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七国志-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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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甲:“你曾见孙膑的墓么?”徐甲道:“不曾见。”庞涓道:“坟墓既不曾见,怎么信他真死?我王还差徐甲再走一遭,一定要看孙膑坟墓,速来回复,真假便知。”
徐甲又领旨意,星夜行到云梦山谒见鬼谷,说道:“某星夜回国,将仙师所言奏与吾主。吾主不信,说孙先生既故,必有坟墓,故着某来看验坟墓。”鬼谷就引徐甲到后山,果见一所坟墓,墓前立个碑,碑上写“燕国孙膑寄葬之墓”。徐甲看了一会:“孙先生果真死了。”遂别鬼谷。
翌日,奏魏王道:“臣领旨去看孙膑坟墓,真是身死,坟墓现存,墓前立一碑,碑上书‘燕国孙膑寄葬之墓’。”魏王听了,信以为真。庞涓又上前道:“臣连日又观星象,孙膑断乎不死。可将徐甲定一个罪名,他才肯尽心去宣他下山。”魏王道:“孙膑既死,苦苦要他怎的,难道海内再无贤人?”庞涓道:“非臣苦苦要他,奈他法术神奇,无人可比。我国若错过了,明日用于别国,我魏必受其祸。”魏王沉吟半晌道:“卿言亦是。如今将徐甲定什么罪?”庞涓道:“我主可将徐甲一门老幼通拿来监禁南牢,再差徐甲前去。若宣得孙膑下山,不但饶他一家性命,并升徐甲官职三级,如仍然空身回来,将他一门老幼尽行杀戮,徐甲凌迟处死。”魏王听了,竟传旨差官将徐甲家属百余口一并拿来,监入南牢,仍遣徐甲前去。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回 金銮殿孙膑来朝 演武场庞涓败阵
却说徐甲一路去,泪如泉涌。及行到云梦山谒见鬼谷,鬼谷道:“先生连来三次,又要说什么?”徐甲哭道:“仙师,某知孙先生真死,不想我主听信庞涓之言,说孙先生未死,仙师不肯放他下山。如今将我满门家属百余口,通拿来监禁南牢,特着某又来,再若宣不得孙先生下山,要将我全家杀戮,某亦凌迟处死。我想一个人死了,难道又活得来?某之一死,必不能免。仙师可借碗蔬饭,待某到孙先生墓前开读诏书,献上羹饭,从头哭诉一番,好教孙先生阴灵知道,某即自尽,死亦瞑目。”
鬼谷笑道:“先生不可如此短见也。叫道童拿蔬饭相陪前去,我随后就来。”道童拿蔬饭同徐甲来到孙膑墓前,徐甲摆下香案,献上羹饭,就把诏书开读。
诏曰:尧舜至圣,非得贤臣何由辅翊?汤武至德,若无英贤曷能致治?孤当七雄之世,慕贤若渴。闻孙先生韬略布阵,无所不通,遣臣徐甲,奉请来朝,同扶社稷,为孤股肱。勿辜朕意。
徐甲读罢诏书,高声道:“孙先生!某乃徐甲,奉魏王旨意,来聘先生,上山已经三次。被谗臣庞涓奏我不用心,将我家属百余口尽关南牢,死在旦夕,望先生阴灵空中鉴察。”说罢,放声大哭不住。
孙膑在墓中,听见徐甲哭得苦楚,暗想:“他家百余口为我一人死于非命,想我到魏邦去亦无害于事,何苦害他一家。”遂用两脚把石门蹬开,走将出来。徐甲见了,又惊又喜,惊的是死的人怎么会活?喜的是就活了不怕他又死,好同下山见主,一家性命安然无事。
那孙膑出墓来,叫道:“徐先生,难为你连来三次。我实不欲下山,恐累你一家受死,故此出来。”徐甲闻言,心欢意喜。只见鬼谷走来叫道:“徒弟,你怎违吾魇镇法术!百日之灾不肯忍耐,如今反惹下千日之灾了。你此一去,必遭刖足之祸。”孙膑惊道:“师父可救得弟子么?”鬼欲摇头道:“我难救你!此乃天数,绝躲不过。我今与你聚神镜一面,一应神煞俱在镜内。你可秘密地藏在身上,待掌权之日,临阵将此出用,凡百兵马,随心所欲。我尚有一木盒一发与你,如遇急难,打开来看。一过此灾,即掌兵权,受封将相。那时方是你用兵的时节。”孙膑接了两般物件,藏在身边,登时拜别师父,与徐甲同下山来。
行了数日,已到宜梁城,两人同见魏王。魏王大喜道:“久仰先生盛名,愿欲一见。为何连聘三次始得相见?”孙膑道:“臣非屡召不至,因臣命犯灾厄,鬼谷师父用魇镇法术,于墓中暂时躲避,后徐甲在墓前哭诉苦楚,欲行自尽,臣心不安,因此不顾生死遂同下山,望乞赦罪。”一旁闪过庞涓,与孙膑相见,各道契阔之情。
魏王即时释放徐甲家属还家,并升他官。又问庞涓:“孙膑今来,授他什么官职?”庞涓道:“他今日初到国中,未见奇谋,岂可便授官职?演武场有三万御营军士,弓马未熟,武艺未精,且把孙膑封为御营团练使,操练军士。待弓马熟娴,武艺精通,那时加官授职未迟。”魏王准奏,即封孙膑为御营团练使。孙膑谢恩。
当下魏王朝散,郑安平、朱亥、徐甲、侯婴等上马同行,一路议论说:“三番五次请得孙膑下山,朝廷听了庞涓之言,将他封为团练官。我们明日早朝一齐合奏,令驾到演武场看孙膑与庞涓斗阵。孙膑得胜庞涓,还要加官与他;庞涓若胜孙膑,只这驸马之职尽够了。”众官议定回去。
次早,魏王设朝,众官高呼拜毕,郑安平、朱亥、徐甲、侯婴等向前奏道:“我王三次才召得孙膑下山,当授其高官显爵,使孙膑得展胸中才学。今封为团练使,明日闻于外邦,只说我王轻贤慢士,纵有高人,谁肯再来?臣等今日请我王御驾到演武场,看孙膑与庞涓各摆阵势,若是认得的,赏其厚禄,加其大官,若是认不得的,罚其俸禄,以济军需。此乃赏罚大公,即使外邦,无有言说。亦惟我主参详。”魏王准奏,即传旨:令文武官员,随寡人到演武场观孙、庞斗阵。
不片时,魏王驾到演武场,对孙膑道:“寡人闻先生精于武略,今日特求先生把新奇阵势摆与寡人先看。”孙膑领旨,下堂上马,手执令旗,马上一招,军队排开,按定方位。魏王吩咐庞涓:“你去看一看是什么阵?”
庞涓上马来到阵前,低声问孙膑道:“大哥,你摆的是什么阵?”孙膑悄悄地对庞涓道:“兄弟,你不认得?是‘五虎靠山阵’。”庞涓听了,走到魏王面前奏道:“这阵臣曾摆过,名为‘五虎靠山阵’。”
魏王召孙膑吩咐道:“你把别样阵再摆与寡人看。”孙膑到阵前,把令旗一展,散了五虎靠山阵,重新把令旗一招,别整军伍,换了个阵。魏王唤庞涓再去看来。庞涓又到陈前,低声问道:“大哥,这是什么阵?”孙膑道:“这阵名为‘一字长蛇阵’。”庞涓上前上奏魏王道:“臣观此阵,浅而易见,家下小厮通会摆得,名为‘一字长蛇阵’。”
魏王不快活起来,叫侯婴:“你快去对孙膑说,把好阵势摆来。”侯婴领旨,至阵前对孙膑道:“先生,我王着你摆个好阵。先前‘五虎靠山阵’,庞涓说他曾摆过的阵,后来‘一字长蛇阵’,庞涓说他家小厮通会摆得。我王大不快活,要你把好阵势摆来。”
孙膑听了这话,心中大恼道:“庞涓好生无理!既是你摆过的阵,家中小厮通会摆,何必两次问我?我今再摆一阵,看他怎么回!”遂把令旗一展散了队伍,重新又把阵势摆下。魏王又遣庞涓来看。庞涓走到阵前,满面堆笑,问道:“大哥,你把这阵势再对小弟说说。”孙膑道:“兄弟不要作难,这阵是你摆过的。”庞涓道:“小弟从没有摆过这阵。”孙膑道:“你不曾摆过,你家下小厮也曾摆过。”
庞涓两耳通红,满面惭愧,暗想:“奇怪!我与魏王说这话,他怎么晓得?谁走露的消息!”翻身上堂,见魏王道:“孙膑这阵比前更丑,摆得不得名,为‘败国亡家阵’。”魏王大恼,叫宣孙膑上来。孙膑慌忙来到驾前。魏王喝道:“你怎把这‘败国亡家阵’摆出来,欺孤太甚!”孙膑道:“臣幼习兵书,不曾见兵书上有甚‘败国亡家阵’,这阵是‘九宫八卦阵’。若有人破得此阵者,臣愿认作‘败国亡家阵’,甘当重罪,便死何辞!”庞涓上前道:“小弟破得。”孙膑道:“兄弟,你若破了我的阵,把当年结义的好意通没了,可不伤了和气!”庞涓道:“大哥,除了小弟,再没个可破,还待我破。”孙膑道:“也罢!你既要破我的阵,阵东上有两个金盔金甲的人叫你,你决不可答应。”庞涓却把忠言当恶言,信口回答,即换了披挂,腾身上马,奔入垓心。
孙膑暗把灵文讽诵,霎时雾锁云漫。庞涓心惊胆战,困在垓心,左冲右撞,并没一条出路。忽正东上果见两个金盔金甲的人叫道:“庞涓驸马,快往这边来,救你出去。”庞涓连声答应,把马加上一鞭,向东就走。四下喊声振起,孙膑取红锦索从空撂去,当头一套,庞涓翻身坠马。两边将台上三四百员猛将,演武堂上百十多位官僚,尽失声发笑,连魏王也忍不住。庞涓满面羞惭。
魏王叫宣庞涓上来,庞涓强挺身子,走到魏王驾前。魏王道:“庞涓,你当日立大言牌,妄自称尊,为何今日要破孙膑的阵,反被孙膑擒捉下马?”庞涓只不做声。魏王又宣孙膑近前道:“孙先生,寡人久闻大名,今日才见神韬妙略。寡人不胜之喜,欲授卿一个大大的官。此时天色晚了,不是加官晋级时候,明日受封便了。”孙膑叩谢,魏王返驾回朝。
却说庞涓当晚回到府中,心内忿恨,瑞莲公主问他何事不悦。庞涓也不答应。走入书房,屈指寻文,就占一卦,见今夜三更三点当有火星下界,眉头一蹙,心生一计。遂唤家将何茂才过来,吩咐道:“你如今假扮作朝廷锦衣武士,速到孙膑府内去见孙膑,只说奉朝廷旨意差来,司天台观见今夜三更时分有火星下界,请先生速去皇城门首魇镇,不可迟误。说了就回,我自有赏。万不可露出风声,说我差你去的。”
茂才领命,连忙上马,飞奔到团练使府门首下马,径进内厅,见了孙膑,说道:“孙先生,吾乃锦衣武士,奉朝廷旨意,说司天台观见今夜三更有火星下界,请先生往皇城门首魇镇,即刻起身,不可迟误。”茂才说罢,转身上马,回报庞涓而去。
那孙膑袖占一卦,见今夜三更时候必有火星下界,即点起三千御营军,吩咐:“一千鸣锣擂鼓,一千手执桃枝、水碗,向皇城南门首将法水洒去。我把剑往东一指,众人呐一声喊,擂一通锣鼓。剑指三通,擂三通锣鼓,呐三声喊。”众人得令。孙膑带了军士来到南头,散发披头,踏罡步斗,口含法水,把剑望东连指三通,军士连擂三通锣鼓,呐三声喊。
时魏王在宫中酒醒,听见鸣锣擂鼓,喊杀连天,不知外面有什么事情,急问宫官是哪里作乱?宫官道:“不知是哪里?若有急事,自有声闻传报。”天晓,魏王设朝,便问众臣:“昨夜三更时候,四下鸣锣擂鼓,叫喊连天,为什么事?”庞涓奏道:“启上我王,昨夜三更,孙膑生心造反,领数千御营军,正欲攻打南门。臣闻消息,连夜出来,略施一计,才退得兵士去。”魏王大恼,欲把孙膑监入南牢,又欲把数千御营军尽行诛剿。庞涓道:“孙膑造反,罪所固宜。但御营宫有三万,其中好歹不一,知道哪几千是孙膑羽翼?不可轻动。只是孙膑初到我魏邦,将臣拿下马来,明欺我国再无良将。况且此人父母兄弟俱在燕国,诚恐轻觑朝廷,结纳军心,要谋天下,则萧墙之祸不远矣。”魏王越发焦躁,就着庞涓领五百名刀斧手,把孙膑立时绑赴云阳市上,斩首示众。
庞涓领旨,即带刀斧手将团练使衙门密密围住。庞涓进府,孙膑不知其故,下堂迎接。庞涓道:“大哥,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昨夜来干得好事!”孙膑道:“我昨夜奉朝廷旨意,着我向皇城门首魇镇火星,别无甚事。”庞涓道:“大哥,朝廷着你魇镇火星,不曾叫你造反,怎么带领军士鸣锣擂鼓,喊杀连天,惊动魏王,连累于我,说我与你结交,接你下山,共谋天下。我再三力奏,方脱自己干系。魏王说:‘你既不知情,就着你领五百名刀斧手,把孙膑绑赴云阳市斩首回话。’今特奉旨而来。”孙膑听说,魂飞魄散。庞涓令刀斧手把孙膑绑了,赴云阳市去。不知孙膑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回 金兰契仇成刖足 木盒歌数定装疯
话说庞涓押孙膑来到云阳市上,只见愁云点点,惨雾漫漫,刀枪四下摆围,军士两相簇拥。孙膑止不住泪如雨下。庞涓问:“什么时辰了?”刀斧手答道:“将近午时三刻。”孙膑哀告庞涓道:“庞驸马,孙膑今日料不能活,你须念当年结义之情,略停一会,待我把心事仰天哭诉一番,到九泉之下省得做个怨鬼。”庞涓吩咐刀斧手:“且慢开刀,听他哭些什么?”孙膑仰天叫苦道:“孙膑自出燕邦,别父母,抛兄长,投师学艺,空受了三卷天书、八门遁法、六甲灵文,通救不得眼前一死。天呵!我好苦也!”说罢,越觉哭得惶。
庞涓听了暗想:“兵书战策,我通看过,只有三卷天书、八门遁法、六甲灵文,眼里不曾看见。若得了这三卷天书,愁些什么?不要说魏邦,就是各国也无人居我之上。”遂近前对孙膑道:“大哥,小弟见你哭得苦楚,甚觉心酸。我想自朱仙镇结义之后,你我二人如同胞共母一般。大哥今日遇难,举目无亲,小弟在此,若不出一攒之力救大哥性命,枉了结义一场。你且不要哭,待我舍身抗命,去驾前苦奏一番。奏得准,大哥不要欢喜,奏得不准,大哥不要烦恼。”孙膑道:“兄弟,生受你见怜之心。若奏得准,万幸之至,慢慢报你恩处。设若奏不准,你可把一口棺木收了,念结义情分,寄个信息到燕邦去,叫我父兄知来取拾。”庞涓道:“大哥不要说那尽头话,待我去保。”
庞涓飞骑来见魏王,奏道:“臣奉旨将孙膑押赴云阳市去处决,即想得孙膑乃燕王之甥,其父是燕国驸马,母乃燕丹公主,兄乃孙龙、孙虎,恐杀了他,明日燕国闻知,兴兵前来取讨,把什么人还他?不若留他性命,待燕国有降书来取讨,那时还他也可,不还他也可。”魏王道:“饶他不打紧,恐其日后再反叛。”庞涓道:“我王如今把他刖了双足,做个废人,便不愁他反叛。”魏王道:“怎么刖了双足?”庞涓道:“不伤他的命,将他去了十个足趾。”魏王准奏。
庞涓径至云阳市上,见孙膑道:“大哥,朝廷饶你死罪,不饶你活罪。”孙膑道:“有什么活罪?”庞涓道:“要把大哥刖了双足。”孙膑道:“这个使不得。宁可杀我,死去做个爽快鬼,若刖了足,做个废人,在世何用?”庞涓道:“大哥,小弟只可奏一番,怎奏得两番?倘或朝廷涉起疑来,说我与你通同一路,那时连我性命也难保了。”吩咐刀斧手快些下手。众军士抬出铜铡,把孙膑捆住,将十个足趾放在铜铡中间,“披”的一声响,登时铡将下来。两旁军士个个寒心丧胆。孙膑足趾落地,血涌如泉,牙关紧闭,死了多时方才苏醒。庞涓道:“大哥,王法无情,教你受这等灾难。”吩咐左右,不要抬到别处去,竟抬到我府中,早晚好着人伏侍,喂养汤药。孙膑道:“多谢兄弟大恩,无可当报。”众军士登时把扇板门抬了孙膑,到了庞涓府内。
庞涓回复魏王,魏王问:“孙膑放在何处?”庞涓道:“臣恐他将养好了逃往别国,放在臣边。”庞涓奏过,回到府中,吩咐家童把书院打扫洁净,好送孙先生调养。遂唤樊厨吩咐:“孙先生是我结义兄弟,胜似同胞。三餐茶饭、汤药、饮食,俱托付在你身上,小心服侍,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