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美人桥-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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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没再开口。许诺俯下身去托起欧阳烈那只受伤的脚,平放在茶几上,又摸着黑拧了一块湿毛巾,递给欧阳烈。
欧阳烈接过去的时候,指尖触到她的。许诺被电了一下,手抽了回来,毛巾掉在欧阳烈的腿上。他默默捡了起来,擦了擦脸和脖子。
沉默中的时间总是特别长,长到天长地久一般。视觉暂时作废,听觉就变得格外灵敏,许诺坐在欧阳烈的身边,耳朵里只有他的呼吸和自己的心跳声。
许诺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轻轻摸了一下嘴唇。那里还有点发烫,有一种感觉始终挥绕不去。
120终于来了,护士打着手电筒把欧阳烈用担架抬了出去。到了医院,拍了片,医生说:“没断,只是软组织损伤,上点药,养一阵子就没事了。只是这段时间行动会有点不方便。”
许诺还不大放心,“大夫,您要不再仔细查一下,我朋友疼得很厉害呢。”
医生瞅着她,“我说了,那就是扭伤,没什么大不了的。难道你还希望你朋友断腿?”
许诺吐着舌头跑了。
这点伤用不着住院,许诺又招了一辆出租车,把欧阳烈送回家。在车上的时候,欧阳烈给手下打了个电话,回到家的时候,青皮和几个手下站在楼下等着他们,把欧阳烈从出租车转移到他的奔驰后座上。
欧阳烈这才开口对许诺说:“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许诺错愕,“那你呢?”
“我回我的家啊。”欧阳烈平静地说。
许诺呆呆地看着青皮他们向自己打过招呼,上了车,扬长而去。而欧阳烈始终低着头,没再看她一眼。
许诺等到听不到发动机的声音了,才转过身,慢慢回了公寓里。
青皮他们已经来弄好了电闸,按了开关后,电灯大放光明。许诺环视着这装修精美的房间,忽然觉得它是那么的空旷而寂寞。多余出来的空间都纷纷朝着她涌了过来,挤压着她,包裹着她,让她无法呼吸。
她痛苦地蹲了下来,轻轻呻吟着,这声音传播到四面墙壁上,又折射了回来,在她的耳边萦绕。
许诺睁大眼睛,咬住下唇。地板上落下一个个小圆水斑。
欧阳烈消失了一般,一连半个月,都没再露面。
许诺关心他腿伤,给他打电话,总是没人接,她只好打给青毛。青毛忧心忡忡地说欧阳烈很忙,又告诉许诺,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也见着了老爷子。老头的开庭日期已经不远,十几年是跑不掉的了,估计再出来时,也是取保送终之时。对欧阳烈的调查还逼得很紧,不过老爷子打算自己全部承担而保住儿子。
还有就是,老爷子说此生遗憾就是还没抱成孙子,督促欧阳烈早点解决终身大事,让他能安心蹲班房。
许诺觉得有点好笑,问青毛:“你和我说这个做什么?”
青毛说:“烈哥说,他自己一身风险,不想牵连自己的女人担心受怕地过日子。”
许诺握着手机,觉得这玩意儿一下有千斤重。
她好半响,才哑着嗓子说:“你转告烈哥,我最近很好。要他……要他保重。”
一时词乏。
蓝洁跑来找她,“梁国华交了辞职书了。”
“是吗?”许诺的声音并没有她自己以为的兴奋,“林总接受了吗?”
“当然。老梁叫刘清芳连着她的辞职书一起交上来的,还到处放话,说不是他想走,是王爷不留人。林总倒是爽快地收下来,还开了一个月的工资做补偿。老梁没要,刘清芳却要了。”
许诺笑道:“我算是完成任务了。”
蓝洁这些日子以来,对许诺友善热情了许多,听她这么一说,还有点舍不得,“其实你就是留下来,也不会怎么样。林总天下,你是元老了。”
许诺摇了摇头,“我时间也有限。我想尽早确定自己要走的路,然后拼足力气干下去。帮林天行,有一大半是为了义气。我可不是男人,不会为了义气两肋插刀的。”
“只是义气而已?”林天行在她身后郁闷道。
许诺吓了一跳,“怎么神出鬼没的。”
林天行没有顶回去,而是沉默地凝视着她,盯得许诺背上寒毛倒立。
这年头到底是怎么了?男人们玩深沉,怎么都喜欢盯着人看。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虫子,盯穿了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啊!
蓝洁看气氛不对,吐吐舌头跑走了。
许诺觉得自己发牢骚被领导抓到现行,十分不吉利,只有呆站着。
林天行说:“真的只有义气而已?”
许诺很不好意思,急忙表忠心,“当然不是。我们还是朋友,我应当帮助你。”
“除了义气和责任呢?”
许诺一筹莫展,“还有……兴趣?”
林天行给她气得脸色发白。
许诺笑道:“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你太平易近人,我没法对着你这张脸拍领导马屁。”
林天行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你在这里做得这么不开心?”
“不,我其实做得很开心。”许诺说,“虽然挑战重重,可是我很有干劲,也学到了很多东西……”
“我不想听这些话。”林天放打断她,“记得在青石镇上的日子吗?那时候你不是这样子的。”
“那时候你也不是这样子的。”许诺笑道,“那都已经是两年多前的事了,人不能总是活在过去。当时我们都还很幼稚,莽撞,不适应这个大社会。可是我们已经扛起了生活的重任,开始成熟。天行,如果你还期望我是当初那个傻傻的,单纯没心机的,只知道埋头干活的丫头,那你真的要失望了。”
林天行注视着许诺,良久沉默。
许诺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我干吗要和你说这个。我希望你能把工作和感情分开一点,并且看清楚我们之间的差距。”
林天行皱着眉头说:“我讨厌这个话题。我最不想的就是你这样想,我很讨厌你把我们两个分开来对待。”
许诺失笑,“能不这样么?”
“你始终摆脱不了那份自卑,是不是?”林天放一针见血。
许诺老大不自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这样的。”
“你不断地提醒你自己和我的差距而来减轻你对我们之间关系的期望而带来的虚荣感?”
许诺额头滑下一滴汗,“太长了……”
林天行沮丧地叹了一口气。
许诺说:“天行,你从来都没搞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林天行沉默。
“你喜欢我,很大一部分,因为你能从我身上看到轻松和快乐,在我这里,你可以逃避现实,至少是一部分的现实。可是天行,你总要面对你自己的生活。”
林天行注视着许诺。
许诺继续说:“我可以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你不喜欢你的生活方式,可是你为了你妈妈,为了对你厚爱的后爸,你又不得不坚持下去。一方面你觉得憋屈,另一方面你又没办法反抗。是吗?”
林天行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你是重感情的人,而且你爱你的家人。”许诺微笑,“如果你是一个自私的人,你早就背叛了你的家人了。天行,有一点你要知道,你现在之所以过着你父母给你安排的生活,并不是因为你无能,而是因为你爱他们,你不想让他们失望!”
林天行猛地张开了眼睛,“是吗……”
许诺歪头想了想,耸肩,“虽然我不是个心理医生,不过我觉得我刚才的分析是非常合理的!”
林天行撑着下巴。
许诺用着同情的目光看着他,“如果你需要一点勇气,我可以借给你。”
林天行问:“我该怎么做?”
“一旦走出了第一步,就有第二步。走得多了,自然就又了路。”
林天行看向许诺,“我真不喜欢听你说实话。”
“你这人这么傻,要骗你太容易了,你根本分不清真话假话。”许诺笑笑,离开了办公室。
六十一
下班回了家,推开门,里面一片黑暗。没有温暖的灯光,没有可口的饭菜,没有那个声音温柔低沉地同她打招呼。
许诺觉得寂寞得发慌,把屋子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那么明亮,几乎看不到一点阴影。拨给欧阳烈的电话始终不通,那人就像消失到了异时空一般。许诺觉得很不理解。那天被非礼的人明明是自己,为什么躲起来的人却是他?
不过回想当年的林天行,也是吃了她豆腐之后就脚底抹油跑了不见影。可是人家书里电视上的男演员亲了女演员,起码都要照例搂着叫几句心肝宝贝美人之类的好话。她许诺上辈子欠了什么债,这辈子尽遇到敢吃不敢认的极品。
中秋很快来了,公司里的事也结束得七七八八。广告拍了出来,效果不错,许诺忍痛又减了两秒,交到客户手里。一个礼拜后,她就在电视上看到了这支广告。
激动之下,许诺立刻打电话给了妈妈。许妈妈可骄傲自豪了,表示她将召集家里所有大人小孩,连同在住客人,一起观摩这支广告。
许诺收了钱,又习惯性地拨了欧阳烈的电话。线路音想起来的时候,许诺才回过神来,暗骂自己傻了。
没想响了两声,居然转到了语音箱。欧阳烈以前的电话是没这个功能的。
许诺激动了,直吞口水,“那个,烈哥?我是哦许诺,呵呵。我们还就没见了,你现在怎么样了?脚好些了吗?恩,这个月的房租,我该交到哪里?我是说,我们见个面好吗?我知道你现在很忙。我,我真的很关心你,我给青皮打过电话,他说你很好。这很好啊!我放心多了。我也很好,我工作进展得很顺利。我……就这样吧。”
许诺泄气。
第二天,她出门上班。虽然现在总公司新派来的人接替了她大部分工作,她还有很多交接工作需要做。
从电梯出来,许诺就看到前台小姐一脸焦虑,似乎很惊讶看到她。
“怎么了?”
“许小姐……”前台小姐惊慌失措,“那个……有公安的来找你……”
“许诺?”两名公安干警从工作大堂里面走出来,林天行匆匆跟在后面,神色凝重。
许诺不安,“是我,怎么了?”
公安叔叔们一本正经地围上来,“许小姐,可以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吗?”
许诺顿时觉得背上一股凉意顺着脊椎蔓延到全身,“出什么事了?”
“并不是什么大事。”一个面目比较和善的公安说,“我们在调查一桩经济犯罪案件,需要你的帮助。”
许诺心想,果然来了。
“许诺!”林天行喊。
许诺冲他点点头,“我没事的。”
许诺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坐警车,不过这辆车看着及其普通,外表贺马路上路过的车没什么不同,既不亮灯也不鸣笛。许诺安安静静到了办事处,穿着制服的人员将她带到一间普通的房间里,然后给她倒了一杯水。
许诺喝了有一口水,努力让激动的心跳平静一些,并且控制住给欧阳烈打电话的冲动,又想到手机等东西刚才就交给警察叔叔了。而且她知道她打过去,他大概也不会接的。
在百无聊赖中等了快半个小时,终于有人进来。一男一女,男的冲许诺笑得很亲切,女的手里拿着本子和笔,显然是做记录的。
许诺放下已经喝干了的杯子,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
两个人员坐在他对面。男人先开了口:“许诺小姐,是吗?感谢您的合作。”
许诺想笑一下,可是发觉自己的表情似乎不受大脑控制了,嘴角怎么都弯不起来。
男人看起来并不介意,他看了看手里的资料,问:“您能跟我们描述一下您和欧阳烈的关系吗?”
许诺开口,声音比她想象的要平静很多,“我和欧阳烈是很多年的好朋友了。”
“资料上显示,你们认识有八年了。”
“是吗?”许诺终于笑了一下,“我并没有去算日子。不过我初中认识的他,那么,是差不多吧。”
“你们关系很好吗?”男人直视许诺的眼睛。
许诺平静地回视他,“很好。我管他叫哥。”
“我们知道,你这半年来一直住在他家里。”
“我自己负担水电气,还打扫卫生和做饭。我个人认为我算是租他的房子住。”
女人停下笔,和男人对视了一眼。许诺十指交叉,只有她自己知道手心里都是汗。
女人终于开口问:“你和他上次联系是什么时候?”
许诺想了想:“一个多礼拜前了,我记得是星期二,那么快两个礼拜了。”
“你有主动去联系他吗?”
“有的。不过是他的助理接的电话,说他很忙。”
女人看着许诺的眼神,分明写着不信任。许诺坦然面对。
男人问:“你知道他最近的情况吗?”
许诺说:“我知道他父亲的事,他也和我说过他会被牵连的事。”
“还有呢?”
“没有了。”许诺说,“我们俩在一起,谈的最多的还是我的生活。”
男人和蔼的笑容渐渐隐去,“他从来没有和你谈过生意上的事?”
许诺坦诚地说:“不,他从来没和我谈过生意上的事。”
女人轻笑起来,“许小姐,我们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你是目前他身边唯一一个亲密的女性,也是跟他时间最长的一个。”
许诺听了这句话,心里反而有种莫名的快乐。她现在已经完全镇定下来,轻松对答:“这点我不那么肯定,我了解的欧阳烈,只是生活上的一面。不过我相信他,敬佩他,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审讯人员又再度对视一眼。
男人又低头去翻资料,“根据资料上来看,你的经历非常简单,也很顺畅。但是听说你最近正打算从做得很好的公司辞职,可以问一下原因吗?”
这个说起来可复杂了,“我在公司里……遭遇人事危机。我毕竟刚接触社会。所以我觉得换一个工作环境重新来过,会比较好。”
这样的解释怎么样?
男人看起来似乎觉得还算满意,“辞职后你有什么打算?旅游?”
许诺笑了,“我就是在旅游城市长大的孩子,我前十几年的人生就是在旅游。现在我只想尽快找到下一份工作……”
“够了!”女人不耐烦了,把笔往桌上一拍,厉声问道:“欧阳烈有没有交给你什么东西,要你替他保管?”
许诺微微一怔,镇定地说:“没有。”
女人盯住她看,眼睛似乎能透视到深处。
男人脾气好点,问:“你从来没有接触过他生意上的事,一点消息都没听过。”
“也不是一点都没听过。”许诺承认,“他如果有新开的饭馆,会请我去吃饭。店里做活动的时候,他会给我他的咖啡店和饭店的招待券。我知道他的生意越做越大。”
女人看了看资料,“从他四年前回国后,他就开始在本市投资。似乎他在哪投资,你就在哪儿啊。”
许诺回以她一个从容的笑,“这只是巧合罢了。再说当初是我先到这个城市上大学的。”
女人丢下资料,抱着手靠进椅子里。男人叹了一口气,说:“许小姐,我们正在调查欧阳烈的一些商业活动和资金来源。你有什么看法?”
许诺说:“我不会妨碍司法活动。我告诉你们的都是实话。”
“你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