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信游-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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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的脚步尚未入城门。凌空两声响箭传来。他霎时间不敢回身。似乎最可怕的噩梦已经成真。
“惜朝！”
“顾公子……”
回头看着息红泪布满矛盾担忧而朦胧了表情的美丽脸庞。顾惜朝笑了：“大娘，照计划去吧。”又对郭药师道：“请将军去另一方就好。”说着不等他们说话。便又转身往里面去。息红泪郭药师二人尚未从原处抬脚，一匹黑色骏马带着一道银白色身影已从眼前闪过。
“蔡棣部！跟我来！”人却没有回头。只是不管不顾的往前奔去。列阵西北角一股士兵便跟上，混入前方混沌了日光的烟尘中。
“……请郭将军前去营救我家夫君吧……”息红泪咬牙一句，见郭药师点头，抱拳指了自己的一队人马离去。
他们只有七千余人的援兵……郝连，你当日说会懂我，可不能食言……
一根箭羽直插进那团混沌中。箭尖上的一点银光直直的前进，劈开了金兵外层的包围。
太慢了，太慢了。
一面指挥着手下的兵将组成若干小组各自迎战，一面与各路绿林人士交代几句，情天浴血，一次一次一次……终于幻化出火一样的红光。顾惜朝看了一眼，便更痴迷了几分。那温度，几乎可以让他想起另一个人……
而那人，现在又在什么地方。
“惜朝！”一柄小箭随着这一声断喝飞来，他直觉附身，抬头看银亮的箭尾没在一个举刀偷袭的人身上。回头，他看那女子火红的战袍没有一丝犹豫，却依旧不由的开口道：
“大娘，怎么是你……”压抑了心口喷涌的悲伤愧疚，他咬唇回马继续向前。想起那夫妇二人的过去，想起那夫妇二人如何帮助了他们，想起那夫妇二人如何将唯一的骨血托付……他忽然觉得自己当真当真做了一件错事……可他不想让那人死……而这次他真的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能活着……
情天依旧一次一次一次的浴血。甚至烫的他的手生疼。目光已经是在自己寻找那人的身影。似乎只有看到他才能安抚他撕扯破碎的心。却又害怕看到他，害怕他终会怪他，终不会原谅他自己……
不能让息红泪出事！他忽然想到。
便回马又去找那道红色身影。
却先看到那熟悉的白色。一道红色……
他睁大了眼睛，
“不……不！”
他如何来到他们身边，他不知道。只知道看着那女子唇边一道血痕。他就疯狂了。而当自己的一道道攻击都被那人轻松化去，得来的，便是无穷无尽的绝望。
情天脱手而去，他便站好了。甚至有些期盼的看着那人。
“不……顾公子，我说过，我不杀你。”完颜晟笑了。似乎在欣赏那难得一见无奈到顶点的悲伤。“到汴梁来吧。到那里找我报仇。”
他愣怔的看着那人隐去。四周安静了。那么的安静。静得他只听到那人毫不压抑的痛哭和呼唤。原来这才是他该心疼的一刻。原来这，才叫做心疼。几乎强迫着自己，他回身。看到那人无奈茫然的，对付了千军万马的手，无法处置一道心窝上的伤口。他一腿跪下，在那女子身旁。抖了抖唇好久才说出一句：
“大娘，知不知道你上了我的当？你干嘛要来，明明知道郭药师靠不住……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来……”
那女子笑了。绝美的，安抚的。把眼神在他脸上看一遍，转回那托抱着自己的，泪流满面无法自已的男人脸上。
“我知道，你给我一个选择的时候我就知道……可这不是我给你们的人情……惜朝，我等了他那么多年，爱了他那么多年，即使我们现在都变了……我依旧不能看着他这么死去……也同样……不能看着你也这么死去……我是傻……不管你管这叫做侠义也好……情意也罢……我来了……死而无憾……”
“那么郝连呢！你这样……不也害死了他……”他伸手去抓了她另一只手。那是第一次……却也是最后一次。他从没有这样希望现在见到的不是她……后悔，是后悔……
可他仍旧不能看着他死……戚少商要活着……要活着……
那女子对他笑了。“不要责怪自己……惜朝，这是我的选择……郝连……春水……他会懂的……若是他也……”忽的开口喷出一口血，眼神已有些涣散了。
“红泪……红泪……”
听到那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呼唤，她又勉强睁开了眼睛。最后一笑。最后一句话。
“其实……我还是……有些后悔了……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我比谁都清楚……春水……春……水……”
最后一句对不起，即说不出来，也没人听到。
顾惜朝站起了身。有些茫然的看着那人哭，听着那人呼唤。跟着一道心碎。跟着一道恨着自己。忽地，他听到东面一阵喧嚣。霎时间升起一道希望……
有人来了！有人去救郝连春水了！
而金突然收兵时，空荡的沙场上，只见远远一个巨大的影子走来。
他看清了那人时，惨笑了一声。眼角里看到一丝红色，俯身捡起来就在脖颈去……
“顾先生！”
“放手！想想你的兄弟，都是一个一个的被我杀的！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放手！”
“……顾先生，大当家的刚失去了最好的两个朋友，你就忍心让他再这么失去你？”
那是他头一次，见到穆鸠平这样认真的，说了一句这样的话。让他不由的垂下了手，扔下了剑。而回头看见那人惊愕无助的脸，一双眼睛还残留着慌乱死看着自己。满脸的血污被汗水泪水冲出一道道沟壑，深陷在他心底。
那眼神里的千言万语……他看得懂，是关于生的欣喜。和关于死的悲伤无奈。
他这一剑，又刺在了那人身上了。
舒缓了神色，伸手在身上把那早看不出颜色的大氅脱下，轻轻盖在那女子身上，一双手慢慢小心把那人抱着，低低的安慰……细细的拍抚，让他把藏在心里的恐惧发泄出来。让他恢复了胆量心智，哪怕就是下一瞬间就要他离开……他也愿意……
那副颤抖的身子却依旧禁锢住了他。那环着他的手臂那么用力，几乎夺去了他的呼吸……痛，却似乎醒了，似乎意识着自己活着，似乎发觉其实自己那么悲伤……悲伤的放声在那人肩膀上哭泣。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惜朝，你不可以这样吓我……不可以再这样吓我……”
穆鸠平将郝连春水放下肩膀，把两人并排着在一起。豆大的眼泪滚落。
“麟孝一直吵着要见郝连爹爹和红泪娘娘的……是兄弟来晚了，是兄弟来晚了……”
完颜晟回头看了一眼，什么时候，夕阳已经隐没了一半。
“皇上，请……”
回头看了一眼那谄媚的笑脸。他便催马继续前进。
燕山府……燕州城……燕京……
他回来了……他终于回来了……
宣和七年，金兵俘虏辽天祚帝后数月，再次攻占燕京。辽叛将郭药师再次投降，被金封为燕京留守。自此金兵南下，宋竟毫不抵抗，反而将金银珠宝双手奉上。不久，宋徽宗赵佶颁布《罪己诏》后将皇位让与太子。年号靖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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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座＇ ｜ Posted： 2007…08…14 1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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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信游番外1 那人那花那雨
自从两人来到西湖边上安顿下来，没事儿的时候，就是在西湖边上转悠。简直是
风雨无阻阿。
戚少商觉得，如果没有雷，这一切可能能更美好一些。要知道他从小在雷家庄长大，只要听到雷声就觉得头疼，还会引发一些他不想再想起来的屈辱回忆。比如说某年某月，他因为和某二胖打了一架，被罚着受雷击两下。那两下说实在，不算什么。可是天知道他那天被二胖揍的那个惨。所以罚完了，二胖走着走了。他是被拖走的。正像他被拖来一个过程。
可是今天，他觉得，他应该忍了。第一，他不能停止老天打雷。第二，他不能不看雨中的青荷看着雨中的荷花。
他现在总算明白了为什么那人给晚晴留下了一幅雷雨荷花。现在眼前的一切，比那画，都还要娇艳上十分。
雨水，顺着那人的发，那人的眼角眉梢，那人的唇，一路流淌进领口。那里贴着淡薄的皮肤，几乎透明到能看到肉色一般。微冷的雨水让那张脸出奇的白皙，好像
奶豆腐……
让人想品尝，可是不忍心破坏那玉脂的完美形状。可是那香醇……又让人怎么忍耐……
水滴甚至在那微垂的睫毛上凝结滴落，好像那人的泪滴一般，每一颗都砸在戚少商心坎上，留下一个一个永远愈合不了的伤疤。
那人那么仔细的看着眼前的一片荷花……戚少商回头，只见那些花儿被豆大的雨点打得轻颤，殷红了许多的花瓣上滚落下的水珠……只让他想起了另一个，在他怀里的惜朝……
在雷雨中，戚少商拥着那人，吻他的耳际。
雨水？还是美酒……那人的味道让戚少商沉醉不已。
“大当家的……”
“嗯……？”那层衣服，都像不存在似的。
那人回头来微微一笑，晃花了戚少商的眼。紧贴着脸颊的卷发，总是凌厉的眉也被软化了，带笑得眼睛里湿漉漉的好像一汪深潭，两颊微粉，倒不知道是不是这雨给他上了颜色。薄唇出奇的红润，好像浓缩的夕阳……
戚少商慢慢凑过去，他甚至已经闻到了留在西湖水里的荷香，那两片唇瓣一开一合，忽隐忽现的贝齿柔光万千……
“吸气。”
温柔的声音顺着那人的气轻轻的拨动着他的神经……
可惜没把某龙拨弄醒。
所以当他被某双纤细青白的手给推向后面，脚离开了地面，目光中尚未来得及迷惑时，仍然在心里赞叹江南的水土到底怎么滋润出着雷雨荷花。
不过他再是土匪，等从水里铺头盖脸的荷叶中找到露脸的地方时，等他终于在雨中把那人脸上挑衅得意地笑容看的真真切切时，等那人翩翩一笑，轻轻跃上栏杆时，等那身影一晃，一道雷一样闪着亮光没入水中时，戚少商那声呼唤早已经历经了千回百转，几百个轮回，不过就是三个字：
“顾，惜，朝！！！”
那人说他想看看花瓣上的水珠子怎么那么好看，
那人说他想看看生出这样荷花的水是怎样的，
那人说他想看看跳水到底有什么大不了。
然后笑着告诉戚少商，
“实在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天知道戚少商又怒又急又惊又怕又艳羡又爱慕……那复杂的感受让他想马上奔到南京去把那个狗屁北辽皇帝杀了泄愤：又侠义又解气。
可是他现在只能忍着杀人的欲望，费力的把两个湿漉漉的人从一大片密集的荷花荷叶里弄到岸上。其间，他三次在将要上岸的时候把某人送到某人指定地点，为了一棵“分外好看的”荷花，或者荷叶，或者什么也不是，更可怕的是人家到了地方，看了半晌，又叹一口气，说是太好看了采了可惜，然后命令他上岸……
这足以说明为什么到了岸上某龙已经累得实在没力气去想那个“如何完美的解决掉耶律淳”的杀人计划，更别说付诸实践了。他躺在同样湿漉漉的草地上一通的喘，刚缓过来些气强睁开眼，就看到那人笑盈盈的脸在旁边，愈发晶莹的手指夹着一颗水汪汪亮晶晶的珠子……莲子，递在他唇边。
某龙张嘴就吃了。
当然是没去芯的，莲子。
他刚苦得皱了一张脸，一阵荷花香气冲进口腔，冲淡了那股苦涩，转而是如火的情欲，盈溢每个毛孔的甜蜜。
那是顾惜朝的一个吻。
两人呼吸紊乱的分开。戚少商看进那双眸子里，轻轻的说了句似乎非常无聊，非常无关，非常影响情调的话：
“我懂。”
两个字，没有辗转柔肠的情谊，没有冲动直白的表达。却红了听者的眼眶。
荣辱与共，生死相随。
然后某龙又说了一句真的非常无聊，非常无关，非常影响情调的话：
“惜朝……我肚子疼……”
顾惜朝捧着一大把沐雨荷花，露水荷叶，青葱莲蓬，在江南的雨中，西湖的水边，微怔了一刻，忽的朗笑出声。笑够了，且自起身，向还在地上躺着的因为非常郁闷，非常尴尬，非常懊恼而红了一张脸的某龙伸出一只手，
“戚大侠何必在意？既然都要吃饭睡觉，自然也要得病着凉，自然也要……拉肚子……顾某准备了荷叶荷花莲子，正好制一幅药给你止泻……”说着又是一阵笑。
戚少商拉上那只说不清是神是魔的手站起身来，报复似的在那人笑着的唇上狠狠吻了一吻，在那人恍神时很无赖的半依上人家的肩膀。
“你不就是拉个肚子连路都不能自己走了么？”
“不能。”非常理直气壮斩钉截铁。
“怎么不能，你自己走两步我看看。”
“一步都不能走了，还走两步。”
“……”
戚少商偷瞄那张倔强的侧脸，却听那人说：
“不是不靠着就走不了么？你打算这么站着一辈子？”
戚少商终于说了一句非常有聊，非常有关，非常有情调的话：
“就这么跟你站着一辈子……又何妨？”
那人看着他，平静的，淡定的，忽然笑了：
“只怕你站得，你的肚子也站不得吧。”
“你嫌弃我。”某龙笑着抱怨。
“……笨蛋……”
雨声，未绝。人声，渐消隐在断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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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座＇ ｜ Posted： 2007…08…14 1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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