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北--兰亭-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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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偶尔手腕触到墙壁,便激起一阵冷战。台阶曲折,不知道走了多久,暗道变成石窟山洞,上头出现缝隙,渐渐透进微光。花重阳放慢脚步侧耳倾听,听到细微说话声。
又小心往前几十步,到一个拐角,探头正好看到前头薄江一行人,也隐在暗处,再往下竟是一处开阔山洞,如同一间大厅。柳大探头看了一眼,轻哼一声:
“薄江这贱人,分明是想坐山观虎斗,然后渔翁得利。”
褚三冷笑:
“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两人正说着,就听见下头传来司徒夜白的声音:
“兰无邪,把地库的门打开吧。”
拐角处一块大石,三人轻悄悄往上爬,想从上头看清楚下头的情景。花重阳在最上头,往下先是看到薄江几个人躲在下头一片石缝里,再往下,便是兰无邪和司徒夜白。此时兰无邪正走到一扇石门前头,缓缓抬手。
石门上一个圆形空洞,他从袖中掏出一个绢包,打开,一道金芒闪过。
花重阳一怔。
兰无邪手中拿的,竟是紫金凤翼钗。只见他捏住钗头,将簪头探入圆孔,一压一转。
石洞中一片安静,这时清楚听到咔哒一声。
石门轰隆一响。
花重阳模糊记起,一年前她戴凤翼钗时,注意到簪头上有个形状奇特的倒钩;那时候只以为是为了勾住头发,谁知是因为它暗藏机关,还能充当石窟洞门的钥匙。
眼看两扇石门缓缓滑开。
花重阳微微皱眉,只见洞门后头露出一层压一层的壁龛,龛中密密麻麻摆放着一叠又一叠书卷。
司徒夜白神情微微一哂,轻步走上前去翻弄着:
“蔷薇这又是搞什么名堂,竟给你留下这么多书卷——还是说,真正的藏宝地图就在这些书——”
他话头一顿,手停在一册书上僵住:
“这是——”
兰无邪站在后头冷笑:
“这便是宝库中藏着的东西。若是我看的不错,宁静王爷,这些书该是你少年时候,做过批注的书。王爷不是要藏宝图么,不妨在这里头细找找。只不知,我娘留下这些东西,是什么意思?”
战局
“兰无邪,你当我是三岁的小孩,还跟我耍这种把戏?”司徒夜白信手捡起一册书卷,微笑着转过身,“苏州和南京的地窟中,各有白银千万,黄金百万,且不提你拿走的那些,这里却空空如也?再者,蔷薇何必留我的书给你?真是笑话。”
“王爷怎么想,自便。”
“与蔷薇相识二十余年,我怎会不知道。”司徒夜白扔下手中的书,目光深湛挑眉,“若是甘心低头,会留下这些东西向我讨人情,便不是她了。”
他径自走到兰无邪面前,伸手拈过一对凤翼簪,单挑出第二支,便又要往圆孔里探,却被兰无邪一把拦住:
“宁静王,说好一手交图,一手交人。安平的解药。”
司徒夜白转身点头。
站在安平身后的侍卫立刻从怀中掏出药丸塞入安平口中,一行人僵持许久,大约过了一炷香功夫,安平呕出一口黑血,之前青白脸色才转为正常。司徒夜白回头看看兰无邪,重新将簪子头探向圆孔。
兰无邪退一步。
看不清司徒夜白的手怎样动作,本就打开的石洞门纹丝未动,却见石洞门左侧石窟壁上,轰然一声,所有石壁落下。
花重阳只觉得眼前一亮。
身边柳大和褚三一起倒抽气。
石壁中是排排木格,摆的是整整齐齐的银条子,一时银色光气灿灿,耀人眼目。柳大见多识广,低声道:
“这些银子,少说也有百万。”
司徒夜白看一眼,冷笑,转回身,两股簪子并在一起,放进圆孔又一转。
石洞门右侧石窟壁又轰然倒下,这次露出来的是金灿灿的黄金,花重阳直接听到柳大咬牙:
“神仙啊……国乐公主到底给兰无邪藏了多东西?难怪薄风会动了心出卖他。就是万分之一便也富可敌国了。”
褚三低语:
“可惜了,司徒夜白太贪,已经拿走了大半,连最后这些也不放过,不知将来兰无邪拿什么本钱迎娶重阳——”
两人窃窃私语,花重阳全听不到耳朵里,一味看着兰无邪的神情。
她怎么都觉得兰无邪不会白白让司徒夜白把东西夺走。依照兰无邪的性子,与司徒夜白隔着国恨家仇,纵然不要,他也不会便宜了司徒夜白。
谁知司徒夜白竟还不满意,环顾一周回过头来:
“兰无邪,东西到底在哪里?”
周围人一片错愕。
兰无邪看也不看他,转过身:
“已经都在这里,宁静王还要什么?”
“那幅画。”司徒夜白神色冰冷,“蔷薇一直带在身边的有两样东西,一样是凤翼簪,一样是那幅画。凤翼簪如今在你手里,你还想隐匿私藏?”
“王爷说的莫非是藏宝图?”兰无邪神情还是淡淡的,抬起手臂,“刚才我已经让你看了,就纹在这里。”
“不要兜圈子,”司徒夜白脸色肃然,“那是一副人像。你连自己娘亲的画像都不认识?”
“王爷也说了是我娘亲的画像,”兰无邪脸色冷若冰霜,“你与国乐公主非亲非故,何必探问这个?”
司徒夜白脸色一变。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她的夫君是上官平,儿子是上官容止,终其一生,她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话音未落,司徒夜白徒手朝他拍出一掌。
分明是他心中的痛处被兰无邪戳中。
花重阳几乎张口喊出一声“小心”,幸好褚三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她的嘴把她压下。对面兰无邪纵身躲开回手便回了一掌,强大的内力将司徒夜白身后一片书卷化为齑粉。他并不收手,反而连连又推出七八掌,把司徒夜白一直逼出十几丈远。
石洞两侧金银哗啦啦落下,声音清脆倒成一片。司徒夜白脸色青白,举起手中的凤翼簪,仰天哈哈大笑三声:
“当年我为你插上簪子,你笑着说要我一辈子为她梳头……谢蔷薇,若我死,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要找到你!当面问清楚你为何负我!为何直到死前还念念不忘要杀了我?难道我把一颗心一片江山捧到你眼前,竟也换不来你一寸真心?!”
听到这里花重阳不由得一惊,还没开口,旁边褚三低声道:
“……司徒夜白分明是疯了!难道他早就不打算活着出去?”
眼看兰无邪步步紧逼,司徒夜白竟然不闪不避,幸亏一旁护卫眼疾手快推开他,他却充耳不闻周围劝喊声,捧住紫金凤翼簪,轻笑近乎癫狂:
“兰无邪,你以为我怕死?倘若此刻我杀掉花重阳,你便知道什么叫做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花重阳听得浑身激起冷战。
兰无邪神色愈冷,丝毫没有要放过司徒夜白的意思。
周围护卫都被打飞出去,司徒夜白明显有些神志不清明了,时而躲一步时而回击一掌,却始终不放开手中的凤翼簪。兰无邪一掌将他冲到石壁上,凤翼簪滑落地上,他侧身一跃,宽袍广袖拂过地面,捡起来随即转身抬手回击。
轰然一掌,下头薄江他们藏身的一块丈余见方的石块,顷刻碎掉一半。
司徒夜白的武功果然惊人。
薄江他们藏身不住,五六人缓缓站起身。
下头最吃惊的是兰草:
“……这不是薄姑娘?”
自从那次武林大会后黄三跟薄江的对骂不知怎么传了出去,薄江就多了个“薄姑娘”的绰号。不过此刻兰无邪和司徒夜白都无心理会,两人身影在石洞中飞转,眨眼间就过去上百招。
下头司徒夜白身边几个侍卫,陆续加入战局;片刻之后,兰无邪身边围着十来个人一齐进攻,他招式如飞,简直可以用风驰电掣来形容。
花重阳看花了眼。
往常兰无邪出手从未超过走过十招;认识兰无邪这么久,花重阳是第一次见识到他的武功。从前她一直以为自己的武功还算可以,虽然知道兰无邪武功比她高,但这是第一次,她认识到兰无邪的武功之高,几乎已经高到变态的地步。
正看得郁闷,旁边褚三这时候低低说一句:
“……明明可以速战速决的。兰无邪这样跟他们打,要么是想慢慢玩死司徒夜白;要么,就是想拖延时间。”
安平
正看得郁闷,旁边褚三这时候低低说一句:
“……明明可以速战速决的。兰无邪这样跟他们打,要么是想慢慢玩死司徒夜白;要么,就是想拖延时间。若是后者,他为什么要拖延呢?还等着什么?”
一句话功夫,围在兰无邪身边保护宁静王的黑衣侍卫有三个摔在地上,都是头一歪嘴角出血,当场毙命。柳大瞄一眼便叹:
“啧。原先说兰无邪是天下第一我还不信。今天算是信了。”
眼看司徒夜白身边的黑衣侍卫一个个倒地毙命,花重阳意识到,兰无邪真的是想慢慢杀死司徒夜白。
他等这一天,不知等了多久。
他什么都不在乎。花重阳观察过,兰无邪有个习惯,就是从不为自己主动开口要什么。他的衣服,都是安平或者兰草做好放在那里,由他自己随便挑;吃的东西,也是随便安平和兰草安排。
不过他看不中的,他便不挑;他不喜欢吃的,他便不动。花重阳听兰草说过一次,刚开始跟着兰无邪,他排了一桌菜,兰无邪拿起筷子只吃了一口便放下筷子说不想吃。那时他真以为他没有胃口,后来才听安平说,那是他不喜欢吃的表现。
他在乎的似乎只有两件事,一是练武,为了报仇。
二是她。
不过一刻钟多,司徒夜白身边的黑衣侍卫已经死的差不多,剩下几个也七零八落,兰无邪却忽然住手猛退到石洞一角突出的大石上,冷冷望着显然力有不逮的司徒夜白:
“司徒夜白,你是存心想找死?你的武功,远比此时要高。”
司徒夜白一味笑:
“哈哈哈哈!要杀便由你啊,兰无邪,你不是早就想杀了我?”
花重阳和柳大褚三躲在最外面的石头后面,注意到前头的薄江似乎有些着急的往外探头,不由得冷笑一声。
薄江他们一定是想等兰无邪跟司徒夜白两虎相争最后必有一伤,然后凭人多捡个现成。显然司徒夜白不作抵抗出乎了他们的意料,眼看打乱了他们的算盘。
兰无邪看看司徒夜白,反而停住手:
“你想死,我偏不成全你。”
他手一晃,从袖中摸出一支银针:
“这针上有毒,叫做断肠散,人服下之后僵而不死,夜夜断肠,无药可解。司徒夜白,当日上官九族,千余条人命你都不曾丝毫手软,自今日起三年断肠,你可以慢慢偿还欠下的债。”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射出一枚银针。
司徒夜白闪身躲过,落在石洞门后冷冷淡淡的笑:
“不愧是蔷薇的儿子,兰无邪,你果然好狠毒的手段。”
兰无邪不声不响跃身而起飞过月洞门前又连连射出一串银针,意在把司徒夜白逼出洞门;司徒夜白无法可当只能纵身而出,中途挥袖甩开银针,谁知手中的紫金凤翼簪一下跟着飞出去。
他几乎是同时面容失色,一个纵身回转过去捞那簪子。
不过一瞬的功夫,一排银针齐齐钉上了他胸口。兰无邪落回地上,司徒夜白一运气震出银针,却在同时猛地喷出一口血,猛退两步扶住石洞门。兰无邪看着他,面无表情冷冷道:
“毒封心脉,气血尽失,司徒夜白,你还想逃?”
毒发迅速,司徒夜白脸色瞬间已变为铁青。
过了好久,他才断断续续的轻笑出声:
“……好,许是我命中该遭此报。早三年晚三年死,又有什么……分别?”
不过片刻,他原本俊美无俦的一张脸,已经僵硬的连笑都笑不成样子。
兰无邪冷声不变:
“从此刻起你身子就会开始变僵,武功尽失;一个时辰后四肢再不能动,能看听闻嗅,独独不能说话动作,形同草木。”
“形同草木……”司徒夜白轻喃一声,艰难笑着缓缓抬手,将手中紫金凤翼簪插入胸口。簪子很长,他动作已经很慢,簪子随着动作,一分一毫没入胸口。花重阳柳大褚三看的触目惊心,柳大低声道:
“他是想自杀……”
可是兰无邪却毫无动作,只冷冷看着司徒夜白费劲的动着手指,将簪子往胸口里推。结果簪子没入一半,司徒夜白已经全然不能动弹,僵在原地。
他眼睛仍然开着,脸上还维持原先的轻笑,身体却靠在石壁上一动不动;簪子没入肉中的边缘,竟一滴血也流不出,那景象要多变态有多变态。柳大看的脸色几乎都变了,轻声自言自语着:
“……司徒夜白就是个疯子……疯子……”
谁知褚三出声道:
“司徒夜白不是疯子,我看他清醒得很。”
“怎么说?”
褚三也收回目光,打个寒噤:
“他这样用簪子插自己,要么便死了;要么,兰无邪若想看他受折磨,便一定不会把凤翼簪□。一□,他便必死无疑——”
褚三的话还没说完。
“哈哈哈哈哈!”
石洞中忽然爆出一阵嚣张失控的狂笑。
三人齐齐转过头去。
花重阳吃了一惊。
狂笑的人,竟是安平,他头发披散双眼通红,一边狂笑着,一边一步一步走到石洞中央,居高临下站到司徒夜白面前,瞪大了通红双眼直直盯住他:
“司徒夜白啊,司徒夜白!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今天?!”
石洞中一片寂静,花重阳第一个反应就是:司徒夜白之前给安平服下了毒,现在安平毒发了,疯了。
可是安平停住笑声,却猛地转身:
“兰无邪,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觉得自己报了仇?”
这话问的诡异。
花重阳心中立刻升起不祥预感。
即使隔得老远,她却立即发现,兰无邪脸色瞬间变成一片死白。
安平又是一阵狂笑,走到兰无邪面前停住,一脸诡异的盯住兰无邪冷笑:
“你有什么可得意的,兰无邪?”
他缓缓抬手,手指指向身后僵直倚在墙边司徒夜白,笑得极阴极毒:
“你刚害死的这个人,他不是别人,他正是你的生、身、父、亲。”
兰无邪静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安平逼近,轻声嘶哑再加一句:
“兰无邪……你的名字,不是上官容止。你真正的名字……应该是,司,徒,清,流。”
他转过身,同样的嘶哑语调,掺和着诡笑对着司徒夜白:
“想不到吧,司徒夜白?你竟有这一天,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害成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清流
整个石洞里一片寂然无声,唯有安平歇斯底里的大笑回荡,令人毛骨悚然。兰草上前一步喊道:
“安平你疯了!”
“我疯了?哈哈哈哈哈!”安平又是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是!我是疯了!打从二十四年前将你和世子掉包的那天起,我就疯了!亲手养大自己仇人的儿子,然后看着他被自己的亲生父亲逼上绝路,生不如死——”
“司徒夜白喂你吃了什么东西?”
“兰无邪,你怕了是不是?为了杀掉司徒夜白,你忍受了十几年生不如死的日子,到头来却发现他是自己的亲爹——你不是上官容止,你才是司徒清流——”
兰无邪冷冷出声:
“住嘴。”
“不想听,是不是?二十几年前司徒夜白攻入京城前几个月,公主料到他一旦得势必定不会放过上官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