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霸九天--大宋女主(上卷)-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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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了一会儿,元侃才静下来靠着软榻,左手执着酒盏,右手拥着刘娥,笑道:“这等日子,神仙不换!怪不得人道:只羡鸳鸯不羡仙呢!”
刘娥静静地倚在他的怀中,此时听得他如此说,抬头笑道:“三郎今日遇上什么事了,怎么倒想起神仙的事来的?”
元侃笑道:“真真你这七窍玲珑心,我有半点心事,都瞒不过你。”他放下手中酒盏,叹了一口气,道:“前几日刘美对我说,今年领赈的人中,蜀中来的难民格外多呢!我原也不在意。今天居然有一个蜀中来的狂生吴文赏叩阙上书,历数蜀中诸官员贪酷,这倒也罢了,他居然还指摘朝庭的政令有过,说蜀中专设的博买务害民无数,理应立刻取消。父皇听了虽然大怒,却也说是书生意气,只将他杖责,轰了出去。只是想着前些时候张咏也同我说,蜀民有怨,请我上书父皇,只是……”
刘娥自然明白他这一句只是后面的意思:“只是蜀中原是吴王的藩地,你不便擅加插手!”
元侃叹了一口气:“正是。想那年我上书父皇开仓赈济京中贫民,这事儿便年年得我办理了。那时候便得罪了二哥,跟我别扭了好几年,我回什么驳什么。我倒罢了,倒累得跟我走得近的几名官员给寻事下贬了。直到二哥死后,我才陆续把他们给弄回来。这也是我以前不懂得做事的缘故,如今再为这个事跟五弟对上,实在是不必了。那会儿二哥还看我是个弟弟不懂事,肯容让几分。但五弟又向来是个狂性子,只怕更要疑心我与他作对,挑他的不是,岂非又伤兄弟情份?”
刘娥轻轻叹了一口气:“你们天潢贵胄,做件事也得这么左右为难的,叫底下的人,做事就更难了。”
元侃将身子向后倚过去,叹道:“那个狂生吴文赏,告的头一名就是彭山县令齐元振贪脏虐民。这个齐元振本是五弟府中放出来的,去年述职考政却是优等,还特别领了朝庭的奖励。”
刘娥好奇道:“既然是述职考政优等,怎么会被人告,却不知这述职考政是怎么考出来的?”
元侃笑道:“今年有吴文赏告他,他可得不了优等了。述职考政,无非考的是今年岁入有否增加,治地太平否之类的。岁入每年入户部有记载的,治地上若无有大诉讼,那便是太平了。”
刘娥冷笑道:“倘若述职考政只考这些,那倒容易了。比如农户租地,一年的收成原是要三成交皇粮,下面县令便改成六成七成,横竖百姓认不得朝庭的政令。这样抢了租子,在朝庭面前增了岁入,自己却也收得铜钱满仓,百姓饿死,却有谁理?那讼案更简单,衙门里不管有理没理,先交钱再打官司,层层剥皮,谁敢上衙门打官司去?”
元侃笑了:“怎么你这话,倒象是今日吴文赏的口气!”
刘娥怔怔地道:“我们家,就是这么逃难出来的。”
元侃收敛了笑容,抱住了刘娥道:“别想这事儿了。我过几日,找机会跟五弟提一下,让他自己小心点儿。若是他自己上书,那就两全了。”
刘娥回过神来,笑道:“你看我说哪里去了,尽提这些不开心的事做什么呢!我想这些事朝中宰相大臣总会看到的吧,官家若是知道了蜀中情景,必会下恩旨的。”元侃也笑了。
不觉得冬去春来,元侃原是想将这件事提醒一下吴王元杰的,只是过年前后,吴王一直忙着在修建自己的园子,要盖一座万卷藏书楼,又叫了京中有名的山园匠来,到太湖等地运来太湖石修建假山。
几个皇子中,就数性情吴王元杰最为颖悟好学,他府中词人墨客最多,隔些时日便研究出一些文集辞书出来,他自己本人词赋最好,而且工于书法,不论草、隶、飞白都是名重一时。平时皇室盛宴,总是吴王得的头彩。
太宗自己也好文,每日里虽然政务繁忙,但是每日犹要亲自看上三卷《太平总览》,便是政事太忙而实在无暇,也要抽空补上。诸皇子也不免学着皇帝的样子日日要开卷有益。他又最好写飞白之书,元杰的书法最佳,最能投皇帝所好,因此上平日越发地在这方面上心了。
吴王府这一次的大兴土木重修花园,其中最主要的建筑物,就是那在防水防火防蛀下了最大功夫的万卷藏书楼,书楼四周一带清流绕过,本为防火,沿着水流一带修筑亭台楼阁,却更衬书楼的雅致。书楼前面,却都是用万里之外运来的太湖石堆成假山,错落有致,迂回环绕,似近实远。书楼中贮着自魏晋以来的各名家书贴,善本孤本书籍等近二万卷,堪称为京城第一。
花园落成之日,吴王请了襄王、越王等诸王及诸官员前来饮宴。
面对着如此美仑美奂的园林,面对着美女歌舞,令得在场众人无不称好。酒过三巡,吴王也已经有了一些醉意,便乘兴提笔,即景赋诗。在场的吴王府幕僚属下们纷纷叫好和诗,却不想其中却有一人,发出了一声冷哼。
吴王循声一看,眉头顿时拧成一团,暗暗怒道:“又是这个厌物!”
大家看去,却是吴王府的翊善姚坦独自昂首不动,令众人心中直皱眉头。
王府中翊善虽然是下属官僚之首,但是姚坦的为人,却是吴王府人人厌恶,更是吴王元杰最讨厌的人。别人府中的翊善皆是个个辅佑自家主子,只有他府中的这个姚坦,却是事事与他作对。平时他举止稍有过失,就被姚坦抓住错处痛加诋毁,直不把吴王说成是一无是处罪恶万分不肯罢休。
吴王元杰深恨姚坦,只觉得此人在身边犹如芒刺在背,有此人在王府中,简直人生无趣。他身边的人看出了他的心思,就出主意说叫他称病不朝。太宗本就喜爱这个儿子,一听说他病了,甚为关心,每日派使臣前来探视,过了一个月元杰的“病”还没好,太宗心中着急,连忙召了元杰的乳母来问情况,乳母便按照早就说好的词儿应对道:“王爷本来没病的,只是那姚坦过太无礼,处处管着王爷诋毁王爷,因此王爷叫他气得病着了。”
太宗闻言大怒:“姚坦是朕所选的人,就是要选品行严正的人来辅庇,自然不能够象那等拍马小人只知道讨主子欢心的。吴王不知道纳谏,还以装病这种方式,去了管束的人,好让他胡作非为是不是?我想元杰小小年纪也做不来这等谋算,必是你等挑唆的。”这一怒非同小可,立刻将乳母先杖责了三十,差点儿丢掉了条老命儿,再将吴王周围的侍从也都责斥了一顿。吴王经这一来,不免弄得灰溜溜地,再也不敢装病了。
这边太宗表面上派人对姚坦大加赞扬道:“卿居王宫,能以正为群小所疾,大为不易。卿但如是,勿虑谗间,朕必不听。”私下里却又召来姚坦告诫道:“元杰知书好学,亦足为贤王矣。便是稍有过失,也应该婉辞规讽。无大故而诋讦主子,岂是你为人属下的裨赞之道?”
姚坦领了太宗的命令,也钳口不语了几个月。
此时吴王已经喝得有几分醉意,见姚坦又作出这副怪相来,心中大怒,厉声道:“姚坦,本王兴建藏书楼,是奉官家宣谕文事的上意。本王问你,你见此建筑,又有何心思?”
姚坦冷冷地道:“王爷真的要听吗,那可是王爷要臣说的,休怪臣说出不中听的来!”
吴王酒气上涌,怒道:“好,就算是本王要你说的,本王倒要听听,你能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
姚坦扫视众人一眼,徐徐说道:“这眼前你们看到是太湖石堆制的假山,在姚坦的眼中,却是一座血山!”
吴王大怒,一脚踢翻了长桌,不理会桌上的金盏玉盘山珍海味滚得一片狼籍,指着姚坦怒不成声:“姚坦,你、你放肆,毁谤本王,你可知罪!”
姚坦冷笑一声:“吴王但知这山林之美,却不知道自己的属地蜀中已经有多少人家破人亡,沿途逃难。今年京中新到的难民,有一半是蜀中而来。为你吴王殿下造此园林,州县鞭挞微民,以取租税,这假山再美,不过是黎民租税血汗而成啊!”
吴王为上次的事不痛不痒只惩处了几个侍从,太宗见了他也只说一声:“别闹性子!”又在私底下听说姚坦也受了训诫,再见此人安份许多,气势便盛了许多。今日本是一团高兴,却又叫姚坦指着鼻子这般教训,心中大怒,拨剑而出叫道:“以下犯上,你好大胆子。我府中再容不得你!”
众人见此情景,手忙脚乱地上前拉着吴王,这边又拉着姚坦叫他向王爷请罪。姚坦不但不理,反而更厉声道:“你身为王爵,不恤生民,不纳谏言,反而拨剑杀人,这等昏馈暴戾的行为,怎堪为一方之王?”
这话犹如火上浇油,吴王直跳着脚叫道:“你们别拉着我,我今天非杀了他不可,先杀了他,我再向父皇请罪!”
“五弟五弟——”襄王元侃忙抱着他哄劝道:“好兄弟,你是金枝玉叶的皇子,不必与这浑人一般见识。”这边喝着:“你们还不快拉了姚坦出去!”
越王元份也上前劝说,两人夺下了吴王元杰手中的剑,这边吴王府众人也拉着姚坦出去了,好说歹说,才将吴王劝下来。元侃本想今日对元杰说蜀中之事的,见了这般情景,也不想再火上浇油,只得先按了下来。
就是这样左一耽搁右一迟误,便把事情延误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二月中旬时,襄王在内阁中接到边接,当场就惊得傻掉了。
蜀中边报:永康军治下青城县有茶贩王小波、李顺等人聚众造反,蜀中百姓响应者极多,不过十余日之内,已经聚集数万人,攻下了青城、彭山两县,已成大火燎原之势。
事情起来之前,大宋的朝廷上下,竟是谁没也有闻到这空气中的硝烟味儿。
那一日的正午,青城县中。
今天阴雨绵绵,可是春茶长得却格外的好。蜀中地无三里平,阴雨连天,这样的地形,致使本地出产粮食不足,可是桑茶等树的生长却是极好。因此上十有八九的人家,都是种茶养蚕,换得粮食而糊口。自中朝廷设立博买务之后,禁止民间私买私卖茶叶蚕丝等物,在各关卡要道上派了官兵把守。特产的蜀茶蜀锦,只能官买官卖。若是穷山老岭里,路远了送不出去,那茶迟送得三五天,价格便成倍地下跌。农家一年辛苦,种出来的茶、织出来的绵,翻山越岭地送到县城中,往往压价被压得极低。平日里那样千珍万惜,一丝一叶小心翼翼地收拾起,不敢沾上一点尘灰唯恐压了价的嫩尖雀舌,在那样人山人海等着博买务的收购时,随时被轻抛在泥泞里,踩了践踏了也是平常事。
青城县的张县令,在县衙中喝着小酒,想着青城山中的杜鹃必是开得极好了,只是自己却因收春茶的事,倒忙得走不动,不免一肚子气。
前些年,因为博买务收价太低,有些刁民便偷偷地存下好茶叶,将次茶叶才会送到博买务。因此朝廷下旨严厉责问,成都府派兵封了各山道,使得那些茶贩子无私可钻。自去年年底,四乡八寨的百姓便纷纷送货到县城里。只是来得人太多了,那些泥腿子沿着街头到处都是,看着烦心。因此他已经令衙差们将他们都驱逐出城外。这大街上干干净净地,才好看景。
这送来的货太多,价钱还得往下压。他已经叫师爷去看了,将上好的货物扣下些,自己寻个门路贩到蜀境外,没有了那些个茶贩子弄乱价钱,翻个几十倍也不在话下。
张县令手中捧着酒杯,暗叹了一声,他还是开窍得太迟了。想想那彭山县令齐元振多精明,他比齐元振还早三年就任的,齐元振捞的钱早已经是他的几十倍了。齐元振赋税收得比他多,刮地刮得比他狠,可是人家的官运比他好多了。去年底为那巴蜀狂生吴文赏上京告状的事,朝廷派了秘书丞张枢到蜀中巡视,一路巡来罢免了上百官员,可是齐元振不但没事,反而得了个张枢“清白强干”的名头上报朝廷,又有吴王元杰做后台,还得了朝廷赐玺书奖谕。
这有钱好办事呀,齐元振收钱收得狠,钱多了自然能够差得动人,除了手下吃皇粮的衙役个个得他的好处,自然出死力气替他去刮钱。上上下下的关节,哪个不是用钱去打通的,上司下属人人夸好。张枢这一路来,未到彭山便有成都府派人通知齐元振,齐元振早将自己的钱财移到彭山的富户家中,将彭山那些杂七杂八的贫户全部驱走,敢说半句不中听话的人,早就下到了狱中。因此上张枢到得彭山去视查时,整个彭山县早已经被齐元振刷上了一层粉。张枢这一上报,朝廷这一奖励,齐元振指日高升。
谁也不是傻子,朝廷的玺书奖谕一下来,满蜀中稍晓事的官员,都学了齐元振的样子,只要每个县里上报的岁入数目好看,把不晓事的刁民统统关起来,这又体面又轻松的事,谁不学得快。
正想着,忽然听得外头一阵喧闹,更见一名衙役慌慌张张地来报:“大人,不好的,前头出事了?”
张县令吓了一跳:“出了什么事?”
那衙役道:“就是前天那个茶农赫老三,排队等了十几天还没等到收购,就暗地里把茶卖给茶贩子王小波的……”
张县令不耐烦地道:“不是叫你们去抓了吗?”
那衙役道:“是啊,我们照大人的吩咐,把他抓起来打了一顿,把他的茶叶全部倒在大街上全部都踩烂了。谁知道那赫老三打得走都走不动,居然还能爬到大街上,拣了一整天,倒把那些没踩烂的茶叶拣回两成来,又抱着往回走,叫前头的弟兄们看到了,因大人吩咐,要全踩烂了以敬效尤的,就从他的怀中夺了那些茶叶再放到地下踩烂了。哪知道那人死脑筋转不过来,拦不住我们,居然就一头撞死在城墙上。如今那些还等着排队的茶农们和被我们抓来枷号的茶贩子们都闹起来了,外头闹得很凶呢!怎么办?”
张县令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可闹的,往年拿到私卖茶叶的都是这么办的。那个刁民拿死来讹官府,论理还加一重罪呢!你多叫几个人,把那些个泥腿子驱散了便成。”
那衙役出去后,过得半晌,外头的喧闹不但没见静下来,反而闹得更凶了。张县令走出房门,刚要招呼:“来人哪!”忽然听得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声,他就眼睁睁地看着大门轰然倒塌,然后是一群人旋风似地卷了进来,他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便觉得脖子一凉,然后他看到自己脖子上喷出血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那忍饥挨饿,在冰天雪地里等了十几天的茶农蚕农心中的愤怒,在赫老三血染青城县城的时候,到了极点。这种怒火足以叫人们失去对死亡的畏惧。但听得人群中一声:“杀了这些狗官差呀——”
顿时,整个青城县沸腾了。愤怒的人们冲破了县衙的大门,还在那里称量数钱的师爷、挥动鞭子的衙役,被汹涌的人流推倒了踩过了,人群横冲直撞地直到把整个县衙夷为废墟,县衙的库房被打开,粮仓被打开,所有的钱呀粮呀东西呀都被抛到半空,都被一抢而空。
接下来怎么办,狂潮之后的人们惶然了、迷惑了、不知所措了。
“王大哥,王大哥——”越来越多的声音,叫出这个平时一遇上困境就会想起来的人。人声如狂潮,把王小波涌上了浪尖上。
王小波提着张县令的人头,走上县城前的空地上,大声道:“苍天若有眼,为什么我们一年辛苦到头,养不活自己,养不活老婆孩子?为什么这些狗官,吃得肥穿得暖?这公不公平?”
人群大声叫道:“不公平——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