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北--兰亭-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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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草无言,许久才辩解道:
“那是……阁主必定有他的苦衷……”
连他自己都觉得难说出口。
一直以来,无论兰无邪做什么,但至少可以看出来,他追求的都只有一个目标:称霸武林。
而如今,花重阳要的已经不一样。一年前她只求一个疼她宠她的人,现在,她想要的是安稳的生 活。
不巧,那恰恰是兰无邪给不起的,于是再喜欢看着他想着他,她也只能放手。
她已学会不应该要的就不要。
第二天的武林大会,表面看来一切如常。
一侧是薄风和司徒清流,另一侧是兰无邪和容辰飞,正对着比武台,坐着少林武当的弟子,和花重阳等人。
白露却没有出现。
兰草对着人群瞟了几次,最后耐不住,悄悄潜到人群中接近花重阳:
“炎白露呢?”
花重阳微怔:
“炎白露?你怎么知道她这个名字?”
“啊,那不是她的名字吗?”兰草摸摸头发,“五年多前第一次见她,她就跟我说她叫炎白露,还特意跟我强调她姓炎。”
“哦。这事不要告诉别人,我怕她有麻烦。”花重阳压低了声音,“她还在赌气,今天一直不肯起床。”
“唉,惯的她。”兰草叹一声,顿一顿又压低了声音,“不过那个……昨天的事,还有你说的话,我回去就跟阁主说了。”
花重阳心头一颤,脸上却还是微笑:
“兰草,你还是这么长舌。祖咸的药是不是真管用啊?”
可是她却下意识转着目光去看比武台一侧的兰无邪。
兰无邪却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坐在椅上,一张雪白的脸,金环束发耳垂上一颗水蓝坠子,一身金红凤纹长袍领口袖口镶了黑边,左腕袖口下头,依稀可见那枚三寸金丝腕环,张扬又华丽。
“阁主听完了什么都没说。”兰草微叹口气,“其实我都怀疑他听见我说的是什么没,昨晚回去之后,他就一直坐在亭子里发呆,一句话不说。”
“……”
“自从上次在画舫上他把你给……给那什么了之后,这还是我头一回见他醉成这样。”
花重阳还是微笑:
“你偷偷溜过来找我,不算是背主么,兰草?”
“……”
兰草被她堵的哑口无言,半天从袖口摸出一张纸条递给花重阳,然后掉头就走:
“这是当时祖咸给我的药方子,给炎白露的。我回去了。”
花重阳接过去看一眼,塞到袖子里,然后抬眼。
不由自主的,她又转着目光又看一眼兰无邪。
昨天的时候,从一见面开始,虽然她没有抬头,但却明明白白感觉的到,兰无邪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她。
而今天,自始至终,兰无邪都没有看她一眼。
寂寞 。。。
人身上,不管是谁,多少都有那么一点“贱”性——好比说,自己一直不想要的东西,如果给别人拿去,反而会觉得好了;自己不喜欢的人,如果有一天他真的不喜欢你了,反而会觉得恋恋不舍。
看着兰无邪面无表情的一张脸,花重阳把此刻自己的失落,归到这种“贱”性里。
武林大会进行到快中午,白露才晃晃荡荡走来,边走还边抬手捂嘴打着哈欠。可她长的就是好,束在头顶的头发,细长扬起来的眉与七分散漫三分含笑的眼,加上修长身材与一身雪白袍子,活脱脱是街头引人注目的浪荡少年。诸多人再看,她旁若无人的,径自走到花重阳身边坐下,扬起二郎腿。
花重阳看她一眼没说话,又转头看着比武台上,却有些心不在焉。许久,白露一边漫不经心抠着指甲,一边漫不经心问一句:
“你跟兰无邪,是怎么认识的?”
花重阳一怔。
炎白露头也不抬,重复一遍:
“问你呢。跟你兰无邪是怎么认识的?”
花重阳眼皮都不抬一下:
“与你无关。”
白露放下手指头,侧过脸,抬着眼皮看她:
“听说当年他接近你,是为了碧落心法。”
花重阳干脆不理她,假装专心致志看着比武台。
白露弃而不舍,干脆转过身子凑近花重阳:
“花重阳,那个人有什么好,能叫你一直念念不忘的?”
“我早忘了他。”
“切,骗鬼吧你。都一年了,清哥哥有事没事就到青楼找你说话,都说了一年话了——怎么迟迟就不见你跟他在一起?”
花重阳闭闭眼,转过头看着白露:
“难道我忘了兰无邪,就一定得跟别人在一起?”
“清哥哥有什么不好的?你们在一起娘也放心——”
“那你说,怎么算是‘在一起’?”
白露先是蒙了一下:
“就是——两人情投意合。”
“什么才算情投意合?”
“就是——两个人有话说,也能聊到一块去。”
“我跟司徒世子一直有话说。你还啰嗦什么?”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白露又怔了怔,坐直了身子直接顶回去:
“至少也要两人睡过吧?清哥哥到现在都没碰过你!”
声音不大也不小,周围有人听见朝她们看。花重阳脸都懒得红,斜斜往椅子上一靠:
“这有什么办法。”
这一年来,司徒清流几乎是天天到青楼来,有时候见她,有时候不见,以至于到最后,他跟青楼人人都熟悉起来,尤其是白露——反而,他跟花重阳倒不那么熟悉。
白露几乎是想尽一切办法撮合两人,甚至有一次把两人锁在房里一整夜。
结果花重阳靠在床头睡觉,司徒清流坐在灯下看书,两人相安无事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起吃过早饭然后一拍两散。
白露便认定这是因为花重阳还惦记着兰无邪。
两人沉默片刻。
花重阳忽然伸出手握住白露的肩头,轻轻说道:
“你放心,我不会再去找他了。我跟他不可能了。”
白露到底是孩子,听完之后半天反问:
“是因为我?”
“不是,不是因为你。”花重阳微笑着拍拍她的手;“是因为我自己。年纪越长,顾虑的越多,不会只顾自己一时想法不顾别的了。以前只想自己,现在还要想着——想着你,想着青楼,想着柳大褚三黄三她们——”
说到这里,她忽地打住话头。
莫名的,她想起兰无邪。
现在回头想想,倘若不计较他的背叛,那个时候他对她真是好到没话说,几乎可以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顶在头上怕摔了,一天到晚捧在手心里还怕风吹着。她还记得有一次晚上,他蹲在榻边替她脱靴子,花重阳一手抚着他披散在背上的头发,一边问他:
“唉,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结果他头也不抬的微笑,答的理所当然:
“不对你好,我要对谁好?”
那时候她只觉得这是句甜言蜜语,现在回头想想,她才觉得他不是说好听的甜言蜜语,他只是说了句实话:他其实是真的找不到一个人,可以不计较的付出心疼。
一个人寂寞到这份上,他得把自己逼得多紧?
比武 。。。
正在走神,白露忽然用肘子一捣她:
“快看。”
花重阳抬头。
“下一场,玉门楼李若渴少侠,对雁足谷三护法庆绫!”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和一个看不出年纪的妩媚女子上台。白露伸着脖子看了半天,又用肘子捣捣花重阳:
“哪个是李若渴,哪个是庆绫?”
“男的是李若渴,玉门楼的大弟子;女的是雁足谷的人。”
花重阳眯细了眼。
玉门楼也是近年来才在江湖上出了些锋头的小门派,以刀法闻名。
而雁足谷,则是第一次在武林大会上露面。两人还没开始打,花重阳便压低声音:
“阿露,你准备好。待会你上去试试那个庆绫的身手。”
白露有些不服气的反问: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那个风骚女人赢?看她那副样子,武功也高不到哪里。”
“你看看就知道了。”
比武开始。
不出三十招,李若渴被庆绫踢下台。
白露看傻了眼。花重阳看她一眼:
“你知道雁足谷这次有多少人来参加武林大会?”
“多少?”
“四个护法,十几个弟子。”
“怎么多人?!他们想造反啊?”
“明白了吧。他们是准备扬名,跟去年兰影宫在武林大会露面,走的是一个套路。”花重阳说完,递给白露一把剑,“记住我的话,你上去之后,只用虚招跟她周旋,我要看看她的路数。”
只要找出雁足谷武功师承何处,便能顺藤摸瓜找到他们的幕后老大是谁了。
“知道了。”
白露接过剑跳上台。
花重阳往后靠在椅背,接过叶老七的茶喝一口,然后听叶老七忽然感慨道:
“楼主。”
“怎么?”
“……我觉得,”叶老七话中多少有些欣慰,“你说话做事,跟大姐越来越像了。”
叶青花在青楼排行老四,但因为叶老七是她亲手救回来,情分总有些特别,因此叶老七一直称叶青花为大姐。花重阳看她一眼,笑笑,好像漫不经心似的反问一句:
“是么。”
“做事越来越老练周全了。还有,说句实话,”叶老七迟疑着,“我一直反对你复出,其实本来就是怕——”
花重阳笑着接上话:“怕我重新跟兰无邪在一块?”
“是,”叶老七叹口气,“大姐死之前,有一次背地里跟我叹,说就怕你这辈子也放不下他。不过现在看,你拿得起放得下,还是像大姐的。”
花重阳不答,许久才笑道:
“拿得起放得下,说的可不是我娘。要是我真做到了这一点,那也是随炎昭。”
刚说完,就听比武台上报:
“下一场,雁足谷庆绫,对青楼弟子白露!”
庆绫本就在台上站着,这会儿,就见白露提着宝剑,唇角一弯笑,悠悠然走上台。 台下一片姑娘的叽叽喳喳声。
花重阳在台下叹口气。
白露径直走到庆绫面前,笑嘻嘻先仔细把她打量一遍,才微微低头:
“庆绫姑娘,稍后请手下留情了。”
庆绫一怔,大概没想到白露在比武台上还这么多情,嫣然一笑也要低头回礼,手扶住裙子刚垂下脸要张嘴——
白露左手提鞘右手抽剑已经朝她刺过去;庆绫猛地侧身还是晚了一步,右臂的紫纱衣袖被削半截。
“白露你——你竟敢使诈!”
“使诈?庆绫姐姐,我哪里使诈了?”白露一边挥剑一边回嘴,“铜锣敲过就算比武开始。早已经开始了,我只是不想再浪费时间在繁文缛节上罢了!”
两人你来我往边打边骂已经过了十招。打到第三招,花重阳猛地瞪大眼,盯住庆绫的动作。
庆绫使用的招式,竟然跟白露有相类似之处!
再过十招,叶老七也皱起了眉头。
隔着一排座位,就连坐在前头的纪崇也回过头来看着花重阳:
“重阳,那庆绫用的招式——”
那招式,跟花间剑法竟然有七分相似!
只是相比较而言,庆绫的招式跟动作比白露的粗疏了许多,中间还夹杂一些别的门派的招式在其中。白露在台上故意用言语撩拨庆绫,引得她恼怒不已缕缕进攻,她自己则只守不攻。两人上百个招式拆下来,花重阳也只能无奈摇头:
“怪了。花间剑法竟然占了五成;其余的杂着各门派的不同招式,根本看不出是师传什么门派。”
叶老七急急问道:“那有没有南楚山庄的功夫?”
花重阳皱眉:
“难办就在这里。若其中丝毫没有南楚山庄的招式倒也好;可刚才八十几招的时候,庆绫还用了南楚山庄一个招式,所以根本看不出到底是不是他们的人。”
叶老七怔怔愣了一下:
“那……难道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能。”花重阳盯着比武台,“又不光她一个人。我们等雁足谷剩下几个人再看。只是白露再这么跟她打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话刚说完,白露像跟她心有灵犀一样挥剑连连上前忽然开始进攻,接连三十招劈挑点刺撩剑剑带风,到第三十五招剑尖正好指着庆绫喉咙。
“点到为止!”庆绫喊着,“白露你不要乱来!”
“我能怎么乱来啊!”白露还是嘻嘻的笑,“庆姐姐,你说我能怎么乱来?”
她眼中闪过一抹邪笑。
花重阳忍不住抚额垂眼:
“但愿我不认识她。”
……看眼神就知道,白露这下绝对要乱来了。
果然,白露剑梢不动,人却离庆绫越来越近,近到两人只有一尺距离的时候,她剑梢飞快划个剑花然后收剑入鞘转身:
“庆姐姐,我赢了。”
她走到比武台边缘, 庆绫外衫正好飘飘落地,露出身前肚兜一角。她伸手一把捂住胸前,对着白露背影开始破口大骂:
“白露你这个不要脸的小狗东西——”
白露正好站在比武台一角转头朝庆绫飞奔下台的背影笑,台下冒出一个沉着的声音:
“慢着。”
她笑意不改,慢慢转向出声的人。
一个三十出头,黑衫黑袍的冷面男人从人群中站出来,缓缓走上比武台站定之后对着白露一拱手:
“在下雁足谷大护法,成盛。”
白露转过身,不回礼,只撇嘴挑眉轻笑:
“乘胜?我看成护法该改个名,叫‘乘败’了。庆绫刚输了你就跑上来,不是‘乘败追击’么?”
成盛微微一笑,一句话不说盯住白露拔出剑摆个起势:
“请赐教。”
白露轻轻一笑,抽出剑。
哗的剑拔出鞘。
花重阳看到这里便在台下对叶老七轻叹:
“阿露这一场要输了。”
“阿露内力练得很到家了已经——”
“内力再深,她还是控不住这个成盛的动向。连目标都找不准,她内力要怎么使?”花重阳叹口气,“这也是兰无邪能称霸武林的原因。他内力无人能敌,招式又能制敌,所以才所向披靡。”
果然又不出她所料,白露跟成盛打了不到五十招白露便有些支持不住;她急着攻,成盛便只守,一招一式,成盛处处牵制她。
花重阳叹口气:
“老七,拿我的剑。”
“楼主,你——我还是去找柳大她们——”
“她们到了也来不及了。我再不济,也好过阿露。她毕竟已经跟庆绫打了一场。”
未及白露撤身,花重阳直接翻身跳到台上,剑未出鞘一横正好挡住成盛直劈过来灌注全力的一剑:
“白露你认输下去!”
成盛剑梢落在花重阳剑鞘,一边使力一边冷笑激白露:
“男人靠女人,白少侠好有气魄!”
眼看白露要发作,花重阳左手挡住她,右手举剑,看着成盛扬眉一笑:
“成护法刚才这一劈,难道不是靠蛮力欺负孩子?”
成盛一愣。
花重阳挑眉,转身推一把白露再翻身几步,剑梢已经直冲着成盛刺过去:
“赐教了!”
她步法极快剑送的却慢,意思便是给成盛稍微的准备时间。可是不知怎么的,成盛竟然还保持刚才那个招式在出神,等反应过来要抽身挡剑的时候,花重阳剑梢正好指在他面门。
白露在一侧看的清楚,这时候直接大笑出声,毫不留情反讽回去:
“成护法倒是比我会爱惜女人呢!这会儿看到我们楼主看呆了,连命都不要了么?”
花重阳这才把情况看了个清楚,就见站在她面前的成盛,麦色的深邃面孔慢慢变成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