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俑-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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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普通人好得多,看来精壮之极。我和白素,面对著这个活了两千多年,可以一睡就是
一千年的人,真是奇讶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听他继续说下去。
他神情疑惑︰“当时我们一听,真是奇讶之极,但立时想到,我们曾服大王所赐的
长生不老之药,一定是药力有效了。”
我咕哝了一句︰“甚么大王所赐,他是怕自己毒死,所以才给你们吃的。”
卓齿怒视我一眼,神情威严莫名,连我也有点不敢再胡言乱语。
这时,我在急速地转著念︰这十个人得以不死,唯一的解释,就是长生不老之药发
生了作用。长生不老之药的成分是甚么,究竟是怎么炼成功的,完全无法知道,因为当
时集中了全国一流方士(方士就是精通神仙之术的人,炼制长生不老之药,是神仙术的
主要课程)才炼制出来,而这些方士,在那十个试服者一服下去,“腹痛如焚,汗透重
甲”,看来情形大为不妙之际,被秦始皇杀掉了。
服食了长生不老药,有一整天的时候,极之痛苦,过后,了无异状。可是为甚么忽
然之间,在进了王陵之后不多久,据卓齿所说是三天,就会进入冬眠状态呢?是不是在
某种特殊的环境之中,长生不老药在体内就会产生令人冬眠的作用,例如空气并不十分
流通,例如黑暗的长期连续(普通人是很少三日三夜不见阳光),等等?这些问题,只
怕连那些方士也答不上来,因为长生不老药他们自己未必试服过。他们只知道根据仙方
来制药──仙方又是甚么东西?是哪里来的?由谁传下来的?
一想之下,问题越来越多,长生不老,一直有人在追求,长生不老药,也一直是人
在追求的东西。不单是这个卓齿,活生生地在我面前,证实了的确通过某种药物,可以
使人长生,而且我的另一件经历,一个叫做贾玉珍的人,越来越年轻,也主要是由于服
食了仙丹仙药之故。
(贾玉珍的事,记叙在“神仙”中。)
贾玉珍的仙丹,和秦朝时方士所炼制出来的长生不老药,两者之间,应该有联系。
那就是说︰通过某一种方法,一些东西令人体吸收,可以令人的生活过程,摆脱传统,
发生彻头彻尾的改变,或可以使人成仙,或可以使人不死,可以使得生命进入另一个形
态,排除死亡的威胁。
当然,卓齿的情形,和贾玉珍的情形,有所不同,但是我相信基本道理一样。这种
基本情形的推测,我已在“神仙”中说过,不必重复。
而且,在两者的情形来看,贾玉珍的生命状态,更进一步,更高级,因为不但摆脱
了死亡,而且还有神仙的“法力”,而卓齿只不过是排除了死亡,或使死亡延迟而已。
贾玉珍这个人,倒也有点用处,想起了他,使我觉得卓齿如今的情形,可以接受,
不必太过于震惊。
一想到这一点,令我的思绪稳定和清明了许多,我先向白素道︰“想想那个成了仙
的贾玉珍。”
白素立时明白了我的意思︰“是,长生,不过是神仙术的初级课程。”
卓齿当然不知道我们在说些甚么,我忙向他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卓齿道︰“当时我们不知所措,一睡千年,我们是千年以前的古人,若是离开了王
陵,我们何所适从?商议了很久,还是决定了分批出去看看。”
他讲到这里,叹了一声︰“分批出去一看,知道我们真的沉睡千年。好在我们进食
不多,回来之际,带上一些粮食,可供许久之需。”
卓齿说︰“这样一批回来,一批出去,每批两人,不多久,我们之中,又有五人,
开始昏睡。”
我忙道︰“所谓不多久,是多久?”
我一定要这样问,因为他们全是长生人,在时间观念上,和常人是不大相同的。
这一次,卓齿道︰“十载。”
我失声道︰“你们每隔十年,就要昏睡一千年?”
卓齿道︰“并不,第二次,我们各人昏睡,就只历五百年,一觉醒来,天下又自大
异。”
我苦笑了一下,自秦之后,一千五百年,那已经是南宋期间了。
卓齿苦笑了一下︰“昏睡的时间,每次缩短,第三次,历时三百年,以后两百年,
一百年……”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这样的长生不老,不知是幸福还是痛苦。冬眠状态的时间如
此之长,至少以百年计,一觉醒来,“世界大异”,根本无法适应,唯有再回到地下,
虽然说是长生,但在清醒的十年之中才真正是活著的,而那完全和进展脱节的生活,又
有甚么趣味?地下王陵中的悠悠岁月,又如何打发?
卓齿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样久了,我们知道,每次昏睡,或有前后之分,但是醒
来之后,必然十年之后,才再昏睡。”
他说到这里,向卓长根望了一眼︰“这便是当年,十年之期将满,我把他托给可靠
之人,自己回到王陵,等候昏睡之故,这次昏睡,只历时八十年,长根来时,我才醒转
不久。”
我望了望卓长根,又想起了一个滑稽的问题︰“卓老爷子是不是有一个九百岁的兄
长?”
卓齿的秘密已经揭开,他当年醒了之后,从秘道中冒出来,在人间生活了十年,到
时,自然非回去不可,不然他昏睡起来,谁能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而他也实实在在,
无法把这种情形告诉卓长根,卓长根绝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那么,在他过去几度清醒的时候,他是否也曾在地面上生活过,结婚生子呢?如果
有,而长生不老又有遗传的话,卓长根岂不是有比他大几百岁的哥哥或姊姊?
卓长根已近一百岁,身体还如此之好,长生不老有遗传,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卓齿摇了摇头︰“没有,这次我在人间,动了凡心,长根的母亲实在太好……我们
全商议过,我们十人的情形,决计不能为世人所知,反倒是我自己先破了规誓,所以才
有今日之麻烦。”
白素在这时,忽然“啊”地一声︰“卓先生,那块佩玉,自然是你给妻子的礼物了
?”
卓齿点头︰“是,那是大王所赐的宝物。”
我长长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吁了出来。那块质地如此之佳的佩玉,曾给我们带来过
不少迷惑,追究它的来历,但无论怎么去想,也想不到卓长根的父亲,会是秦朝时的古
人,秦朝时一个有地位的人如卓齿,有一块玉质上佳的玉,自然不是甚么希罕之事。
卓齿叹了一声︰“由于我破了例,所以他──”
他指著那个蜷缩成一团的人︰“他……也起而效尤,一日,他正由秘道出来,遇上
群马奔驰,他是我的副手,极擅驯马,立时阻止了马群的奔驰,把一个女子,引进了王
陵之中──”
我和白素,紧紧握了一下手,那个女子,自然是马金花!
卓长根则望著石榻上的那个人,犹有恨意的样子。
卓齿又道︰“那女子进来王陵之后,和他成婚,一住五年,他又届昏睡之期,那女
子这才离去,其时我也在昏睡,是他把经过全部记载了下来,我醒来之后,看了记载,
方知究竟。那女子的名字是马金花,就是我当年把长根托给他的那个马场主的女儿。”
卓长根气愤地道︰“爹,两个小娃一定早已知道了。”他讲了这一句之后,又对我
道︰“难怪她说已嫁过人,哼,这……真是从哪儿说起,你想想,她在医院里,对我这
样说,我怎么会相信?”
那真是没有人会相信的事,马金花于是叫他自己来看,卓长根就来了,就遇上了他
的父亲。卓齿的样子未曾变过,所以卓长根一看他就可以认得出来,父子两人就在这里
重逢。
卓长根又道︰“我见到了我爹,其余九个人又全在昏睡,我劝他出去,他不肯,我
自然得在这里陪他,偏要你们大惊小怪,找个不了。”
卓长根这样责备我们,真叫人啼笑皆非,我也不和他争,卓齿望向卓长根︰“你虽
然是我儿子,但也是世上的人,你能在这里陪我多久?”
卓长根像赌气的小孩子︰“能陪多久就多久。”
卓齿长叹一声︰“悠悠岁月,对我而言,无穷无尽,你陪我十年,又何济于事?况
且你不离去,搜寻就无一日停止──”
当他讲到这里,我已经明白他让我们进来,把一切全讲给我们听的用意何在了。
他要通过我们,叫卓长根离开。我立时会意地道︰“是哪,卓老爷子你若是再不现
身,你的手下,准备把整个地下王陵上面的土地全都掘起来,非把你找出来不可。”
卓长根怒道︰“敢?”
我耸了耸肩︰“有甚么不敢的?那时候,你自己不要紧,令尊和他的同伴却十分麻
烦。他们已过惯了这样的生活,你又过不惯,父子离情也叙过了,何不就此算数?”
讲到这里,我压低了声音,笑道︰“你不是外星人的杂种,还不值得高兴?”
卓长根一拳向我打来︰“去你的,你这小娃子,嘴里就没有一句好话。”
我举起手来︰“这里的一切,我们两人保证不对任何人说。”
卓长根闷哼一声︰“小白那里也不说?”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不说。”
卓长根望著他父亲,神情仍是依依不舍。卓齿怒道︰“再不听话,便是逆子。”
卓长根眼泪汪汪,突然跪下来,向他父亲咚咚咚连叩了三个响头,站了起来,一声
不发。
卓齿笑了一下,谁都可以看得出,他的笑容,也十分惨然。
看起来,卓长根虽然得到了一些遗传,身体状况和寿命会比普通人好得多,但是他
一直在老,现在看起来就是一个老人,当然不可能不死,这次分别,自然是永别,难怪
卓齿也感到难过。
我本来想劝卓齿大可以和我们一起离去,可是继而一想,他清醒的时候,自然不成
问题,可是他一“冬眠”就几十年,谁来照顾他?而且,唐朝时他已经觉得世界大异,
如今世界上的生活,他如何适应?所以我迟疑了一下,还未曾开口,他已经十分庄严地
道︰“别像长根一样劝我离开,我生为大王之臣,如今能陪大王于地下,这是我毕生之
荣幸。”
我自然更不想再说甚么了,卓齿,这个战马总监,他自然有他自己的想法,他要继
续维持他活俑的地位,谁能劝得他动?而且他早已说过,我们离去之后,他会把这条秘
道毁去,另一条秘道在甚么地方,谁知道?卓长根再也无法进来了。
我呆了半晌,才道︰“请让我再瞻仰一下其余八位古人的风范。”
卓齿点了点头,我一间一间居室看过去,所有的人都蜷缩著,看起来,就像是昆虫
的俑。
长生不老之药,使他们一直可以活下去,但是绝大部分的时间,却在“冬眠”状态
之中,这样的长生不老,是不是值得人类去追求和向往呢?
我想答案或者还会各有不同,但我的答案是︰无趣得紧。
卓齿带著我们,循原路离开,那个牧马坑之伟大,使人毕生难忘。
等到离开之后,我才跌足︰“忘了看一看那些古籍。”
白素瞪了我一眼︰“叫你读马教授的著作,你又不肯。”
我“啊”地一声︰“对,难怪她是古文学的权威,她的丈夫,就是秦朝人。”
卓长根又闷哼了一声,我道︰“你也不错啊,父亲是秦朝人。”卓长根一副哭笑不
得的神情,我则由于心中所有疑团一扫而空,感到无比轻松,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
卓齿用甚么方法把这条秘道封住,我也想不出来。不过我倒相信,不论如何发掘,
至少再过几百年或更久,或许永远不能把这个地下王陵的真正情形,完全为世人所知。
天亮之后,鲍士方驾车前来,当他看到卓长根的时候,几乎连眼睛都突了出来,连
声问︰“怎么一回事?怎么一回事?”
我望著他︰“不必再问,连我的岳父我都不会说,何况是你。”
(全文完)
备注:
第 1108,1113 行,“勒”、“方勒”的“勒”本为 '王*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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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入、校对、排版﹕SouthGuo(southguo@263)
黄金屋…倪匡专辑 yuuk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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