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爱小说网 > 名著电子书 > 2005年第5期 >

第39章

2005年第5期-第39章

小说: 2005年第5期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小秀玲不言不语走出满天红食堂,头也不回地跑了。 
  外祖母望着小秀玲远去的背影说,好孩子你不要这样啊,你这样下去可就毁啦!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问外祖母小秀玲为什么那样做呢。外祖母摘下老花镜说,小秀玲心里委屈呗。心里委屈,就容易做出傻事的。 
  我问外祖母李太太会不会被饿死。外祖母哈哈大笑说,李太太怎么会饿死呢?既然有人在院里给她开门必然有人在家里照顾她的。 
  我说李太太饿不死,我饿了。外祖母也说饿了。看来人民公社的大包子已经被我们消化了。外祖母起身走近窗台,拎出一只竹篮子摆在床前。 
  她老人家掀开蒙在竹篮上的白毛巾,底下露出一层油纸,揭去这层油纸底下露出了白面饼。这就是昨天半夜里她偷偷烙的。 
  我说很多吧。她老人家说不多,只烙了十二张。我说十二张已经不少了。外祖母撇着嘴说不多,那年解放军攻城我钻了防空洞,身上带了二十个烧饼。想不到一夜之间解放了,还剩下十八个烧饼来不及吃呢。 
  说着,外祖母掰开一张白面饼,跟我分着吃了。外祖母一边吃一边说,一张饼两个人平均分开,这就叫共产主义吧。 
  我说共产主义是天堂。外祖母说社会主义是桥梁。说着我们就把饼吃了。 
  推行试点食堂的第五天,一大早沙太太集合居民小组成员一起去吃早饭。我看见小秀玲背着书包系着红领巾,肩头却没了“三道杠”。难道拿了人民公社食堂一只馒头就被撤职啦?我不敢问她。自从出了馒头事件小秀玲很少说话,好像没了嗓子。 
  扈太太请假了,说身体不舒服。沙太太倒很乐观,笑称扈太太是伤员,然后率领我们继续开往火线——满天红食堂。一路上乔太太告诉外祖母,自从吃了人民公社食堂,肠胃功能不错,就连酵母片都不用服了。 
  杏妮儿身穿一条蓝色长裙,脚踏一双棕色高跟皮鞋,扭摆着腰肢走在前面,轻轻哼唱着“千朵花万哪朵花,比不上那公社幸福花,千年啊万代啊开不败,岁岁长来啊月月发”。 
  沙太太大声对杏妮儿说,人民公社食堂多好啊,你又有吃的又有穿的,幸福生活万年长啦。 
  是啊,乔太太的长裙子,扈太太的高跟皮鞋。我也觉得杏妮儿一下了变得洋气了。 
  我们一行人来到满天红食堂大门外。索先生迎面走来告诉沙太太,说上面来了紧急指示,人民公社试点食堂停办了。 
  沙太太感到意外,说索先生您不是造谣吧。 
  索先生连连摆手说,我怎么敢造谣呢就是宣统复辟了我也不敢造谣啊。 
  我问索先生宣统是谁。 
  怪我多嘴!索先生伸手打了自己一个嘴巴,然后指了指张贴在满天红食堂大门外的告示说,你们自己去看吧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沙太太和乔太太都是有文化的人,跑去看告示了。杏妮儿不识字,就向沙太太打听。 
  人民公社食堂停办啦。沙太太小声告诉她。 
  杏妮儿一听就急了,大声责问沙太太为什么停办。沙太太苦笑着说,这办也不是我下令办的,这停也不是我下令停的。杏妮儿你跟我着急有什么用呢。 
  杏妮儿嘟嘟哝哝说,自从有了人民公社食堂,我又添了裙子又添皮鞋,这样的好事儿怎么说完就完呢?我真是命苦啊。 
  乔太太和沙太太看罢告示,告诉外祖母说,果然停办了,今天这是人民公社试点食堂最后一顿早餐,我们进去吃吧。 
  小秀玲只领取了一只馒头,离开满天红食堂背着书包上学去了。人民公社食堂的最后一顿早餐,内容挺丰富的,有烧饼有油条,有豆浆有馄饨,香喷喷,热乎乎,令人留恋。 
  山东媳妇杏妮儿领取了一只烧饼两根油条,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埋头大吃起来。 
  吃着吃着,我看到杏妮儿流下了眼泪。 
  外祖母惊诧地问道,杏妮儿你钱包丢啦? 
  杏妮儿一边嚼着油条一边擦着眼泪说,人民公社食堂没了,从今往后我再也不能跟太太们一起吃饭啦。 
  沙太太只喝了一碗豆浆说,这是急刹车啊我们也没有办法。 
  乔太太告诉外祖母,中午她一定去起士林餐厅吃饭。吃了几天人民公社食堂,煎牛排呀红菜汤什么的,好像生疏了。 
  杏妮儿不死心,吃了烧饼油条馄饨,又喝了一碗豆浆。她满头大汗跑去询问什么时候能够恢复满天红食堂。 
  一位管事的大人告诉她,你回家等候上级通知吧。 
  有了消息您一定要告诉我啊。杏妮儿不死心,满脸堆笑托付着人家。 
  人民公社食堂的日子,就这样结束了。我心里空落落的,一下孤独起来了。外祖母回到家里赶忙掀开篮子取出隐藏不露的白面饼,一张张晾在窗台上,连声祷告说,千万千万别馊了千万别馊了。 
  我凑到窗台前伸长脖子去嗅了嗅,觉得味道好像不太新鲜了。 
  外祖母大大方方说,你去上学吧,中午回家咱们炒饼吃。 
  我觉得好久没吃自家饭菜,立即流出口水。什么东西一旦生疏了,就想念。 
  中午放学回家,我吃了炒饼。晚饭还是炒饼。我吃腻了。外祖母说这十来张饼不抓紧吃就坏了。 
  我抗议说,这饼生了醭,不可以吃了。 
  外祖母说浪费粮食就是犯罪,说着拿起刀子刮去那一层醭。我害怕炒饼,心里开始怀念满天红食堂的饭菜。尤其大包子的味道,那是任何家庭也蒸不出来的。它只属于人民公社食堂的大灶。 
  最后的几张白面饼实在不能吃了,外祖母决定送给索先生去喂猪。乌克兰同志参加巡展回来,白面饼给它接风了。 
  这天清早,我吃罢早点背起书包去上学。沙太太满脸神秘地跑来了,说李家可能死了人。 
  我停止脚步问道,李太太真把自己给饿死啦? 
  外祖母瞪了我一眼,说小孩子不许胡说。 
  沙太太绘声绘色说,我半夜里听到一阵哭声,披上衣裳走出院子听出这哭声是从李家传出的。打开院门看到小秀玲举着手电筒把余大夫请来了。深夜请医生这是急病啊。余大夫进了李宅就传出了李太太的哭声,撕心裂肺啊。天亮之后有人看见达仁堂大药房的詹师傅也来啦。李太太多爱干净啊,她家从来不许外人进出,如今算是大门敞开啦。 
  小玉雯住校,李家只有李太太和小秀玲,没人可死呀?外祖母一边掐算着一边催我去上学。 
  我插嘴说,可能李先生在家吧。 
  沙太太反驳我说,右派分子下放农场劳动改造绝对不许回家的,李先生即使死也只能死在外面的。 
  我背着书包走出家门,心里很沉闷。李先生即使死也只能死在外面?他太可怜了。这样想着经过李家院门我停下脚步。这里好像没有出事的迹象。 
  我背着书包沿着小街朝着学校方向走去。经过索先生的猪圈,我听到猪的哼哼声,便凑近去看。 
  猪圈是男孩子心中的动物园。凑近猪圈就是观看动物。这时一阵臭气扑面而来,我恶心难忍哇的一声呕吐起来,将胃里的面汤喷进猪圈落在食槽里。 
  乌克兰同志摇头摆尾凑近食槽,呼噜呼噜将我呕吐的东西全部吃掉,满脸欣喜表情。 
  乌克兰同志抬头看着我。我惊呆了,背起书包转身就跑了。 
  当天上午,学校语文课有造句“我要……” 
  我首先想出“我要让臭猪圈离开我们小街”一句,转念一想猪圈属于人民公社,这样不妥。我又想出“我要让李先生能够死在自己家里”一句,当即否定了,我怎么能够盼望人家李先生死呢?仔细一想,原来我是担心李先生死在外面啊。 
  临近下课我终于想出“我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一句,工工整整写在作业本上。 
  语文老师给我判了优秀。我心里想,如果我在造句里写到猪圈或者李先生,恐怕就优秀不成了。 
  礼拜六了,总算不吃那倒霉的饼了。外祖母准备的早点是豆浆和油条,还有一小碟八宝咸菜。我们的生活终于回到原来的样子。 
  兴高采烈,我一不留神打翻了一只碗。外祖母抄起抹布擦桌子。一阵脚步声,沙太太气喘吁吁跑来报信,说小玉雯从学校回来了。 
  我喝着豆浆说,小玉雯回来了这说明李家谁也没死啊。沙太太指斥我说,小孩子怎么可以乱讲!我什么时候说过小玉雯死啦?我是怀疑李家还有别人! 
  沙太太继续说,据说余大夫那天半夜去李家还动了手术呢。血迹斑斑的药棉扔在垃圾箱里。第二天达仁堂大药房还派人给李太太送来一麻袋香草呢。 
  外祖母讪笑着说,沙太太您是居民小组长,这种事情只有您能够讲得清楚啊。 
  沙太太不高兴地说,李家隐藏着什么我怎么讲得清楚?王姥姥您不要以为我是居民小组长就会替别人承担责任。你们自己去看吧,现在李家院门四敞大开着。达仁堂大药房的詹师傅一连三天跑到李家,李太太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谁能讲得清楚啊。 
  我吃过早点跑出家门去看。李家果然大门敞开,那样子好像公共场所,展览馆什么的。人们似乎得到了消息,扈太太、乔太太还有杏妮儿,一群人站在小街上,闲聊着。 
  人们嘴里闲聊着,目光却一致投向李家院门。 
  这时候,索先生赶着那只乌克兰肥猪沿着小街走过来。沙太太迎上去说索先生又去推广城市人民公社养猪试点经验吧。 
  索先生摇头解释说,城市人民公社试点食堂停办了,城市人民公社试点猪圈也停办了,无论大猪小猪,一律迁往郊区农场集中喂养。 
  我看着猪,猪也看着我。然后它就被索先生赶着走了。外祖母听说乌克兰同志走了,大声说索先生又变成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李家院里终于有了动静。首先走出来李太太,她穿了一件斜襟蓝布大袄,头上裹着蓝布围巾,一下变成普通家庭妇女。李家大女儿小玉雯拎着一只包袱,里面裹的正是李先生的三双鞋,两双单一双棉。李家小女儿小秀玲走出来的时候,引起人们惊讶。她怀里抱着一只猴子,活生生好似两三岁的孩子。 
  李太太转身锁了院门,然后朝着邻居们笑了笑。外祖母忍不住问道,李太太你们这是要出远门啊? 
  李太太淡淡一笑,细声细语说李先生在农场劳动改造生了病,家属的探视请求被批准了。 
  外祖母迎着说,今天你们三个人这是去茶淀农场探望李先生啊? 
  小秀玲怀里抱着墨猴儿说,原本打算我们四个人一起去探望爸爸,可惜墨猴儿前天夜里死了。 
  我吓了一跳,说墨猴儿不能去人民公社食堂吃饭,它是饿死的吧? 
  小玉雯代替小秀玲回答说,我们饿死也不会饿死墨猴儿的。它在家里养了八年,有名有姓有地位呢,爸爸给它取名李建国。自从爸爸下放农场,李建国特别想念爸爸,爸爸也特别想念李建国。我们几次写信给劳改农场请求探视,就是为了让它跟爸爸见上一面的。现在人家允许探视了,李建国却死了。它活着的时候好像一个男孩子,非常可爱,非常懂事,还经常给我们开门呢。 
  小玉雯说着流下了眼泪。 
  沙太太一拍大腿对李太太说,哦!我明白啦。那天半夜你们请来余大夫解剖墨猴儿,动手清除五脏六腑,又请来达仁堂大药房詹师傅,用药水泡了尸体然后晾干,这样就把墨猴给保存下来啦。哎哟,这墨猴儿肚子里填满香草,这眼珠儿还是玻璃球的,真跟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啊。 
  李太太苦笑着说,半夜里惊扰了邻居们,真是抱歉了。 
  小玉雯继续说,我们这样做成标本爸爸就能见到他的墨猴儿了,李建国就跟没死一样啊。 
  小秀玲低头抱着墨猴儿,不言不语。我走近几步看了看,觉得这只墨猴儿真的就跟活着一样——李建国乖乖地趴在小秀玲怀里睡着了。 
  李太太向大家微微鞠了一躬,轻声对两个女儿说咱们走吧。小玉雯拎着包袱,小秀玲抱着墨猴儿,母女三人沿着小街走向马路,一拐弯便没了她们的身影。 
  外祖母跺着双脚拖着哭腔说,李太太多爱干净的一个人啊,为了李先生居然养了一只猴子,而且还在家里割肠剖肚制作成标本,这才是真正的患难夫妻呢。 
  听了外祖母的话,山东媳妇杏妮儿带头哭了起来,引得太太们都红了眼圈儿。 
  当天下午,索先生动手拆除猪圈了。小街上没了猪圈,一下平静了。清理现场我去了,竟然发现了我的小乌龟。它躲在残砖破瓦下面一动不动。我以为它死了,小声哭泣起来。可能是我的哭声惊动了小乌龟,它伸出脑袋看了看我。我把它贴在脸上,哇哇大哭了。 
  扈太太走过来告诉我,她被少年宫聘去教课了,不是教舞蹈也不是教音乐,而是教手工劳动——手绢叠成小老鼠、纸片剪成小燕子什么的。 
  后来,我听说小秀玲一直保存着一只馒头。那正是她从人民公社食堂领取的“最后一顿早餐”。她烘干了那只馒头,不腐不坏,当作化石收藏了。 
  受到小秀玲姐姐的启发,有一天我用削铅笔的小刀儿在小乌龟背上刻下四个阿拉伯数字:1958,算是给它取了名字。 
  我心里想,有朝一日小乌龟死了,我也要把它制成标本,就跟李先生的墨猴儿一样。 
  1958这四个阿拉伯数字愈长愈大,就像一张年历似的。 
眉毛
王 松 
  张志初来时,就有些与众不同,我们集体户的人却并没看出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张志身材虽不高,但很匀称,脸圆圆的,五官看上去也还协调。只是眼睛很大,双眼皮很厚,这就使他的表情有些夸张。最先发现问题的是高建设。高建设说眉毛,这小子的眉毛!接着陈卫国和李大锤也都看出来,说张志的眉毛确实有些别扭。我们这个集体户的人虽然来自五湖四海,但大家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眉毛,我们的眉毛都生得很淡。其中尤以高建设为甚,他的眉毛几乎只是两道稀疏的绒毛,看上去若有若无。曾有一个翻过些旧时烂书的外村知青说,我们集体户的人从面相看,将来前景都不会太好,相书上说“女人眉轻、男人眉重为大样”,据此看,我们这辈子都很难扬眉吐气。当然,我们对这种歪理邪说并不放在心上。我们甚至还以自己的眉毛感到自豪。想一想吧,为什么偏偏是我们这样一些长着同样稀疏眉毛的人就跑到同一个集体户来了呢?这是不是一种缘分?而更令人称奇的还是我们这个村。这个村里的贫下中农,竟然也都生着同样稀疏的眉毛,有的由于过早脱落,眉骨上已所剩无几。这就使我们一进村便与他们打成一片,如同雨滴落入水塘。 
  张志却生着两道浓黑的剑眉,看上去又粗又长,眉心几乎相连,靠外的两端也高高扬起直抵两边的太阳穴。因此,他一来到集体户,立刻就显得很扎眼。 
  其实严格讲,张志并不算知青。据说他父母当初是同一间研究所的工程师,因为被查出有严重的历史问题,一家人就被遣送回原籍农村。后来不知为什么,张志才辗转来到我们知青集体户。因此张志就有些自卑,每天只是闷着头扛锄下田,在集体户里从不多说少道。但他那两道又浓又黑的粗眉却时时显出另类,让我们看着很不舒服。 
  我们很快发现,连老黑也看不惯他。 
  老黑是村里侯书记家豢养的一条大狗,由于身材魁梧,又长着一身黑亮的皮毛,很受我们知青宠爱,当然,我们宠爱它也是冲着它的主人,侯书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