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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风尘三侠-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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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他吧!李靖剔一剔灯,还想看几页书。就这时,听见有人轻轻叩门。    
    “谁?”他问。    
    门外不答,而叩门之声依然。    
    李靖疑云大起,悄悄摘下挂在墙上的剑,轻轻出鞘,提在右手,一口吹灭了灯,掩至门边,等叩门声再起时,用左手渐渐拉开了门。    
    闪电光中,只见有个着紫色斗篷的男人,手携一支挂着锦囊的紫竹杖,站在门外。    
    “谁?”    
    他的声音为雷声所掩,连自己都听不见。雷声过去,接着是关门的轻响——那人好利落的身法,一闪而入,顺手关门,李靖竟不容易察觉到。    
    既然已经进来了,索性大方些,李靖点上了灯,回头去看,这一看看得目瞪口呆!    
    那是个男装的丽人,卸去斗篷,脱下男帽,正披散一头长发在抹脸上的雨水。“白天才见过,不认我了吗?”她略带娇羞地笑道,“我姓张……”    
    “喔!”惊喜交集的李靖,一揖到地,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张姊姊!”    
    “叫我名字好了!我叫‘出尘’。”    
    李靖还来不及说什么,又是一阵杂沓的马蹄声,从窗外过去;张出尘拉住他侧耳静听,微皱着眉,是一种疑虑厌恶的神气。    
    她的神气太不可解了!她的行踪也太突兀了!李靖陡然警觉,杨素善谋,可能遣这贴身家伎来蛊惑行诱,别有用心。兵法说得好:“兵不厌诈!”何妨将计就计,等识破她的行藏,再好好羞辱她一顿。    
    一个念头没有转完,一片怜惜不忍之心又生。何必呢?对这么一个“我见犹怜”的女孩子?这样想着,他调和折衷,采取了一种不肯上当,也不肯骗她上当的态度。    
    于是,他从容而冷淡地问道:“深夜见访,请问,有何指教?”    
    “药师!”她有着极妩媚的笑容,“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好家伙!李靖在心里想:狐狸媚人的功夫拿出来了!他毫不在乎地答道:“随便你愿意叫什么!”    
    “那么我就叫你药师!”她停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药师,我现在来,是因为我钦佩你的英雄气概。”    
    “不敢当。”    
    “我特为来给你报个信。来!”    
    她一半大方、一半亲切地伸手去拉着他的衣袖,走向床前,准备并坐密语,但他礼貌地拒绝了。“请这面坐!”他指着临窗的桌子说。    
    张出尘一愣,随即尽饮笑容,眼中也换上了森然如古潭的寒色,放下了手,重新把一头长发藏在帽中,然后端然坐到桌子的一头。    
    李靖坐在靠床的那一头。“有话请说!”他催促着。    
    “你空有一番大志,可惜认错了人!”低语的张出尘又显得激动了,“杨素哪能这样容易信你?他疑心你是太原所派的奸细,要来探他的动向,今夜三更就要派兵来抓你!”


正文时机紧迫

    李靖心头一惊,怪不得有那些快马奔驰来往,不用说,是将有所行动的前奏。然而他不愿在素昧平生、用意不测的女人面前示弱,所以还维持着表面的镇静,答道:“多谢你的关切。时候不早了,你请回去吧,我自己会有打算。”    
    “你怎么打算?”    
    “这……”李靖双手一摊,作了个无可奈何、听天由命的表示,“这,我还得细想。”    
    “二更已过,三更将到,哪还有工夫容你细想?”    
    李靖觉得她关切得可笑。“那么请问。”他故意问说,“你说我该怎么办?”    
    “走!”张出尘斩钉截铁地说,“马上就走!”    
    “走哪儿去?”他随口又问。    
    “太原!”    
    李靖只一阵疑虑,这女人对自己的行止好像了解得很多,倒奇怪了。“你何以知道我要去太原?噢,”他陡然想起那奸细的话,这不是她自己露了马脚?“多谢你,对太原来的奸细,这么宽大!”他冷冷地讽刺着。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太原的奸细,”张出尘平静地回答,“但是,我想你会到太原李世民那里去。杨素不能用你,李世民一定能用你。”    
    这两句话说得李靖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那么快一点吧,咱们一起走。”    
    什么?李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咱们一起走?’”    
    “是的。”张出尘极明爽地答说,“咱们一起走。”    
    这让李靖陷入巨大的困惑中。她——这美艳的女人,神态爽朗而行踪诡秘,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奇怪吧?”张出尘有些窘了,“为什么我要跟你一起走?我刚才说过,”她俏伶伶地瞟了他一眼,低声说道,“我佩服你的英雄气概。”    
    李靖刚要答话,忽然窗外一条黑影飘过,他一个箭步蹿上前去,轻轻启门探视,外面什么人也没有。雨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了。下弦月半隐在暗空中,是个宜于与素心人诉衷情,或者供腻侣缱绻的良宵。    
    而李靖却是无情无欲,他的头脑为户外清新的空气过滤得很冷静了;回过身来,用低沉的声音说:“我没有想到,承你如此垂爱!不过,就是你刚才说的,杨素要派人抓我,连我自己的生死,都还难保,岂可以再连累你?”    
    “话不是这么说。现在咱们还有最后的机会,只要一出了城,就不要紧了。”    
    “城门早已关了。”    
    “我当然有办法出去。”    
    “是的。你是相府的人!”    
    这冷冷的声音,谁都听得出来,意存讥嘲。张出尘霍然而起,“拍”一声,把一块木牌扔在桌上,威严地瞪着李靖。    
    说也奇怪,李靖却是一阵心神荡漾,好看的女人,连生气发怒都是好看的。为了取悦美人,他故意装作慑服在她的雌威之下,畏缩地拿起那块木牌来看。    
    李靖一看就明白了,那是相府的对牌,凭此可以叫关开城、通行无阻。再细一辨认,烙印上留下半边的字是:“西字五号。”    
    这又露了狐狸尾巴!李靖有些好笑。“你说我要上太原,那应该出东城、奔潼关、过风陵渡,才是河东地界。而你,你带了西城的对牌!”他稍停一下,重重地说,“谢谢你了。”    
    勃然变色的张出尘,忽然发出轻蔑的冷笑,“哼!人人都说你精研兵法,足智多谋,原来虚有其表,竟连声东击西这点道理都不懂。真叫我好笑!”    
    不错啊!李靖居然也羞红了脸,在心里骂自己:是怎么回事?真的连这点道理都会一时想不起,叫这个丫头振振有词地耻笑,真太对不起自己的声名了!    
    那张出尘却是满腔委屈化作一股幽怨:“我一片真心,而你以为我受了杨素的指使,故意要来陷害你,这差到哪儿去了?”停了一下,她又用清清朗朗的声音说,“你不想想,今天下午,我用手势给你指示:杨素不可信任,劝你快走。难道那也是受了杨素的指使来陷害你?还有……”她忽然顿住,叹口气,“唉!三更将到,时机紧迫,我也没有工夫替你细细分辨了,千言并作一句,快走吧!”    
    说完,她一指那块对牌,倏然转身,抄起放在一旁的斗篷和紫竹杖,踩着轻捷的步伐,飘到门边,拉开一条缝,向外窥探,准备离去。


正文离城

    凝望着那袅娜的身影,李靖心潮起伏,茫然不知所措。就在她要踏出房门的刹那,他突然醒悟,杨素要来抓他,尽可派兵包围——留守西京的丞相,调动倾国的人马,都不是难事,逮捕一名书生,何必要小题大做,遣她宠爱的家伎,行此叫天下人耻笑的美人计?    
    “出尘!姊姊!”他一蹿上前,拉住了她的斗篷。    
    “拉着我干什么?”她回头问。    
    “我,我求你别走!”    
    她斜睨着他,似怨似嗔地,好久,作色答道:“不走不行!”    
    “不,不,出尘,不,姊姊!”李靖语无伦次地,“我错了,你原谅我,千万别走!”    
    她脸上的嗔怨,慢慢地消失了,眼中发射出一种异样的光辉,终于忍不住噗哧一笑。“傻瓜!”她伸纤纤食指,在他额上点了一下,“咱们不走,是等着杨素派兵来把咱们抓走?”    
    李靖一愣,随即听懂了她的意思,眉开眼笑地说:“对、对!我又说错了,咱们一起走!”    
    于是,张出尘放下紫竹杖,帮着他七手八脚地收拾好了行李。李靖取一块碎银子留在桌上,作为店钱;吹灭了灯,右手提剑,左手拉着张出尘,出了房门,摸索着来到马槽。    
    两人分别上好了鞍子,解开缰绳,正要牵马出槽,忽然身后一声驴鸣,在那夜静更深之际,叫声特别显得高亢,把他们俩都吓一跳,不约而同地回身去望。    
    槽头上果然有匹未系的健卫,黑缎子样的一身毛片,映着微茫的星月,闪闪生光。    
    幸好只此一鸣,而且并未惊起旅舍中人,张出尘笑着低声喝了句:“讨厌的畜生!”然后转脸对李靖说,“咱们把马换一换,你骑这一匹!”    
    李靖不明她的用意,但也不问;先服侍她上马,再骑着她的那匹马跟着她走,曲曲折折,避开逻者,来到西城。    
    雄伟的城楼雉堞,在深苍的夜空中勾勒出厚重的阴影,城上隐隐有执戈的兵卒在巡逻,更鼓“咚——咚,咚——”沉重幽远的声响,显得十分庄严。    
    三更了!李靖在心里说,情不自禁地回头望了一下。    
    前面张出尘已勒住了马,等李靖到她身边停下来时,她低声问:“对牌没有掉了吧?”    
    李靖一面探手去摸对牌,一面答道:“何等重要的东西,怎么会掉?”    
    “好!你去叫关,说到汉中公干。”    
    李靖点一点头,一辔头奔到关前,也不下马,举起马鞭,在城门上“吧哒、吧哒”抽得好响。他故意这样肆无忌惮地,做出相府差遣的权威。    
    好久,城关开了一扇小门,一个关吏持着火炬,照到李靖的脸上,问道:“是你叫关?”    
    “对了。奉丞相之命,到汉中公干。”他又补了句,“一共两个人。”    
    “可有对牌?”    
    “当然有。”他把对牌一扬。    
    “多少号。”    
    “西字五号。”    
    于是关吏把火炬插在墙上,转身入内。等他回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块同样的对牌,两牌相对,字迹相符,但他却还不放行,持着火炬走到李靖身后,在马屁股上摸索着。    
    “你干什么?”李靖冷峻地问。    
    “今天傍晚,相府有令,关门出入要特别盘查。你这是相府的马,没有错儿。”    
    李靖恍然大悟,怪不得出尘要跟他换马——他记得她的马上,有一朵梅花形的烙印,想必那就是相府厩中的标志。同时他也由关吏的话中,知道相府已下令警戒,这样看来,她的话一点不假,此刻刚打三更,相府侍卫,正包围了旅舍在抓人,他们万万想不到他有位红粉知己透露了消息,已是鸿飞冥冥,让他们再到汉中去扑个空吧!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要去看一看她,不能说话,也当用眼色示意,把他的感激敬爱传递给她。    
    转脸一看,关吏正持著火炬在打量张出尘,她凛然地避开了视线,是不愿与关吏照面的神气。    
    “这位是什么人?”关吏仰着脸问李靖。    
    李靖暗生警惕:这小子动疑心了,非唬他一下不可!“这位是什么人,我也不知道,你去问丞相。”他放下脸来说,“丞相叫我护送‘他’到汉中,这是有严限的,你磨蹭什么?误了限期,吃不了,你兜着走吧!”    
    “不敢,不敢!”关吏惶恐地说,“我这就开城!”    
    李靖与张出尘目送着关吏的背影,相视咋舌。但却勒马不动,显得极从容地,等厚重的城门,戛戛作响,渐渐拉开,到了足容并辔出入时,李靖使了个眼色,在她马后加上一鞭,随后一叩自己的马腹,两匹马一冲而出,往西南奔汉中的大道而去。


正文河水要犯井水

    关吏有些困惑不解,觉得那披紫色斗篷的男人总有些什么不对劲,发了半天的愣,正要关城,一匹健硕的黑卫,飞快赶到。    
    关吏熟悉这匹黑卫,更熟悉它的主人,侧立一旁,投以招呼的眼色。黑卫也是一冲而出,擦过他身边时,抛落一样发亮的东西,关吏捡起来在乎里掂一掂,约摸十两重——十两重的一块银子。    
    “这差使!”关吏又恨又爱地咕哝着,“他妈的,半夜里睡不好觉,挨骂受气,可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笔小财!真他妈的干又不想干,舍又舍不下!唉……”他叹口莫名其妙的气,关城睡觉。    
    刚要入睡,听得城外马蹄声起,由声音分辨,该是两匹,关吏自城墙上所开的了望口向外一望,发现了怪事,在后半夜的下弦月光之下,他把那件紫色斗篷看得很清楚,自西而东,没入沉沉的暗影之中。    
    “这不就是叫关的那两人吗?”他自语着,“说往西到汉中公干,怎么又折往东面呢?”    
    关吏心中这一嘀咕,辜负了夜凉如水寻好梦的机会,四更已过,五更将到,刚刚有些睡意,又是一阵杂沓的马蹄声,约有七八匹,直奔城关而来。    
    “开城,开城!”一片惊心动魄的擂门声。    
    “他妈的!今晚上有鬼。”关吏嘴里这样骂着,行动可不敢迟缓,一骨碌从榻上爬了起来,出去一看,认得是相府的侍卫。    
    “有人盗了相府的对牌:西字五号。你知道吗?”为首的问。    
    关吏一听这话的口气不对!有人盗了相府的对牌,别人怎么会知道?守城之责,认牌不认人,不能把话说软了,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于是,他不慌不忙答道:“西字五号,三更天出城了!”    
    “可是一男一女?”    
    一男一女?关吏吓一跳!怪不得看来看去总不对劲,原来那穿紫色斗篷的是个娘们!    
    “怎么回事?没有听见我的话?”    
    “喔,喔。”关吏定一定神说,“两个男的,说奉丞相之命,到汉中公干。”    
    “不对吧,应该到太原才对。也不是两个男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关吏在若无其事的口吻中透一点消息,“只见有一个穿的是紫色斗篷。”    
    “那不就对了吗?我再问你,他们是往西还是往东?”    
    “往西。”话一出口,关吏忽又转念,此事干系重大,而且也不忍叫他们扑空上当,便又说,“随后又往东!”    
    “他妈拉个巴子的!”有个操辽东口音的骂道,“干干脆脆一句话,要分成两截儿说,你什么意思?”    
    好心没有好报,“刷”一鞭子下来,关吏连“啊唷”一声还没有喊出口,那几匹马已一阵风似的出城向东追了下去。    
    他们的方向是对了,但时间晚了,相差一个时辰,就得相差三五十里;而且中间还有一头脚程快而又有长力,比大宛名驹还得力的黑卫横护在中间;他们起码要追上黑卫,才有追上李靖和张出尘的希望。    
    这对一见倾心的情侣,已发觉了危机。当他们从西折回,往东越过灞桥不久,就发现了那黑卫的踪迹,紧跟着他们不舍,不知用意何在。    
    于是李靖喊道:“出尘!”等她放慢了马,他回头一看,那黑卫似乎也慢了,“那头驴是跟着咱们来的。你先走,等我来问他个明白。”    
    “不,药师啊,咱们赶咱们的路,别惹事!也许他也是赶路的,河水不犯井水,各走各的。”    
    李靖沉吟了一会,不忍拂她的意,便放开辔头,加上一鞭,飞快地跑了下去。到转弯的地方,侧面望去,那头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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