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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一直到厌倦-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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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问题困扰了她,身体能代表什么,欲望又能证明什么。他们走完了恋爱应有的步骤,直至厌倦,还是像米兰昆德拉所说,幸福就是满足重复的愿望。她越来越多愁善感。    
      杜兰庄和纪初时在锦都大吵的那天,暮呈也在场,她去拉兰庄,张耀明拉初时。兰庄一向很注重形象,从来不说秽语,而初时百无禁忌,把一些市井俚语搬过来不算,还张口闭口就是操你妈。    
      兰庄气得浑身发抖,伸手警告初时,你再骂一句试试!    
      操你妈!初时挺起胸膛,毫不示弱。    
      兰庄随手举起一只啤酒瓶朝她砸去,初时一闪,没躲开,瓶子落在她身上,然后摔了个粉碎。初时气急攻心,作势要扑向兰庄,张耀明死死抱住她的腰,冷静点,冷静点。    
      冷静个屁啊,那个贱货砸我,操,姑奶奶我还没受过这种欺负!    
      兰庄一听初时骂她贱货,气得眼睛都红了,她踢翻一只高脚凳,大声尖叫,你这个婊子!    
      你才是婊子,你陪柏正南睡,打量谁不知道,操,烂货!初时由于挣扎过猛,发夹脱落,头发乱成一团。    
      兰庄嘴角抽搐了几下,忽然安静下来,她木木地坐下来,拿起吧台上的打火机,打了几下却没有点着,胖李急忙替她点上了烟,她吸了一口,泪水终于落下来。    
      初时仍然在高声大骂,并且花样翻新,句句不重样,张耀明见她实在闹得太过分了,一狠劲,攥住她的胳膊,把她拖了出去。一时间,迪厅冷冷清清的,音乐早就停了,也没有人去放。暮呈打了个手势,示意罗帆去放点音乐,然后拉了拉兰庄,轻声说,不要放在心上,不理她就是。    
      兰庄恍恍惚惚地笑了,可是,是真的呢,我陪柏正南睡了。她脸上的笑容凄厉起来,我还拿了他的礼物。兰庄抬起手腕,晃了晃那串手链。    
      吵架的起因实在太平常了,初时忘了带口红,去问兰庄借,兰庄说没带,初时不信,径自去翻她的包。兰庄生气了,一把夺过去,有也不借,不行吗?    
      初时恼羞成怒,立刻翻天覆地骂了起来。事后,张耀明对暮呈说,你们女人真是的,为了支口红,能沸反盈天成这样。    
      搞清楚,是纪初时太野蛮,暮呈觉得张耀明把责任均摊了。    
      借了不就完了。    
      不喜欢一个人,干嘛要借给她?    
      初时很惹人讨厌吗?张耀明皱着眉头。    
      你自然不厌,暮呈淡淡地说。    
      张耀明听出了她话里的酸意,笑了笑,去握她的手,他们的手握在一起,经常是这样,觉得彼此有了某种联系,暮呈喜欢张耀明握她的手,熟稔的,自然的,带着温暖的爱。    
      他们下班后还是经常去中街吃夜宵,室内闷热,老板就把桌椅都搬到马路边,电灯也牵到外面的树上,总是有流浪歌手抱着吉他从街头走到街尾,十块钱点一首,他们身上都有一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不羁,可惜,终究是落魄的。    
      兰庄说,我可不喜欢四海为家,我会一直留在A城,我想,我已习惯这里。暮呈想了想,哪里有爱,我就去哪里,流浪也无所谓。    
      如果哪里都没有爱了呢,杜兰语气有点悲凉。    
      死了算了。    
      真狭隘,你就不能大彻大悟,去山区当个老师什么的。    
      嗯,我真狭隘,罚我一杯吧,暮呈举起酒杯,回头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争取做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第二章(上)对白已然暧昧 (1)

      2    
      殡仪馆在A城的郊区,纪初时的同学都去了,还有江迈和老宋。江迈戴了幅墨镜,有人说是因为落不下泪而惭愧,也有人说是因为落下了泪而不安。其实江迈只是刚买了一副墨镜,想借机炫炫。他很隆重地戴着,表情肃穆,窥探了别人,却隐藏了自己。    
      他觉得自己今天很不同,遗体告别时也没有摘下墨镜,他看了纪初时最后一眼,右手扶了扶镜架,叹口气,走过去了。    
      整个仪式非常简洁,简洁得甚至有些草率。大堂里只有一个花圈,孤零零躺着,也没有挂遗照。    
      在等骨灰盒时,一些女生围坐在花坛边,讨论着那种粉色的究竟是什么花。男生三三两两地散开了,有的在抽烟,有的跑去别的灵堂张望。    
      暮呈落泪时,老宋拍了拍她的肩,应景似地安慰了句,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捧骨灰盒的是张耀明,小小的盒子上嵌着纪初时的一寸黑白照片,那是张耀明从初时的学生证上撕下来的,照片上的初时巧笑嫣然,明眸皓齿。    
      死亡本身如此平静地被翻过,众人关心的只是她的死因,整整一个月,学校里都在流传着各种道听途说,连老师都加入了以讹传讹的队伍。这桩事件在众人的唾沫里成了一桩颇具探讨价值的谈资,不听不看是不可能的,暮呈耳边充塞着纪初时的名字,无论走到哪里都觉得背后有人在唤她,一声声地,分明是凄厉的,常常将她从梦中唤醒,她背脊发凉,大汗淋漓,整夜整夜不能睡。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忍受,在锦都,在学校,每个地方都有纪初时的声音,她逃不开内心深深的自责。    
      张耀明来中文系找暮呈,他们很久不见了,张耀明不再去锦都,本来是请假,后来索性不去了。张耀明看上去很憔悴,暮呈伸手摸他的脸,你瘦了。    
      张耀明下意识地别转头,这个动作令暮呈心一颤,他们坐在图书馆门口的黄色长椅上,中间隔了一米远,树影投射于地,因为有风,影子微微晃动着。长久的沉默后,张耀明直视前方说,我们,分手吧。    
      他说出来了,他终于说出来了,他竟然真的真的说出来了。暮呈一抬眼,看到刺眼的阳光,眼一合,泪水却关不住,细细地淌了一脸。    
      她挣扎地,挣扎地,她反对,她不愿意,她不舍,她挣扎着要将这种强烈的情绪告诉他,可面前的他静如雕像,一动不动,没有温度,没有表情,什么都没有,只有那句决裂的话语,我们,分手吧。    
      眼睁睁看着他走了,他身影落寞,走得很慢,慢慢地走出了她的视线,渐行渐远。终于,她泪眼模糊,一个自己冲上前去,拼命大喊,不要分手,不要。另一个自己却钉在这张长椅上动弹不得,她的爱情被诅咒了,她一直坐着,一直,直至他回心转意,无限爱怜地看她一眼,轻轻揽入怀中说一句,傻裘裘,我们不分手了。    
      她茫然地等着,夜深下去,她只等来了一场雨,打湿了她的发,她的脸,她的身,还有她那颗柔弱的心,小小的心房缩成一团,她不知怎么步履踉跄地回寝室了,又不知怎么发起烧来了,她断断续续地梦回过去种种。    
      他们的初识,九八年夏夜,他们的凝望,相拥,她怎么可以就这么失去他呢,她额头发烫,跌入无边无际的深渊里。次日天微亮,她悄悄地起床,拿过镜子端详自己哀伤的脸,仍然头重脚轻,仍然心如碎片,仍然,仍然因他那句话而手脚冰凉。    
      她去画室等他,一直到八点他才出现,是老宋的水粉课,老宋一向不介意学生上不上课,也不点名,他站在画架前挥笔作画,时而停下来,指点一下学生。    
      张耀明向她走过来,两人站在栏杆边,张耀明左手搭在栏杆上,两分钟的沉默,她哀求他,张耀明,你不要这样。    
      我怎样了?他明知故问。    
      不要离开我,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刚从水里捞出来,湿湿的,悲凄凄。    
      对不起,如果这让你伤心,我很抱歉,他还是那样,那样的冷漠。    
      我是爱你的,你知道,我那么爱你,她双手绞在一起。    
      我一直深感荣幸。    
      她竟从来不知他有如此刻薄的一面,她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胳膊摇了两下,似乎想把他们中间那层可恨的隔膜摇开,张耀明,不要这样对我,我受不了,受不了。    
      那就不要受了,张耀明看了看腕表,我要去上课了,他再度转身离去。    
      她一日日瘦下去,什么也做不了,随时都会号啕大哭。兰庄说,张耀明需要时间,给他点时间。暮呈灰茫茫地看着兰庄,不是,他不需要时间,他只是,和过去不一样了。    
      她跟着张耀明,他骑车回去,她就坐公车,公车超过他时,她默默地看着,回过头去,直至再也看不见。到站后,她在站台等他,灰衬衣的他,经过了,视她如路人。她慢慢地朝他住处走去,这条路太熟了,即使闭着眼睛,也能走到张耀明楼下,他的自行车很随意地斜在一边,她伸手摸了下后座,那里,过去是她的坐位,她坐上去,揽他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背上,过去一直是这样。    
      暮呈轻叩张耀明的门,一声声,都叩在自己心上,她伏在门上,泪水无声滑落,她幻想自己可以把门拍得震天响,或者用脚踢,高声呼喝张耀明的名字。可事实上,她只是安静地将脸贴在冰凉的红色门板上,她看不见张耀明,也听不见,她知道,属于她和张耀明的爱情过去了,彻底地。    
      她开始流连于网吧,在A大附近有五六家网吧,像蚱蜢一样连成串。暮呈固定呆在左手第二间,最里面的位置,因为边上有窗,就像心房上一个小小的口子,可以转过头去喘气,不至于窒息。    
      网吧很吵,她却寂静。买了大堆的食物,茫然地坐在电脑前。她在一个小小的聊天室里,长时间的潜水,只看不说,她无话可说。她试着去玩三国,注册,进入,然后摸索,很快,就玩得姿势娴熟。    
      战火连天,烽烟四起时,她也会忘记张耀明这个人,当她一统中原极目眺望时,心里一片茫茫的悲。    
      她不知道张耀明在哪里,也许他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在同一背景里,淹没于人潮人海,她终是找不回他了。她曾经想努力接近这个他所痴迷的游戏,现在,真的近了,却只能孤单单证明,他们确实远离了。    
      她颓然放弃这个浩浩荡荡的游戏,转而玩联众,她只打八十分。    
      她整个白天都窝在网吧里打牌,她从来没有这样沉沦某件事,不想上课,不知道上课还有什么意义,也不想去锦都上班,她对于过去的生活秩序齐齐厌倦。什么也不想,就呆呆地坐在网吧里,和看不见的ID作着无聊的奋斗。    
      网吧主人叫霍思远,一个儒雅的男人,二十六岁,经常很主动地给暮呈泡杯绿茶,他知道暮呈只喝绿茶,亦知暮呈有着很重的心事。    
      有时候暮呈玩通宵,室内只有她和霍思远,霍思远倒在一张折叠床上睡了,半夜醒来,看到暮呈伏在电脑桌上亦睡了,他会给她盖件衣服。    
      天缓缓亮起,霍思远买来豆浆油条,暮呈睁开疲乏的眼睛,看到霍思远眼中的温柔,暮呈摇摇头,走出去了,门外是冷清的街,一如她的心境,她的心早就是秋天了。    
      几天后,网吧里多了个短发女孩,脸是俊俏的,身材很饱满。网吧里有人起哄,说是霍思远的网情,刚从北京来。    
      霍思远笑而不语。    
      黄昏的时候,霍思远叫暮呈一起去吃饭,霍思远的另一个朋友,开着摩托车在门口等。    
      一起去吧,吃大盘鸡,霍思远说,你会喜欢的。    
      她是喜欢的,以前经常和张耀明一起去吃,每吃一次都是一个节日,三十五块钱,一大盘,黄黄的,张耀明喜欢吃里面的咖喱土豆。    
      暮呈不吃鸡皮,耐心地一一揭下来,扔在桌上。    
      大盘鸡还是一样的口味,店内的一切都没有变,甚至连墙上那张严防小偷的标语也没有撕掉。霍思远和他的网情几乎粘在了一起,霍思远的朋友眉飞色舞地说着一些公司里的勾心斗角。暮呈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她只是想,在这个时代,恋爱到底困难还是容易,或者因人而宜。    
      霍思远在短短几天时间,就让一个千里之外的女孩子投奔而来,而自己花了那么久的时间,却只等到了分离。    
      桌子上一片狼籍,出了店门,暮呈回过头,低声问霍思远,你爱她么?霍思远挑了下眉。    
      爱她么,暮呈重复了一遍。    
      霍思远笑了。    
      这问题很可笑么?    
      女孩子走了出来,手搭上霍思远的胳膊。    
      暮呈走在他们后面,看着两人的背影,渐渐明悟霍思远笑容里的含义,他谁也不爱,只是一时的相遇,露水的缘分,即使自己附和了他的温柔,也不过是暂借一个臂弯。    
    


第二章(上)对白已然暧昧(2)

    她和霍思远成了朋友,霍思远也是A大毕业的,学的是计算机,本来可以找一份稳定高尚的职业,但他不喜欢逢迎与屈就。老板说笑话的时候,他面无表情,老板和他促膝而谈,他却哈欠连连,他甚至不愿意掩饰自己的情绪,他知道老板不会忍他很久,第二个月就辞职了,离开那幢外表华美的写字楼。    
      霍思远喜欢现在的生活,无忧无虑,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并且有足够维持生活的收益。他怀念他的大学生活,仍然去莲花座吃饭,一日三餐都在那里,像过去一样。    
      他坐在礼堂门口高高的台阶上,回想属于他的四年青春时光,A大的学生一拨拨地过去了,A大仍像一个保鲜盒,里面装的永远是青春,二十岁左右,没有负担,没有累赘,生活还有无穷可能性。    
      大学时代便是如此吧,男男女女一同生活,捉对厮杀,顺便学一点未来的谋生技能。霍思远当时也这样,他的快乐都锁在同嘉旱冰馆,出了A大,左转,一直往前,再左转,便会看到那幢绿色小楼,一楼是同嘉旱冰馆,二楼则一直在变,起先是乒乓室,然后改成台球室,最后变为茶馆。    
      同嘉是他们那一届的聚集地,每晚同嘉都人声鼎沸,特别是周末,到处能看到熟人的脸,一堆堆地挤在同嘉溜冰,唱歌,聊天。    
      他第一次去同嘉,是开学后的第三天,班长说要联络感情,于是组织了一大帮人。踌躇了半天,去了同嘉。霍思远当时走在最后面,看着那些女生的背影,有一个身形瘦削,穿着蓝色连衣裙,扎条马尾,那是后来他恋了整整四年的俞燕声。    
      燕声是个多么倔强的女子。    
      霍思远读高中时,便是旱冰场上的风云人物,任何姿势都难不倒他,倒溜,单飞,打圈,做得行云流水,他在跌跌撞撞的人群里优雅地穿行。    
      燕声一直在摔跤,孤独地扶着栏杆慢慢移动,走两步,便摔一下,很狼狈,却异常坚强。他滑经她身边时,她正好摇摇欲坠,他便伸手扶住了她柔软的身体。那瞬间,世界是异样的,忽然地异样起来,一点光芒破空而出,她眸如冷月。    
      他喜欢她的眼睛,细细长长,多愁善感似的,有无限的尽在不言中,但那双眼睛是冷的,看过来,一直看到心里去,让人一阵心慌。    
      他们在恋爱的时候,她偶尔也会溢出暖意,他多么愿意融化在那片温柔里,看着她瞳孔里小小的自己,凑近了看,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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