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北--兰亭-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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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足无措的兰草惊慌之中咧嘴假笑,绿着一张脸,转向怀里的福顺:
“……呃,福顺,看,这个——呃,叔叔,长的好不好看?”
旁边侍女已经被兰草今天不断的错乱雷得风中凌乱了。
兰无邪还是一脸冷淡。
侍女直接怀疑大护法今天是不是脑袋进水,竟敢当着阁主的面,夸他长的好看——要知道上个盯着阁主看的花痴女,大概已经被阁主毒瞎了眼。
可是福顺看着兰无邪半天,郑重其事的摇摇头:
“不好看。”
兰草脸色直接由由绿转黑。
福顺完全承袭亲爹的有话直说个性,手指抓着毛巾,一板一眼的说道:
“我娘说,这世上最好看的人是我爹爹。其他人都不好看。”
兰草脸色又由黑变白。
至此他终于明白一个道理:原来他服侍的这一家子,不论大的小的男的女的,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可是这会儿他顾不上想这么多——最怕的,是此刻兰无邪若真怒了要对兰福顺下手,他们统统都没本事拦住。兰无邪记忆是没有了,武功却还在。
兰无邪盯着福顺看了半天,上前一步。
兰草吓坏了,抱着福顺退一步,再退一步。
兰无邪便进一步,再近一步,最后看着兰草,对福顺伸出双手:
“给我。”
“阁主他不过是个孩子说话口没遮拦——”
“给我。”
兰无邪的口气不容反抗,修长十指一伸,已经把福顺抱过去,用不怎么太标准的姿势将他揽在怀里,口气刹那间变得温柔:
“你说你爹最好看,那倒是说说,你爹是什么样子?”
福顺瞪大了眼,捏着手指思索半天,重新抬头对着兰无邪嘟起嘴:
“……反正,我爹很好看很好看,谁都比不上。”
兰草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姓兰的个个是大爷,谁都不肯嘴软;现如今大大爷碰上小大爷,只有他夹在中间提心吊胆。
谁知兰无邪凝视着福顺黑溜溜双眼,忽然勾起唇角:
“是吗?可是我也觉得,天底下我爹长的最好看。”
兰草表情“咯噔”一下,一下明白什么叫“血浓于水”。
很多年不曾见过兰无邪这么“倔强”的一面。他从不跟人争,遇上跟他对立的人,打得过的直接杀掉,打不过便默然不语回头苦练武功——直到打得过,然后再去杀掉。
可眼前这小人是他的儿子,就算不记得,到底,血浓于水。
福顺一脸为难着。
兰无邪注视他为难的皱起浅浅的细细的眉,笑容顿时变大,对着怀里不足二尺的小人儿追问:
“你说,这怎么办才好?”
福顺又想了很久,皱眉抿嘴做出决定:
“那等我找到我爹爹,就让我爹爹跟你爹爹比一比吧,就知道谁最好看了。”
话音未落,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响起。
兰草回头。
桥那头,有个披头散发头发上滴着水,身上披着乱七八糟披风的女人高一脚低一脚奔过来:
“臭小子你给我回来!你把我的衣服给——”
兰福顺吓得低头往兰无邪怀里钻,一边钻一边又怕又笑的乱乱喊:
“啊娘来了怎么办她要打我屁股了——”
分明不是怕,是娘儿俩玩你追我打的游戏习惯了,所以福顺现在也不过是,“假装害怕”。
谁知兰无邪微微皱眉,轻轻拍拍怀里的福顺低声哄一声“别怕”,然后低声说了一句让兰草差点跌断脖子的话:
“这么乖巧的孩子,怎会找这样一个泼妇做自己的娘?”
兰草再也忍不住,心里暗自嘀咕一句:大爷哎,这事您怨得了别人么?
泼妇
兰草可以看出,兰无邪对“泼妇”很恼火——因为“泼妇”一来就把兰无邪怀里的孩子抢走了,而且抢走的过程很让兰阁主郁闷:
泼妇:福顺,过来娘这里!
福顺(瞪大水汪汪的眼,怯生生的):娘……
无邪:不要怕,我在这里,她不敢动你。
泼妇(持续无视兰无邪,声音低沉阴暗,磨牙):……福顺。
福顺(惧于亲娘淫威,开始从兰无邪怀中挣扎脱身):……
无邪(同样无视泼妇,温柔哄着孩子):跟我回那边的院子,我叫人给你吃——吃点心。
泼妇(欲转身):好,你不走,那我自己回去关门睡觉了。
花重阳很不留恋的转身,唱着小曲儿迈步子。
兰福顺小巴掌一把推开兰无邪的脸,一边挣扎一边叫:
“娘!娘!福顺不要你走——”
兰无邪弯腰把福顺放在地上,目送两尺高的孩子一脚高一脚底追向自己的娘……
过程以上。
兰无邪心情显然很不好,沉默不言转身往院子里走;跟在他后头的兰草正不知如何是好,谁知兰无邪经过门外蔷薇架,脚步一缓,猛地伸手扶住身边木栏。
兰草怔了一下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兰无邪:
“阁主!阁主!”
木栏一旁悬着的灯笼,灯光下兰无邪脸色铁青双眉紧蹙,缓缓推开兰草:
“……不妨事。”
兰草拿开手,皱眉退一步,看兰无邪直起腰迈步,一步,两步,第三步脚步一晃身子一斜,便倒在了地上。
他趋前在他落地前接住他的半身,扬声便喊:
“来人!来人!”
兰无邪昏睡了快一天,就连昏睡,也一直冷汗不断脸色铁青,期间“泼妇”花重阳一直守在他身边。临时找来的大夫把过脉,说了句“昏迷是疼痛所致”转身便要走,“泼妇”花重阳一把拖住大夫:
“难道无药可医,只能硬生生挨着?”
大夫一脸无奈,转回脚步,干瘪手指轻轻掐住兰无邪头顶穴位:
“不是我不肯开药方,而是这位公子头顶穴位被高人封住,我不敢解。”
“……高人?”
“这位公子之前一定有过心病,所以有人封住他头顶大穴,止住心病。这人医术,远胜我百倍。胡乱下药,怕只会误事。”
花重阳松手,任那大夫离开,转头看向兰草。兰草皱皱眉:
“怎么办?”
花重阳在床边坐下,脸色镇定的很:
“即刻便派人,快马加鞭,抬也要把祖咸抬过来。”
话音刚落,兰无邪头顶冒着冷汗,脸如白纸低声呻吟。花重阳伏身,却听不清他说什么,只好捧住他冰冷双手,扯过帕子擦拭他头顶汗水。外头黄昏乍起,从半开的窗口可见低低浮云如璧,白月如钩,斜晖穿过花架,疏落洒在窗前。花重阳看看渐暗淡的日光,起身走到桌前点燃蜡烛,将烛台捧到床头。
明暗浮动,稍一晃神,时光恍若回到从前,她第一次见他,他倒在杭州半帘醉的八角凉亭,酒意醺然,容色不凡,笑意时浓时淡,迷离目光似近似远,他用手背遮眼,唇角笑意惨淡的说:
“……这大概是梦。”
她勾着唇角,手指在眼角揩去一滴泪,模糊的目光却看到床头那张苍白的脸上竟有了表情。
花重阳手忙脚乱的用手背抹着脸,握住他的手慌乱垂脸:
“兰无邪?兰无邪?你醒了?你醒了是不是?”
兰无邪长眼微张,低喃一声:
“……水。”
“水?哦,哦!水!水!水就来!”
她站起身扑到桌前举起茶壶,摸摸冰凉,又一个箭步扑向门口开始大吼:
“兰草?兰草!快快快!快倒水!快点!别磨蹭!再迟我砸断你的腿!”
吼完又扑回床前,一把拉起兰无邪的手急问:
“水就来了——你头还疼着?可好些了?”
兰无邪看她的眼神微微有些迷蒙,片刻,他调开眼,哑声低喃:
“……我是在做梦?”
花重阳怔住,一瞬间真的有片刻茫然……是否时光真的倒流回去,还是他想起来了?
正在怔忡,兰无邪阖眼,又哑声加一句:
“……竟梦到那个泼妇。”
花重阳动作一僵。
捧水到门口的兰草脚步一顿,脸皮开始抽动,随即抢上前去将茶碗挡在花重阳面前:
“阁主!水来了。”
花重阳手没抬。
兰无邪微微抬眼,皱皱眉看看兰草:
“不是做梦?”
“……”
茶碗递上,兰无邪吞下半口水,又吞了小半口,重又躺下。兰草放下茶碗,看花重阳仍坐在窗畔却没有动作,他小心移过去一步,然后惊奇的发现……花重阳眼里竟有雾气。
“啊?”兰草一惊,不由得出声,“……花重阳?”
花重阳猛地起身大步往外走,兰草看看兰无邪又看看她,最终还是追到门外一把拉住她:
“怎么了?”
花重阳抹一把眼泪,抬眼已经笑开:“没什么。”
兰草大惑:“不至于吧,你哪有这么小气,因为一句话就掉泪——是有别的事?”
“没事。”花重阳勾勾嘴角,“看他醒过来,太高兴了。”
她又抹抹眼角。
兰草松口气,笑起来:
“至于嘛。那你在这站会儿吧,我先进去看看。”
他重新进屋。
兰无邪斜靠在枕上,双目微合,兰草走近,轻声又问:
“……头疼的好些了?阁主再喝口水吧。”
兰草把茶碗捧近,兰无邪微垂眼抬手将水推开,沉默片刻,开口:
“她为何在此?”
“呃……她懂几分医术,所以……所以我叫她过来,呃,帮忙!帮忙照顾阁主。”
兰无邪又沉默片刻,神情露出些微不耐:
“方才她……是在哭?”
“呃,好像是。女人家——都喜欢掉眼泪,真是麻烦——哈,哈哈哈。”
兰草傻笑几声,内心悲泣:苍天在上,今天说阁主的女人麻烦,不知道明天会有什么报应……
“你叫她过来。”
“啊,是——啊?”兰草抬眼,怔住,“……阁主说什么?”
兰无邪靠在枕上,神色淡淡:
“叫她进来,你再去替我拿些干净衣裳来。”
兰草应声,出去。
……这分明是支开他。
结果出去,他又吓一跳,花重阳站在院中花架下,背对着房门,眼角泪如雨下。
兰草结结巴巴,轻声转告兰无邪的话:
“阁主……教你进去。”
花重阳抹了把脸,转过身:
“那——就说福顺找我。我先不进去了。”
声音微微带些哭腔,说完便转身走出院子。
兰草张口结舌看她背影消失,摇摇头叹口气转过身,又被吓一跳:
“……阁主?!”
兰无邪身着雪白亵衣站在门口,长发披肩脸色苍白。兰草连忙跳进房拿了袍子给他披上,看看他脸色,小心婉转道:
“……她——呃,福顺要娘亲,所以她去——”
“不用说了。”兰无邪垂眼,“我听见了。”
“……”
“兰草。”
“阁主?”
兰无邪轻咳一声,微微眯眼:
“初见那孩子,我一眼就喜欢他。”
“……啊,自然,福顺聪明过人伶俐异常,相貌又俊美的像小仙人儿,这样的孩子谁会不喜欢?”……拍马屁,用力拍,总是没错的。
“是因为那双眼。”兰无邪扶着门框,眼神幽深,“总觉他一双眉眼似曾相识,看得我心颤。”
“……呃?”
“长眉长眼,眼梢微扬。就连梦里,也是一双一样的眉眼飘来拂去,想细看却又看不清。”兰无邪声音微哑,慢慢说着,“所以一睁眼,一看见那双眼,我还以为自己仍在做梦。”
“……”
兰草一下明白过来,兰无邪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兰福顺那双眉眼,同花重阳根本是一模一样,如出一辙。
就见兰无邪扶住胸口,黑发凌乱长睫微垂,声音低哑到模糊:
“……不知怎的,方才看她流泪,我只觉心如针刺——兰草。”
“……是。”
“那女人,我从前是认识的,是不是?”
霸妻
兰影宫的弟子半途传信回来,祖咸两天后到苏州。
兰无邪的头疼时好时坏,好的时候与平常无异,坏起来疼得浑身是汗,一张脸白的像雪。第二天一早花重阳又跑过来探望他,门关着,推开,桌上还燃着蜡烛,兰无邪斜倚在床头阖着眼,胸口沉缓起伏,该是睡着了。
她悄无声息走近,吹熄蜡烛,在床边坐下,怔怔看着他。
额顶还带着细汗,大约是刚疼过一阵,趁着疲惫入睡。
胸口微窒。
说不伤心是假的。她时时刻刻恨不得以己身替代他的疼痛,他却只当她是陌路,还当她是泼妇。她宁愿他是睡着,默默无言,胜过两人清醒,他把从前忘得一干二净。
坐了片刻,她轻叹口气起身,仍然悄无声息的走出院子,在外头花架下站定,又开始发呆。
倘或他一辈子不记得,又该怎么办?
正在怔忡,脚步声起,兰草手里捧着衣裳走进来,一看见花重阳立刻饿虎扑羊扑过来扯住她的袖子:
“祖奶奶啊!”
花重阳小心把袖子抽回来:
“你抽什么风?他还在睡,小心吵着。”
兰草松手,跑到门口扒着门缝小心看看,又轻声走回来,愁眉苦脸道:
“阁主好像看出行迹来。昨天你走后,怀疑自己是不是从前认识你。”
花重阳心口一跳,嗓子微哑:
“……你怎么说?”
“我当然信誓旦旦指天发誓,说不是。”兰草叹气,“要是说了,以他的个性,必定逼着自己想从前的事。这阵子从没见他疼得这样厉害——祖咸此刻又不在,若再犯起来,怕会疼死。”
花重阳强忍失落,挑挑眉:“……那不就算了。你何必跟我说这些。”
兰草耷拉眉眼,继续愁眉苦脸:
“然后,他又问我——”
“问你什么?”
“……问我,你的夫君到底是什么人。”兰草坐在椅上,神情已经接近崩溃边缘,“阁主扶着门框,面无表情的问我,如果他不认识你,那你嫁的又是什么人。”
“……你怎么说?”
“我能怎么说?我当然只能编瞎话,说你相公是一位玉园山庄的徐公子,一表人才斯文有度,到苏杭做生意便不见了踪影。”
“他信了?”
“……能不信么?”兰草哭丧脸,“我编的头头是道,把玉园山的所在,园中景致,庄主的脾气秉性,乃至家中经营都说了一遍。”
“那不就是了?”花重阳挑挑眉端,“这样说不是很好?那你现在这副狗急跳墙的模样是为什么?”
“……为什么?”兰草有气无力抬眼,“因为——”
花重阳挑眉。
兰草气无奈的垂下肩膀,长叹口气:
“问题就在这里——阁主听完之后,面无表情叫兰树去把徐青玉杀掉。”
“……徐青玉?这又是谁?”
“徐青玉,”兰草看着花重阳,认真道,“玉园山庄庄主,你的夫君,福顺的爹爹,徐青玉。你觉得如何?”
“……”
“你说,我该怎么办,花重阳?”
“……”
“如今骑虎难下,我才知道自作孽,不可活。”兰草叹气,“早知道便不该瞒他,是福是祸,阁主自有分辨。花重阳,你是不是也怪过我,没有把从前的实情告诉阁主?”
花重阳还没从兰草这个新消息中回过神,听到他说,半恍惚的摇摇头:
“……若是我,也不忍心看他头疼欲裂,一直受苦。”
“阁主岂是怕受苦的人。”兰草摇头,“如今只能静等明日祖咸来,看有什么说法。”
花重阳还是有些恍惚。兰草看看她,走近手指戳戳她肩膀:
“你干嘛呢?”
她怔怔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