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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如画江山-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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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大别山地盘,还要攻下亳州、宋州、陈州,加起来户数近十余万,人口亦有过百万,整个北方,河北、山东、陕西、四川、河南,再有湖北等诸路,加起来不过千五百万人,我这里是中原和准南西路的富庶之所,准水和江山穿越而过,平原沃土,一马平川。原有的州县官,一定是不能用了,我已经观察许久,重新挑选,令他们赴任。你任节度推官,总领文官政务,一定要好心去做。”
  他紧紧盯着张仲举,见他目不转瞬,便又道:“成吉思汗以一部大扎撒,将过百万的蒙兀游民,捆绑在了一起。我今不用楚法,要用秦律汉法。儒学教授,已经将故书旧例整理完毕,你只管依例去做。不论是有人叫苦也好,甚至有心谋反也罢,哪怕是伏尸遍野,也总归要做下去。你懂我的意思没有?”
  张仲举打了一个寒战,连忙答道:“是,大帅的意思,下官已经全然明白。”
  他此时已经后悔,若是知道张守仁如此行事,一定不能接这个推官的职务。当年曹操与袁绍交战,军粮不够,只得令军粮官每天克扣,后来军士鼓噪,曹操立刻将责任推到了那军粮官身上,一斩以定军心。张守仁既然决意以严刑峻法,以残酷的手段来对待下属百姓,将来万一出了乱子,或是天下安定,修史著书时,难免又会将自己推出来做替罪羊。不论是身前的一刀,还是身后的恶名,都委实教人思之而后悔后怕。
  张守仁却不知道他的异样心思,自管自的说道:“仲举,你只管放手做,有什么事,总归推到我的头上。我已经想的清楚,秦始皇落得个千年骂名又如何?中国还是由他一统,我华夏至秦之后,再也没有如同战国那般的惨烈混战。统一的趋势大过分裂。现下的局面,不会长远。要么是我打败蒙兀人,要么就是蒙兀人一统天下。成败,在此一举,凡仁人志士,绝然不会在乎自己身上的那点虚名。就是身后洪水滔天,又能如何!”
  “大帅……”
  饶是张仲举心思灵动,却一时也寻不出话来回答。他乡下的秀才出身,家境贫寒,满腔的抱负却是无从实现。没有办法之际,只得入山投了杆子。此时得张守仁赏识,摇身一变,竟也成了节度推官,正经的朝廷命官。每当想起家乡那些父老鄙夷自己的眼神,就恨不得现在就换上官服,带上卫队,回乡下去炫耀一番。
  待得此时,听得张守仁的胸襟报负,他也是读书人出身,如何能不明白。呆了半响之后,方才半真半假的泣道:“大帅知遇之明,信重之厚,仲举如何敢当,又如何回报!”
  “我不需你回报。你只需尽你的本份办事,就上对的起祖宗神灵,下也对的起我了。”
  张守仁在他肩头拍上一拍,笑道:“不必做小儿女之态,你的这个模样,也与你性格脾气,很是不搭。”
  说的张仲举一阵郝颜,他又吩咐道:“如此,我就回去。此间细务,由你来操办。”
  “是,请大帅放心。下官一定将这些百姓分的清楚明白,隔地安置。待种子农具全到了,就可以督促地方官员,安排秋播。”
  “好,很好。”
  张守仁微微一笑,双腿一夹,便欲离去。
  “这位将军,请留步。”
  张守仁略一回顾,只见一青稚少年,正抬着看向自己。见自己眼光扫来,却是夷然不惧,坦然与他对视。
  整个营地的百姓,全是战战兢兢,不敢抬头看张守仁一眼。却不料这十五六岁的少年,胆大至此。张守仁饶有兴味,看向他道:“你有何事,竟敢擅自唤我。”
  那少年施了一礼,却仍是不卑不亢,只朗声道:“大人适才的话,小民全听的明白。大人的见识见度,原本不该由小民来质疑。只是,这些百姓全是那鞑子从这方圆近千里的几十个州县驱赶而来。或是全家大小,一起到此,或是抛妻别子,家口离散。大人若是以仁德待民,就需发放盘缠,愿留者留,愿走者走。如此这般,留着心甘情愿,必定竭诚效力。而离去者,亦是感念大人的深恩厚德,将来必有厚报。如此这般,岂不更好。”
  他将这一通话说完,一张脸孔已经涨的通红。适才装出来的从容与自信,已经消失无综。待说到最后时,已经吭吭哧哧,不能成句。
  因见张守仁似笑非笑,并不先答自己,只是在自己身上和身后的姐姐身上打量。那少年便又小声道:“大人莫怒,小民虽然饶舌,却也是为大人着想。”
  见张守仁不置可否,他又红着脸道:“小民是很佩服将军的,以万余人败敌近二十万,如此神勇,古之名将亦不可及。”
  张守仁微笑道:“蒙兀主力不过两万多人,还曾分兵五六千去大别山中。城下的主力,不过是临时拼凑的汉军,全无战力,一击就溃。如果不是有这几个蒙兀万人队在,我不需守城。开城与他们直接拼杀,也能一战而败之。这一场胜利,委实算不得什么。” 
 
 
 
  
第六卷 剑指开封(四)
 
  他神色一暗,又道:“小胜而已,如果因此而轻视了蒙兀人的国力和军力,就是我们自讨苦吃了。”
  那少年忍不住又抬起头来,用极敬佩的眼光和神情向他赞道:“胜而不骄,将军有古人名将的风范气度。”
  “不必夸我了。嗯,你适才的话,虽然有礼,我却并不能听从。”
  “将军,这是为何?”
  “一者,适才我有言,蒙兀人凶横残暴,这些百姓若是回去,若是遭受迫害,就是我的罪过。二者,我这里百废待兴,正需人力。天以这数十万百姓赐我,哪有送回去的道理。”
  “可是将军,不少人妻离子散,人心难附。”
  “不妨事,法度之下,没有人情可言。不论是谁,触犯我的法度,就必遭受严惩。”
  那少年涨红了脸,怒道:“当年刘玄德以爱民著称,曹操攻来时,数十万荆州百姓跟他一路,不肯离散。而曹操在徐州滥杀无辜,结果弄的天下骚然,士民离心。今天将军要效法的是曹操,还是玄德公?”
  他又紧接着道:“将军这样的做法,与蒙兀人何异?”
  张守仁并不着恼,只微笑道:“迂腐之见罢了。这少年,死在这城头下的,有不少人是蒙兀人强征入伍,用来做肉盾的哈沙尔队,又叫签军。蒙兀人征南讨北,经常在当地强征百姓,充为哈沙尔队。一万蒙兀,到经常可以左右十万的签军。我问你,这样怕死的百姓,冲掉了自己国家的城防,灭亡自己的民族,毁灭了祖宗留下的香火。那么,到时候又是谁的做法对呢?”
  他说的全然是实,这些年来,有识之士自然也精研蒙兀战法,这少年在家时,摆沙图,看兵书,研习蒙兀人征伐之术,自然知道张守仁说的句句是实。
  他辩白不过,气的两只眼睛鼓涨起来,溢满了泪水。
  若是旁人,倒也罢了,偏生此时与他辩论,所持的观点截然对立的,却是他心中崇拜的大英雄,大豪杰。
  在没见张守仁前,他想象中的,自然是如同赵子龙那般,英雄豪气,神枪无敌,纵横敌军阵中,无人能敌。而且还要爱民如子,对百姓亲切和蔼,令人如沭春风。
  偏生到得此时,张守仁除了身形长大,其余亦是平常。除此之外,还显的心狠手毒,为利而不择手段,当真是令他失望的紧。
  他憋了半天,终于还了一句,向张守仁道:“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将军欲为大事,首在得人!”
  “这又是笑话。秦始皇得了六国的民心么,刘邦得了江东的民心么?曹操又得了谁的民心?远的不说,这蒙兀人得了谁的民心?少年,得民心者得天下,不过是得了天下后,要得民心罢了!征战天下,靠的是铁和血,不是民心。”
  张守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与他说上这么许多,他见识原本也与这少年相同,只是亲眼见的,得太祖遗物后学的,却是相反的东西。种种新鲜思维与固有道德理念的冲突,在他心中扭曲变异,冲突挣扎。
  今日之事,若是老黑在此,又如何?这样的行事,不顾百姓的意愿,强迫行之,如此的手段和做法,与余波、杨易安那样的人,区别何在?
  以大义之名,掩盖一切罪恶么?
  他适才就在自己心中,质问着自己。却碰巧遇着这少年,如同积蓄很久的洪水,一下子遇到了宣泄的渠道。
  “将军,舍弟年幼。见识浅薄,多有得罪,尚乞将军恕罪。”
  他正在沉思,却又听得人向自己说话,移目去看,见一脸色黝黑,面容却是清秀姣好的青年,正在目视着自己。
  没来由的脸一红,张守仁施了一礼,向对方答道:“无妨。令弟小小年纪,见识已经不凡了。我象他那般年纪时,刚刚入伍当兵,大老粗一个,可是什么也不懂。”
  他哈哈一笑,又向这兄弟二人道:“弟弟的见识已经不凡,却不知道兄长如何?这位兄台,有什么可以教我?”
  “这如何敢当。”
  对方先微微一笑,逊谢一句,然后方正容道:“将军的见解识论,也不能说错。不过,舍弟的说法,亦是不错。若论得民心者得不了天下,那么刘秀以何得天下?许多仁人志士,豪杰英才,不远千里,前去投奔势孤力穷的他,不过是他以仁德待人,以致豪杰倾心。我观将军所为,自然是急欲扩充力量,以便与蒙兀人相抗。这原也没错,不过在下要提醒将军,天下异能才俊之士甚多,将军的做事办法,众人看在眼里。合者,则来,不合,必去。将军不论如何,做事不可太过操切。或者,最少要在义理上占着先机。今日的事,将军还是有些道理的,就是这般做法,也可交待的过去。只是今后行事,还需多加考虑,不可太罔顾众论,一意偏行的好。”
  他的话,清脆悦耳,一连声说来,不论是否有理,张守仁身边的人,俱是听的呆了。那青年眼见各人盯视自己,突有所悟,脸红之余,亦是慢慢警惕。
  还好他此次化妆的好,旁人并没有看出破绽。而张守仁沉思之余,虽觉对方语言空乏了些,并没有实际的诤言,却也是难得的高见了。
  当下跳下马来,执住那青年的手,恳切道:“这位兄台,见识果真非凡。”
  那青年脸又是一红,急忙将手抽手,正色道:“既然将军觉得我的浅见是对的,不妨改弦更张,如何?”
  张守仁喟然一叹,摇头道:“虽然如此,却仍然不能如同兄台所言那般。我之苦衷,在于力量太弱。以常理来做事,不等我将力量蓄积到可以与蒙兀人一战的时候,敌人的铁蹄必定已经踩到了我的头顶。到时候,说什么名声,又有何有?路程太远,马力太弱,我只能以非常之法,快马加鞭。”
  他感慨一通,终于结论道:“在不得已的情形下,只能用夹心饼干的方法来做事。至于做的对不对,好不好,由着时间来检验吧。”
  那青年奇道:“将军,什么是饼干?”
  张守仁窘道:“这是西洋吃食,弟偶尔得之,记得其美味,不由忘形了。”
  他又抓住对方双手,向他道:“兄台见识不凡,我这里的幕府正急需人才,我看兄台境况也甚是困难,与其到乡下耕田,或是为一小吏,不如到我的帅府去参赞军机,如何?”
  这样的机会,对眼前这一对衣衫破烂的青年兄弟来说,当真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张守仁满意为对方必定是满口答应,却不料那青年又将手抽回,微笑答道:“我兄弟其实亦不是贫寒人家出身。只是在探亲路上,不合遇着蒙兵,被抓捕至此。此时的衣着打扮,不过是为了避祸罢了。将军宅心仁厚,却又是误会了。”
  “喔?竟是如此。”
  张守仁倒退一步,仔细观看这兄弟二人的神情举止。却见他们虽然衣着破烂,面容憔悴,却仍然是满脸英气,身形挺拔。
  当下不由道:“确实是我看走了眼,嘿,眼前有贵人子弟,竟然对面不识,真是瞎了眼了。”
  那青年抿嘴笑道:“将军也不必如此过于自责,我兄弟这时候的打扮,只怕连我父母亦是无法认出,何况将军。”
  张守仁甚觉遗憾,对方既然是大户子弟,那么从军效力的诱惑,自然是要小上许多。当下只得笑道:“这也无妨,人各有志,守仁不会相强。你我有缘,不可拿你们当寻常百姓看。”
  他转身回顾,向自己的亲兵队长令道:“你一会派几个人,护送这兄弟二人到边境为止。”
  那亲兵队长答了,他又向对面的青年道:“盘缠什么的,我亦会为你们准备停当。只可惜我公务繁忙,就不留你们久待了。”
  对方不肯效命,他甚觉失望,此时不想多说,待见那兄弟二人点头之后,便待离去。
  “将军,其实我适才想说,待我兄弟回家之后,禀明父母高堂,再来为将军效力。”
  张守仁心中大喜,转身回头,又抓住那青年的手,笑道:“此话果真?”
  他此时正是用人之际,手底下的武将也还罢了,有胡烈叔侄,唐伟李勇等人,再加上许多后起之秀,以眼下的军队规模,足够使用。只是文官辅佐之士,太过缺少,若是不然,他也不会轻易的把推官一职,就给了张仲举那厮。
  这兄弟二人,弟弟也还罢了,兄长气度娴静,对答之间,甚有章法见识。若是将他招入幕府,用心培养,将来必定是一大臂助。
  他满心要招揽这兄弟二人,其因正是为此。
  那青年满心嗔怪,心中暗道:“这将军真是太也奇怪,老爱抓住人手。”
  她是青年女子,如何知道男人表示亲热时,自然会有肢体动作。此时心中极是尴尬,只得又将手用力抽出。
  眼光流转处,看到弟弟似笑非笑,不觉大羞。
  却又向张守仁答道:“自然当真。将军都欲放我兄弟离去,又何必说些欺诈之语。”
  “好,甚好!”
  张守仁满心欢喜,当下又令多派人手,要护得这兄弟二人安全。待安排停当,见他们就要离去,便又问道:“不知贤兄弟台甫,我糊涂的紧,差点忘了问。”
  “我叫王怒!”
  “好,小兄弟气宇轩昂,连名字也如此有气派,将来必定是一员虎将。”
  张守仁心情极好,却是轻飘飘拍了一句马屁过去,惹的那王怒心醉神迷,傻笑不已。那年长青年见张守仁又目视自己,不觉有些害羞,却也轻声答道:“在下王秀。” 
 
 
 
  
第六卷 剑指开封(五)
 
  “王秀……”
  张守仁轻声念了几遍,见对方已经上马,便只得向他们拱手而别。见他们渐行渐远,方才微笑道:“名字这么秀气,象个女孩儿一般。嘿,不过他的手也够滑腻,若不是他如此见解气度,我真要当他是个女人了。”
  他傻站片刻,终于想起自己亦有急务要办,便急忙翻身上马,下令随众跟随,留下那张仲举在营内分盘百姓,送往各州安置。
  自此之后,张守仁一面以大量人力,在大别山中开挖铁矿,大量招募各种工匠,打造武器盔甲,一面招募壮年男子,以身长体壮,气力长大为标准,充实飞龙全军。与此同时,又以张仲举为首,带着一帮州县官员,在张守仁控制的境内,抢播秋耕。
  自颖州一战后,张守仁分兵四掠,连占颖州周边的州县,待到大楚平帝元年冬,他已经占据六州三十余县,人口近三百万,打下了一个椭圆形的小小地盘。
  这样的一个地盘,北东西三面,全数与蒙兀人的地盘相接,如同一只小船,被放置盆中,四面,全是汹涌肆虐的洪水,稍有不慎,便立刻倾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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