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27-王小波门下走狗-第四波-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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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百姓和领导上都对熊爱国不满意，但是只有他是专家，他代表着先进的高科技，但是他也应该明白，大家随时可以不信任他，把他从这个位置上抓下来。
三关于034
全国人民都在为拯救自己的道德积极地行动起来，张市长的大小子从国外买了一百万吨钢，来支援这抓猫的计划，市长对这种积极态度非常满意，就出了双倍的钱，在张公子的带动下，全市人民积极地行动了起来。
市长在电视台发表讲话说要拿出1070万吨钢的那一年我们的劲头来。我是个粗人，不懂得什么叫1070，但是王小八提醒我说就相当于一晚上做五次，我就明白了，也非常地吃惊，第二天我就对李甲说，李主任，告诉市长，请注意身体啊。
报告文学选段《好市长张老五》《小石城日报》作者李甲
张市长是劳动人民苦出身，50多岁了。他是在前任市长钱××被双规之后来到我市的，一下飞机就开始听取汇报，开展工作。张市长做事风格非常务实，但是也有相当高的理论素养，他却时常虚心地说，我是个大老粗，没什么文化，要多向你们学习，我只会多给老百姓做点实事。
开会大楼里叫春的猫开会大楼里叫春的猫：托尼熊（5）
张市长年轻的时候就很爱学文化知识，他本来是个文盲，在乡下养猪。可是通过自学学会了给猪打针吃药，他养的猪滚瓜溜圆，肚皮贴地，为此他多次被评为世界养猪模范。后来他当了乡长、镇长、县长、市长，都一直努力地亲自抓养殖业。他曾经题词给一位农民说：“要想农村富，政府少开会多修路，农民少生孩子多养猪。”
张市长工作的辛劳很少有人知道，由于长年的工作应酬，他高血压、脂肪肝、糖尿病、胃溃疡，医生说，如果再喝酒他就死定了。可是上次来了个日本酒商，号称只要本市有人能喝倒他就给本市投资一百亿。张市长还是去喝酒了，我劝他，市长，还是我去吧。他一把推开我说，小李啊，你还年轻，这次还是我去吧。如果我光荣了，请你跟组织说，照顾我住在华盛顿林肯大道的老婆和孩子。
那天市长喝倒了日本人，我知道他已经超量了。日本人自己带了一个匾，上面写着“东亚酒神”，说如果市长输了，就要在开会大楼把匾亲手颁发给日本人。市长硬是挺了下来，直到把日本人喝到四肢抽搐才走近那匾，一酒瓶砸碎，高声喝道：“告诉你，你们日本人，不是东亚酒神！”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市长的三个干爹当年都在抗日战争时候受过重伤。市长的爱国心啊！我的眼睛湿润了。
开会大楼里的人也没有闲着，他们写了很多诗歌，天天刊登在副刊上，鼓舞大家一晚上干五次。有的人就真的尝试了一下，才知道做领导有多难，至于我，我没有尝试，因为我还是一个人，孟子说得好，与人乐乐才是乐，我相信他是对的，所以独乐乐就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我在全市动员大干快上的热潮当中心不在焉。
市长说了一句话，那就是“一切为了挽救我们的道德”。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一切为抓猫让步，由于我是抓猫办唯一的全职工作人员，也就是说一切要听我的，而对开会大楼的那个喊我的女工作人员034来说，就是一切要让我满意才行，我要扳子就得给我扳子，要钳子就得给我钳子，我试了几次她都没拿错，我就想，扳子和钳子之外如果还想要什么，是不是也可以呢？
本来我已经是本市第四把手了，这一想就想坏了我的前途，我开始以为她是个服务员，可是我错了，其实人家是情报员，开会大楼里有好多这样的情报员，什么事情都偷偷地告诉领导，这样领导就总能比人家高明许多，因为他什么都知道，所以领导们常说这是信息时代，并不是没有道理，这种情况对于领导或者开会大楼的工作人员来说习以为常，是可以接受的，大家也习惯了，可是在老百姓，奸细就非常地可恨。
034就是这样的一个奸细，不过我从来没怕过奸细：小学的时候我学习成绩是倒数五名，一下课书包背着就要玩电子游戏去。当时我们的老师就派美丽的女学习委员接近我，坐我的同桌，天天陪我回家，明着是福利，其实是监视。
后来我就发现了她是个告密者，于是狠狠地拉了她的辫子，她就哭了二十分钟，强迫她做双重间谍，在老师安排的密探当中充当内鬼，我还抄了她好几年的作业，这就说明了一个现象，那就是女特务在老熊这里天生得不到什么好，而像小时候的小人书那样把女特务用盒子炮一枪撂倒，实在是很浪费的，应该发展她们加入我们的队伍。
然而老熊开始当副主任的时候，已经没有小学时代的精明了。他犯了一个大错误，因为他以为领导上已经把他当自己人了，这是很多小百姓进入开会大楼时候的错觉，因为人人都热情，领导上也很疼你，其实他们都精明得很，而你老百姓其实不在乎是不是被出卖，或者说，你反应不过来，于是034那天告诉我说，她出卖了我的时候，我一点也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奇怪。
034在给领导写的报告当中这样描述第一次跟我说话时候的情景，这说明她的概括能力很强，智商很高，后来才知道她去年毕业的时候和全国几百个逻辑学博士比做公务员考试题，得了第一名，问她为什么能赢，她说凭女人的直觉。这就说明我永远不可能超越她，这也是为什么我对她非常地着迷，公务员的考试题目就是一堆牛屎，无论有没有逻辑能力，你都得靠蒙，一个女人有这样的运气，必然是旺夫的命。
她当时简单地写道：臭男人已上钩，问我姓名年龄及胸围。李甲看完后皱了皱眉头，把“臭男人”圈掉，然后改成“目标”。日后我看到的是节本，“目标”是绝对冷冰冰的东西，而“臭男人”这个说法则让我激动不已，这里面现出一种暧昧的粉红色。
我当时不是这么问的，我没有那么没情调，我只是问她的名字是什么，她就展示胸前的那小牌给我看，034，我就不再问，因为我知道问不出来，于是我就摸着那牌问，是代表年龄还是胸围呢？她就笑了，我就对她说你真的很好看，然后走进办公室去，向市长作汇报。这些她都没有写，这也很让我喜欢，因为这些写了市长也看不懂，只会给我们带来麻烦，市长是个数字盲，根本就不知道34代表什么。而市长如果知道了她好看，她的麻烦或许会更大，不过市长根本就没办法给她制造困扰了，这个我后来才知道。
那天的汇报很无聊，市长的心里全是预算，李甲眼里只有市长是不是满意，我的眼睛就放在034身上，034则想着命令：市长要她弄明白老熊这个人是不是可靠。汇报完之后已经五点了，市长就说下班了，然后准备去和道德大会的外国领导们一起吃饭，这个时候他发现老熊没跟他一起走，就问李甲，李甲说熊爱国回家了，市长就发了脾气，说一切工作以抓猫为核心，这种人才专家怎么能随便回家呢，就派034去把老熊接进开会大楼，直到猫捉住为止。
034就这样第一次进了胡同，她小学毕业后就一直在上为当领导或者领导身边人时刻准备着的重点学校，从来不知道开会大楼和机关之外还有什么东西，但是这一次，她进了肮脏而没有气节的爱国胡同，那里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这些东西教科书上没有，市长也没有作过指示，事实上，市长和官方文件，包括电视记者王小八在内，一直努力告诉大家，这种地方不存在。
《贫民窟变身漂亮别墅》《小石城晚报》2002年3月20日
胡同、旱厕、公用水龙头即将成为历史。据开会大楼李甲主任表示，年内全市就将实现全面中产阶级化。要让更多文化上更先进的市民住进小石城。
记者来到六条胡同旧址时发现，这里已经成了著名国际化标准大庭院独栋小别墅会贤居楼盘，这里蓝天白云，树林椰影，水清沙白，全然不似过去那种野蛮落后不文明的景象。
开会大楼里叫春的猫开会大楼里叫春的猫：托尼熊（6）
爱国胡同散发着酸臭的味道，许多女人把头发染成焦黄的颜色，穿着吊带裙在街边闲逛，身后是一家家低矮的发廊，几个鼻子上挂着环的小混混蹲在墙根，冲着034吹口哨，不过他们没敢上去动手动脚，因为她身上有号牌，倘若没有，那就是老百姓，老百姓对老百姓用一套规则，而对待公家人，他们用另一套，不过公家人034还是在口哨声当中羞红了脸，感觉自己好像被扒光了一样。
她尽力屏住呼吸，因为呼吸这种空气简直就是要她的命，她想对着下水道呕吐一番，看见了铁箅子上的物件却又连吐的胃口都没有了，加上自己听见口哨的羞涩，大脑的缺氧也就顺理成章，她只觉得眼前不断暗下去，黑下去。口哨声越来越近，她的腿开始发抖。
这个时候熊爱国看见了她，就在她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她就顺势倒在爱国的怀里，混混发现是老熊的熟人，就跑开了。老熊抓住一个，那小子笑着说，原来是熊哥的女人啊，我们没想干什么，就是打赌，他们说有34C，我说最多32，要知道是嫂子，我们哪里敢瞎说啊……老熊挥手让他走了，然后又叫他回来，说：“小子，别瞎鸡巴扯，我跟这女的没关系，这是我的手下。”小混混伸伸舌头，赶紧转身逃了。
这一切说明老熊在胡同里的地位很高，上大学前打破过很多人的头倒是其次，关键是老熊在这几天之内就已经不再是一个老百姓，而走进了全市权力的核心，发廊妹们倒还没什么意见，对那些从小跟老熊玩大的混混来说，这家伙已经做了叛徒，一个混进领导层的人不进开会大楼而住在胡同里，除了让全胡同的人不自在（每家的户主都要穿白衬衣，致使本市的假领子都脱销了），实在没什么别的作用了。
034要接老熊走，结束了这种尴尬，但是加剧了一种敌意：发廊妹见本胡同帅哥老熊被这个有号码的女人带走，自然是十分不满，而老熊刚刚混进开会大楼就分到了这样的女人，让混混们也后悔莫及，后来胡同里做蛊惑仔的就少了，想考大学做领导的就多了。一个胡同的文化因为老熊，确切点说是因为034这个女人而改变了，这无论如何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四住进了开会大楼
爱国胡同残存的一点亚文化被034的出现所灭绝，对于整个人类文明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所以034和熊爱国都没有给予更多的关注。老熊把034扔到家里的沙发上，她才轻轻哼了一声，从酸臭和羞辱导致的窒息和昏迷当中缓了过来，开始仔细审视这个破烂的小屋。
034看见墙上的地图，问：“你那么爱好军事吗？”老熊撇撇嘴，没说什么，034走上前去摸那“地图”，才发现是潮气把墙弄成了这样。034问，你过泼水节吗？怎么弄这么多水上去。老熊简短地回答她：“是尿。”她立刻抽回了手，远远地退到沙发上坐下，心里不断地干呕。
老熊开始收拾房子里的东西，034就很认真地瞪圆了眼睛，说，别拿这些了，开会大楼里什么没有，老熊虽然不喜欢这种语气，还是认可了她的话，于是什么都没拿就去了大楼。
很多人走进大楼的时候风华正茂，却再也没有出来，他们在里面衰老，死去，但是进去的时候却无不兴高采烈，我一点没有兴高采烈，因为我事先明白了这一点，如果猫抓不住，只怕我永远也回不来了，我面前的路充满变数。
034眼中的这一天和别的时间没有太多不同，除了恶臭让她倒在了老熊的怀抱里的那一刻让她感觉有点异样之外，爱国胡同并没有什么引起他的兴趣。不过既然她对老熊的肉体产生了兴趣，就埋下了一个念头，想知道到底那里为什么如此温暖，不过这个问题她还是觉得应该过一阵够熟悉了再问，她觉得老熊还是个生人，要是换了老熊，只怕会直接去摸摸那里有什么不一样，因为老熊觉得他和她够熟了。
更重要的是，老熊以为034是组织安排给他的女人，是领导上的意思，这就说明，034要和他生死在一起，但是他实在太高看自己，因为领导上虽然很富有，034这样的年轻女人也不是随便发给下级的。
034打开了一个房间，告诉老熊说这是他的地方，这样的房间有很多个，每个房间里都有一个科学家或者是技术人才，还有特异功能人士，几年工夫就住了上千位了。
领导上认为做一个什么事情很有必要的时候，就把科学家或者工程师接进大楼，然后就往往忘记了自己命令过制造什么，等到科学家胡子都白了，终于把如何从叶绿素里提炼阳光的工程搞定之后，领导就对着来汇报的专家说，没有吧，我们什么时候说要制造阳光了，阳光是用不完的啊，这个时候科学家就有一半会被气死，另一半则会被气疯，失去了正常的逻辑能力，不能玩拖拉机，只能作报告，也就是说，成了领导了。
034去向领导上汇报命令完成，这个时候熊爱国也没闲着，就按左右的门铃，都是小时候就敬佩的偶像，著名科学家，左边那一位研究着用炸药清除脚气，为此他勇敢地用自己作试验，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双脚和一百多副假肢。该前辈的事迹详细地可以在中学的课文《为了脚气患者的嘱托》当中看到，当年熊爱国在分角色朗读课文的时候分到了他的角色，所以对他印象深刻。
另一位则在忙于研究“爱祖国更幸福还是被祖国爱更幸福”，该同志曾经是本市十大杰出青年之首，也是全世界哑语辩论赛最佳辩手。他十六岁进开会大楼，今年已经三十了。
对门那屋是个石门，我仔细观察了半天，发现没有门铃。后来在门外面发现一个碗柜，里面有一个磁铁碗，我拔了拔，没拔动，于是转了一下，石门哗啦一声开了。里面是一个标准间，一张床上有一具坐着的骸骨，手上拿着一本没写完的手写版《九阴真经》，他背后的墙上挂着张市长的题词“一定要挽救国家文化遗产，尤其是武术秘籍”。
看来这位好汉一直在重写武功秘籍，但是他自己没能熬到领导听他报告那天，我叫来了服务员一问，才知道现在他前面还排着27个项目等待领导听汇报。我请服务员和保安埋了这位前辈，他们都不肯，说领导上说了，所有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其实每天大家打扫卫生的时候都知道前辈身故了，不过还是得等到汇报完了才能拉出去埋。我心里一阵慌乱，国家文化遗产才排28，我这个小项目估计得280之后，也不知道我能活过那天不能……
我胆战心惊地从密室中出来，034把我一把抓住，告诉我不许乱跑，这里到处有摄像头，搞不好发现你可疑，你就只能等死了！
原来开会大楼里有这样的规矩：倘若有什么人可疑，往往会听到领导在监视器上的断喝，趴下！这个时候你一定要辩解，他会说少废话，然后你想跑，他会命令你别动，然后你就等在那，但是领导很忙，会忘记你趴在那，很多人就那样趴着，活活饿死了。
我问034，领导上听我汇报要到什么时候，034就告诉我尽管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