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莲之死 作者:九月树-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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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什么呀?我不是人?”
“见鬼!我是说……是说你们家没有大人?”
“你是——你到底是谁呀?我好像从没见过你的。”
“我是二中的老师,来找晋玉华的。”
“你骗人!”
“不像吗?”
“不是不像,是奇怪。我们家离县城这么远,你从哪儿来,好像从天上突然掉下来的?我姐没说过有老师要来……”
“我真是来找她的。”
“找她?!哦,不行……” 梅兰年轻漂亮,在小女孩眼里,显然将他当成了那种不三不四的街头混混了。许多年轻人都曾这样以各种理由来找过姐姐。
“不行什么?”
“不行……你瞧你……咯咯咯……瞧你脸上,大花脸,唱哪一曲啊!快先进来,我打水给你洗一洗。”
原来是刚才梅兰伸手拍那门板拍得重了,将门上的烟尘震下来,落了一脸。
小木屋是厨房。梅兰踩着随意搭成的极不平整的红砖地板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随着他的脚步,那地板便发出一连串“咯吱咯吱”的响声来。小木屋长约四米,宽约四米多,接近正方形。靠河的那一边堆放着一大堆柴禾,中间摆放着一张盘古方桌,桌下被一些装得胀鼓鼓的大袋大袋的麻包塞得满满的。桌上摆着一些碗筷,一只碗内盛了大半碗吃剩下的大白菜,另有一只盘子里装的是一些黑黑的咸菜,可能是雪里蕻腌成的那种;一只盘中盛着一些苞谷饼子。看来主人刚吃过晚餐,还来不及收拾。
“关上门,灯会被吹灭的!”小主人向她的这位不速之客下达着命令。
灯放在灶头,是一盏用黑水瓶自制的小油灯。灶在前边墙角,灶膛内火光熊熊,一口大铁锅上盖了木盖,锅内煮了什么,正在上下翻腾着,一股股浓浓的热气不断地冒出来,是一股呛鼻的野草混杂的酸味儿!
“到你们家来的人,都得先洗脸吗?”
“才不呢。谁让你刚才费那么大劲儿敲门?笨蛋。”
“你呀,像个灰姑娘!不过,我瞧你虽然长得一脸甜蜜,可嘴巴厉害啊?好会骂人!”
“我像灰姑娘吗?咯咯咯,我姐姐跟我讲过灰姑娘的故事的。灰姑娘不是可以变成白雪公主吗。”
“你姐呢?”
“你是说哪一个呀?”
正文 第七章(4)
(更新时间:2005…9…19 7:51:00 本章字数:2468)
“你有几个姐呀?哦……我找名叫玉华的那个。”梅兰说。
“妈妈说,不准人找她,尤其像你这样的。”
“像我这样的怎么啦,像个坏人呀?这是哪跟哪,我是老师,找她去学校上课的!”
梅兰立即明白了小姑娘的意思,倒将自己弄得有些许难堪。
“那……你没骗我吧?她们全都挑石子去了!”
“全都去了,还有谁啊?”
“你怎么回事,刚刚说过又忘了,我三姐、四姐、五姐,都去了!”
几时说过了?是梅兰问她有几个姐姐的时候,可梅兰没注意听。天哪!一二三四五,一溜儿数字,一溜儿姐!怎会这么多?
“晋玉华是第几百个姐姐?”
“三姐呀。什么第几百个,一共五个,就五个姐姐,有什么不对头吗?”小姑娘伸出左掌,亮出五个小手指。
“那,你就是六妹了?你一人在家干什么?”
“是呀,六妹!在家煮潲呀。”
“是……煮给谁吃的吗?”
“煮给你吃的,哈哈哈……”又是一长串甜甜的笑,像敲响了一串铃铛。梅兰忽然明白,那潲就是喂猪的猪食,这个方言字,却是中国南方一带专用的,这小女孩新疆土生土长,一口地道的新疆夹舌普通话,吐字带有一种大西北特有的清晰和顿挫,远胜过北京话好听。可她的话语中偶然会夹杂着个别南方方言字来,对梅兰来说,那个别字是那样的突显。
受了小女孩的戏弄,顿时尴尬得脸也红了,幸好小女孩没在意。
“你一人在家,不怕老豺狗和大灰狼?”
“怕什么,人才是最可怕的!对了,你有没有骗人,你不会是坏人吧?”
“反正,我不是老豺狗!”
“那是大灰狼呀?要不,你就是狡猾的狐狸……”
“你几岁了?”
“七岁呀。”
“上学了?”
“还没。我妈妈说下学期送我上学。我会写字了,你看!”说着,就见她跑到桌边,利索地把碗筷收拾好了,擦干净桌面,用右手的食指就着几滴水在桌上划起来。
“这是个什么字?”
“星呀,星——星。天上的星星都不懂!你看,小——河,花——蕾。”她边写边读了出来,“这是我的名字:晋——玉——蕾。你知道吗,我的名字是我妈妈给我起的。我三姐说,最后一个‘蕾’字最好,花蕾就是含苞待放的意思。我会写很多的字,都是三姐教我的。”
小姑娘一脸的兴奋,看得出洋洋得意的样子。梅兰突然喜欢上了这个小女孩了,他真挚地对她说:“小妹妹,以后我来教你好吗?”
“太好了!我妈妈说,明年就让我去学校……”突然又停住不说了,她知道她要去的学校和姐姐的学校还差了好大一截。
“你姐姐她们在哪里挑石子?”
“公路边。后面山上。”
“带我去好吗?”
“不不,我还没煮好潲呢。”
“来,我帮你煮,煮好了就带我去找姐姐。”梅兰一边说,一边就要帮她往灶中添柴。
“不!我自己会的。不能一次放多了柴,那样滚水会溢出来!而且,柴多了也燃不着,只冒烟!”
小玉蕾说着,跑过去爬上一张小木凳,站在上面用双手打开了锅盖,拿了一把与她的身高差不多一样长的锅铲,熟练地在那里面搅着,沸腾的锅内是满满的一锅烂菜叶、麸皮、还有磨碎的苞谷一类煮成的糊糊,和着沸水在里面打着滚,冒着白色的烟雾,将整个小木屋全然弥漫了。
“人家养猪都喂生饲料,你们家怎么还煮熟了喂呀?”
“从来就这样呀。爸爸说,这样喂的猪长得快,肉也好吃。”
南方的习惯。梅兰明白了。
火红的灶膛内,光亮照着小玉蕾的那张小脸蛋儿,红朴朴地,梅兰认真端详着这位小天使。
她真美!或许,这个年龄段的女孩都这样美?可是天哪,你见过小玉蕾这种美了吗?在升腾的烟雾里,她立在那样一张小板凳上,双手舞动着,真的如同一位临凡的天使。此刻,她神情专注,由于用力的缘故,她双脚微踮,上身尽力向前倾着,小小的年纪,她要费全身之力才能翻动那锅内的满满的滚水开潲。一不小心,她就要掉进那沸腾的锅内……梅兰简直为她捏着一把汗,可她却是那样地挥洒自如,她早习惯了干这种活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这是谁的名言?
玉蕾的眼睛特大,黑得幽幽的,深澈而明亮;眼睫毛比玉华的还要长而浓黑;两排洁白的米牙,像两排排列有致的玉米粒儿;由于正在用力翻动着锅内的东西,她的小脸蛋憋得通红。梅兰不由得从心底泛起一股对童年的眷恋来,生命怎么不可以永恒,为什么不能让人们永远停留在最美的时段呢!
不知怎么的,她想起安徒生童话中的一系列天使来了。那水晶鞋,那海的女儿,那灰姑娘,那卖火柴的女孩……眼前的小人儿,活脱脱一个东方古老民族的小天使啊!
好可怜爱的小人儿!
“好吧,今天你算是个例外,我带你去找我三姐!”小玉蕾盖了锅盖,跳下凳子,又往火灶膛内添了一把干柴,上前牵了梅兰的手说道。“你和他们不同哩。”
“他们是谁?”
“是一些……我姐姐让我别理他们!他们常常来找我三姐。那一次有一个拿来一张电影票,让我交给三姐,我一转身就丢进灶膛里烧了。你先出去,我要吹灯!”
小六妹玉蕾牵了梅兰的手,走在星光闪烁的夜空下。一条盘山沙石公路凹凸地向前延伸着,天空没有一丝儿云彩,只有深邃的蓝黑色的天穹,点缀着些许若隐若现的星星,在那儿忽闪忽闪地眨着眼。山野沉寂着,听得到一阵阵夜风卷起的林涛声远远地传了来,远远近近的钻天杨树叶,发出一片噼噼拍拍的响声。
“你冷吗?”梅兰轻轻地问。小玉蕾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
“不冷!我天天都到这儿来等她们的。”
“三姐为什么……”他想问她三姐为什么突然就不来学校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觉得这事儿和一个七岁的小娃娃说不大合适。
“快到了,她们就在那边!”
随着小六妹的指点,梅兰看到,公路的转弯处,高高地堆放着一座座小山似的石子,一种拇指般粗细的公分石,用来铺路面的。一条弯弯的小路,通向路边的山峦深处。
“三姐——,三——姐——!”
六妹尽力拉长声音喊着。
正文 第八章(1)
(更新时间:2005…9…19 15:03:00 本章字数:2624)
“汪!汪!汪!汪汪!”
一条黑影从小路深处闪电般蹿了来。是早闻其名,对它心仪已久的豹子头阿冲!
梅兰天生不怕狗,这是梅兰独自的经验,任何凶恶的狗,其实都是怕人的!在他看来,别看它向人们扑来时那不可一世的样子,那是因为它仗了在自家门口,又因为主人在身旁的势力,所谓狗仗人势是也。其实不论在何处,面对了一条不管如何凶恶的狗,只要你真正地面对了它,它绝对不敢靠近前来。令梅兰永远忍俊不禁的那一次,他路过一户养有一条狼狗的人家,那狼狗据说是远近最为凶恶的一条狗了,曾咬过许多的路人,也因此惹起过官司。当时那狗一个纵跃朝梅兰扑来,它本以为梅兰一见它就会没命地往前奔跑,那样一来,它就可趁机在他后面追着逞一会儿威风,或者乘势咬一口过瘾。可梅兰却一反常态地,忽然一个急转身,冲着那狗在地下用力跺了一脚,同时将身子弯了下去,用一只手在地上假装捡石头的样子,而后反而朝着狗猛追了几步,那狗只吓得恨爹娘小生了两条腿,没命地夹着尾巴急急逃走了!
这就是狗,狗有狗性。眼前何况是阿冲,是他早就熟悉了的阿冲!
他站着未动,那狗围了他转悠着,嗅了嗅他的裤脚,又抬起头来看了看他的脸。
“你放心,它会识别好人与坏人的,不会咬你。”六妹说。“瞧,三姐来了!”
“梅老师!”远远地,晋玉华就认出了梅兰。她随意地伸手理了理自己因山风吹得略微凌乱的刘海。
还是那一张仙子般的瓜仁脸儿!星光下,梅兰早不见了她当初在舞台上被人揪上去亮相时那种愤愤的忧伤和憔悴,是一种劳动过后稍显疲惫的健康美,眼色凝重而端庄。
她看着他,他同样看着她。
自认为是一个十分爽朗平和,能够在一瞬间同任何陌生人作最恰到好处的沟通,从而使其成为故人一般的梅兰,此刻却手足无束起来。此时此境,面对一个如此绝美的花季少女,他突然觉着人与人之间的一切冠冕堂皇的社交词令都那么苍白无力,那么虚假庸俗!山道上只有他与她……六妹不知什么时候早领了阿冲沿着小路上山去了。
哦!她还只是他的学生,一个还从未坐在过他的讲台下的学生!
只有梅兰和玉华,在星光下。满天的星星在看着他们!
他已彻底忘记了他第一句对玉华说的话是什么,只记得玉华也羞涩地低了头,有意无意地抚弄着自己的衣角。
沉默着。好一会儿,只有山风微微地吹过。
“你……恨我吗?”
显然是废话!为什么说这个?哦,当时,梅兰也在台上,也是那些摧残花朵的刽子手们中的一员!只不过他没有亲自动手而已。
真不可思议!
“我谁都不恨的!”说得很轻很认命很与世无争。
“为什么不去学校?”
“……”他依稀看到了她长长睫毛上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同学们都很想你!也想阿冲的。前天我就想来找你,因为开会耽搁了。”
“老师……”
“六妹说你经常给她讲童话故事听的,你喜欢童话故事啊?”
“是!是同情那里面许多主人翁的命运,尤其同情那位卖火柴的小女孩……”
“六妹因为我说她像灰姑娘,她骂我是一个大笨蛋!嘻,我是不是很笨呀?”
“当老师的咋会笨!六妹没大没小的,你不要在意。”
“你看那颗星星,一颗曾经无比辉煌的星星,就那样坠落了!”
天边有一颗流星划过,在夜空中留下一道极优美的轨迹,瞬间消失了。梅兰想说,那星星也曾有过非常灿烂的时光,那是它极美好的回忆;他想说美好的东西最容易消逝,想说人生苦短,想说人生应该懂得珍惜,想说……他想说的东西太多了,可面对如此冰雪聪明的一个女孩,他什么也不应说,说什么都显得多余。
“我每天晚上都要看一会儿星星。有时候和阿冲一块儿出去看,那时候,我和它同时坐在河边或者山坡上,它就也静静地十分认真地陪着我看星星。”顿一顿,玉华又说:“老师,人们说,天上有多少星星,地上就有多少眼睛,说一颗星星对应着一个人的眼睛,是吗?如果这样,那刚才那颗坠落的星星,就一定又是一个人死掉了……”
她仰着头,露出极优美的颈脖曲线。脸上就又有了些许的忧伤。
“小时候,我也非常爱看星星的。我奶奶说,天上的星星,只是地上的好人,坏人是没有星星的!一颗星星坠落了,地上就有一个好人归去了!那时候,我见过好多星星的坠落,每到有星星坠落的夜晚,我就睡不着觉,要做很多的梦。梦见落下的星星又升起来了。我把梦讲给奶奶听,奶奶就说:你真是个好心的娃娃。可是孩子呀,好心人大都命苦啊……我说这些,你爱听吗?”
“我爱听,我最爱听了!老师,你真好!”
玉华情绪陡地高涨起来,抑制不住兴奋的样子,很真诚目光盯着梅兰的双眼,内中有一种异样的光泽!但梅兰星光朦胧中看不到。
“我当然好。可你应该去学校的,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做为一个老师,最大的欣慰就是看到自己的学生一个个有出息!你是个好学生,是个令人喜欢的好学生,你将来一定能有大出息的。将来考大学,走出这大山,成为祖国的栋梁。我听人说,你小学毕业时,县文工团的那个团长为了将你要去剧团当演员,差不多将你的门槛都踏破了,可你没有去,你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就是‘我要读书’!这些,你都忘了吗?你的小学统考成绩是全县第一名,后来升高中的中考也是全县前十名的。你的那篇中考作文我看了。你还记得吗,那题目叫《我最大的欢乐》,写得真好啊!你在作文中说:‘我最大的欢乐是同阿冲一块儿到山林里去……在大自然里,我们无拘无束,天是那般地美好,地是那般地美好。我们走到溪水边,走到天尽头;我们走到山顶上;我们走到星星里去。……我伤心地流泪时,阿冲亲吻着我,它让我欣慰,它使我得到了一种人世间少有的真挚和坦诚……我放声歌唱时,阿冲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