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霸九天--大宋女主(上卷)-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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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听得那少女怒道:“桑大爷,您这可不公平。明明卖得一百两银子,你只给我十两,也太过份了吧!”
却听得那桑大爷冷笑一声:“小刘娥,你可看清楚,就凭你那几件首饰,顶多值上二三两银子,能卖这么高的价,是我桑家瓦子的排场,我这书场,这众星捧月的气氛给衬出来的,抬上去的。给你十两银子,已经是多了。”
元休悄悄地笑了,轻声对钱惟演道:“原来她叫刘娥!”
这时候已经听得刘娥道:“桑大爷,你说话可得公道,我说书的包银你一文不发也就罢了,本来说好的我卖银饰挣钱,你每件首饰抽一两,卖多少都算我的,你怎么可以反悔!”
那桑大爷冷笑道:“嗬,你们听听这丫头的话,好象我桑老板黑了她似的。小丫头,你也不想想,你们半年前来这里时,分文皆无,你是怎么求我的,只要有个安身的地方,能吃饱饭就心满意足了。你们住的是我的地方,你哥哥打首饰的工具是我给他,那会儿你会说书吗,还不是我叫人教你的。你这半年,就算全算包银,也不够欠我的。怎么着,如今翅膀硬了,倒要跟我算钱?”
只听那少女刘娥的声音道:“算,怎么敢不算呢,您桑大爷不是天天跟我们算账吗,说我们怎么欠您的。我第一个月是不挣钱,可是第二个月就挣钱了。我们住的地儿,我问过,以前就是没人住没人要的,便是那些工具,又值得几个钱?我虽问过莲花棚,那儿说书像我能招来这么多人的,一个月最少能给八两,就算这八两都抵了房钱租工具的钱,那我卖首饰挣来的钱该是我自个儿的了。当初我卖首饰,说好了你六我四,您怕亏本硬要我先交一两的抽头。可如今倒黑我们八十七两,您倒说说看,我们怎么欠您了?”
“啪!”地一声,想是摔坏了什么东西,那桑大爷怒道:“臭丫头,你有种,这桑家瓦子开到现在,没人敢跟我这么算账的。”
元休吃了一惊,生恐这小姑娘要吃亏,正欲冲进去,钱惟演忙拉住了他,轻声道:“且等等看。”
却听得里面刘娥笑了:“桑大爷,不这么算,您说该怎么算?该给多少是正经呢?东京城里天子脚下,您桑大爷家大业大还能跟我们动粗不是。我们穷人家千山万水从蜀中来到这儿,死都死过几回了,怕什么?正经说来,我们也是给您挣钱的,您又不亏,手指缝里漏点儿罢了,何苦跟我们计较。前天莲花棚象棚里都请我过去,我也是记得您桑大爷当初在我们流落无着的时候收留我们的恩情,才不肯过去的。不过今儿个这一百两明眼人可都看到了,回头要问我才得了十两,这么克扣我们,我也说不出口呀!”
莫说房中的人听了这话如何,只在外偷听的元休和钱惟演不禁听得睁大了眼,暗暗竖起拇指来。这一番话绵里藏针,真不愧她说书娘子的本色行当。
但听得那桑大爷气得直喘粗气,旁边便有一个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桑老大,跟个小丫头计较什么,刘娥丫头,平时你也不过拿个五两八两的。今儿这一百两银子,谁也没想到。下次也未必这么好运气,你还得在桑老大场子里说书不是。”
刘娥笑辨道:“二爷,我不敢跟桑老板争,只是这一百两银子,就算您拿大头,四六开也该是四十两不是。错过这笔,我可挣一年也挣不来。今天就是挨桑大爷一顿鞭子,该我的钱您也不能少我。”
就听那二爷道:“你这丫头倒伶俐,算盘儿打得滚精。亏得你不识字,若不然,十个男人也算不过你。算了桑老大,行里的规矩,也是四六开的,便宜你这只小辣椒!”
听那桑大爷哼了一声,道:“你入行不到一年,还想四六,顶多三七。减去每件首饰一两的抽头。老二,再给她十七两!”
那二爷应着了,忙道:“小丫头,还不快谢谢桑大爷!没跟你计较,还赏了你银子。”
听那刘娥清清脆脆地笑道:“桑大爷是做大事的,怎么会跟我们计较呢,谢谢桑大爷了!”
元休和钱惟演忙闪在一边,但见那刘娥紧紧地捧着一个银包,欢欢喜喜地出来了。
元休拉了钱惟演一把:“这小姑娘有趣,这书不精彩,人精彩。咱们跟上去看看,说不定还能看到些好看热闹的事儿呢。”
钱惟演也不禁起了好奇之心,两人跟着那少女刘娥,走街串巷。出了桑家瓦子,走进潘楼旁边的一条小巷里,小巷两边开着许多小银铺子。刘娥一家家慢慢地走过,偶而还停下脚步来仔细地看着首饰的花样,像极了想买却又买不起的小姑娘样儿。
两人跟在她的身后,跟着她过了潘楼街再向东行去,经过一个十字街口,那是竹竿市,来往叫卖的人极多,一不小心,便失去了刘娥的踪影。
元休傻了眼了,在人群中挤进挤出好一会儿,还没找到人。钱惟演忽见南边巷子里白衣一闪,忙拉了元休道:“殿下,那边——”
两人忙追了过去,跟着她过了铁屑楼酒店、皇建院街,见她在得胜桥郑家油饼店停了下来,买了几个麻花胡饼,一直向南走,直到太庙街后的一条小巷子进去,进了前面一个破旧的小院儿中。
元休跟着到了门口,正欲跟进去,钱惟演忙拉住了,左右一看,指了指旁边,却原来那土墙矮矮的,正好可以伏在上头看见里面去。
院子里,一个青年只着了一件小褂,在那里叮叮当当地打制着金属。刘娥一进去便欢快地叫道:“哥,你快来看,咱们今天挣了多少!”说着把银包打开,亮出一包明晃晃的银子来。
那青年正是龚美,这半年来,他打制银器,刘娥说书,倒也在这寸土寸金的东京城风求了个温饱。平时刘娥每月逢一卖首饰,也带回三两五两的银子来,可是今天眼见明晃晃的竟是有一堆,不由地吃了一惊:“小娥,怎么会有这么多银子?”
刘娥笑道:“这是咱们首饰卖的钱哪!哥,你看,有二十七两这么多啊!这要在咱们老家,两三年都挣不上这钱,怪不得人说东京城遍地黄金!哼,本来才不止这么数呢,那位公子真是阔气,一出手就是一百两!那黑了心肝的桑老板,硬是黑了我们的钱。要不是我跟他吵,他就给我们十两呢,你说气不气人?哥,等咱们攒下了钱,咱们自己也开个小书场,才不让那些人再黑我们的钱呢!”
龚美倒吃了一惊:“小娥,那三件首饰,才打了不过三两银子,怎么可能有人拿一百两来买呢!这哪是买首饰,买个人都成了,这种钱咱们可不能要,有钱人家咱们惹不起,还躲得起。”
刘娥嗔道:“哥,你也太小心了,怕什么。咱们正正经经地说书打首饰,又不偷又不抢的,堂堂东京城天子脚下,谁能把咱们怎么样。千山万水地咱们都过来了,哪有你这样前怕狼后怕虎的。”
龚美拿着银子,掂量着犹豫道:“有钱人家的多半没好人,喜欢拿些钱压人。小娥,你在那里说书卖唱,我老是担心,我们虽然穷,却不能乱收别人的东西,收了以后就麻烦了。”
刘娥笑道:“不是呀,美哥哥,我觉得那人长得挺好看的,不象是个坏人。再说,他只是个听书的,你放心,我知道分寸的。”
龚美道:“你呀,脾气太坏胆子太大,竟然敢跟桑老板吵架,桑老板还算好的,要是有个强横的,你岂不吃亏。”
刘娥嗔道:“哥,今天多挣了钱,我还以为你会夸我,谁知道倒听了你一顿教训。”
见她不悦,龚美忙道:“小娥,我是担心你一个女孩子家在瓦肆那种地方会吃亏。唉,都是哥没用,没法儿养活你,倒要你一个女孩子家抛头露面的。”
刘娥看着龚美:“不,美哥哥,要不是你千山万水地把我从蜀地带到这儿来,我早就饿死了。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和我相依为命,都是在这个世界上拼尽全力要活下来。我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抛头露面又有什么关系。你看……”她数着桌上的银两,憧憬着:“我们现在已经挣了好几十两银子了。前天我去打听过,象潘楼这样的地块,我们是租不起的,但是大相国寺外廊街那边租一个小铺子,我们开一家打银铺,先交一年租金再加上全套家生,大约有二百两银子就够了。桑老板说了满一年就跟我们四六分账。我们再辛苦个四五年,就可以自立门户了。到时候,你打银子,我坐柜台,咱们也做小老板……”
龚美喜道:“好,我明儿个再去赶工,咱们多辛苦上几年,咱多的是力气,怕什么!”
“嗯,”刘娥忽笑道:“我今天在潘楼又偷偷地看来了他们的花样儿,呆会儿我画出来给你……”
院内两人高高兴兴地说着,院边却已经听呆了两人。元休看着那刘娥一喜一嗔地,不由地呆住了。皇宫大内多的是规规矩矩的名门淑女,何曾见过这般千伶百珑,生气勃勃的女子。不一小心,脚底下一滑,踩到了一块石头,发出了好大的声响。
龚美立刻挺身拦到刘娥前面,大声问道:“谁,谁在外头?”
但见门边慢慢地走出了两个锦衣少年,刘娥吃了一惊,忙把银子收起来掩到身后,警惕地道:“你们来干什么?哦,难道你们反悔了,觉得花这一百两银子吃亏了?你们不要找我们,找桑家瓦子的桑老板要吧,钱可都是他收着!”
元休笑了:“你放心,我可不是要钱来的。”
龚美警惕地道:“那你们来做什么?”
元休一下子怔住了,口吃地道:“我、我是、我是来……”
钱惟演见他窘迫,忙道:“哦,对了,我们是来、我们是来……”眼见院中的打银工具立刻改口道:“我们是来看你们的银饰花样的。我们还想再买!”
“哦!”龚美的脸色稍有缓和:“两位官人,想买什么首饰,是要现买,还是定做?”
两人装作看花样,慢慢地一件件翻看过来。见人不备,元休悄悄地拉了拉钱惟演,在他耳边悄声说道:“你能不能想个办法,让他们进府来,咱们溜出去可不容易,今天是借了看大哥的名义,明天可就出不来了。”
钱惟演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看着元休,见他神情坚定,只好硬着头皮对龚美道:“嗯,这些首饰都不错。哦、对了……小哥,我们是韩王府的人,王府最近要找个银匠打造一些首饰,我们刚才看这几件首饰的花样很别致,所以想请小哥进府去打造首饰。”
龚美还未回答,刘娥抢先道:“去可以,工钱先说好!”
钱惟演再看了元休一眼,见他点点头,道:“啊,工钱,你说多少?”
刘娥犹豫着道:“每个月五——十两!”
龚美吓了一跳,拉拉她:“小娥!”五两已经够多了,哪能要十两这么离谱,人家怎么肯!
元休喜道:“好,每月五十两!”
一言即出,将对面两人吓了一大跳,刘娥立刻睁大了眼睛:“那、王府里还用不用其他人,比如说绣娘、说书、歌伎之类的?”
元休见她又惊又喜的样子,好不可爱,见她有如此一问更是求之不得,忙顺着她的话道:“嗯,对对对,还要个绣娘。”
刘娥喜道:“也是五十两。”
元休笑道:“对对对,也是五十两!”
龚美方欲开口,已被刘娥拦在身后,这边已经是高兴地道:“好!”
元休也喜道:“好,明天王府就会来人,带你们进府。”
钱惟演看了只是摇头,见元休还欲不走,道:“王、王公子,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走了!”拉着元休匆匆地出了院子,走了几步,元休忽然笑道:“等一下,我再去听听她说话。”兴冲冲地又跑回墙外,侧耳倾听。
却听得院内龚美埋怨道:“小娥,你也太冲动了,你知道刚才那两个是什么人,怎么能随便答应人家了?”
却听得刘娥笑道:“哥,你也真是的,前怕狼后怕虎这么胆小,我看他们长得挺好的,不像是骗子。就算是骗子,我也不怕。”
龚美道:“看着他们但像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可就分明是哄人开心嘛,一个月五十两,谁会出这们的价钱请银匠?”
刘娥道:“哥,你对自己太没信心了,今天三件首饰就卖了一百两呢。我哥的手艺怎么就不值五十两了?这东京城固然是遍地黄金,可也是能不能抓机会。桑老板常说:‘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只要我们那儿做上一年,就把开银铺的钱都挣到了,多好的机会你怕什么?”
龚美叹了口气,道:“小娥,虽然一路上都是我在照顾你,可是自从进了东京城之后,哥反而每件事要你做主了。罢了,我拗不过你,不过不管有什么事,哥拼了这条命也会护着你的。可是绣娘,你做得来吗?”
就听得刘娥得意洋洋地道:“放心啦,我这么聪明,什么事应付不来。”
元休一手捂着嘴,一手被钱惟演拉着往外走,直出了这条巷子,才放声大笑:“这真是个妙人儿,哈哈哈哈……我在宫中这么多年,何曾见过这等妙人儿。自三皇叔出事之后,我足有半年没有开怀大笑了。简直是天上掉来的可人儿,惟演你说,这女子一喜一嗔,一言一行,真是无处不可爱,无言不解颐呀!”他嘴角含笑,眼波生彩,得意地道:“我可以想象,以后我韩王府中,一定会每天都非常地多姿多彩。”
安全送了韩王回府,钱惟演回到自己府中时,天色已经黑了。不及用晚膳,他连忙到书房去见父亲。
吴越王钱俶的书房中已经点上了灯,他手执着一只玉瓶,怔怔地坐着。
钱惟演走上前来,轻声道:“父王,孩儿回来了。”
钱俶微微怔了一下,回过神来看着儿子:“哦,惟演,你回来了,如何这么晚?”
钱惟演恭敬地道:“孩儿陪着韩王,去了潘楼街东门外看看,刚刚送了韩王回府。”
钱俶看着儿子,轻叹一声:“演儿,难为你了!”
钱惟演忽然感觉一阵哽咽,叫了一声:“父王!”
钱俶看着窗外那茫茫夜色,道:“我不知道,五年前我投宋到底是对是错。到如今寄人篱下,连累你小小年纪也受此委屈。”
钱惟演见父亲笑容惨淡,心中隐隐不安,强笑道:“父王说哪里话来,大宋一统天下,已经是大势所趋,后蜀、南汉、南唐、北汉都一一被灭,抗拒——只会遭致更多的杀戳。孟昶李煜为一已之位而令百姓蒙难,而父王为了吴越数十万百姓免遭兵灾,弃王位纳土归降,这不是屈辱,而是勇敢。吴越的百姓,不会忘记父王的恩德。家乡的江名钱塘,塔名保俶,正是百姓对父王发自内心的爱戴呀!”
钱俶轻叹:“江名钱塘、塔名保俶,吴山越水哪,我多想再回去看它们一眼。只可惜,我有生之年,是回不去了。”他定了定神,看着手中的玉瓶,道:“你今天见着楚王了?”
钱惟演点头道:“是,楚王今天谁都没见,只接见了韩王,孩儿只是沾了韩王的光。”
钱俶点头道:“嗯,韩王是楚王的同母弟,楚王是未来的太子。演儿,当日我让你做韩王的侍读,就是因为韩王为人纯厚,不涉及宫庭之争,又有楚王庇佑。这样的话,在这风云诡变的汴京城中,既有一个护身符,又不至于卷入政治旋涡中去。唉,都是父王无能,若非吴越国已亡,你也是皇子之尊,何用去侍候别人。”
钱惟演跪倒在地:“孩儿不委屈,真正委屈的是父王呀,您忍辱为百姓,苦心为孩儿。孩儿只恨自己无能,难为父王分忧。”
钱俶轻抚着他的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要不然,楚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