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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卧虎藏龙-第65章

小说: 卧虎藏龙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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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宅今晚防守得益为严密,各宿室中灯光毫无,院中却辉煌得如白昼一般。防守的人也加了,各个都身穿短衣、头盘辫发,看不出哪个是官人,哪个是特雇来的打手,刀枪棍棒、钓竿绳索,一切俱全。下人们都很早地就睡了觉,少爷、少奶奶好像根本就没在家,老爷鲁侍郎本来就有病不能下床,这些事他也管不了。只有鲁太太是连夜不睡觉,她是赌上气了,说: “我倒要看看邱广超他有什么能为?难道他真能放火烧了我这所宅子吗?” 
  鲁太太有个兄弟,本宅叫他“黑舅老爷”,这家伙是个武举,有些力气和胆子,他拿着一口青龙偃月刀,指挥着打手们,说: “只要有贼人来,就格杀勿论。要是捉住活的,就施刑问口供,非得把邱广超打趴下不可!” 
  就有人说: “舅老爷!这件事跟邱广超没多大相干,其中的原因复杂得很!最捣蛋的还是姓虎的那小子,他也不是专跟咱们,他是另有贪图……其中的详情恐怕只有少奶奶一个人知道!” 
  黑舅老爷却说: “若没有邱广超给他们撑腰,他们谁也不敢,邱广超倚仗着是世爵,以为没人敢奈何他。你们想,他都肯派女将出马,来这儿捣蛋,小老妈儿动手就要打人,事先要没有主子的教唆她能敢?干脆,邱广超还不定跟这儿有什么臭事!这儿娶了个少奶奶,简直是娶了个搅家精,君佩是执迷不悟,这要是我的家,我绝不能容留这祸害!” 
  在当院他们摆着两张桌子,桌上有茶有酒,有点心,大家在前后院巡逻一回,就来这儿吃喝谈论。这初夏的时令,夜风儿阵阵地吹着,他们倒都觉得“优哉游哉”。 
  在里院有三问屋子,宅中都叫它下房儿,丫鬟仆妇都在那里睡觉,现在那里戒备得特别严紧。院中有两只风灯,一点钟之间黑舅老爷要带打手来这儿转三次。房上搁着个灯笼,有两人坐在瓦上,屁股底下垫着锣跟梆子,只要听见前院的更声一响,这两人就抬起屁股抄起梆锣来跟着敲。他们白天都睡足了觉.此时很有精神,大睁着眼四下张望。 
  但是他们还是有疏忽,此时刘泰保就如同个刺猬似的,已顺着墙边滚了过来。刘泰保偷偷地溜到了下房门前,用手一摸屋门,门就开了,他手里有拨门的家伙。一溜进屋,就闻得一股臭脚味儿,不知有多少丫鬟、老妈儿都在各铺板上睡觉。院子里的灯光照得屋中一切清楚,他左边看看是四只小脚儿,右边看看是几团头发,呼噜呼噜的鼾声像是打着小闷雷,他心说:我的艳福倒不浅。 
  刘泰保看见北墙有一扇板门,知道里面必是玉娇龙隐藏的那个套间。他脚步特别轻地走到临近,刚要拿钢丝去拨门,忽听见身后的屋门微响.他疾忙蹲身,钻到铺板底下,不留神一只手按在了尿盆里,心说:好晦气!只见门缝并没怎么大开,一阵风儿似地就飘进来一个人。这人走得很快,脚步着地极轻,正从刘泰保前面经过,刘泰保看出这人穿的是一双黑绒软底小鞋,心中便吃了一惊。 
  这女人到套间的门前一拨,就走了进去,刘泰保探头往外一看,见那一闪的背影带有双刀,便心说:好嘛!我们两口子费了很大的事儿,倒给她辟了路啦!不用说.一定是白天在家里,自己的脸上露出了形色.叫她看了出来.所以就紧紧跟着我来了。我先进来的,她反倒抢了先,好!我倒要听听她跟玉娇龙是善说还是恶说? 
  刘泰保从铺板底下爬了出来,蹲在套间的门缝前,侧耳向里偷听。只听屋中大概是玉娇龙问道: “外面还有谁?”刘泰保吓得几乎坐在了地下,他疾忙抽出短刀,却听屋里的俞秀莲说:“是刘泰保!”声音很小。但玉娇龙却并不十分压声,她喳喳地说: “我已然不惹你们了,你们何苦还来逼我?非得逼得我倒行逆施吗?”刘泰保打了一个冷战,心说:不好!要翻脸。 俞秀莲也像是很生气.说: “你混蛋!你不明好歹!五哥五嫂是关心你,怕你在此受委屈。咱们以前的事也不用提了,你有什么为难的地方我可以帮助你,你玉娇龙受这欺辱,自愿忍气吞声,我看不惯,我还嫌你给江湖丢人哩!你的身上没有伤不是?手脚还利落不是?快点儿跟我走!” 
  玉娇龙嘿嘿一笑,接着又叹气,并听得咕咚咚一阵脚步声,好像是俞秀莲拉她走,她却不肯。刘泰保怕她们立刻就相拉着出来,把自己撞着,就赶紧又往床底下去钻,不防太慌张,嘣的一声,头就撞着了铺板。有个婆子惊醒了,问了声: “怎么回事儿?陈姐姐!醒醒!你听听!”套间里全无声息。刘泰保在铺底下学了几声耗子叫,这个婆子兢骂道: “这些耗子,也疯了!明儿非得抱个猫来不可!” 
  此时外面的梆锣声交了四下,各处应合,这座房上是敲得特别响。院中并有沉重的脚步声,有人大声地说着话。屋里的丫鬟仆妇大概全都醒了,有的娇声伸懒腰,有的低声骂着: “穷吵什么?”有的说: “我做了个梦!”有的又说: “你别压我的胳臂呀!”床板子咯吱吱地响,许多人都翻着身,还有个丫鬟说: “臭虫咬,还不许点灯!”刘泰保在铺底下趴着,心说:可千万别点灯! 
  趴了一会儿,窗外的说话声音没有了,铺上又发出了阵阵鼾声.套间里却声音毫无。刘泰保刚要挪动挪动身子,好躲开旁边那太难闻的尿盆气味,忽然见有一人蹲着身拉他的胳臂。他吓了一跳,以为是俞秀莲叫他快走,就赶紧爬将出来。那人又拉了他一下,他仰面一看,原来不是俞秀莲,却是玉娇龙! 
  玉娇龙翩然进到套间,门留了一道缝儿,刘泰保就鼓起勇气,蹲着身进了套间。他挺直腿站了起来,就见窗上灯光很亮,俞秀莲已无踪影,一身绸缎的玉娇龙站在自己的面前,相离着很近,就像眼前栽了一棵牡丹似的,扑鼻的香。刘泰保心中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他又惊又怕,外带有点儿销魂,就拱拱手,悄声说: “小姐!我来也是奉德五爷、五奶奶之托!” 
  玉娇龙推了他一把,说:“快从窗户逃走!不许再来!我在此是自己愿意!” 
  刘泰保便点头说: “是!遵命!”想了想,又回过头来说: “可是,罗小虎那位大爷我可拦不住他呀!” 
  玉娇龙叹了口气,说:“随他便!刚才我已跟俞秀莲言明白了,不叫她再管。我在此随时可以走,谁也拦不住我,我并不怕谁,只是你们不要来搅我。早先的事全是我的错,以后我不再与你们作对,你们可也不必来缠我了!” 刘泰保说: “大家对您全是一番好意:” 玉娇龙点头说: “无论是好意坏意,明天如再有人来,我可就要帮助这里的人了,那时可别说我恩将仇报!”说着将窗户一推,原来这窗户早就动…r: 
  刘泰保刚要往外跳,忽听院中有人大声笑着说: “快天亮了!天亮了好睡觉!” 
  刘泰保赶紧又蹲在地下,仰脸向玉娇龙摆手说: “这儿不妥当!我还是从外屋抓空儿溜吧!”他站起身来,向玉娇龙又一拱手,悄声说: “玉小姐!年前多次打搅,您不要我的命,就算是恩深德厚。可是我起先也不是成心跟您为难,是因为碧眼狐狸的事儿,又因为敝岳父。” 
  玉娇龙叹了口气,说: “我很对不住你的太太,用镖打死蔡九是我一生做过的惟一错事,将来我再设法弥补罪愆吧!” 
  刘泰保说: “其实也不要紧!两家既然交手,就难免死伤,再说,我知道小姐绝不是存心要他的命。只是我刘泰保为这些事荒时废业、丢了名声,到现在简直无法在街面上混了。” 
  玉娇龙说: “你可以向人说,我在你的手下服了输!” 
  刘泰保笑说: “那谁信呀?我来的打算,就是……小姐可别生气,我还是为那口宝剑。小姐如今已成命妇,要那也无用,不如赏给我,我送还铁府,借此谋个差事:” 
  玉娇龙摇头说: “那可不行!李慕白来了我也不能够给他,将来还要用它。你快些走!我也没有许多话对你说,刚才我把话都对俞秀莲说尽了.就是求你们走!求你们以后别再来搅我们两家!” 
  刘泰保嘻嘻一笑,又把腰挺起来了,他说: “小姐的话说到这里,我可倒要拿点儿搪啦!现在天快亮啦,我也懒得动啦,吃官司、挨打、丢脑袋,我早已置之度外,小姐早先写给铁贝勒的那半封信,我早托给我一个朋友拿着啦,只要我一死,他立刻就能去告衙状替我鸣冤。不是我耍无赖,就是贼来不能空手走,请您快把青冥剑给我!” 
  玉娇龙冷笑说: “你别错打了主意,以为我不敢声张吗?以为我真怕你们来搅吗?” 
  刘泰保退了一步,两只胳臂往胸前一抱,说: “我想大概有点儿怕!反正一句话吧,我的命,跟玉鲁两家的脸面,玉大人、玉大知府、二知府,跟这儿鲁府丞的官儿,都拴系在一起了!我完了,他们谁也不能不完!” 
  此时窗外又有许多人巡逻,眼看已将到了五更,玉娇龙半天没有说话.刘泰保已看出来她很是着急。忽然玉娇龙一回身,从床下抽出来宝剑,交给刘泰保,连声说:“快走!快走!”刘泰保倒吃了一惊,接过剑来手都有些发颤.还恐怕是假,便从身边掏出个小铁钩儿来,往剑锋上试了试,果然应手而折。他不禁笑了,就向玉娇龙请了个安,说: “招小姐生了半天气,可是我也实在没有法子!”玉娇龙就悄声说: “快走吧!小心一些!”刘泰保点头说:“我知道,我怎么来的?”说着喜滋滋、轻悄悄地又走到了外屋。 
  因为院中还有人,他不敢即时出去,所以又蹲下,心中暗想:大功告成,回家去先夸示于媳妇,明天再夸示于李慕白、俞秀莲……连秃头鹰都得叫他看看,然后用红缎包裹献还铁贝勒,别教他就以为李慕白的本领大。 
  此时.院中的声音已沉寂了,各床上的女人也都睡得很酣。刘泰保伸手由一张铺上拉下来一件粉红色的女人衣裳,大概是丫鬟穿的,他把衣裳披在身上,双手抱着宝剑,先蹲着身去启开屋门,然后直起身往外就走。不防对面的房上有人看见了,就询问了一声: “要干吗去?”他挨着窗户,扭扭地学着丫鬟的样子走路,并作出娇声来说: “我要上茅房去呀!肚子不好啦!”不料房上就喊了声: “有贼!”立时锣声梆声齐起。前院后院都涌进来不少拿着刀棍的人。 
  刘泰保抛了丫鬟衣服,疾忙上房,不料房上就有二人抡刀向他砍来。刘泰保用剑相迎,嗖的一声,一把刀就被斩断,他心说:好剑!又抖起威风来要斩断那个兵刃。却不料下面伸来了钩竿子两三根,齐都钩住了他的腿,他就咕咚一声连同几片瓦一起摔下房去,头上又挨了一木棍。打得他眼睛发昏。一个前失,对面又有刀砍来,他疾忙将身一滚,性命逃开了,青冥剑可也撒了手。他想要上房逃走,房上却又有人,四围的刀棍也齐向他递。他手无寸铁,命在顷刻之间,便大喊道: “我一朵莲花把命交给你们,你们可也……” 
  这时忽然房上就摔下来了几个人,两旁的人也纷纷喊叫着倒地,一枝弩箭差点儿误射着刘泰保的屁股。就见一条莽汉从房上跳了下来,他一手抡刀,兵刃碰着它就折,一手射弩箭,中了箭的人就惨叫。来的正是罗小虎,他一面乱砍乱射,一面大喊: “刘泰保快走!”刘泰保趁此机会就上房逃命,并喊着: “小虎你也逃吧!”罗小虎却如洪钟一般地喊道:“我不走!我要见见鲁君佩!” 
  此时刘泰保逃了命,俞秀莲是早被玉娇龙给气走了,对这些事她灰心不管了.只有罗小虎还在拼斗。他斩断了许多刀棍,射伤了十几个人,但无奈人是越来越多了,黑压压地围满了这院子,将他困在垓心。他一手擎弓装箭,大喊着说: “谁敢进前一步,就小心老爷的刀和箭,老爷绝不逃,快叫鲁君佩出来见我,快,揪他出来!” 
  四围的人都站在四五步之外,持枪拿刀地比着他,可是无人敢近前。那黑舅老爷就站在屏门口,高声问说: “你小子叫什么名字?”罗小虎横刀说: “老爷名叫罗小虎,外号半天云。”黑舅老爷说: “那天在玉宅门前射轿子的是你不是?”罗小虎点头说: “在街上射车的也是我!” 
  黑舅老爷暴怒着说: “你好大胆!你对官眷施行无礼,拦街伤人,是强盗就该杀!你实说,你怎么认识的玉小姐?” 
  罗小虎摇头说: “没甚交情,不过在新疆时,她是小姐我是强盗。有一次我打劫了她,她劝我不可为盗,应当去求功名,我就恭恭敬敬地将她送归,从此我就洗了手,再没别的事了。此次我到京师来,听说她嫁了人,她嫁别人我不管,她嫁鲁君佩我可真生气。大概你就是鲁君佩,看你那黑鸟样儿?着箭!”话音未落,黑舅老爷便应箭而倒。众人便刀枪齐上,罗小虎猛兽似地跳纵着挥舞宝刀迎敌。 
  这时忽听前院梆锣声又起,并有人大声嚷嚷着: “又有贼来了!卖烧鸡的胖子!卖花儿的小子!哎呀!原来也都是贼!拿……”人声愈乱,这里的许多人便又跑往前院去助战。罗小虎越发抖起威风来。他一面舞刀,一面大喊道: “娇龙!为什么在这里受这鸟气?快些远走高飞!”只听一片锵锵的刀刃响,受伤人的惨叫声,劈啪的摔瓦摔灯之声.又听有人嚷:“猴儿要放火!快泼水!”“小心!胖子往后院去了!”接着是一阵紧紧的呼哨声,屋瓦乱响,众声又喊叫: “拿!跑了……” 
  渐渐地杂乱之声便消降下来,却闻得受伤人的呻吟声更为凄惨。屋里的仆妇丫鬟都趴到铺板底下,动也不敢动。套间里的玉娇龙却芳心如绞,卧在床上不住地痛哭。过了些时天就亮了,鲁宅的更夫多半都中了箭伤,所以连五更也没打。贼人已全都逃走,地下留着些断刀折棍,还有那口青冥剑。有人愁眉苦脸地正在打扫院子,忽见少奶奶满面泪痕,自屋中走出,到院中拾起宝剑又进屋里去了。鲁太太在上房气得直骂。仆妇丫鬟们走出屋来都面如土色,做事也都没有精神,彼此说话声音都很小。 
  直到太阳高高地升起,朝烟已散,门外才来了许多车辆,是鲁君佩从别处回来了,有几个人挎刀保护着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花白胡子、瘦得跟狼似的老头儿。这老头穿着绛紫色褂子、青缎坎肩,钮扣上戴着一串十八子的香串.腰间系着绸带,上面还挂着眼镜盒跟怀表,他穿着一双皂鞋,头戴青纱小帽,手里拿着一柄折扇,扇面上写的是“阴骘文”。这人弯着腰,背后挂着一条猪尾巴似的小辫儿,被鲁君佩恭恭敬敬地请到里院。就有人在背后朝他努嘴,悄声说: “看诸葛亮还有什么主意?” 
  这瘦老头儿站在院中,把人叫来,把昨夜之事寻根究底地问了一遍,他并不暴躁,也不惊慌,只是微微地点着头。上房的鲁太太知道儿子回来了,就把鲁君佩叫到屋里骂了一顿,所骂的话绝不像是一品夫人说的话,并且声音很高,窗外都听得见。就听她说: “这样的媳妇你还要她干吗呀?她不定交了多少个强盗汉子啦!休了另娶就是了!丢脸也是他玉家的姑娘,碍不着咱们鲁家的事儿!这样天天晚上闹,谁也受不了,杀人放火的,咱们这宅里成了战场啦!弄的这是什么事儿呀?我看再闹几天,就是不出人命,咱们这点儿家当也就快抖搂完了!你的差事也就不用干了!我也得死!” 
  半天,鲁君佩才愁眉不展地走了出来。走到那瘦老头的面前,他就悄声说: “我想.先叫她回娘家去住几天吧?” 
  瘦老头儿连连摇头,拉着鲁君佩就往外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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