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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20世纪中国文学名作导读(上册)-第14章

小说: 20世纪中国文学名作导读(上册)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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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又娇滴滴的叫了起来,带着笑声。

“可恶东西,你们竟敢欺我胆小么?”

这样的怒了一下,他的面色更同火也似的烧了起来。咬紧了牙齿,把脚
在地上轻轻的蹬了一蹬,他就捏了两个拳头,向前进去,好像是对了那几个
年轻的侍女宣战的样子。但是他那青一阵红一阵的面色,和他的面上,微微
儿在那里震动的筋肉,他总隐藏不过。他走到那几个侍女的面前的时候,几
乎要同小孩似的哭出来了。

“请上来!”

“请上来!”

他硬了头皮,跟了一个十七八岁的侍女走上楼去,那时候他的精神已经
有些镇静下来了。走了几步,经过一条暗暗的夹道的时候,一阵恼人的粉花
香气,同日本女人特有的一种肉的香味,和头发上的香油气息合作了一处,
哼的扑上他的鼻孔里来。他立刻觉得头晕起来,眼睛里看见了几颗火星,向
后边跌也似的退了一步。他再定睛一看,只见他的前面黑闇闇的中间,有一
长圆形的女人的粉面,堆着了微笑,在那里问他说:

“你!你还是上靠海的地方去呢?还是怎样?”

他觉得女人口里吐出来的气息,也热和和的哼上他的面来。他不知不觉


把这气息深深的吸了一口。他的意识,感觉到他这行为的时候,他的面色又

立刻红了起来。他不得已只能含含糊糊的答应她说:

“上靠海的房间里去。”

进了一间靠海的小房间,那侍女便问他要什么菜。他就回答说:

“随便拿几样来罢。”

“酒要不要?”

“要的。”

那侍女出去之后,他就站起来推开了纸窗,从外边放了一阵空气进来。
因为房里的空气,沉浊得很,他刚才在夹道中闻过的那一阵女人的香味,还
剩在那里,他实在是被这一阵气味压迫不过了。

一湾大海,静静的浮在他的面前。外边好像是起了微风的样子,一片一
片的海浪,受了阳光的返照,同金鱼的鱼鳞似的,在那里微动。他立在窗前
看了一会,低声的吟了一句诗出来:

“夕阳红上海边楼。”

他向西的一望,见太阳离西南的地平线只有一丈多高了。呆呆的看了一
会,他的心想怎么也离不开刚才的那个侍女。她的口里的头上的面上的和身
体上的那一种香味,怎么也不容他的心思去想别的东西。他才知道他想吟诗
的心是假的,想女人的肉体的心是真的了。

停了一会,那侍女把酒菜搬了进来,跪坐在他的面前,亲亲热热的替他
上酒。他心里想仔仔细细的看她一看,把他的心里的苦闷都告诉了她,然而
他的眼睛怎么也不敢平视她一眼,他的舌根怎么也不能摇动一摇动。他不过
同哑子一样,偷看看她那搁在膝上的一双纤嫩的白手,同衣缝里露出来的一
条粉红的围裙角。

原来日本的妇人都不穿裤子,身上贴肉只围着一条短短的围裙。外边就
是一件长袖的衣服,衣服上也没有钮扣,腰里只缚着一条一尺多宽的带子,
后面结着一个方结。她们走路的时候,前面的衣服每一步一步的掀开来,所
以红色的围裙,同肥白的腿肉,每能偷看。这是日本女子特别的美外,他在
路上遇见女子的时候,注意的就是这些地方。他切齿的痛骂自己,畜生!狗
贼!卑怯的人!也便是这个时候。

他看了那侍女的围裙角,心头便乱跳起来。愈想同她说话,但愈觉得讲
不出话来。大约那侍女是看得不耐烦起来了,便轻轻的问他说:

“你府上是在什么地方?”

一听了这一句话,他那清瘦苍白的面上,又起了一层红色;含含糊糊的
回答了一声,他呐呐的总说不出话来。可怜他又站在断台头上了。

原来日本人轻视中国人,同我们轻视猪狗一样。日本人都叫中国人作“支
那人”,这“支那人”三字,在日本,比我们骂人的“贱贼”还更难听,如
今在一个如花的少女前头,他不得不自认说:“我是支那人”了。

“中国呀中国,你怎么不强大起来!”

他全身发起痉来,他的眼泪又快滚下来了。

那侍女看他发颤发得厉害,就想让他一个人在里喝酒,好教他把精神安
镇安镇,所以对他说:“酒就快没有了,我再去拿一瓶来罢?”

停了一会他听得那侍女的脚步声又走上楼来。他以为她是上他这里来
的,所以就把衣服整了一整,姿势改了一改。但是他被她欺了。她原来是领
了两三个另外的客人,上间壁的那一间房间里去的。那两三个客人都在那里


对那侍女取笑,那侍女也娇滴滴的说:“别胡闹了,间壁还有客人在那里。”

他听了就立刻发起怒来。他心里骂他们说:“狗才!俗物!你们都敢来
欺侮我么?复仇复仇,我总要复你们的仇。世间那里有真心的女子!那侍女
的负心东西,你竟敢把我丢了么?罢了罢了,我再也不爱女人了,我再也不
爱女人了。我就爱我的祖国,我就把我的祖国当作了情人罢。”

他马上就想跑回去发愤用功。但是他的心里,却很羡慕那间壁的几个俗
物。他的心里,还有一处地方在那里盼望那个侍女再回到他这里来。

他按住了怒,默默的喝干了几杯酒,觉得身上热起来。打开了窗门,他
看太阳就快要下山去了。又连饮了几杯,他觉得他面前的海景都朦胧起来。
西面堤外的灯台的黑影,长大了许多。一层茫茫的薄雾,把海天融混作了一
处。在这一层浑沌不明的薄纱影里,西方的将落不落的太阳,好像在那里惜
别的样子。他看了一会,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只觉得好笑。呵呵的笑了一回,
他用手擦擦自家那火热的双颊,便自言自语的说:“醉了醉了!”

那侍女果然进来了。见他红了脸,立在窗口在那里痴笑,便问他说:“窗
开了这样大,你不冷的么?”

“不冷不冷,这样好的落照,谁舍得不看呢?”

“你真是一个诗人呀!酒拿来了。”

“诗人!我本来是一个诗人。你去把纸笔拿了来,我马上写一首诗给你
看看。”

那侍女出去了之后,他自家觉得奇怪起来。他心里想:“我怎么会变了
这样大胆的?”

痛饮了几杯新拿来的热酒,他更觉得快活起来,又禁不得呵呵笑了一阵。
他听见间壁房间里的那几个俗物,高声的唱起日本歌来,他也放大了嗓子唱
着说:“醉拍阑干酒意寒,江湖寥落又冬残。剧怜鹦鹉中州骨,未拜长沙太
傅官。一饭千金图报易,五噫几辈出关难。茫茫烟水回头望,也为神州泪暗
弹。”高声的念了几遍,他就在席上醉倒了。



一醉醒来,他看看自家睡在一条红绸的被里,被上有一种奇怪的香气。
这一间房间也不很大,但已不是白天的那一间房间了。房中挂着一盏十烛光
的电灯,枕头边上摆着了一壶茶,两只杯子。他倒了二三杯茶,喝了之后,
就踉踉跄跄的走到房外去。他开了门,却好白天的那侍女也跑过来了。她问
他说:“你!你醒了么?”

他点了一点头,笑微微的回答说:“醒了。厕所是在什么地方的?”

“我领你去罢。”

他就跟了她去。他走过日间的那道夹道的时候,电灯点得明亮得很。远
近有许多歌唱的声音,三弦的声音,大笑的声音,传到他的耳朵里来。白天
的情节,他都想出来了。一想到酒醉之后,他对那侍女说的那些话的时候,
他觉得面上又发起烧来。

从厕所回到房里之后,他问那侍女说:“这被是你的么?”

侍女笑着说:“是的。”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大约是八点四五十分的样子。”

“你去开了账来罢!”

“是。”


他付清了账,又拿了一张纸币给那侍女,他的手不觉微颤起来。

那侍女说:“我是不要的。”

他知道她是嫌少了。他的面色又涨红了,袋里摸来摸去,只有一张纸币
了,他就拿了出来给她说:“你别嫌少了,请你收了吧。”

他的手震动得更加厉害,他的话声也颤动起来了。那侍女对他看了一眼,
就低声的说:“谢谢!”

他一直的跑下了楼,套上了皮鞋,就走到外面来。

外面冷得非常,这一天大约是旧历的初八九的样子。半轮寒月,高挂在
天空的左半边。淡青的圆形天盖里,也有几点疏星,散在那里。

他在海边上走了一回,看看远岸的渔灯,同鬼火似的在那里招引他。细
浪中间,映着了银色的月光,好像是山鬼的眼波,在那里开闭的样子。不知
是什么道理,他忽想跳入海里去死了。

他摸摸身边看,乘电车的钱也没有了。想想白天的事情看,他又不得不
痛骂自己。“我怎么会走上那样的地方去的,我已经变了一个最下等的人了。
悔也无及,悔也无及。我就在这里死了罢。我所求的爱情,大约是求不到的
了。没有爱情的生涯,岂不同死灰一样么?唉,这干燥的生涯,这干燥的生
涯。世上的人又都在那里仇视我,欺侮我,连我自家的亲弟兄,自家的手足,
都在那里挤我到这世界外去。我将何以为生,我又何必生存在这多苦的世界
里呢!”

想到这里,他的眼泪就连连续续的滴下来。他那灰白的面色,竟同死人
没有分别了。他也不举起手来揩揩眼泪,月光射到他的面上,两条泪线,倒
变了叶上的朝露一样放起光来。他回转头来,看看他自家的又瘦又长的影子,
不觉心痛起来。

“可怜你这清影,跟了我二十一年,如今这大海就是你的葬身地了。我
的身子,虽然被人家欺辱,我可不该累你也瘦弱到这步田地的。影子呀影子,
你饶了我罢!”

他向西面一看,那灯台的光,一霎变了红一霎变了绿的,在那里尽它的
本职。那绿的光射到海面上的时候,海面上就现出一条淡青的路来。再向西
天一看,他只见西方青苍苍的天底下,有一颗明星,在那里摇动。

“那一颗摇摇不定的明星的底下,就是我的故国,也就是我的生地。我
在那一颗星的底下,也曾送过十八个秋冬,我的乡土呵,我如今再也不能见
你的面了。”

他一边走着,一边尽在那里自伤自悼的想这些伤心的哀话。走了一会,
再向那西方的明星看了一眼,他的眼泪便同骤雨似的落下来。他觉得四边的
景物,都模糊起来。把眼泪揩了一下,立住了脚,长叹了一声,他便断断续
续的说:

“祖国呀祖国!我的死是你害我的!

“你快富起来!强起来罢!

“你还有许多儿女在那里受苦呢!”

一九二一年五月九日改作

《沉沦》导读

《沉沦》写于1921 年5 月,是郁达夫的成名作和代表作。它以惊人的取


材、大胆的描写震动了当时的文坛。

小说“描写着一个病态的心理,。。里面也带叙着现代人的苦闷,——
便是性的要求与灵肉的冲突”(郁达夫《沉沦·自序》)。作品主人公“他”
是个留学日本的青年,年轻而博学,酷爱自由,热爱生活。由于是弱国子民,
“他”在日本处处受到歧视,不但一般日本学生疏远他,就连妓女也看不起
“支那人”。祖国的暗弱与身受的心灵创伤,使他形成了忧郁愤世、敏感多
疑、孤独自卑的性格。因而常常孤僻独处,形影相吊,并由此产生了一些变
态的心理和行为。从最初“在被窝里犯的罪恶”,到偷看旅馆主人女儿的洗
澡,到野外偷听男女的幽会,直到怀着“同兔儿似的小胆,同猿猴似的淫心”,
在酒馆妓院中毁掉了自己的纯洁和情操。由理想的幻灭走向道德的沦丧。但
在同时,“他”又在良心上自怨自责,虔诚忏悔,这种灵与肉的冲突导致了
他精神的痛苦、性格的变异,促使他走上了绝望自杀的道路。他临死前喊出
了对祖国的期望:“你快富起来,强起来吧!你还有许多儿女在那里受苦呢!”

《沉沦》非常注重心理分析。它把主人公在特定环境中产生的多次“性
的要求与灵肉的冲突”,借助自我暴露的形式毫不掩饰地坦示给读者,把那
种不甘沉沦而又无力自拔的矛盾痛苦心情曲折委婉地摆在读者面前,使我们
看到人物心灵深处最隐秘的意念情怀。作品真实反映了当时一部分青年的灵
魂的创伤,体现了个性解放的强烈要求和反封建的叛逆精神。作品中主人公
的苦闷具有时代的特征,代表了五四时期知识青年的共同心理。作品中对祖
国的期望不仅是许多留日学生的共同心声,而且还是亿万华夏子孙发自肺腑
的强烈愿望,具有强烈的时代感和艺术感染力。

(崔军)


潘先生在难中

叶绍钧



车站里挤满了人,各有各的心事,都现出异样的神色。脚夫的两手插在
号衣的口袋里,睡着一般地站着;他们知道可以得到特别收入的时间离得还
远,也犯不着老早放出精神来。空气沉闷得很,人们略微感到呼吸的受压迫,
大概快要下雨了。电灯亮了一歇了,仿佛比平时昏黄一点,望去好像一切的
人物都在雾里梦里。

揭示处的黑漆版上标明西来的快车须迟到四点钟。这个报告在几点钟以
前早就教人家看熟了,现在便同风化了的戏单一样,没有一个人再望他一眼。
像这种报告,在这一个礼拜里,几乎每天每趟的行车都有:大家也习以为当
然了。

不知几多人心系着的来车居然到了,闷闷的一个车站就一变而为扰扰的
境界。来客的安心,候客者的快意,以及脚夫的小小发财,我们且都不提。
单讲一位从让里来的潘先生。他当火车没有驶进站场之先,早已调排得十分
周妥:他领头,右手提着个黑漆皮包,左手牵着个七岁的孩子;七岁的孩子
牵着他的哥哥(今年九岁);哥哥又牵着他的母亲潘师母。潘先生说人多照
顾不齐,这么牵着,首尾一气,犹如一条蛇,什么地方都好钻了。他又屡次
叮嘱,教大家握得紧紧,切勿放手;尚恐大家万一忘了,又屡次摇荡他的左
手,意思是教把这警告打电报似地一站站递过去。

首尾一气诚然不错,可是也不能全乎没有弊病。火车将停时,所有的客
人和东西都要涌向车门,潘先生一家的那条蛇就有点“尾大不掉”了。他用
黑漆皮包做前锋,胸腹部用力向前抵,居然进展到距车门只两个窗洞的地位。
但是他的七岁的孩子还在距车门四个窗洞的地方,被挤在好些客人和坐椅的
中间,一动不能动;两臂一前一后,伸得很长,前后的牵引力都很大,似乎
快要把臂膀拉了去的样子。他急得直喊:“啊!我的臂膀!我的臂膀!”

一些客人听见了带哭的喊声,方才知道腰下挤着个孩子;留心一看,见
他们四个人一串,手联手牵着。一个客人呵斥道:“赶快放手;要不然,把
孩子拉做两半了!”

“怎么弄的,孩子不抱在手里!”又一个客人用鄙夷的声气自语,一方
面他仍注意在攫得向前行进的机会。

“不,”潘先生心想他们的话不对的,牵着自有牵着的妙用;再一转念,
妙用岂是人人能够了解的,向他们辩白,也不过徒劳唇舌,不如省些精神吧:
就把以下的话咽了下去。而七岁的孩子还是“臂膀!臂膀!”喊着,潘先生
前进后退都没有希望,只得自己失约,先放了手,随即惊惶地发命令道:“你
们看着我!你们看着我!”

车轮一顿,在轨道上站定了;车门里弹出去似地跳下了许多人。潘先生
觉得前头松动了些;但是后面的力量突然增加,他的脚作不得一点主,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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