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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中越战争密录-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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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阵地上养的狗,大多也带着雷伤。三连一条白狗看到一个战士出来解手,以为是有情况了,也冲了出去,结果触雷,成了一个〃小儿麻痹症〃。

  有一次尤建华执行任务,雾很大,看不清路,在一个交叉路口,那条狗不走了,他们一看,前面好几颗绊发雷,还连着爆破筒,今天这狗如果不出来,也许就触雷了。

  后来他看到更多的是战友的雷伤,这使他心里总有一种失职感,人家靠自豪感、责任感往前冲,他靠的就是这种失职感,虽然他平时很文静,最怕干冒险的事,可是怕,也得干下去。

  一针一针地探,钢的探针他磨短了七根,一年穿坏了八双解放鞋,排出了越军地雷1101颗。

  那次他们出发,通过雷区,象纳鞋底那样开辟通路来不及了,只能探出一个一个碗口的坑,一米一个坑,就踩着这种坑走,坑小,脚后跟不能沾地,否则就有触雷的危险。

  他一只脚踩在这小坑里,一个新兵踩在那边的小坑里,伸过后来想把定向雷递给他,谁知只差一米够不着,再迈一步就行了,尤建华喝道:〃别动!〃

  新兵停住了。

  他用探雷针向地下扎,想探出一个能落脚步的地方,把那定向雷接过来,就在那一脚步掌大的地方排出了三颗地雷,新兵站在那儿惊得不敢动了。

  尤建华这边只是前脚掌着地,实在受不了啦,身子有点晃,他想把脚后跟也着地,站得稳一点。

  但他知道在这样的雷区,就是脚后跟也不能随便落下,他那双眼就象是看出脚下带有雷。就先用探雷针扎脚后跟那个地方,一扎就感觉出来了,有雷,先把雷排出来。

  你看他两只脚没动地方,竟然在手能探到的地方排出了十七颗地雷。

  新兵不敢看了,手挡着眼哭:〃排长,咱个不行了吧,还能出来吗?〃

  尤建华说:〃别慌,一步不能错,雷炸不了咱俩一根毫毛。〃

  他俩迈出最后一个脚窝的时候,真有那种迈出了阎王殿门坎的感觉。

  那天,刘科长去团部,正式听到了尤建华牺牲的消息,悲痛至极,先是发疯一样地骂:为什么不早点把他保护下来,排雷英雄都得完蛋吗?难道就真不不能一个囫囵的排雷英雄吗?他排了那么多雷还让他进去冒险,是看他老实吗?骂完了便哭,哭完了便挥笔写了一首诗《悼尤建华》。

  第二天就带着战地记者去采访烈士尤建华的事迹。

  接待他的就是尤建华。

  51。让雷场告诉未来

  战区地土地上,布的雷总是比排的多,大地成了一张雷的储蓄单,支取的少,存入的多。雷已成为大地细胞的成员,随着大自然的变迁,与那些有灵性的及没有灵性的万物一起沉浮,它会沉睡,也会醒来,却不容易消亡,随时有可能重见天日。

  地壳残留的雷是留给子孙的遗产。

  不要以为地雷只是在对垒的阵地上,雷的扩散远远超出了敌我阵地。

  老乡耕地常常耕出地雷来。上山打猎、砍柴,也会触雷致残、身亡。某部在山上发现了一具尸体,很象是特工触雷了。尸体被抬回来,很多人都来看,看看越南特工是什么样。有人当即辨认出来,他是一个村里的老乡,上山找猎,踩到了敌人埋的地雷上。

  一个苗族小伙子上山砍竹子,被炸断了腿,周围又没有人能救他,村里派人找到他时,他已经不行了,家里只剩下两位老人。

  老乡也会埋雷,哪里需要人们禁止通行,就来个地雷封闭。长到两三年的三七很值钱,有的百姓就在三七棚子边上埋上地雷,谁也不敢贴近。

  在一个并不算太靠前边的小村庄,村里也有三个人触雷,死了一个。有个人腿被炸坏,架了双拐,从此他也就和地雷结了缘,家里地雷不少。

  他家只有他一人,行动不便,怕人们来祸害他的东西,就有房子周围到处布了地雷。

  部队配合地方有关部门,想办法在群众中收武器弹药,总也收不完:〃你们要用地雷保阵地,我们还要用地雷保家呢。〃兄弟们分家,除了分家产,也顺便要分一下手榴弹、地雷。一颗手榴弹、地雷也可以换一瓶罐头。老人在去逝前给儿孙留下的遗产中,也包括手榴弹、地雷什么的。

  地雷做为遗产留给后代,大量的是在地下掩埋着。

  即使是在表层抛撒的那些成千上万地雷,年年的雨季都会带来大量泥沙把它们覆盖。洪水一来,便被卷入深层,开始了漫长的沉睡。

  但这些雷也并不甘寂寞。

  在上甘岭方向,战士挖水道,挖到一米七了,战士还是触了雷,某团二连一个哨所滑塌了,需装编织袋加修,他们是在地下两米的深处取土,连队的通信员小杨装了一编织袋土,他把袋子提上来,墩一墩,想墩实一些,不料袋内已混入一颗雷,刚一墩就炸了,腿被炸断,流血过多。。。。。。

  某部的指挥所是高在一个庞大的天然洞内,洞内可以搭起很多帐篷与木板房。这洞可称得上是世上自然奇观,如果旅游者进来,绝不会失望。

  这洞很深,友军探过,打着多节电池的电筒走,越走越深,还有地下河,电池耗完了,只得返回来。为了防止敌人从洞里摸过来,就布了雷,连地下河里也抛撒了雷。

  这地下河通着洞外,有不宽的石缝,水就从那里流出来,出水处正好是某部医院,有时就可以发现从那冒水的地方会冒出雷来。

  在某了地有一条暗道,实际上是一条不宽的山洞,可以通到敌人那边去。后来这山洞就封闭了,里边密密麻麻地全布了雷。

  过了几年,布雷的部队已换防走了,这条山洞似乎被人遗忘了,成了一条地下雷场。

  那里边的雷会怎么样?没有人知道。这恐怕都留给了历史。也有人想象,在某个世纪,人类会打开这个山洞。

  但有时历史也会浓缩。为了前去袭扰敌人,到眼皮底下干一家伙,决定重新打开这个山洞。

  山洞打开了,他们象是一群未来的人走进了二十世纪人们留下的洞穴。

  洞里依然是二十世纪的那个样子。

  洞里是稀泥,泥中是地雷。

  这个陌生的世界,排雷全靠两手一把一把地插那稀泥,那泥有毒,三个人的手都肿得老高,皮磨掉了,就感染。空气中也有毒,刺得眼睛红肿。

  从这洞里排出的雷是用筐抬的。

  排到洞那头,他们便看到了敌人的哨位,这才有一种返回了二十世纪战场的感觉。

  通过这条〃古洞〃,他们直插到敌人的厕所,把麻袋准备好了,谁来拉屎,就把谁装回来。

  临撒,他们在敌人阵地上放了火,火烧得很大,敌人使劲地喊。内容无非是〃救火啊!〃

  他们又返回了这条〃古洞〃,重新布雷。布了多少?没法统计,要求是达到敌人无法来排除。

  这洞又成了一个雷洞。洞又被封死了,别人是找不到它的,成了一个埋在地下的无人知晓的雷场。

  人们说:我们这一代是无法打开它了。

  也许未来人会发现它,那时人们会象探索山顶洞那样,不过关注的不是石器,不是骨针,不是用火的遗址,而是雷。

  这些地雷一旦被人们投放到在自然的怀抱,一旦和大自然融为一体,被大自然所携带,所庇护,人就对它们无能为力了。

  人可以排雷,但仅仅是在雷场的大平面上开出几条线来,那叫通道。

  蚂蚁们可以把地雷蛀透,战区的蚂蚁能在水泥板上蛀窝呢,老鼠们可以在地雷上嗑洞,老鼠需要磨牙。但被蚂蚁、老鼠蛀坏的地雷有几个呢,地雷毕竟不是油饼。

  1916年5月3日,英、德海军在日德兰半岛附近的海域展开了一场激战。战斗结束后,英舰〃鲁普斯〃号发射的一条鱼雷仍在海上横冲直撞。后来,有人在世界的其它海域也见过它,直到1972年后才不见它的踪影。

  看来是需要时间,悠久的时间。时间就是历史。积淀已经留给了历史,历史会使地雷失效消逝,也会使地雷和恐龙蛋一起永久存留,并会使地雷变得象出土文物一样珍贵。

  当我们在某部一连一排采访时,他们正在搬家,阵地上猫耳洞内的波纹钢全拆下来。

  既要搬走,那所有猫耳洞都要炸掉,炸不掉的天然洞,石缝,就都布上地雷,整个阵地上都有地雷来封死,从里到外。地雷一箱箱运来,连那战地舞厅也堆了那么多箱的地雷。

  这战地舞厅是战士们背水和水泥修的,上面编织袋被复层有二十厘米厚,舞厅内布置得很美。

  明天一早这个舞厅将不复存在,它将被炸成平地,然后在上面布雷。标准只有一个:让敌人无法到这里来,也无法在这里排雷。

  从明天起一连这里也不再是舞厅,而是一个再不能人有来的雷的原野。

  战士们在达里举行最后一次舞会。

  大家尽情地跳。音乐是欢快的,从此这里再也听不到欢快的音乐。

  跳累了,就坐在一边的地雷箱上歇一会儿,接着跳。以后再不会有人到这里来跳舞了。

  排长不想跳,班长郭庆喜也不想跳。〃你说,以后还会有人到这里来吗?〃

  〃来不了啦。〃

  〃真可惜,这儿风景多好,打完仗,应该开个旅游区。〃

  〃坐直升飞机,不落下来,在顶上盘旋。〃

  〃后方好多人候到这儿看看呢。〃

  〃不打仗,就没有这么多人想来了。〃

  〃我就想来。〃

  〃来了,在那儿立脚?都是雷了。〃

  〃不打仗的时候,这雷也没法整了吗?〃

  〃没法。〃

  〃以后科学就发展了呢?〃

  〃也许。〃

  第二天,人们听到那里沉闷的爆炸声,舞厅消失了,从此,那里只剩下了雷,留给大地也留给历史的雷。

  雷躺在地下,不会永远呈静态,不甘留在一个地方,如果说雷成为地球的一种细胞,那么无数的溪水,河流,无数的塌方,滑坡,则是这种细胞转移的肌肉、血管、淋巴。

  某部侦察排执行任务过一片流少地带,道路是排过雷的,谁知流沙的滑动又带来了地雷,把一个见习学员的腿炸了。

  在某团部有一处接水的地方,人们常去,不料就从山上滚下来一颗雷,就滚到了这接水处。

  某团三连新兵陈维标到厕所解手,正蹲着,从山上滚下一颗雷,在身边炸了,吓得他提裤子就往洞里钻。别人听到地雷响,以为他触雷了,说了一声〃不好〃也往外来救他,见他提着个裤子,脸吓得没点血色。他的体会:地雷这玩意,你不踩它,它也会来找你。

  某部机关前面有一条小河,河里常有地雷冲下来,层层水波常会雷推到岸边。这里的侦察连在河边清理卫生,一次就从淤泥中清出三颗雷。

  那次发大水,水把一个存放地雷的弹药库冲走了,还有那设在水道石缝中的猫耳洞,整箱子的雷被冲散,(当然也有不少罐头),于是山下的那条河就成了雷河。那雷不仅能顺流而下,还会逆流而上。

  河里的雷群顺着水流冲得很远,几里之外还有撞响雷时见到的水柱,再往前就不知道了,河从哪里流出国界,雷也就从那里走向了世界。

  敌人冒着生命危险偷偷过来埋下的那些地雷,也将从这里物归原主。

  有一条山泉汇成的小河,平时水很小,所经之处,常有十几米到几十米的落差,形成多处瀑布。

  最有气势的是在某公路边,那瀑布从石壁上倒挂下来,下面就是一座石桥,水珠总是把石桥溅得很湿。

  到了雨季,这瀑布就变得很有气势,很远就听到了哗哗的水声,瀑幅一下宽到了十几米以致几十米。

  那瀑布中以常会席卷着地雷滚落下来,在崖底发出清脆的炸裂声,只是瀑布水声不断,使这地雷的炸声显得不那么震耳。

  这崖下的桥很重要,一直有岗哨。也流传着不少惊险的故事。说敌人特工为了炸这桥,化装成老百姓,赶着牛过桥,牛背上的柴草里装着炸药,到了桥上,那赶牛的便走开了,守桥战士立刻鸣枪,牛惊了,奔跑起来,刚跑过桥,就炸了,牛炸得粉身碎骨,桥没事。

  雨季到了,瀑布变得凶猛起来,溅到桥上的水在流淌。

  溪水携着泥沙到这里跌落。

  突然有一天,那石桥处轰轰的响起了爆炸声,地下与空间都在传着这巨大而沉闷的声响,有人说那是天上的雷鸣,也有人大喊一声〃不好!〃再到石桥上去,才发现那石桥竟然被炸坏了一大块,碎石飞出很过远,连栏杆都不知飞到哪里去了。人们能估计出这需要多少梯恩梯炸药才会炸出这个效果。

  人们看出来了,那天兵天将便是洪水瀑布,它们携带着人类赠与的无数地雷,横冲直撞。

  满山遍野的地雷滚动了,汇入那暴涨的小河,那一道道的雨裂沟中露出了深埋的地雷,圆圆的,象鹅卵石那样经过千百万年大自然的磨砺才成为适于滚动的卵状,地雷天生就是卵状的,适应滚动的。象是服从天命的一群的士兵,一声令下,便到那低凹的翻滚的河流中来集合,顺着激流,排成多路纵队,雄纠纠地向前开赴。有的站队了,淤积了,一股激流,一个旋窝便又把它们卷起,加入那开进的雷大军。

  那水无可阻挡,那雷也无可阻挡。

  水流到哪儿,雷就滚到哪儿。

  这流动的雷的大军终于来到了这悬崖边上,它们跌下去了,起先还是连续爆响,终于那么多雷一起跌落,轰隆,轰隆,那爆炸声压倒了瀑布发出的声音,看不到哨烟,看不出溅起的泥土,但那雷的大军一起爆炸的力量,竟将那石桥炸伤了。

  还有那无数没有爆炸的雷,在水中翻滚,随着泥沙一起向前冲去了,冲向深沟,冲向前面的开阔地,也冲向河床。在这里,地雷犹如地球表层的癌细胞,在随着河流的血管扩散,再扩散。第十二章



  52。八百个蜜月加起来不满三百个足月

  看见了,那是他的家。那儿,是她的家,也看见了。她在干吗?三排长入神地看着车窗外头。他看不见他们的家。他们还没有家。当兵的成了家也依然没家没业。兵车向南飞驶着。二排长想着他那新婚半月的妻子,担心着她那瘦弱的身子,一米六六的她毛重才九十斤,风一吹象要倒。他同时为自己的弱肉强食而内疚。她的家也看不见了。她在干吗?最后那一晚上,真委屈她了,真不好意思。他们谈了四年多,可结婚太仓促了。一说打仗,都凑开了热闹。此一去生死未卜,干吗非先找上一个不可呢?他觉得还是不该结婚的,可还是结了。部队那一阵到处都是结婚的,甭说招待所,连菜地连猪食棚连库房连作坊,所有的房子都住满了。新婚的和老婚的,领证和的没领证的,都往一块住。他给更新的结婚的战士让了房子,动员她回去,她哭了,说什么也不走。他们的蜜月才半个月,这一别又是〃君今往死地〃,他也没法劝了。真委屈她了,住到了连队的大会议室,还没炉子。到晚上,四班副又成了新郎,没地方找房子了,也在会议室凑合吧。对角上一个角一对。最后那一晚上,象集体宿舍,真不好意思。四班副那边又是新婚第一宿。有什么办法,灯一灭,动静小着点儿吧。办完事,渐渐觉得冷了。换得再紧捂得再严也还是冷。睡不着。就是不冷本来也睡不着。睡不着又不能说悄悄话。听听那边,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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