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霸九天--大宋女主(上卷)-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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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下:贬天平军节度使曹彬为右骁卫上将军,河阳三城节度使崔彦进为右武卫上将军,彰化军节度使米信为右屯卫上将军,沙州观察使杜彦圭为均州团练使。检校太师潘美降三级为检校太保,监军王侁除名发配金州,军器库使刘文裕除名发配登州。
与此同时,赐北征军士阵亡者家三月粮,追赠阵亡者、陷敌首不屈者的名单,并追赠子孙。追封云州节度使杨业为太尉、大同军节度使。恩荫杨业之子延朗、延浦、延训、延环、延贵、延彬各升一级。
潘美回到京中,就倒下了。此番北伐,一路上兼程行军,攻城掠地,风餐露宿,辛苦压力自不待言,谁知道燕然未勒,功败垂成,折损大将,削职问罪,令他整个人身心不胜负荷,再加上多年来沙场征战的旧创迸发,使得他再也支撑不住了。
苦苦支撑着等父亲回来的潘蝶,却万万没想到,等来的是这样一个消息。此时她望着病榻上的老父,纵然有千言万语,也只能咽下了。
潘美问爱女:“蝶儿,你刚刚成亲,为父就北上征辽,也不知道你们小夫妻过得可好?”
潘蝶见着了老父,真想把满腹的委屈,满腹的怨恨向老父哭诉!可是话到嘴边,却只得硬生生咽下,此刻的老父,怎么能再经得起打击气恼?眼看着那风中的白发飘摇,原来如泰山般可依靠的父亲也竟然老了,而且这么快地老了,再不是可以任她撒娇,任她倚仗的老父了。潘蝶抬起头,迎着父亲强笑道:“女儿一切都好,王爷、他也待我很好!”
潘美凝视着她:“是吗?你瘦了许多,脸色也不好,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潘蝶紧紧地绕着手中的丝帕,强颜欢笑道:“爹爹多心了,我是官家赐婚的王妃,谁敢给我委屈受。我是想爹爹想的,听到爹爹要回来了,高兴得几晚没睡好,脸色自然不好了!”
潘美轻叹一声,道:“你今日回娘家,韩王没有陪你一同来吗?”
潘蝶别过头去道:“他原是说好了要来的,许王临时找他有事。爹,你知道,许王是皇储,不好违拗的!”她再也支撑不下去了,伏在潘美身边的榻上,口中道:“爹,女儿好久没见着您了,您怎么尽问你女婿的事儿,女儿只想听爹爹在前方是如何把辽军杀得大败的!”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她的话语中,已经有了一些鼻音了。
潘美伸出手,轻轻抚着潘蝶的头发,道:“我北伐去得匆忙,有许多话想嘱咐你,可没来得及。八个孩子中,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是我最小的女儿,自小儿父母宠你,七个兄姐让着你,家中下人们捧着你。你爱胡闹,我们也当是天真无邪,你脾气坏,我们也当是直爽可爱。由得你撒娇任性,倚小卖小的。可是——蝶儿,你嫁人了,要为人媳、为人妻、为人母。妇者,伏也,妇人以丈夫为天,当以顺从为妇德,虽说在诸皇子中,韩王的性情最是淳厚,但是他却也是天之骄子,王者之尊。你要记住:他是君,你是臣。君为臣纲、夫为妻纲,你千万不可象在自己家里一样任性,须知道旁人不可能象父母一样爱你,把你的缺点全看成是优点;旁人也不可能象自家人一想,去容忍你迁就你。切记,切记!”
素来刚猛威严的父亲,此时拖着病痛的身体,如此苦口婆心地一句句去提点她,潘蝶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扑在老父的身上,尽情地大哭,心中只是想到:“爹爹,要是早能听到你一番金玉良言,我就不会做错这么多。如今,如今只怕一切都迟了。”
只是那个时候的潘美,气吞山河,如何会想到这些话?只是那个时候的潘蝶,自负任性,纵有这一番话,又怎么会听得进去。
纵然是不明内情,纵然是病体衰弱,然而以潘美这么多年来出将入相的经验,怎么会看不出今日潘蝶回来缺少了丈夫相伴;潘蝶脂粉下难掩的憔悴,勉强装出的笑容。然而潘蝶自幼好强,她既不肯说,他也难以想问,略一思索,不难解其中关键,唯一可做的,却也是劝女儿改变性情。他这一辈子豪放,老来却为了爱女,第一次跟人说这等婆妈的道理。
潘蝶伏在父亲的身上,尽情大哭。然而纵然她流出的眼泪可以斗量,却也无法挽回逝去的一切了。她已经永远失去了元休的心。
北伐的失败,使得太宗心情大为失落。心情好或不好的时候,作为转折,他喜欢改变一下名字。当年他登基时,改自己的名字赵光义为赵炅;到后来继德昭和德芳之死后,再流放了秦王延美,解决了所有心头大患,他就将年号太平兴国改为雍熙,将诸皇子由德字辈改为元字辈。这年秋天,太宗再度下旨,将韩王元休的名字改为元侃并进封为襄王,冀王元隽的名字改为元份并进封为越王。
改名给太宗是否带来好心情暂且不知,至少,对于新任的襄王妃潘蝶来说,并没有给她带来好运。
潘蝶的病,一天比一天重了。这年的冬天,好象也格外的寒冷,潘蝶孤零零地躺在王府中,似乎连心里被冰封住了。
这年冬天,大将潘美病故,太宗废朝三日,以表哀思,并撤销原来所降之职,更追封其为郑王,谥号武惠。
第 13 部分
第十三章、潘妃之死
张耆的别宅,春日里薜萝缠绕,新任的襄王元侃为此地起名叫薜萝别院。薜萝藤下,刘娥倚着长榻,揽镜自照,只见自己玉容消瘦,红晕全褪,昔日的容颜如今憔悴不堪,不觉暗暗垂泪。
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抢走了镜子,递过手帕来:“你病还没好呢,又不听话了,跑到外头吹风又流泪的,呆会儿,又得嚷头疼了!”
刘娥抬起头,看着襄王元侃:“三郎,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了?”
元侃笑着抱起她,她的身子轻飘飘地,好象一点重量也没有似地:“胡说,我的小娥是天底下最美的人,你要是难看,天底下就没有好看的人了!”
刘娥低头,强笑道:“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呢!”
元侃笑道:“才不是呢,我要你快快地好起来,快快地恢复你的花容月貌,不许你再伤春悲秋的,不许你再想不开心的事。因为……”他握着她的手,凝视着她道:“将来的路,不止是你一个人走,而是我们两个人,你为了我,也得让自己开心起来,康复起来。再给我生十个八个的小宝宝!”
刘娥脸一红,抽回手道:“十个八个,你以为我是母猪呀!不过你身为王爷,再多的小宝宝,自然也会有人给你生的。”
元侃已经抱着她走回屋子,扶着她坐回梳妆台前,叹道:“你看你多可恶,人还病歪歪的呢,嘴先不饶人了!”
刘娥微微一笑,由着元侃为她梳着一头长发,看着原本如云的长发此时也变得枯黄,心中黯然,却因方才元侃的话,不敢再在他面前伤感。瞧着镜中元侃凝望着自己的脸,过了一会儿,轻轻地道:“听说,王妃娘娘也病了,是吗?”
元侃的脸沉了下去:“好端端地,不要提她了,扫兴!”
刘娥轻叹一声:“我可以不提,你能回避她的存在吗?她是金尊玉贵的王妃,我只是个无名无份的小丫环,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向王爷你要求什么!可是,那个无辜的孩子,却是你的亲骨肉,我能不能代他,求你一件事。”
元侃轻叹一声:“不管是你的要求,还是孩子的要求,同样重要,我无不从命!”
刘娥的身子轻轻地颤抖,好一会儿,她忽然转过身去,抱住了元侃,伏在他的身上哽咽道:“你再爱一千个人也罢,爱一万个人也罢,我都无所求。只求你在踏进玉锦轩之时,能够先想一想我们的孩子,他是怎么死的。否则的话,我可怜的孩子,他是死也不瞑目呀!”
元侃紧紧地抱住了她,含泪道:“好,我答应你,终我一生,我再也不会踏进玉锦轩一步,我永远也不会再看潘氏一眼!”
刘娥抬起头来,泪流满面:“谢谢你,三郎,你心里有他,我们的孩子死也瞑目了。”
元侃扶起刘娥,见她梳妆台上放着一本书,拿起来一看,却是《论语》,问道:“你什么时候看起这个来了?”
刘娥低头微微一叹:“长日无聊,我天天梳妆了等三郎来,三郎你却也不是能够每天到来的。有时候凭窗凝望,心里头空空荡荡的,看着日头西斜,心也象天色一样一点点地阴沉下去,又不敢教别人看到,所以这病老是好不了。钱大人就劝我看点书,也好打发时间,免得心里头空了,难免多思多想。前几天惟玉郡主来,也教我下棋弹琴来着呢!”
元侃听着她轻声说了,心中升起愧疚之感,道:“小娥,对不起,我不能天天来,却是委屈你了。让你一个人独守空闺,还是钱家兄妹想得周到。”
刘娥抬头看着元侃:“三郎,我知道你的难处,所以我更要为你好好地珍重我自己,不能累你为我担心。我自幼颠沛流离,也不曾好好地读过书,习过字,自入了王府之后,才开始学一点点。我的三郎琴棋书画,无一不会,为了你,我也要把这一切学得好!三郎,我会很努力地学,也要你好好地教我才是。”
元侃凝望着刘娥:“好,我教你,你我琴瑟和鸣,一生一世!”
留在薜萝别院的时间,总是过得那么快,不觉一会儿就日头西斜了。元侃被贴身内侍怀德催了三次,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王妃潘氏的病,一天比一天更重了。
翊善杨崇勋便向元侃回禀:“王爷,王妃已经病了近一个月了,王爷从未进过玉锦轩。属下职责所在,斗胆提醒王爷,便是看在夫妻礼数上,也该去看看王妃吧!便是到进门打个转,也是尽了礼数呀!”
元侃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王府中,杨崇勋并不是第一个向他提出建议的人,他亦不是没有想过去探望潘妃。只是每每走到玉锦轩前,却不由自主地立住了脚步。自从小娥那一日含泪向他请求后,他每每跨进玉锦轩一步,心中便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未出世的婴儿来,心中一阵情怯,竟会不禁停下了脚步。
其实,并不仅仅是这个原因。当他第一次得报潘妃病了之时,正还是小娥病重之时,那时候两边轻重分明,心里根本无心理会。心中既恨她狠毒,又想她不过是借病盖脸而已,两人乐得不见面更好。
足足过了大半年,刘娥的身子日渐好转,可是潘妃的病非但没好,反而听下人回报说日渐沉重。不知道为什么,长久未见,这一个人对于他来说,竟是仿佛陌生人一样的感觉。真不知道见了面应该说什么话,自与她成亲以来,越到后来,两人相见竟仿佛没有一次不是吵架收场。
因此上每每走到玉锦轩前,长叹一声,却终于再没进去,日子久了,竟是连想也没有想到去看她了。遇到来禀报王妃相请的下人,只是吩咐一声:“叫太医再去看看!”
自得知父亲潘美的死讯,潘蝶的精神,完全垮了下来,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了。足足病了三个月,潘蝶没有看到元侃的半点身影。
大部份时间,她病得昏昏沉沉地,偶然清醒的时候,眼睛直直地望着房门:“王爷,他来了吗?他还没有来吗?我病了他不知道吗,他为什么没有来看我?”
乳母张氏只是偷偷拭泪,她一日不知道派多少人去请襄王,只是大半时间他都不在府中,偶然回府,凡是潘妃身边的人,都见不着襄王,全让那贴身内侍怀德给挡了回来。她托过刘夫人,托过杨崇勋,都无法使襄王来到玉锦轩,她也实在是无法可想了。自潘美死后,潘府声势大不如前,潘美在世妻妾子女甚多,死后潘夫人便连自家的事也摆不平,还指望这个嫁入王府的女儿撑腰,哪有余力帮到女儿。也不过是来一回哭一回,连襄王的面也见不着。自刘娥之事后,刘夫人躲事躲得厉害,也是指望不上的。直到此时,她才发现,大将军之女堂堂襄王妃潘蝶这个天之骄女,竟是六亲无助。思来想去,她一个乳母,能有什么办法。只得哄着潘蝶道:“王爷已经过来瞧过王妃了,只是王妃睡着,王爷不让我们叫醒您,怕打扰您休息呢!过几日,王爷自会再来的。”
只是这个谎言,未免有后遗症,潘蝶醒了几次,见自己都错过襄王到来,一到早晨,便强撑着不肯让自己睡过去,眼睁睁地直望着房门口,一直望到天全都黑了,却又是失望一次,伤心一次。如此反复,病势越发地沉重了。
张氏看在眼中急在心头,终于这一日,她打开重重的锁,自深藏的柜子中,取出了一个锦盒,暗暗道:“王妃,恕老奴自作主张一回吧!”
这日傍晚,她寻个机会,挡住了襄王贴身内侍怀德。
怀德一怔:“张妈妈有何吩咐?”
张氏笑道:“怀德公公,老身想请你帮一个忙。”
怀德看了她一眼,心中虽然有些嘀咕,但是仗着有襄王撑腰,也不怕她弄什么花样来,便跟着张氏走进房中。
张氏拿出一个锦盒,打开锦盒,道:“请看这只如意如何?”
怀德怔了一怔,盒中是一只晶莹剔透的绿玉如意,通体无一丝杂色,他自宫中到王府,什么珍宝没有见过,但是像眼前玉质这般好的如意,却也是少见。心中一惊,笑道:“张妈妈,您这是什么意思?”
张氏郑重道:“这玉如意,是先皇御赐给我家武惠王爷的,也是王妃陪嫁中最贵重的物品之一。”潘美死后,被封为武惠王。
怀德陪笑道:“这么贵重的宝贝,张妈妈还是快收起来吧,仔细弄坏了。”
张氏将另一只小锦盒向前一推,道:“这里是一百两黄金,请公公笑纳。王妃有事,想请公公帮忙!”
怀德哪里敢收,忙推让道:“折杀奴才了,王妃有事尽管吩咐奴才,奴才怎么敢收王妃的东西。”
张氏按住了他的手:“公公若是办成了,王妃还不止此谢。”
怀德心里直打鼓:“张妈妈,王妃要奴才做什么事?”
张氏看着他,郑重地道:“我要你代王妃,把这玉如意送到一个人的手中,并把王妃的这番话也带到……”
薜萝别院。
刘娥看着桌上的绿玉如意,一动不动,听着怀德低头转叙王妃的旨意:“张妈妈说,王妃的意思,既然王爷真心喜欢你,为了王爷好,她也愿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等她病好了以后,就进宫请官家赦你回府,立为侧妃。从此后以姐妹相称,共同服侍王爷。”他偷偷地再看了看刘娥的脸色,又道:“她还说……”
刘娥淡淡地道:“她还说什么?”
怀德道:“她还说,刘姬是官家有旨驱逐的人,王爷把您藏在外头,万一被官家知道了,连王爷也会牵连,刘姬更是危险之至!”
刘娥嘴角一丝冷笑:“所以,你自告奋勇,帮她来劝我,是吗?”
怀德吓得忙道:“奴才不敢,奴才一直推说自己不知道,后来逼得急了。奴才只好说:奴才也不知道刘姬现在在哪里,只是试试看能不能把话带到!”
刘娥看了看怀德一眼:“张公公,你是王爷的心腹,倘若我连你都信不过,还信得过谁呢?以你之见,我该如何?”
怀德小心翼翼地道:“以奴才愚见,她说的话,未曾没有道理。刘姬,这是个机会,难道您真要一生一世,如此躲躲藏藏,担心受怕吗?”
刘娥嘴角一丝冷笑,笑中却带了几分凄凉:“王妃不愧是王妃呀,一句话,可以叫我这样的孤女上天堂,也可以叫我下地狱。”她轻轻地抚着眼前的绿玉如意,良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