微怔了一怔,道:“噢?这我还不知道呢!”
金碧辉道:“我倒是不怕多花钱,只为复辟,我就是倾家荡产也是应该的,我是怕错过了安排好的这一次,再安排不容易,尤其要担大风险。”
金刚道:“原来是这样,现在我了解了,那好办,我明天一早就上‘静园’去。”
秋子喜道:“金少爷,那真是太谢谢您了。”
金刚道:“这是什么话,格格的事还不就跟我的事一样,就像你刚才说的,我一直为皇上不平,我一直赞成复辟,这也是我多少年来的一大心愿,现在有格格出面领导,出面促成,我不尽心尽力,还有谁会尽心尽力。”
金碧辉向着金刚深深看了一眼,道:“只要能让皇上顺利离开天津,到了东北,大清国跟我都会好好谢你的。”
金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