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特典 by: 黑白剑妖-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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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这二人的缘份,需从七年前开始讲起。
德治四年春,适逢六年一次的科举大试,各地通过县试的举人与国子监预试合格者共三百馀名,先进春围会试,再遴选一百名入宫殿试,于皇帝的督视下接受策问,最后裁定一甲进士三名,二甲贡士十六名,馀为三甲贡生,分别依其能力专长册官录职或备职。
简言之,就是国家公务官员的最高等考试。
李从青当年十九岁,在李家老大李从银的软硬兼施下,与十七岁的李家老三李从玄一起考进了大试春围。
他一点都不想当官,在老大开的书肆当个掌柜就满足了,然而李从银为了更加扩展他的奸商版图,认为家里有个戴乌纱帽的必定如虎添翼,于是要老二和老三发奋苦读,非要他们其中一人掐个官位来坐坐,好让他可以官商勾结,图谋大利。
当春围榜单公布时,李从银可乐了,二个弟弟都十分争气的考进殿试,即使没能得到一甲或二甲的功名,只要成为三甲贡生先占个坑谋取一官半职,往后要加官晋禄想必不是什么大问题。
李从青从小便喜好阅读,可经史子集教典国策是被强迫填鸭的,入了眼却不上心,他真正爱看的是章回演义和杂谈野记,越不登大雅之堂的越有意思。因此每一次考试他虽都试着绞尽脑汁,但总巴巴看别人交出满满一叠万言书,他只要能挤出三张千字言就万幸了。
为此他不由得合理怀疑,自己能一路过关斩将通过层层考试,是李从银不知花了多少钱买通关卡,不像李从玄是凭实力挣上的。
殿试名义说是皇帝亲试,实际上是由主审官主持,很少人能让皇帝想亲自策问,且通常皇帝在听过前五十名之后就会感到疲乏无趣,所以排序愈后面的人愈吃亏,想要引起皇帝的注意是难上加难。
李从玄排在第十七名,是分批殿试的第一批人,而李从青排在最后一批的第九十二名。在殿外候召的漫长等待让他遏不住盹儿连连,直到宣召入殿时,才捏了大腿一把,勉力打起些精神来。
甫过弱冠的年轻皇帝高高坐于九龙座俯瞰,李从青垂首站在下面,听着排在他前面的人高谈论述。他们说得慷慨激昂,他听得快慷慨赴义,再次抵挡不住磕睡虫大军的大举反攻,眯起的眼睛闭了又睁、睁了又闭,痛苦的挣扎着。
好想睡……快撑不往了,真的好想睡……
「李从青……李从青……」
好耳熟的名字……恍惚间,有人推他一把。「喂,在叫你了。」
呃,是我!李从青用力张开快黏起来的眼皮,赶忙出列。
主审官见他神情木然,两眼无神,一看就不是很聪明的样子,便拣了个最简单的问他:「君试问,天下何以安?」
他没像其他人一様滔滔大论雄才伟略,仅简洁回答一句:「民食足则天下安矣。」民以食为天呗。
「就这样?」
「是。」
「可再多补述一些,尽言无妨。」主审官好心的再给他一次机会。
「养德于民,天下无危。」
「还有吗?」
还要啊?李从青努力想了想,再道:「天下莫非皇天后土,是以皇心定则民心安,仁圣天子寿无疆。」
大殿顿时静成一片。
李从青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可以让所有的人都不吭声了,他一点都不认为自己能在殿试上出类拔萃,心里只想敢快离开回家睡觉,今天早上天没亮就被挖起来赶入皇宫,困死他了。
主审官像看到鬼一样的看他,心忖,这小子好大的胆子,竟敢要皇帝当个「仁圣天子」,是在暗示皇帝不够仁圣吗?
「卿以为,何为仁圣天子?」皇帝蓦然出声,全部的人再吓了一跳。
李从青亦小吃一惊,没经大脑的回道:「食民食,思民思,欢同民欢,忧同民忧,爱民所爱,恶民所恶,敬民若虎,视民如伤。」
「卿所言天子无我,为天下民所有?」
「皇者常言:『朕即天下。』,天子牧之天下民,无民,无天下。」
大殿更安静了。
其实李从青说的道理是无甚新意的老生常谈,差别在于敢不敢当面讲给皇帝听而已,连「朕即天下」这种不敬犯上的话都敢出口,这人不是没有脑子就是太有勇气,在场者莫不为他捏把冷汗。
皇帝未显怒色,反而淡淡一笑,说:「卿所言甚是。」
主审官及其他在座的监考督事察颜观色,见皇帝似乎颇中意这个李从青,便用朱砂笔圈起他的名字。
瞎猫撞到死耗子,大抵就是如此,没睡饱的信口胡诌让李从青侥幸捞到一甲探花,封正五品,任户部郎中。李从玄则是真材实料的坐上状元宝座,封正五品,派至二河省接任督府一职。
二个弟弟全一甲及第,一个入宫当小官,一个到地方当大官,皆是上好肥缺,李从银差点笑歪了嘴,连放三天鞭炮震耳欲袭,大开宴席庆贺,虽然宴席是需酌收礼金才能入座,可欲攀权附贵的人多如过江之鲫,让李从银顺便趁机赚了一顿饱,总归就是一整个普天同庆乐翻了!
放榜翌日,朝廷按照惯例举办及第筵,于太液湖畔设帐游宴,三名一甲进士当日拥有与皇帝同席的殊荣。说是同席,皇帝的座位仍与他人有点距离,不过在同一个帐子里共宴而已,宴帐中尚有多位高官贵族同座。
及第筵有个不成文的礼俗,探花郎需采来一朵京城最美的牡丹,代表天下士子献给皇帝,并说:「天赐人间千春香,国色无双赠吾皇。」
皇帝受纳时会回覆:「天恩不独高楼燕,满庭春色归人间。」
接着皇帝把这朵牡丹再回赠给探花郎,有皇与民共拥繁春、祈愿丰年绵廷的境喻,妙意婉转风雅。
当李从青依照嘱咐,毕恭毕敬奉上一朵如火焰盛开的大红牡丹时,皇帝似笑非笑,未立即受纳,原本颇为吵嘈的帐中静了下来,视线全投向他。
又是怎么啦?李从青丈二金刚摸不着头,昨晚他特地早早上床睡个饱觉,养好精神,要他摘牡丹他也摘来了,怎么场面又变得怪怪的?
六王爷宋炫凑过来,惊道:「这不是皇上亲手栽种的天香吗?」
帐子里当即炸开了锅,这厮好大的狗胆,竟敢剪了皇帝亲手种的花!
李从青呆了呆,这才晓得自己闯祸了。回想今天早晨接到摘牡丹的任务时,饶是贪懒成性,然献给皇帝的花他可不敢随随便便挑一朵,于是在太液湖边晃来晃去,选不定摘哪一株,恰好大正僧上智国师经过,和蔼可亲地问他找什么呀?
他回答,京城最美丽的牡丹。
上智国师指点他,去白鹄寺找吧,京城最美丽的牡丹都在那儿。
白鹄寺是皇族宗祠,一般人不得擅入,不过我们的探花郎很幸运地有上智国师领着,顺利进入离太液湖不远的白鹄寺,好死不死相中了皇帝的牡丹。再仔细回想,这株牡丹特地用一只黄玉大盆供养在竹亭内,绽得那么赤艳骄狂,香气袭人,确实尊贵异常。
上智国师未惊慌阻止,甚且笑着点点头,直说选得好,选得真好。
好,当然好,好到他的手可能会被砍了的好!
难得认真想做好一件事,结果反而搞得更糟糕,李从青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思考着要不要扑跪在地,痛哭流涕求皇帝饶他一条小命?或是掰个冠冕堂皇的说词,为不知者不罪的自己辩护开脱?
皇帝静静看着李从青,李从青怔怔回望皇帝,二人都没理会议论纷纷的人群,注视着彼此。
数日前在大殿时,皇帝由上往下看,只看到李从青的帽冠,整体感觉和其他文弱书生没两样,相当不起眼。李从青从头至尾低首垂面,况且皇帝坐得那么高那么远,远在天边似的,所以谁都没看清楚谁,是圆是扁没啥印象。
如今李从青近距离得见圣颜,皇帝剑眉朗目,果如外传的俊伟不凡,气韵尔雅。单就外貌而言,比自己二个英俊过人的兄弟李从银和李从玄毫不逊色,更且没有李从银的狡狯之气,不似李从玄的冷峻酷面,加之天生天养的尊贵威仪,气度若海,不怒自威,教人打心底敬畏起来。
皇帝不经意注意到李从青的唇上隐约有颗唇珠,形似含苞待放的花蕾滚着一颗露珠,让他的唇像微微噘起,在平凡的脸上交织稚气与妩媚的矛盾感,尤其现在眨巴着眼一脸无辜的表情,那唇不自觉噘得更高,竟显得可爱,令人升起一亲芳泽的冲动。
皇帝当然不可能把这个莫名冲动付诸实行,浅浅一哂,始而打开金口:「天恩不独高楼燕,满庭春色映探花。」
呃?皇帝改了回覆诗最后三个字,意思是……?
「听说这花是甜的,探花郎尝尝吧。」皇帝说,命人拿来一碟蜂蜜给他。
李从青定了定神,倒没过于惊恐失措,心想若真是死路一条了,哭爹喊娘倒在地上打滚也没用,不如省下力气,于是就这么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下,沾着蜂蜜一瓣一瓣的吃将起来。
花瓣微苦涩,幸好蜂蜜很甜,浓郁的花香配上清甜的糖蜜,味道意外的不错。嗯……会不会是有毒的,所以皇帝要毒死他做为惩罚?
淡绯色的唇咬着红艳艳的花瓣,沾染蜂蜜光泽,皇帝睇着他看起来比牡丹更好吃的嘴,竟一时移不开视线。
李从玄在旁冷静旁观,对于自家兄弟的处境未置一词,酷到不行。
反倒是今年的榜眼耿百佐干笑二声,鼓起勇气打哈哈道:「咱们的探花郎肖牛,这下真正是名副其实的牛嚼牡丹了。」
冷笑话打破僵局,大家闻言都笑了。
李从青吃完牡丹后没毒发身亡,见皇帝和颜悦色,猜想自己大概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便也松口气的的笑了,无羞惭困窘之色,悠悠然地感谢皇上恩赐天香一朵。
他笑时,扬起的唇像绽开了沾露的花,鲜嫩欲滴。
从未有人注意到这一点,但是皇帝注意到了,心道,世上怎会有男子唇若春花?竟比女人的樱桃朱唇更惹人垂涎,而且还是生在一个整体面貌平凡的男人的脸上。
这唇,尝起来是何种滋味呢?
遐思一瞬即过,皇帝轻笑一声道:「探花郎探的一朵好花呵。」
龙心大悦,皇帝让李从青靠近自己坐,及第筵进行得顺利愉快。
探花郎坐在皇帝的左下边,状元郎坐在皇帝的右下边,恰恰就是李家二兄弟,事后李从银得知时,笑得好几天合不拢嘴。哈哈哈──这下子他们李家还不飞黄腾达、大发利世吗?
当时任谁都没能料到,李从青的牛嚼牡丹会在日后嚼上了皇帝的心窝。
陌上花开…3
镜头从过去式转回现在式。
皇帝下诏,任命李从青为监察御史,至楚南与二河省巡视地方,探访民情,听取百姓的声音。
众臣皆想,皇帝大概不再能忍受这只白吃食的米虫,藉故把他踢出去。然而那日在御书房看见李从青的几位大臣有了不同想法,他们目前还强忍着,没敢对别人分享这个不能说的秘密,真要憋坏了。
朝廷派出监察御史是常有的事,代替不能时常离宫远行的皇帝去巡视天下,这次比较特殊的是皇帝令魏小渺同行。
魏小渺自幼被选为三皇子即当今皇帝的贴身侍官,所受的训练和教育与一般宫人不同,地位当然也不一样,且和皇帝从小一起长大,与皇帝可谓形影不离。
他不仅仅只是皇帝的贴身侍官,同时也是皇宫内务总管,封有内官最高品位的从三品,虽然品位较之其他大官低,且是个寺人(宦官),但他拥有掌握内宫的实质权力,对朝廷有或多或少的影响力,众臣大多要给他三分礼面。
皇帝把身边这么重要的人给李从青带走,自然引来另一种说法,说真正的监察御史其实是魏小渺,李从青只是表面的纸老虎。
事实也确是如此,李从青将此行当做游山玩水去,相关事务全由魏小渺操办,他只要负责坐着马车走到哪儿玩到哪儿。就某方面而论,他是个颇没责任心的人,只想闲散地过自己的日子,这无异也是种任性。
皇帝纵容他的任性,依着他的性子由他自在渡日,可这次毕竟让他离开自己这么久,不由得有些不舍。
这次监察御史的出京也跟往常不同,以前监察御史在殿上拜领诏书后,自行于择定的日期起程。可此回皇帝竟然亲自送行至京城外郊,李从青临走时,皇帝还进入马车中与他单独「秘密会谈」。
咳,这「秘密会谈」没有看倌大人您所期望的活色生香十八禁,限制级的那事在前面三天已经很狂野的滚过了,没必要在马车中再来一回,多累。
「真不想让你到那么远的地方。」宋煜只是拥抱他,依依不舍地亲吻。
「那就别派我出去。」李从青不以为然,疲惫的打了个呵欠。
由于即将别离的关系,皇帝半强迫的将他留宿皇宫,连续三个激|情的春宵着实累坏他了,昨夜更是放纵,直到早朝前一刻皇帝才放过他。幸好监察御史得以因为准备出京事宜不需上朝,终于难得能睡到日上三竿,不用在大殿上和周公痛苦拉扯。
坦白讲,他并不很想去那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一方面舟车劳顿,一方面离他的皇帝情人太远了。尽管嘴巴不说,内心对宋煜亦有几许依恋,毕竟过惯了有彼此在身边的生活,突然要他独身远行,还真不太习惯。
「有些事你自然会明白。」宋煜若有深意的说。
「皇上同微臣打哑谜呢。」
「从青,朕要你牢牢记住一件事。」
「什么事?」
「无论如何,朕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我会尽快回来的。」李从青对他的话稍感不解,可没再多问。
「不必急,等你想回来了,再回来吧。」宋煜深长地凝视他。「不过不要让朕等太久,朕的耐心总有用完的一天。」
「皇上……」李从青更加觉得他有哪里不太对劲,每一句话似乎都带有暗示。他在暗示什么呢?
「去吧,路上小心,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朕担心,晓得吗?」
「嗯,我晓得。」
二人一起步下马车,李从青再次以君臣之礼向皇帝拜揖告别,缓缓消失在皇帝的眺望中。而一起陪皇帝送行的几个大臣心中的八卦图疯狂乱乱轮,好想对天呐喊,皇帝和礼部侍郎一定有什么(奸情)啊啊啊──
监察御史轻装简从一行共十四人,除了李从青和魏小渺,尚有二名随行官员、四名校骑护卫、三名侍从、三名车夫;校骑护卫骑马护行于前后左右,其他人分别乘坐三辆马车。
李从青和魏小渺同坐一辆马车,车内铺了层厚软毯,颇为舒适宽广,一边的小几上钉着一片薄铁,好让镶磁石的茶具能稳当放置。
「小渺,你知道的,我对于别人的事通常不会多问,可是这次我不得不问,皇上为何要你随行?」李从青忽淡淡问道。
「皇上要小人好好侍候李大人。」
「不止如此。」
虽然李大人平时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有时却又敏锐得令人惊讶,魏小渺不由得沉默,不知该如何说,关于七王爷的事……
「楚南啊……我从来没去过,不知是什么样的地方?」李从青懒洋洋地支着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