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伯伦散文诗全集_纪伯伦-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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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我的御座于苍天之上。
我的手臂将环绕太空,包围星球,
我愿以银河为弓,以繁星为失,
我将以无限征服无限。
但你们不会如此行事,
即使它在你们能力范围之内。
神之于神,一如人之于人。
不仅如此,
你们还将给我疲倦的心带来在云雾中反复徘徊的回忆。
当我的心在山中寻觅自己,
我的眼在眠息的水中追踪自己的形象;
尽管我的昨日已在分娩中死去,
只有沉默造访她的子宫,
风儿吹动,
让轻纱温柔地遮盖了她的胸膛。
哦,昨天!死去的昨天
我被枷戴锁的神性的母亲!
是何种超神的力量在你飞翔时将作捕获,
并将你在笼中喂养?
是哪轮骄阳温暖了你的胸腹,
让你生下了我?
我不祝福你,
也不将你诅咒;
因为你让我背负生命的重荷,
而我又让人类背负了生命的重荷,
但我不像你那般残酷。
我,不朽的,将人造成过路的幻影,
你,正逝的,将我构成不死的。
昨天!死去的昨天!
你是否将带着遥远的明天归来,
让我携你去接受审判?
你是否将与生命的第二个黎明一起醒来,
让我抹去你从大地带至且与大地密不可分的记忆?
但愿你能和往昔的死者一起复苏,
直到大地被它的苦果窒息,
所有海洋因被谋杀其中者而阻滞沉寂,
重重灾难耗尽大地虚幻的肥沃。
第三位神
兄弟们!我圣洁的兄弟们!
那少女已听到歌声,
现在正寻找职者。
如同一只惊喜的小鹿,
跋山涉水, 四处寻觅。
哦!执著追求中的喜悦!
专注目标的眼睛半闭着,
微笑着的唇在颤抖,
因它预尝了希望的快乐!
哪朵鲜花曾从天堂散落,
哪团火焰曾从地狱喷出,
惊动了这颗因这无声的喜悦和恐惧而沉默的心?
高高在上的我们做着怎样的梦,
何种思想将我们交给了风,
让它唤醒轻眠的山谷,
而自己守望在黑夜中?
第二位神
神圣的织机交给你,
还有编织的艺术。
织机与艺术将永远属于你,
黑色的线与浅色的线是你的,
紫色的与金色的也是你的。
而你却吝啬得不愿给自己一件衣裳。
你的双手编织人的灵魂,
用流动的空气与燃烧的火,
但现在你愿扯断丝线,
将你熟练灵巧的手指交给无为的永恒。
第一位神不但如此,
我还将我的双手交给未成形的永恒,
将我的双足奉献给未践踏过的土地。
那时常听到的歌中有什么喜悦
——在其末被擅忆之耳捕捉、在声息屈服于风之前?
我的心渴望着它无法想像的事物,
我命令我的灵魂前往那末知的、
记忆无法存留的地方。
哦,不要用获得荣誉诱惑我,
也勿企图用你的或我的梦安慰我;
因为我即一切,
而世上所有事物,
所有即将成形的事物,
都不会迷惑我的灵魂。
哦,我的心灵!
你的面容是沉静的,
在你眼帘后面黑夜的阴影正在酣睡。
但你的沉默是可怕的,而你也是可怕的。
第三位神
兄弟们!我庄严的兄弟们!
那少女已经找到了歌者,
她痴痴地望着他洋溢喜悦的面庞。
像山豹一般,
她迈着灵巧的步子,
穿行于葡萄藤和羊齿草之间。
现在,他在热切的呼唤声中,
全身心地凝望着她。
哦,我的兄弟们!
我心不在焉的兄弟们!
是哪位神,
在激情驱使下织就了这些猩红和银白的网?
是哪颗放纵的星误人歧途?
是谁的秘密分隔了夜与晨?
又是谁的手置于我们的世界之上?
第一位神
噢,我的灵魂!我的灵魂!
你点燃了我周围的世界,
我将如何指引你的进程,
我把你的热望导向何处?
噢,我孤独的灵魂!
你在饥饿中吞噬你自己,
你用自己的泪水浇灌你的干渴;
因为夜晚未曾收聚露珠倾入你杯,
而白昼也未曾给你带来果实。
噢,我的灵魂!我的灵魂!
你搁浅的航船满载希望,
何时吹来阵风鼓起篷帆?
什么样的激浪巨潮能解放航舵?
你的锚已经提升,你的翅已经伸展,
但你头上的天空是沉默的,
沉寂的大海嘲笑着你的静滞。
你与我究竟有何种期望?
宇宙如何更易?
天空又显现什么新意向并将之宣告于你?
圣洁的宇宙的子宫里是否孕育着你的救世主的种子,
——他的洞察力比你更强,
他的手将把你从羁囚中开释?
第二位神
止住你急切的呼喊,
抑制你炽热心灵的呼吸,
因为无限的双耳已聋,
天空又毫不在意。
我们不可企及,
我们至尊无上,
在我们与无限的永恒之间,
只有虚无,
除却我们无形的激情,及其动机。
你向未知祈求,
未知以飘移的雾包裹自己留驻于你的灵魂里。
是的,
在你的灵魂中你的救主高枕而眠,
睡梦中他看到你警醒的双目看不到的东西。
那就是我们生存的秘密。
你是否愿抛下尚未收获的庄稼,
匆忙地再次耕耘你梦中的土地?
你为何躲入这人烟渺茫、
满目荒凉之地,
并用你的阴云遮蔽自己,
——在你所有的追随者寻找你,
并盼望着拥在你荫庇下的时刻?
忍耐,且俯视这世界。
关注你深爱的尚未断乳的孩子们。
大地是你的居所,大地是你的御座;
高踞于人类最高远的梦想之上,
你的手掌握着他的命运。
你不该抛弃他,
那奋斗着想从欢乐与痛苦中接近你的人。
你不会在面对他眼中的渴求时转首他顾。
第一位神
黎明是否将夜之心纳入自己的心中?
或者,大海是否关注它的尸体?
似黎明,我的灵魂在我的体内冉冉升起,
赤裸而无任何牵累。
如永不停息的海洋,
我的心抛弃人类和大地的腐渣烂草。
我决不留恋那依恋我的事物,
而愿升腾于我可以企及的高度。
第三位神
兄弟们!看啊,兄弟们!
他俩相遇了!两个星般跃动的灵魂在空中相遇。
在沉默中他们彼此凝视,
他不再歌唱,
但烈日炙烤的喉咙仍在为歌而颤动;
欢乐的舞在她的四肢中沉寂了,
但并未睡去。
兄弟们!我陌生的兄弟们!
夜深了, 月光更加明亮,
在草原和大海之间;
一个狂热的声音在呼唤着你们和我。
第二位神
存在,升华,在炽热的太阳下燃烧,
生活,在有生者的夜中守望,
就如俄里翁注视我们!
高昂起戴着王冠的头迎着四方的风,
用我们无潮汐的声气医治人类的病痛,
制作帐篷者明郁地坐在织机旁,
陶工漠然地转动着他的轮盘,
但我们,不眠的全知者,
已从猜度和臆测中解脱。
我们不停留也不等待思考,
我们超越于一切疑难之上。
满足吧!让梦幻走开。
让我们像江河船奔向大海,
且不被礁石的边缘伤害。
当我们抵达她的心并与之相融,
我们将不再为明天争执和论辩。
第一位神
噢!这永无休止的预言占卜的痛苦!
这将白昼引向薄暮又将黑夜带至黎明的不服!
这永远是记忆和遗忘的浪潮!
这不断播撒命运而仅仅收获希望的耕耘!
这将自我从泥土拖入云雾的单调不变的提升!
只因渴望泥土,便怀着对泥土的渴望跌落,
同样,出于更高的渴求再去寻找云雾!
这对时间无限度的测量!
我的心灵是否必须变为大海,
它的激流永远彼此撞击,
或变作狂风激战、飓风驰骋的天空?
如果我是人,一个盲目的碎片,
我定能坚忍地对待这一切。
或者我若是至高的神,
那填补人和诸神空虚的至高的神,
我定会感到满足。
但你们与我,既非人类,亦非高于我们者。
我们只是曙光或薄暮,永远出现与消失,
在地平线与地平线之间。
我们只是众神,支撑世界,又被世界支撑,
当命运吹响号角,声息与音乐从远方传来,
我背叛了。我愿把我的力量耗尽。
我愿从你们的视野中远远消失,
从这位沉默的青年
——我们的弟弟
——的记忆中消失;
他坐于我们身边,
凝望远方山谷,
尽管他的唇在动,但未发出声音。
第三位神
我在说,我漫不经心的兄弟们!
我的确在说,但你们只听到你们自己的言语。
我请你们看你们的荣耀,和我的,
但你们转开,闭上眼睛,晃动着你们的宝座。
你们这些帝王,想获得上界和下界的治权,
自我卑屈的神,
他们的昨天永远嫉妒你们的明天,
自我厌倦的神,
将用言语宣泄你们的激情,
用雷电猛击我们的星球!
我们的夙怨不过是古老七弦琴的音响,
那琴弦已长年被他的手指遗忘,
他为竖琴创造了俄里翁并为镜投创造了普勒阿得斯。
即使如今,
当你喃喃语、隆隆说时,
他的竖琴在震响,他的烧线在敲击,
我恳求你们听听他的歌。
看哪!男人和女人,火焰映照火焰,
在白炽的狂喜中交融。
根茎吸吮着紫色大地的乳房,
灿烂的花朵开放在天空的胸膛上,
我们就是这紫色的乳房,
我们就是这不朽的天空。
我们的灵魂,甚至生命的灵魂,
你们的和我的灵魂今夜居于焚燃的咽喉,
用欢跳的波浪为少女的胴体着衣。
你们的王权无法支配这命运,
你们的厌倦只因勃勃雄心。
所有这一切均被涂抹去在一个男子和一个少女的激情中。
第二位神
是啊,这男人和女人的爱究竟是什么?
看!东风怎样同她轻盈的双足共舞,
西风又如何同他的歌声共鸣。
看!我们神圣的意志正登上王座,
当一个歌唱的灵魂屈从于一个欢舞的躯体时。
第一位神
我绝不垂目于大地的虚妄,
也不会俯视处在你们称之为爱的缓慢痛苦中的它的孩子们。
什么是爱?
仅只是被包裹的沉闷鼓声引导着甜蜜的且无常变化的长队,
走向另一种慢性痛苦么?
我绝不会垂眼一顾。
瞧那里有什么,
除了森林中的那一男一女?
那森林不断生长,企图困住他们;
他们可能弃绝自我,和父母的创造,
为了我们未出世的明天。
第三位神
哦,知识的痛苦,
窥探与询问的无星光的天幕,
我们用来遮盖大地;
且对人类的忍耐力进行挑战!
我们将一个蜡制物置于一块石头下,
说,这是一件陶器,
让它在泥土中去寻找它的末日。
我们将手捧一团火焰,
在心中说,这是我们归途的碎片,
从我们呼吸中逃逸的那一次呼吸,
现在萦绕于我们的手与唇之间,
成为更浓郁的馨香。
大地之神
我的兄弟们!
即使高踞山巅,我们仍受大地束缚,
通过人对人类命运中黄金时代的渴望。
我们的智慧要从他的眼中摄取美么?
我们的规范约束会抑制他从而变得沉静的激情或趋向我们的激情么?
你们理性的军队愿如何在爱中屯驻它的兵丁?
爱又如何在他们中驻扎它的队伍?
那些被爱征服的人,
他们身上奔驰着爱的战车从大海到高山,
再从高山到大海,
他们站立着,直到此刻还在羞涩的半拥半抱中。
在片片花瓣中他们呼吸着神圣的芬芳,
灵魂对灵魂,他们寻找着生命的灵魂,
他们的眼睑上卧着一位祈祷者向着你们,也向着我。
爱是一个对着神圣闺房俯身的夜晚,
是一片将草原变为天国、
将所有星辰化作萤火虫的天空。
真的,我们超越一切,
我们至高无上。
但爱却超越了我们的质疑,
它高翔于我们的歌之上。
第二位神
伤寻找着一颗远方的星,
却不愿考虑这颗
你的肌体安居的星?
宇宙没有中心
除了自我与自我结合之处,
美作证婚人和神甫的地方。
注意!美在我们足间散落,
美为羞辱我们的唇而充塞我们的手。
最遥远者即最近。
美流连的地方正是万物所在之处。
哦,耽于梦幻的高傲的兄弟!
从时间橡聪的边缘回到我们中来!
从无境与无时中解放你的双足,
与我们同居于安全之中。
这居所是你的手与我们的手相携用一砖一石建起。
脱去你忧思的外衣,与我们同行,
作绿色的、温暖的年轻大地的主宰者。
第一位神
永恒的祭坛!
今夜,你是否真的需要有一位神做你的祭品?
那么现在,我来了,为奉献我的激情与我的痛苦。
看啊!
那位舞者,她是被我们古老的渴望所雕出,
那位歌者,在迎风高唱着我自己的歌。
在那舞中,在那歌中,一位神在我内心被杀。
隐于我人的胸肋间的神心正大声呼唤我那飘游于大气中的神心。
令我生忧的人类的深渊在向神性呼叫,
我们从一开始就寻找的美在向神性呼叫,
听,我曾权衡过这呼喊,如今我顺从了。
美是一条通向那杀死自我的自我的道路,
弹响你的琴弦,
我将踏上此途,
它永远通向另一个黎明。
第三位神
爱胜利了!
爱的纯白与嫩绿躺在湖边,
爱的骄傲与庄严在高塔或阳台;
爱在花园里或在荒无人迹的沙漠中,
爱是我们的君王与主人它不是肉体恣肆的衰竭,
亦非欲望的崩溃
——当欲望与自我搏斗时;
它也不是拿起武器与灵魂抗争的肉体。
爱从不反叛。
它为神圣的森林留下被古老命运踩踏的路,
面对永恒唱出、舞出它的秘密。
爱是挣脱枷锁的青年,
男人从泥沼中获得自由,
女人被火焰温暖,
被那比我们天堂更高远的天空的光焰。
爱是心灵深处的一串笑。
它是一个狂野的冲击,
使你平静从而清醒。
它是大地上又一个新的黎明,
一个尚未到达你我眼帘,
却已到达它那更为伟大心中的白昼。
兄弟们!我的兄弟们!
新娘来自黎明的心中,
新郎从黄昏而来。 山谷中正在举行婚礼, 一个无比广阔的日子,丰富得难以记述。
第二位神
它就这样,
从第一个清晨
把平原推向高山与低谷,
它就这样,
一直到最后一个日暮。
我们的根已在山谷中生长出飞舞的枝条,
我们是升上至高处的芳歌的花朵。
永恒的与垂死的,是一对向大海呼唤的孪生河流。
在呼唤与呼唤间没有虚空,
虚空仅只存在于耳中。
时间使我们的听觉更加可靠,
并赋予它更多的欲望。
只有垂死中的怀疑才能平息这声响,
我们已超越怀疑。
人类是我们较年轻的心的孩子。
人类是正在缓慢出现的神;
在他的喜悦与痛苦之间,
躺卧着我们的睡眠,及其梦幻。
第一位神
让歌者放声歌唱,
让舞者旋转她的双足,
让我得到片刻的满足,
让我的灵魂在今夜静息。
偶尔我也可能轻眠、沉睡,凝望一个更光明的世界和赋予我思想更多星光的生物。
第三位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