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闲王-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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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量我,我也打量着他。
当今陛下是先皇的次子,寒月的二哥,年不过而立,可眼前男子两鬓都已经花白,脸色也是久病的腊黄,若不是那对闪着精光的鹰眸,实在很难联想到这人一国之君的地位。
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他便低头尝了一口手中香茗,慢慢道:“可知朕为何宣你入宫。”
你会绕圈子,我就不会装傻?浅浅一笑,我淡声道:“献艺。”
皇上凝目看我,半晌颔首道:“那你便弹上一曲罢。”
我盘膝坐下,将“绿引”置于腿上,轻声问道:“不知陛下想听什么?”
“听闻昨日你在摘星楼上,以一曲《惘然》才惊四座,是以被冠‘惘琴’公子的称号。”停了一停,他状似随意地道:“那便弹它他。”
我闻言垂首,微敛着眉目,开始拔弦。
琴试最后一轮,必须弹奏琴师自己谱的曲子,方能肯定胜者的才能。而《惘然》是我学琴不久后便谱好的,取的自是节商隐的千古名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之意。
当时,我尚不能完全平静地去“追忆”,谱出的曲子,自然激烈了些,心绪波动得厉害了,如何收得尾都不曾记得,只是师傅停了我的琴课,让我先学着种养草药了。
直到后来,才从大哥那听闻,那首曲子,让师父足足折了十年的功力。
再后来,我已经心平气和地弹它了,随着心性的渐进,又作了几次修改,终有了如今这曲。
捻指撩转,低幽激昂,已没了曾经刻骨铭心的伤痛,徒留的,只是淡淡的怅然,淡淡的思念。像老来的回忆,有时是一声轻叹,有时是会心一笑;又像一轻清茶,有着浅浅的苦涩,却又散着宁静的香气。
一曲终了,我没有起身,也没有改回跪姿,双手仍压在琴弦上。这首曲子,已经很久没有弹过了,昨日在摘星楼上,也只是凭着出色的技艺演奏而已,不曾入心,而今日听来,琴意似乎又有了改变,是因为那人吗?
想到寒月,忍不住淡淡一笑,还以为再不会动心了,命运终是莫测呵。
清脆的击掌声从前方传来,一阵脚步声,赭色的衣罢已到了眼前,四色的黄赤绶轻轻摇摆。一只略大的手掌抬起我的下鄂,低低的笑声响起。
“如此才貌,毁了倒有些可惜。”
他已起杀念,我早已料知,不过竟还会叹声“可惜”……我该感到荣幸么?
轻轻一叹,我努力忽略下巴上那只越收越紧的大手,低声道:“不知这皇室威严小小蒙上一点羞,与陛下一命相比,哪个更重要些?”
那人闻言松手退开一些,冷目看我:“你是在威胁朕?”
我慢慢摇头,淡声道:“不敢,这只是交易。”
第十二章
七螟散,其实并不是什么极品好毒,见效慢不说,色呈赤红,且着着淡淡异香,唯一的好处便是它本是植物枝茎辗碎后配制的,用量少的话根本验不出来。而且直到死后,也查不也曾中过毒,是以寻常大夫即便查觉了不对,也只会当作是操劳过度而致使的体力渐弱,内藏微损。时间久了,毒进了内府,那时即便停了用药,也没法阻止身体的败坏了。
其实,只要有些耐心,这毒,比传说中的毒物更让人无法防备。
而看皇帝的脸色,再想想他“卧病”的时间,中毒恐怕已经超过两年了,要不是整日人参雪莲的大补之物吊着,早就入皇陵陪着列祖列宗去了。
近些日子,想必是施毒人出了什么意外,停了手,他才能缓些精神,也因是此,才叫我看出不对来。
七螟见效慢,一点点侵蚀中毒人的身体,越是常伴身边的人,越是不会怀疑卧病源由。而其色呈出赤红,并有异样,原本服用没什么异样,可若食用得久了,又忽地停下了,中毒人肤色便会慢慢红润,并散出极浅淡的香气。
卧病久了,身体忽然好转后,肤色也红润了些,这根本不会引人怀疑。而他身为帝王,身上常年沾着薰香花香脂香,若又加了什么香气,自然不易查觉,也没人会感到奇怪。
若不是他那与腊黄脸色相差甚多的白皙手掌,我还真没想到别处去,何况他又将手伸得那么近,那丝丝缕缕地香气,熟悉得让我没法忽视掉。
七螟不难解,但也不好解。顾名思义,螟岭七草混合而成的毒药,相对应的七种解药不算难寻,麻烦处在于制毒人使用的每种草药的剂量与先后顺序。好在皇宫内苑,宝物多得是,要了几条冰蛭,吸足了毒血,养到玉盒中慢慢捣弄便是。
另外便是毒以入了内府,不光要慢慢解,还得先给他调养好身体,免得到时毒没解完,身体便撑不住,可就亏了。
每天清些毒血,再灌上大堆补药,一日三餐照着养身食谱,半月下来,人真结实了不少,脸色也不那么难看了,显现出几分与寒月相像的俊美来。
调了解药,留了药方,为他把了脉,说几句起色不错,继续维持的医嘱,我便告辞了。
那天说了能给他解毒后,便被留在了这高墙之中,明着说是方便解毒,实际上不过“监视”二字了。不过,我也不吃亏,太医院的好物,我搜刮了不少,御花园里的那些个草药,我也早早地拔了个干净,若再加上之前的那笔交易,应该还是我赚到了。
金红流苏帷帐下的人冷冷看着我,道:“这毒还没解完,便要离去,未免太不负责了?还是你打算取消当日约定?”
我无言轻叹,慢慢道:“草名只是离家时日过久,恐家中人担忧,何况草民仍暂居京中,并未打算远离,若陛下有何需要,仍可随时征召草民入宫。”
再在这宫中待下去,我恐怕要别扭死,开口便是草民,动不动又是跪拜,更莫说别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了,随性如我,这便不谛于莫大酷型了。
那人抬了抬眼,好看了不少的脸上仍是冰冷一片,漠然道:“那便每日一封家书,找人送出去便是,或是朕派人将你家人也请到宫中?好让你安心为朕解毒?”
咬牙,这绝对是威胁……明日的药单上,需再增加两钱的黄莲才好。
眸光一转,我低声道:“那为让草民不为外物牵挂,可否请寒王入宫?”
我就是想念寒月了如何?当初也是为与他一起而起了那交易,现下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
他见我如此大方明言,目光反倒古怪起来,半晌,沉声道:“朕身上的毒未清,此前,约定无效。”
……姬寒焰,你个小人!
恨恨地拆着凉亭木栏,忽地一笑,你不让我出宫,我不会自己走吗?之前不过因着那交易,不想多生事端,如今那人身上毒也差不多了,却还是有意为难我,那便莫怨我动些小手脚了!不过放心,我天明前还是会回来的,绝不让他抓着毁约的借口的。
弯唇一笑,将拆下的木屑震成粉末状,撒进湖里,喂鱼。
* * *
灵巧地避开守卫,我小心地推开主院卧房,弯着唇角想着寒月见到我会是什么表情。可一室的清冷提醒我,此房已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主人了。
又去了那雅阁和紫竹林,仍是无人,就像激|情正浓时临头一盆冰水,再冷静的人也得顿时暴走。
闯了内院,抓起睡梦正酣的管家,才知道我那天离开王府不久,宫里的圣旨就到了,要寒月率兵去临川缴匪,少则月余,多则难定规期。
暴头持续,不顾后果地闯了乾清宫,待看到烛光下仍辛苦批着奏折的人影时,方才慢慢冷静下来。
下旨时,尚未定下那约定,现在过去,有什么理由指责他?
再冷静一些,即使他是在约定之后才下的旨,我好象也无权指责他。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烛下的人影抬起头,略黯淡地俊脸露了出来,淡然的表情似是早知我会来此,而事实,也正是如此;“我已经等你一整晚了。”
抿了唇,大大方方地推窗翻进去,淡笑道:“等我做什么?”
姬寒焰略挑了挑眉,道:“去过寒王府了?”
不愧是兄弟,挑眉的动作都这么像。
我淡声道:“可惜没能见着想见的人。”
姬寒焰站起身来,平视着我,冷然道:“当日他接了圣旨,便直接去了兵部,前后不过两个时辰,他便率人离了京城。”
我弯起了唇,笑得灿然:“他很聪明!”
当日姬寒焰已然动了杀意,若他再不知分寸,冒然闯进皇宫,寻隐才真的连最后一线生机也都断掉了。
而让我心情大好的真正原因,则是……
“而且,他很信任你。”
姬寒月冷眼看我,漠然说道。
我笑眯了眼,满足之感溢于言表。
姬寒焰倒敛了表情,坐下品了一口参茶,淡淡地道:
“难道你们不知道,太过美好的东西,总让人有摧毁的欲望?”
第十三章
“难道你们不知道,太过美好的东西,会让人有摧毁的欲望?”
姬寒焰坐下品了一口参茶,淡淡地道。
我眯起了眼眸,轻笑道:“我不会给别人那个机会的。”
姬寒焰抬眸看我,苍白的面上有了一丝笑意:“你确实有着让人动心的魅力。”
我淡然一笑:“多谢称赞。”
姬寒焰伸手抬下我的下颔,低笑着道:“那若我也被你吸引了,有心纳你入宫,你又会怎样?”
我闪身避开他的手掌,抬眸看向他的双眼。一片冷然沉寂,深沉地埋着帝王的残忍自私冷情。
他不是在试探我,我知道。不管出于什么缘由,他确实有意将我纳进他的掌控之中。
淡然地转开目光,我蓦然出手,封住他行动与说话的能力,轻柔一笑,道:“我只会让你,丢掉那个想法而已。”
姬寒焰眼神闪了闪,有些意外,又带了几分兴味。
我不再说话,也不再看他,取出随身携带的一支紫色玉瓶,倒出些粉沫,将房中金猊兽口的香料换掉。
摄魂之术我仅懂些皮毛,但凭着以前知晓的摧眠原理,佐以药物,如此,改些记忆,再作几个小小的暗示,我还是可以做到的。这样的小手脚,也更不易被人察觉。
或许不甚光明,却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安全最快捷,也最为偷懒的方法了。若不是担心半夜忽然传出琴音会惹人怀疑,再辅以师父所赠的天魔残谱,将更加保险。
久病未愈的身体本就虚弱,薰香生快产生了效用,姬寒焰微微迷了双目,苍白的面上呈出一片茫然之色。
慢慢引导着他回答我的几个问题,才作了些小小的暗示,最后方才改了他今夜的记忆。
将昏睡的姬寒焰扶到椅上,收回未燃尽的药粉,换回香料时也不忘取下一些收走。药粉的异样极淡,不消片刻,便被完全掩住了,我又确定了下没有留下残迹,方才推窗离去。
外面,天色已是泛白,再过半个时辰,便会有人唤他早朝了。到时,他将只记得,昨夜看了整晚奏章,至终敌不过倦意,伏到案桌上睡了过去。而我,自是一夜不见踪影。
与之前每日一样,巳时三刻过后,我方才慢慢入那乾清宫挪去。诊了脉象,看了食谱,说两句不变的医嘱,便打算离去了。
一夜未眠,正好抓着时间回去补觉。
姬寒焰睁开了一直轻阖着养神的双眼,低声道:“你昨夜出宫了。”
用的并非疑问句。我点点头,没打算否认。
他轻扫我一眼,问道:“去了哪里?”
我压下一个呵欠,眯起了眼:“寒王府,楚家别院。”
姬寒焰点点头,淡声又问:“之后呢?”
我弯唇一笑,道:“找个风水好的地方看月亮。”
姬寒焰明明怔了一下,目光古怪了起来,又等了一会,他才低声道:“弹首曲子吧。”
啧,我又是大夫,还兼职琴师哪。
“绿引”还在房中,回来取琴太麻烦了。眸光略转,便见到窗边案上那架凤尾古琴。调了调弦,试了下音,清彻空灵,耳有余音。
暗叹了句好琴,坐好身子,压指撩抚,淡雅空灵,柔绵绕指,一曲《春江花月夜》,正适合此间难得的静谧。
骄阳渐起,莺燕舞鸣,一曲终了,榻上之人呼吸已然平稳绵长,我悄声离开。对这人,已无了怨怪之心。
高处不胜寒,这安稳一眠,于他,已是难得了。
姬寒焰的才智手段,无人怀疑。久卧病榻下,仍能压住各方势力,不敢动弹,甚至周边他国,亦不敢轻易来犯,想来待他身体恢复后,这戬国,必能再创盛世。
幽幽一叹,无视太医院医师们欲哭的老脸,再次“领”走几株罕见的药材。该做着离宫的准备了。
转眼又是半月,我拿着新出炉的丹药,慢慢向乾清宫走去。
姬寒焰身上的毒,已解得差不多了,余下的,便是好生调养生息了,我便也不再与那些御医抢饭碗了。
看着他喝下最后副药剂,我笑着向他恭喜,他倒是神色淡漠依旧,冷声道:“毒已解,我也没理由留你在宫中了……该是由朕向你道声恭喜才是。”
我并不接话,递过玉瓶,道:“这药每日一粒,养身健体,也可解百毒,半年后,寻常毒物再不会近身。”
见他神色漠然地接过玉瓶,我又补充了一句:“药方我已经交给杜御医了,若缺了,便让他们尽快炼制。”
如此,便是蚀本了,搜刮的好药大半炼了此丹,还搭上一副私密药方。再想起太医院中,见郑药方后,那帮一见到我便苦了脸的御医们,瞬间灿若春花的老脸,实在,不舒服呀!
罢了,罢了,谁叫这人是寒月的兄长,又是难得的有才之君呢。就当,是孝敬未来大舅子好了……
姬寒焰点了点头,声音仍是冷冷的:“你何时出宫?”
我看了下天色,弯了弯唇,道:“现在便走,正巧可赶上家中午餐。”
姬寒焰皱了下眉,道:“用了午膳,朕命人送你出宫。”
我便也不再多言,走到案边开始抚琴。
这是他半月来的习惯,饮了药后,由我弹上一曲,助他入眠。
宫中,一派静谧详和,暖阳拂照,风动箩藤。
用了午膳,取了行襄,乘上宫里外出专用的马车,缓缓地驶出了这待了月余的高墙围城,一瞬间,有些感叹。
恍如隔世。
忽地一笑,我本就是再世为人,这下,难不成又转了一世?
同行的仍是那位接我入宫的王公公,年龄并不大,也就三十多岁,头发却有些花白了,这皇宫,似总能摧人老。而且,他们身体,本也是不好的。
罢了,反正今日也赠了不少药,也不差这一丝了,权当为自己解放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