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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凤霸九天--大宋女主(上卷)-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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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家三房的孩子,都一起被称为皇子,无分彼此。诸兄弟辈中,太宗亲问学业的,只有他一人。十五岁时,太宗开始叫他看群臣的奏折,并提出自己的见解。然后,细细地与他解说诸事的利弊得失。
  太平兴国三年,太宗伐下北汉,又攻幽州,皇长子赵德崇更是随侍在侧。他亲临战场出谋划策,不管他作任何事说任何话,正是太宗所思所想,更是得太宗喜欢。
  大军很快地逼近了辽国的南京城,谁知城池久攻不下,辽将耶律休哥的回师,设下伏兵,一场大败之余,人马失散,竟连皇帝也找不着了。
  人心遑遑之余,群臣都以为太宗死于战乱,纷纷要回师汴京。竟有人于此时提出,要拥立武功郡王赵德昭即皇帝位。
  好象所有的人,都把皇帝放弃了。只有他的长子德崇,独自带了一队兵马,冒着辽国大军压境的危险,不顾生死,要到辽国军营去寻找父亲。而他,也终于在战场找回了父亲。
  太宗即下令,回师汴京,从此,再不提北伐之事。
  那一夜,赵光义于血流成河的战场中,见到长子从残阳中领一队兵马向他奔来时,一个在他心中已久的念头,终于彻底变成了决心。
  回朝之后,太宗只字不提此次北伐之事,就连诸将打下北汉的功劳没提过封赏。
  赵德昭身为众将之首、皇储。皇帝的作法,明显地有悖常情,这样做,会寒了将士们的心。或者说,一直以来他的道路太顺了,危机意识不够,或者说,对他那一直慈祥有余的皇帝叔叔认识不够。于是某次,太宗与他宫中闲谈,如平常一样,说些朝廷大小之事,见太宗神情甚好,于是婉转提出,请封北伐诸将。
  这话,正撞在刀口上,更是坐实了他与诸将同谋夺位了。太宗当朝发作,勃然大怒:“要封要赏,是天子之事,你着什么急?你是不是等不及了?等你自己做了皇帝之后,再去封赏不迟。”
  赵德昭听了此言,恍若醍醐灌顶,才知太宗早已经疑他到如此地步。一腔冤愤,无语可辨,茫茫然间,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家的。
  怔怔地坐了半晌,才明白太宗已动杀机。他回师时兵权已被收缴,母后和弟弟各自一方竟作了太宗的人质,满朝文武,早已经没有忠于太祖的臣子了。思前想后,竟是路路断绝,再无生路。
  走到窗边,门口竟已经站了太宗派来的人,他已经被软禁了。
  一腔怒火冲上心头,他从墙上拨出太祖昔年所赐的宝剑,然而,拨剑又有何用,去砍去杀吗?
  看着手中的宝剑,想到当看父亲赐剑时,殷殷重语,犹在耳边。而此时——天,已经变了。人生际遇于世,夫复何言,赵德昭满腔怨愤,自刎而死。
  太宗在宫中,忽然得知赵德昭自刎,急忙赶到德昭府中,抚尸大哭:“痴儿,痴儿,朕不过白说了你两句话,你就为什么就这么气性大。你、你这叫朕怎么向你九泉下的父亲交待,怎么向你深宫的母后交待呀!”
  太宗哭得伤心已极,众臣相劝都不能听,直到皇弟赵廷美上来相劝,太宗这才收了泪,下令厚葬。并自己素服七日,以尽哀思。
  又过了两月,见朝堂上对此事已经无甚风声,才对诸将平北汉的功劳论功行赏。
  又过得三年,二皇子赵德芳忽然病死了,太宗照例又是一番痛哭与厚葬。再将齐王赵廷美进封为秦王。
  赵廷美见赵德昭和赵德芳先后而死,心中不安,为避祸计,在邸中寄情声妓,深居简出。就这样,仍不能躲过太宗的猜忌。这次首告秦王不轨的,是太宗在晋邸的旧臣柴禹锡等人。他兴风作浪,亦是空穴来风,决非无因的。
  活生生的一个大皇兄,忽然间就自刎了;健康康的二皇兄,忽然间就病了;好端端的皇叔,忽然间就卷入了逆案。
  这一件件的事,象一根根针,在扎着赵德崇的心。
  而每发生一件惨案,父皇对他的封爵就更进一层,给他的权力又增一分,甚至对他的宠遇,也更进一筹。
  这样的恩宠厚待,简直象是在向全天下宣告,他赵德崇锦绣前程的每一步,是踏着皇兄皇叔的鲜血上来的。
  从皇子,到卫王、进而为楚王、校检太保、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上中书令,一步步的封爵到到赐超规逾制远胜过诸王府的楚王府……太宗不是暗示,而是明示着要抛开兄终弟及,传回德昭的制度,而是要将大位传给他——楚王赵德崇。
  每念至此,楚王赵德崇,就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
  他拒绝自己有这样的猜测,这太残酷了。他拒绝相信,这种骨肉相残的悲剧:他拒绝相信,他那伟大的父皇,要因他而背上不仁不义的骂名;他拒绝相信,他那可亲可敬的皇兄皇叔们,竟会因他而惨死;他更是拒绝相信,这样残酷的命运,不会降临到他的身上,否则他真怕自己会因此而崩溃疯狂。
  然而随着金匮遗命的出示,事情一步步的发展之下,竟已经不能再令他自欺欺人了。
  楚王赵德崇抬起头来,雨水冲刷着他的脸,对着前来相劝的王继恩,他一字字地道:“今日若不得父皇相见,赵德崇跪死在崇政殿外。”
  接到王继恩的回报,太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个孽障!”
  王继恩小心地看着他的眼色:“要不,这就叫楚王进来?”
  太宗轻皱了一下眉头:“这一回奏,不是三言两语。湿答答的,叫他先更衣吧!”
  王承恩知道,这是太宗对楚王的体贴,淋了这么久的雨,怕一个不小心,着了风寒,可大可小,忙应声而下。
  太宗在房中,慢慢地踱着脚步。他在想着楚王要奏的事:对于太宗来说,江山皇位权力悠关的事,他已经无法再相信别人了。当年柴世宗与太祖亲与手足,可是到头来还是陈桥兵变夺了后周的江山,他与太祖手足之亲,杜太后亲口有传弟之言,可是太祖晚期对他处处猜忌制掣,逼得他封宫抢在德昭面前即位,也因此传出烛影斧声的流言来。平心而论,他是想补偿德昭,安抚廷美的,所以对德照、德芳、廷美等人诸多优待,可是最终,他们还是负了他。
  真正令他刻骨铭心的一件事,是高梁河之役,那是他政治生命中最危险的一幕。那一战,他围住燕京城已经半月,守将韩德让已经快支撑不住了,谁知辽将耶律休哥的兵马忽然杀出,战场上杀声一片,兵败如山倒,整个队伍被冲散,而他也中了流箭落马。只得抢了一匹驴车逃走。也正因为这样,他与大军失散。
  倘若不是长子德崇不顾生死地执意带了一队兵马去把他找回来,他只要迟几天回来,江山就已经易主了。这并非杞人之忧,生死荣辱只在那一刹那间,历代失去皇位的君王,是怎么样的下场,令人不寒而栗。几十年沙场奋战,一身浴血杀将过来,岂能坐以待毙、岂容这种隐患继续存在。
  德昭不能再留了,不是他狠心,政治远比战场更复杂更可怕,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信的,只有自己的亲生儿子。
  当他抱着德昭冰冷的尸体时,他心中的悲痛,并不完全是假的。这个侄子,是他看着长大的,再怎么样也自有一份亲情的存在。更让他难堪的是,德昭采取了这种激烈的方式,让天下看到他的手中,终于染上了侄子的鲜血。他想要的并不是这么激烈的结局,他只想用一个温和的方式,慢慢地让德昭在权力场上消失。
  赵德芳的病死,让他大大地松了口气,至少不用自己的手再沾血迹。
  秦王赵廷美是他的弟弟,他不会再让廷美也死去,他只是想让他慢慢地退出权力场,然后慢慢地做一个普通百姓。至少他可以让他活到德崇继位之前。
  德昭已经死去了三年,他的死亡也已经渐渐被人淡忘了。太宗本想再等两年,等德芳的死亡也在人们的记忆里淡忘的时候,才开始动廷美的。
  但是当柴锡禹郑重地提出了危险的兆头时,但他得知宰相卢多逊竟与廷美私交极好时,他不能不动手了。
  而赵普是最好的一把刀。众所周知,在太祖末年,赵普多次正面侧面,处处限制当时身为晋王的他权力的扩张,是太祖忠心得力的助手,是他登上皇位最大的阻力之一。
  谁也想不到,赵普会以这样的一种方式,助他对付廷美。
  那一番密谈,令他震惊,也令他不带旧时情绪地重新认识了赵普。他对赵普说的那句话:“朕未到五十,已知四十九年之非。”也是发自真心的。
  这个人高傲,也卑鄙。高傲得近乎不识时务,卑鄙得人所难及。金匮誓书上没有廷美这个人,亏他想得出来,这真是个天才的主意,而太宗也顺理成章地把廷美踢出太后亲子的行列,踢出继承皇位的资格。
  太宗在心中暗叹,压下自己对赵普向来的不满,再来看看:赵普果然是相才,他才学手段或不及卢多逊,然而眼光决断,远胜于卢多逊了。他忠于太祖,然而更忠于时势,忠于大局。
  他终于放手给赵普去做了,他重新起用了赵普为相。天下人都说,是赵普与皇帝做了交易,然而不是的,只是眼前的天下,不能再经一次折腾了。
  只有牺牲秦王了。
  太宗微一走神,不觉楚王已经进来了。
  楚王德崇换了干燥的衣服,又喝了一碗姜汤,定了定神,走进崇政殿中。
  他看到太宗怔怔地坐着,似乎在想着些什么,父亲头上的白头发,似乎又多了几根。他只觉得一阵热流涌下,跪倒在太宗面前,便哽咽住了。
  太宗长叹一声,轻抚着他的头:“你这孩子,唉,你这孩子!”
  楚王抬起头来:“父皇,你放过皇叔吧!”
  太宗脸色一变,道:“你说什么,哼,你可知道,不是朕不放过他,而是他不放过朕呀!”
  楚王恳切地道:“父皇,皇叔这些年来,一直闭门不出,谨言慎行的。更何况兄终弟及,他本来就是皇储,实在是没有理由要反呀!要说他谋反,孩儿第一个不信。”
  太宗脸一沉,哼了一声道:“你又知道些什么,什么叫没有理由,一个人为了权力,什么事做不出来?他勾结首相,意图不轨,人证物证俱全,你一句不信,抵得什么?”
  楚王大声道:“卢多逊并无口供,只凭一些小吏奴才的话,就要废一个亲王,一个宰相吗?”
  “混账,”太宗恼怒道:“什么叫小吏奴才的话,王法如炉,铁案如山。任凭是什么亲王宰相,也得受国法制裁。亏你还是个亲王,从小读的三纲五常,竟说出这些不明白事理的话来。”
  楚王看着父亲,眼泪缓缓流下:“父皇,皇叔是您的亲弟弟呀。房州路途遥远,偏僻艰苦,皇叔上了年纪了,就让他留在京城吧!”
  太宗冷冷地道:“圣旨已下,岂可朝令夕改?”
  楚王磕头道:“既如此,儿臣情愿拿自己的爵位,赎皇叔的罪,父皇就让皇叔留下来吧!”
  太宗又惊又怒:“你这是什么话,你吃错了什么药了,朕这般疼你,你却说出这种昏头的话来。”
  楚王大声道:“父皇若真是疼儿臣,就当为了儿臣饶了皇叔吧!大皇兄二皇兄都已经去了,皇叔若再不保……儿臣做什么都无所谓,父皇、父皇的万世圣德不可有损哪!”
  太宗大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王缓缓地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连累了这么多人,儿臣有何面目存于世间!”
  “啪”地一声,太宗重重地一掌打在楚王的脸上,楚王的脸上,立刻浮起一道紫红的掌印。“你、你这孽障——”太宗眼睛都红了,气也喘不过来,大声道:“来人哪!”夏承忠应声而入,太宗指着楚王道:“德崇颠狂无状,将他给朕逐出宫去,关在府中,让人闭门思过,没有反省好,不准出来。”
  楚王德崇的声音由近至远:“父皇,父皇三思——”终至无声。
  太宗跌坐在座中,喃喃地道:“你说说这小子,怎么这么气人。”
  夏承忠小心翼翼地道:“恭喜官家,楚王仁厚,正是官家之幸,天下之幸呀!”
  太宗哼了一声道:“不能体察君父之心,倒为着个外人同朕胡搅蛮缠的。朕没被他气死就好了,还幸什么?”
  夏承忠笑道:“楚王如何是为了外人,他不是说得很明白,是怕有损官家的圣德,宁可自己委屈些吗?只是他不及官家想得深远罢了,官家与楚王父慈子孝,都是为对方考虑多一些,为自己考虑少一些呀!”
  太宗看了夏承忠一眼,倒微微地笑了:“这孩子直肠热血的,是他的可贵处,也是他的不足处。将来的路,还长着呢,总得多历练一番,才肯晓事的。”
  夏承忠应声道:“官家想得深远,楚王冷静之后,必会感念君父的苦心的。”
  太宗笑道:“承忠,你说话的口气,倒是越来越象继恩了。对了继恩呢?”
  夏承忠笑道:“王公公送楚王回府了。”
  太宗微微笑了:“到底是他晓事。”
  楚王府。
  楚王德崇怔怔地坐着,听着太宗派人宣布他闭门思过的旨意,只是嘴角掠过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
  王继恩端了一壶酒来,放到他的面前,道:“王爷,没事就喝点酒来解闷吧!”
  德崇看了他一眼:“你不打算劝我?”
  王继恩微微一笑:“王爷的性子最象官家,你们俩都是何等有主意的人,哪是凭旁人的话可以改变的。”
  德崇淡淡地道:“可是继恩你不同,你是看着我长大的人。”
  王继恩笑道:“再亲近,您也不可能为我改变主意,倒不如,作些别的有用的事,比如说,陪您喝喝酒,解解闷!”
  德崇长叹一声,心中隐隐作痛,王继恩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官家已经定了主意,再不是别人劝得回的,自己唯一能做的,只有尽力去保全现存的人。他摇了摇头,向王继恩举杯道:“说得好,咱们再喝!”
  多喝了几杯,两人都有了几分醉意,德崇击筑唱道:“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一股豪气上来,拨剑边歌边舞道:“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
  王继恩于一边看着,心中亦不由地随着德崇的歌声,回到了那塞外战场。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德崇忽然长啸一声,将宝剑远远地掷飞,叹道:“比起这京中的荣华富贵、勾心斗角,我宁可在沙场上,与辽人一刀一枪的厮杀来得痛快。”
  王继恩长叹了声:“我也想有朝一日,回到战场上,杀个痛快。”在宫中作为一个宦官,他的地位已经到了顶点,可是在朝臣们的眼中,他依然什么也不是。在宫中多年,他学会了圆滑和权术,可是心底深处,却依然怀念跟着太宗北征时,那种刀头舔血痛快淋漓的日子。他与楚王的情谊,不仅仅是看着他长大的情份,更是那次北征沙场浴血结下的。想到这里,他也不禁仰头,喝下一大碗酒来。
  两人你一碗我一碗的,不觉喝了许多,颓然醉倒。
  一缕阳光射入眼中,楚王德崇跳了起来,叫道:“更衣。”
  更换了衣服的德崇匆匆奔向门外,小黄门拦住了他:“王爷,官家吩咐您闭门思过的……”
  德崇当胸给了他一脚:“本王送完三皇叔,自会回来闭门思过,备马——备快马——”他匆匆骑马赶向西门,出固子门外,赶到十里亭,却见人声寂寂,车马无踪。
  原廷美手下开封推官,现为为融州司户参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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