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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活俑-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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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开口,白素在我身边,捏了一下我的手,示意我别出声。卓长根挣扎了好一会
,才挣扎出了两个字来︰“金花。”
    床上的老妇人震动了一下,睁开眼来。
    她看来虽然老迈之极,但是双眼却还相当有神。我悄声问白素︰“中风?”
    白素也悄声道︰“不算太严重,下半身瘫痪了,头脑还极清醒。”
    我吁了一口气,向白素作了一个询问的手势,问她马金花是不是讲了甚么,白素摇
了摇头。
    马金花盯著卓长根看了一会,开始时,神情十分疑惑,但随即,变成了一副忍不住
好笑的神情,卓长根在那一霎间,神情也变得忸怩,有点不好意思地伸手按住了自己的
秃顶。
    马金花并没有笑出来,她叹了一声︰“长根,我们都老了。”
    卓长根忙道︰“老甚么,老也不要紧。”
    他一开口,嗓门极大,别说那两个护士,连我和白素,都吓了一大跳,两个护士一
起向卓长根打手势,要他别那么大声。
    马金花在这时,忽然讲了一句我和白素都不是很明白的话︰“长根,你自然不要紧
,我……是不行了,油尽灯枯,人总有这一天的。你想想,要是我知道你会来,我才不
让你来看我。”
    卓长根有点惶恐︰“为什么,你还是不想见我?”
    马金花道︰“是我不想让你见,你瞧瞧,我现在这样,算甚么?”
    卓长根道︰“还是你。”
    我插了一句口︰“两位别只管说闲话了,我看  ”
    卓长根瞪了我一眼,马金花也向我望来︰“你就是卫斯理?”
    我点了点头,马金花忽然笑了起来,当她笑的时候,她满是皱纹的脸上,现出一种
十分顽皮的神情。这种神情,使我自然而然想起,她六岁那年,一口气喝了一大碗白乾
而醉倒的情形,我也不由自主,笑了起来。
    马金花一瞪眼︰“笑甚么,你们小俩口倒是一对,你们来干甚么?”
    我向白素望了一眼,白素摊了摊手,表示她甚么都来不及说,我单刀直入︰“两件
事,一件事,是替你说媒来了,你和卓老爷子,才是一对。”
    马金花一听,先是一怔,但接著,却“哈哈”大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十分响亮,刹那之间,那两个护士,简直手足无措,卓长根有点恼,责怪
似地望著马金花。
    马金花摇著头︰“迟了两天。我要是还没有瘫,就和和稀泥吧,现在,我可不能拖
累他。”
    卓长根急得连连顿脚,看了他们这种情形,我只觉得好笑。
    马金花扬起手来,卓长根一下子握住了她的手,马金花叹了一声,又问我道︰“小
伙子,我听说过你,你第二件事别提了,提了也是白提。”
    白素在一旁帮腔︰“教授,你怎么知道我们第二件事是甚么?”
    马金花自负地笑了一下︰“当然知道,你们和他在一起,当然听他讲了我不少闲话
,你们想问甚么,我还有不知道的么?”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眼望向天花板,像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过了好一会,她才道︰“长根,你留在这里陪陪我,小俩口子自己找地方亲热去吧
。”
    这位国学大师,满腹经纶,学问之好,绝不会有人加以任何怀疑,可是这时,她出
言豪爽,一口陕甘口音,也未见有多大的改变,很有点当年的风范。
    我一听她要赶我们走,不禁有点发急︰“这可不行,过了桥,就不理我们了?”
    马金花“啐”地一声︰“少油嘴滑舌,说到甚么地方去了,快走,我有话对长根说
。”
    她这句话,比甚么都有用,卓长根这老头子立时冲我和白素一瞪眼︰“怎么,想我
把你们摔出去?”
    我和白素,相视骇然,事情忽然会变到这一地步,真是做梦也想不到。我们只好点
头,退出了那间房间,到了走廊一端的一间休息室中。
    坐下之后,我叹了一声︰“真倒霉,不知道她要对他说甚么?”
    白素倒心平气和︰“他们几十年不见了,总有点话要说。”
    我瞪了白素一下︰“不是我们替他壮胆,这老头子胆子再大,也不敢去见他的初恋
情人。”
    白素一点也不理会我的埋怨,自顾自十分向往地道︰“卓老爷子的这份情意,倒真
有点回肠荡气,那么多年了,一点没变。”
    我闷哼一声︰“世界上男人,要是全像他,那才够瞧了,我喜欢相爱的人在一起,
打开头也好。”
    白素似笑非笑,望了我一眼,不再说甚么。我打了一个呵欠,不耐烦地说道︰“我
们要等到甚么时候?”
    白素叹气︰“早知道你这样不耐烦,我只叫卓老爷子一个人来好了。”
    我不想和她争论,在休息室中走来走去,又走出休息室去,张望了几次。
    整座建筑物静到了极点,走廊之中,不时有一些护士在走来走去,但由于铺著极厚
的地毯,她们的脚步又轻,来来去去,一点声音也没有。
    我等了足有半小时,心想卓长根该出来了,可是还是一点声息也没有,我只好再回
到休息室,在一张长沙发上躺下来。
    正当我闭目养神,快朦胧睡去时,一阵惊人的喧哗声,突然爆发。
    由于本来是如此之静,所以那种惊人的吵闹声传来,十分骇人,我立时惊起,一跃
而出,白素已先我奔出了休息室。
    我们才一出休息室,就看到几个护士,慌慌张张奔了过来,另外有几个工作人员,
则慌张地奔向前去,我只听得所有的喧闹声,原来全是一个人发出来的,那个人在扯著
嗓子直叫︰“医生!医生!医生快来,他奶奶的,医生怎么还不来?”
    这时,所有有人住的房间,门都打开,病人都探出头来,神情有的惊讶,有的厌恶

    在高声大叫的,自然是卓长根,一个人大声叫喊,竟可以把那么大的一幢房子,弄
得如此天下大乱,真有点匪夷所思。
    我和白素一出了休息室,一停也没有停过,就向前疾奔,一下子就看到了卓长根。
    卓长根整个人像是疯了,不但在叫著,而且,还在拳打脚踢,有时打在门上,有时
踢在墙上,发出乒乓轰隆的声响,那两个护士缩在一角,动都不敢动。我加紧赶过去,
也叫著︰“老爷子,你干什么?”
    卓长根一伸手,就抓住了我的手臂,他用的力道是如此之重,我立时运气相抗,手
臂还痛得可以,若是普通人,只怕一下就被他拗断了臂骨。
    他抓住了我之后,叫︰“医生!医生!金花她……她……医生……”
    这间疗养院的服务十分好,我已经看到两个医生奔了过来,但由于卓长根凶神恶煞
一样堵在门口,两个医生都不敢过来。
    我忍住了手臂上的疼痛,用力一拉卓长根,向那两个医生道︰“病人可能有变化,
请快去检查。”
    卓长根被我扯到了一边,那两个医生侧著身子,急急走进了房间。白素一面在走过
来时,一面对打开房门在探头的人柔声道︰“请别惊慌,对不起,吵了各位休息。”
    她的法文发音标准,声音又动听,本来脸带厌恶神色的一些人,也都向她微笑点头

    两个医生进了病房,替马金花在进行急救,马金花看来昏了过去。工作人员又推著
许多医疗仪器进来,忙碌著。
    一个医生转过头来,神情非常恼怒,指著卓长根︰“你,你明知病人的情况不是很
好,怎么还不住和她说话?你令她受了甚么刺激?”
    卓长根的神情,全然像是一个受了冤屈的小孩子,一咧嘴,哭了起来︰“我没说甚
么,我只是说……她说的话,我一句也不相信。”
    我和白素不由自主,互望了一眼。马金花对卓长根,说了些甚么呢?
    那医生“哼”地一声,卓长根又带著哭音道︰“她说……我不相信,可以自己去看
……我说我还是不相信,她就生了气,突然之间,话讲不出来,人昏了过去,我……”
    他讲到这里,索性放声大哭起来,一面哭,一面叫著︰“金花,你可得醒来,你可
得醒来。”
    白素和我在他的身边,一时之间,真不知道如何劝他才好。
    他事业成功,一生之中,经历之丰富,只怕世界上罕人能及,却哭得像一个小孩子
,我只好不住地拍著他抽搐的背部。
    突然之间,他哭声停止,双眼瞪著,泪水自他睁大的眼睛中,直涌出来,情景看来
十分奇特。
    我也陡地吸了一口气,身子震动了一下,因为在这时,我们都看到,一个医生把白
床单拉起,拉过了马金花的头部,然后,轻轻盖了下来。
    任何人都可以知道这个动作是甚么意思︰马金花死了。
    卓长根陡然叫︰“你在干甚么?”
    那医生的声调,带著职业性的平静︰“她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卓长根双臂一撑,撑开了我和白素,一步跨到了床前,我怕他胡来,连忙跟了上去
,他一伸手,就把马金花的手抓了过来,用自己的两双大手,紧紧地握著。
    他虽然僵立著,可是身子在剧烈发著抖。我一直守在他的身边。过了好一会,他才
用十分嘶哑的声音道︰“金花,你别怪我  ”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你对我讲的话,我还是不相信,不过我一定会自
己去看。”
    我实在忍不住,想要问,可是知夫莫若妻,我才一开口,还没出声,白素已重重踫
了我一下,暗示现在这种情形之下,不是追问问题的好时刻。所以,我没有问出声来。
本来,我想问的问题是︰“她究竟对你说了一些甚么?”
    如果卓长根肯回答的话,我想三两句话,也可以摘要地告诉我了。
    我没有出声,卓长根仍然剧烈地发著抖,好一会,他才转过头来,望著我,满是皱
纹的脸上,泪水纵横︰“她的手……越来越冷了!”
    我只好叹了一声;“人总是要去的,老爷子。”
    他没有再说甚么,缓缓扬起头来,望著天花板。泪水一直流到他满是皱纹的脖子上

    卓长根一直握著马金花的手,谁劝他都不肯放,一直到天亮,他才发出了伤心欲绝
的一下悲叹声,松开了手。
    他松开了手,医院中人都松了一口气。
    在移动马金花的尸体时,卓长根一直跟在旁边。我抽空问一个医生︰“死因是  

    医生道︰“死者已经超过九十岁,而且又在中风之后,就算是极其妥善的休养,也
不知道可以拖多少日子,何况是剧烈的争吵。”
    我怔了一怔︰“争吵?谁和死者争吵?”
    医生闷哼了一声︰“就是那个东方科学怪人。”
    我又呆了一下,才知道卓长根在他们的眼中,是“东方科学怪人”。我苦笑了一下
︰“他们争吵?吵些甚么?”
    医生招手,令两个护士走过来︰“我也不知道,当时只有她们两人在场,她们曾多
次警告,请两人不要吵下去,可是两个人一个也不肯听。”
    我忙问护士︰“他们吵甚么?”
    一个护士道︰“你和你太太走了,他们就开始讲话,开始的时候,声音都很低,讲
话的声调也很温柔,像是一对情侣在喁喁细语。”
    我道︰“他们本来就是一对情侣。”
    两个护士都现出十分古怪的神情,那自然是卓长根和马金花的年龄,离一般人所了
解的“情侣”,距离太远了。
    其实,情侣没有年龄限制,只要有情意,一百岁的男女可以是情侣,没有情意,十
八廿二又怎样?
    这时,我当然懒得和那两个护士提及这些,我只是问︰“后来呢?”
    护士道︰“他们好好地说著话,不知怎么,忽然吵了起来,越吵越凶,阻也阻不住
,病人一下可能受不了刺激,就……再度中风了。”
    我沉声问︰“他们为什么吵?”
    两个护士一起向我翻白眼︰“我们怎么听得懂,你该去问那个东方科学怪人。”我
苦笑了一下,是的,卓长根和马金花,用中国陕甘地区的方言交谈,法国女护士,当然
听不懂,我真是笨,应该去问卓长根才是。
    马金花的丧礼,十分风光,她的几代学生,从世界各地赶来参加丧礼,参加汉学会
议的学者,人人都默立志哀。她的律师也老远赶了来,在丧礼上宣布︰“马女士的遗嘱
,早就在我这里,她吩咐过,她行踪不定,不论在何处,我都要赶来宣读她的遗嘱。不
过,她又吩咐过,她遗嘱宣读时,一定要有一位先生在场,这位先生叫卓长根,在巴西
定居,我启程的时候,已经通知这位先生,他只怕也快到了。”
    当律师讲到这里的时候,卓长根站了起来︰“我就是卓长根,早就在了。”
    卓长根神情激动,马金花预立的遗嘱,对他十分重视,他心中又感激又难过。
    从那天晚上,马金花过世到这时,已过了三天,我和白素一直在卓长根身边,白老
大也来了里昂。卓长根在那三天之中,一句话也没曾说过,只是一个人,不是双手抱住
了头沉思,就是抬头望著天,呆若木鸡,一动不动,不论白老大如何劝他,和他打趣,
他都一概不理。
    虽然我们都急于想知道,他和马金花为甚么争吵,马金花跟他说了一些甚么,何以
他一直到马金花死了,还对著她的遗体说“不相信”,可是又要自己去“看一看”?
    许多疑问在我心中打转,可是看他的情形,明知问了也是白问。我曾经向白素咕噜
道︰“老爷子别为了伤心过度,以后再也不会开口说话了吧。”
    所以,这时,听到他回答了律师的话,大家都很高兴,希望他心中的哀伤,快点过
去。
    律师望向卓长根︰“那太好了。马女士的遗嘱,十分简单,分两部分,第一部分,
她的全部财产,由卓长根先生掌握运用,成立奖学金,世界上任何角落的大学生,都有
权申请。”
    律师的宣布,传来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大家都等著听律师宣布遗嘱中第二部分。律
师看了看手中的文件,神情有点古怪︰“对不起,第二部分,马女士的遗嘱中写得很明
白,不能当众宣读,只有卓长根先生一个人能听,卓先生,我们  ”
    卓长根不等律师说下去,就一挥手︰“我已经知道内容,不必再听了。”
    律师有点感到意外,卓长根又大声道︰“请你立即把马女士的遗嘱毁去,并且遵守
你的职业道德,绝对把遗嘱的内容,保持秘密。”卓长根的话,说得不是很客气,律师
的神情有点恼怒,但是他还是取出打火机来,当众把手中的文件,点著了烧了个乾净。
    白老大低声道︰“卓老头在搞甚么鬼?”
    我也觉得事情十分蹊跷,一时之间也想不透,只好道︰“马金花死前,已告诉了他
遗嘱的内容。”
    白老大点头︰“当然是,可是他为甚么要律师守秘密呢?”
    白素道︰“可能在遗嘱中有私人感情方面的事,他不想别人知道。”
    我和白老大仍然心生疑惑,但暂时,除了白素的解释之外,似乎又没有别的解释。
    白老大哼地一声︰“等他情绪定下来一点问他,不怕他不说。”
    我忍住了在这三天之中,不向卓长根发出问题,想法和白老大一样︰等他情绪稳定
了一点之后再来问他。
    丧礼举行完毕,马金花的灵柩,却仍然停在殡仪馆,卓长根在各人都离去,只有他
、白老大、我和白素四个人在灵柩旁边的时候,他才一面用手搓揉著灵柩上的鲜花,一
面道︰“金花遗嘱的第二部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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