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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参禅日记-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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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些地方老师不准记,说记下来会害人,诸如此类的地方,我都会急死,我真觉得还是记下来的好。(怀师批示:与其不写下来,所以你远隔重洋,也会自己慢慢摸进来。佛经写得太多了。禅宗语录也写得太多了,有什么用。这个道理要看得透,不须急。)
  写完日记,十一点,读经,打坐。
  十一月二十九日  雪
  晨六时二十分打坐。
  可能是天冷,小妞八点还起不来,她爸一直催她起来上学。我觉得好笑,读一个托儿所,竟似读研究所那么严重,大雪天,一早叫她去上学,她又有点咳嗽,真不忍心。但我做不了主。
  十一点半, 她回来了,带回来一张她的作品,是一张白纸上涂上各种颜色,随她说是人或是物。总之是她想象的一种东西。她把它贴在我屋里的墙上。我这屋地上是她的玩具,墙上是她的作品,洋洋大观,热闹得很。(怀师批示:这个世界,何尝不是被我们这些大人、老人、白种人、黄种人、黑种人,也贴满了鬼画符和玩具吗?)
  下午带她看电视,似乎后门外有声音,我要去看,她不准我走,要带她去,她又不去。这时前门的门铃响了,原来是查瓦斯的。他刚出去,门铃又响了,邮差先生送包裹来要我签字。一天这些应接不暇,搞不清楚。(怀师批示:这便是现代生活和原始生活的不同,应知这便是世人的玩具世界。唉1莫可奈何,生为此世之人了。)
  晚饭后,他们看电视报新闻,几个电台都是女广播员——新闻记者。这是几年来妇女运动的成果。记得我刚来美时,新闻记者都是男士。据说在妇女运动之前,有的地方根本不用女职员,有的地方虽然可用,但薪水非常悬殊,只论性别,不论成绩。(怀师批示:总有一天,变成女主外,男主内,大家换一下地位试试。一笑,大笑。) 
  十一月三十日  阴后雪
  晨六时整打坐。忽觉眼前一闪一闪的,似乎将有一片光明的趋势。我急忙睁开眼睛,又觉得不对,又立刻闭上,那一点灵光早过去了。我总是拿不准火候,每每错过机会。(怀师批示:用心太过,不取不着即可。)
  小妞十点半回来,我为她下了碗面,她不喜欢饭和面上有颜色,所以只给她放一点盐。她吃完了面和汤,留下了菜。她要出去玩雪,只得为她穿上雪衣、雪裤和皮靴,戴上手套,带她到门外走廊上做雪球。雪相当大,有微风,很冷。她不肯进屋,我只好站着陪她。走廊上的雪一直铺到门边。隔壁邻家门外的一棵老松,松针上积满了雪,已被雪压得下垂了,然而颜色不变,白、绿分明。街上两旁,都还保留着雪景的完整画面。只有马路中间被来往的车辆破坏无遗。这时候洗衣房走出一个人来,向我挥手,原来她是上次给我送信来的美国太太。彼此问了一声好,她说好冷,就忙忙地回去了。小妞也冷了,才肯进屋。
  晚上,我看了《楞严大义》,又看了笔记。每次看到抄下来的那篇永嘉大师证道歌的讲义,因为讲得不好,当时我就觉得不好,现在愈看愈不好,我就把它扯下来了,再补上一些空白纸。
  写完日记,十一点半,读经,打坐。
  (一九七八年十二月二十八日临晨三点批阅。)
  十二月一日  阴
  晨六时打坐。无境界,但很清净。
  小妞在家,我就必须吃早点,因为午餐无定时,有时三、四点才吃午饭,如果不饿就不吃午餐,也是常事。她现在肯吃东西了,每天吃蛋、饭、面或多或少,能吃一点,只是不肯吃菜。
  下午带她玩,陪她丢球,散步,她活动,我也活动。我为陪她看电视,我也看电视长片,叫《追求明天》。小妞喜欢里面的一个小男孩,她叫人家妹妹。因此我陪她看一年了。看这种东西,就如看《红楼梦》一样。看你用什么眼光,从哪种角度去看。如《红楼梦》就是一部道书,我最喜欢开头及结尾的那些诗,再看那个大家庭的盛衰,每一个人的结局,因为曹雪芹写得好,人物之生动,看上去若有其人,若有其事,甚至连自己也置身其中了。记得小时侯,看得入神,会为这个悲伤,又为那个难过。现在不会了。就如我现在正看的这个《追求明天》。其中颠倒之处,人间又何曾不是如此,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中外古今,到处皆然。不过看是看,却能过而不留,不会有任何影响。这就是学道的成绩。有时候我是借境考验自己,看看有无进步。或是进步多少,自己心里有数。
  夜间小妞九点才睡,我看《楞伽大义》,写日记。
  十一点,读经,打坐。
  十二月二日  阴
  昨夜一觉醒来,去一趟浴室,回来一看钟三点半。我想明天是周末,于是就打坐。这一坐就很妙,似睡非睡地,最初觉得身体非常舒适,后来就不知身体之所在了,完全失去了感受,但心里却非常清楚,偶尔有点游丝,如浮云飘过,轻松得很。起坐一看,钟整六点半,我还以为不过一个多钟头哩。
  今晨七时起床,打坐。很清净。
  上午十一点半,他们带小妞出去了,我照例洗澡,洗衣,热饭,做菜。每周送牛奶、果汁,顺便送两盒蛋,每天小妞吃两个,再做菜用几个,本来不多,可是这小人吃东西不准,有时一个都不吃,这样一来,蛋剩得太多,我只得腌起来。
  夜间我看《定慧初修》,写日记。
  十一点半,读经,打坐。
  十二月三日 阴
  晨七时打坐。身静,心净。
  下午三点,他们带小妞出去了。我在后门边站了一下,遍地是雪,无法下足,房东还没来铲雪,因为雪还不够大之故。美国人都不喜欢这种房子,他们喜欢在四不巴边的森林里面住家,因为他们白天的生活太紧张,希望夜间以静来调剂一下。但这临街的房子也有好处,积雪太深,房东会来铲,哪儿坏了,说一声就有人来修,当然也许房租贵了一点。据说这房子将近百年的历史,原来楼上楼下是一家人,后院有停车房,有佣人(黑人)住的下房,前后及两边空地都不小。不知传到他家哪位哥儿手里,也不知是这位哥儿高升了,还是手头缺乏了,就把祖产给卖了。房子的缺点是电路不好,常出毛病,所以灯泡、电视都常常坏。
  我无事就看书,一看书就有问题,我不懂心体离念,是什么情境?有一种定,定得什么都不知道了,算不算心体离念?(怀师批示:心体一词,指此能思维妄心之本体——本体也强名——它是离一切见、闻、觉、知之念的作用,但亦即在其中,“即此用,离此用。”并非如木石之无知才算离念。)何谓指物传心人不会?(怀师批示:当人心目,面对现实世间之事事物物时“依他起”用,即见心之妙应。用过便休,即会心自无性。)“诠”这个字,到处都可看到。似乎讲法可不一样。如下面这些——一、若止于此境,就为小果所诠。二、是法非言语能诠。三、一落言诠。。。。。。四、种种名,种种法,悉以实诠人无我,法无我为其究竟。
  最后还有老师给我的偈:现前性海幻真诠。我就不会解这个诠字。(怀师批示:诠。包括注解,注释之意。诠,也即是言语思议之意。“不落言诠”即不受文字言语所困惑之意。)
  他们六点回来,饭后,十号电台又是那位美国人类学家访问台湾民俗,他请一位学宗教的女士陪同前往。她们讲太极图,阴阳之道,先拜土地庙,看人家子孙扶乩请示父母的意见。据说还能写出一首诗来。又看清明扫墓。迎菩萨等民俗,以及妈祖庙香火之盛等等。我们在台湾二十多年,从没见过,反而来美国在电视上看到。所以我常有一种看法,我认为在美国的中国青年学者,其对中国过去大陆的了解与外国人一样,都是书本上的知识 ,如果叫他们来介绍中国,那只是拾人牙慧而已。因为他(她)们不是生在台湾,就是很小就离开大陆。除非老一辈的学者,才算能说得清楚。也才能有正确的看法。我们在波士顿住在某大宿舍时,每逢中国新年,学校也可以说是系里,就要办一个欢迎中国新年晚会,由女儿主持,主持人难免就要安排节目,还要介绍一些中国习俗,女儿就去燕京图书馆借些关于中国习俗的书来看。我翻开看看,不知那个作者从哪儿找来一些不三不四的资料,于是我告诉女儿,这是国际场合,要注意自己的身份和立场。当然,每个国家都有它的陋习,但只能和国人作自我检讨,不应当供给外人作为笑料。(怀师批示:对极,此所谓良母之教也。)
  写完日记十一点半,读经,打坐。
  十二月四日 雪
  晨六时打坐。坐中似乎偌大天地什么都没有,不是空空洞洞,但觉广大无边。无人,无我,可是我又什么都知道。(怀师批示:性觉真空,性空真觉。当可于此境上翻然领悟。)
  小妞不上学,我带她玩,看电视,又怕电视看多了,会伤她的眼睛。她大了,懂得漂亮,我就给她梳头,洗脸。她要自己洗手,一洗就洗去二十分钟。所以一天她要洗几次手,我都随她。再学学刷牙,只要把衣袖卷高一点,不弄湿就好了。可能是她爸太高,妈也不矮,所以她比普通同年的人要高很多,不满三岁,比五岁的孩子高,所以托儿所的老师常常忽略她的年龄,遇事不太能谅解她,这也是她吃亏的地方。近来比较好了。
  写完日记,十一点,读经,打坐。
  十二月五日 雪
  晨六时打坐。
  小妞不在家,我照例先吃完饭等她。她爱吃白面,我就为她做了一碗番茄汤。什么都准备好,她也回来了。一进门,就要棒棒糖,拿着棒棒糖又来吃面。她告诉我,那些娃娃他们都喜欢老师,只有她不喜欢,因为她一哭,老师就会骂她。这时门铃响了,又是那位老太太,带着她的女儿和三个外孙,一进门就喘。我说天冷吃杯热茶吧?她点点头。她女儿比我女儿小一点,似乎在台湾没读过大学,我也不敢问。总之现在是家庭主妇,二男一女的母亲了。我拿些糖果给孩子们吃。吃完茶,她女儿就带着孩子们走了,据说还要去买东西。她又和我大谈,她毕竟还是个读书人,不谈打牌,还是可以谈点别的,只是不大起劲而已。她说她是山东人,她先生是上海人。她说:“从前像这样,就是嫁得远了。”我说:“你看我家女儿,都翻过喜玛拉雅山喽!” 她说:“不过从前多半这村嫁到那村,也不好,你看满街的人,都傻傻的,因为血统太近。”我们都笑了。她告诉我她先生是她父亲的部下,留英的。我告诉她,我先生是我的表兄,留法的。她问是怎样的表兄? 我说:“她是我婶婶的侄儿。” 她似乎松了口气,说:“还好,要是你母亲的侄儿就不好。” 我说:“那根本就不行,那叫骨肉还乡。” 我们正笑着,小妞要看电视,我为她拨好电台,陪她看了一下,回头一看,那位老太太已经睡着了。小妞望她一眼,对我一笑,乖乖地看她的电视。我担心睡觉的人会受凉,为她盖一点,又怕吵了她,看看她穿得却也不少,地方又靠近热气管,大约不至受冷。我正想着,她醒了,看看表,站起来就走,说是孙子回来,找不到人,会打破门的。
  晚饭后,小妞十点才睡,我写日记。
  十一点,读经,打坐。
  十二月六日 晴
  晨六时十五分打坐。
  小妞不在,我吃完饭,为她下了碗面,把该做的都做好。她一进门,先给她一个棒棒糖。她爸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张纸,上面红红绿绿一大堆,小妞告诉我是她画的。我当然大加夸奖一番。她爸用胶条把画贴在过道上,小妞大叫,一定要贴在我的屋里。只得又取下来,交给她,由她亲手去贴。她吃完面,又喝了汤,我就放心了。每天她妈妈一进屋,就要问她吃了些什么?她能多吃一点东西,我们都皆大欢喜,近来也胖了一点。
  电话铃响了,是女儿来的。她说外面很冷,如果小妞要和她爸出去,最好多穿一点。我说:你给你家老爷说好,给我说没用。她笑了,说好。(怀师批示:唉!天下父母心!希望不要忘记了老娘。)
  三点钟小妞有一个她最喜欢的电视节目,其中有两个女孩,所以她称为姐姐节目。她正看得起劲,她爸回来了,她不想出去。但我怕看完这个节目,她又要出去,更是麻烦,不如叫她出去玩玩的好。于是我给她爸说:“外边冷,多穿一点好。”他答:“没那么冷,用不着。”我知道女儿没给他说好,就算了。
  晚餐后,女儿带小妞在我屋里玩了一阵,九点他们才走。因为小妞的爸到学校出题目去了,大约又是考期在即。女儿告诉我,走到哪儿都会碰到学生。无论去超级市场,医院,百货公司,甚至走到街上,都有学生打招呼。因为他们教书的学校,是此地唯一的一所大学。她们母女走后,我看《楞枷大义》,我想看八识规矩颂,但这不是一下看得了的,要找个长时间才能看,所以今天暂时还不看。
  写完日记,十一点,读经,打坐。
  十二月七日 雪
  晨六时整打坐。在坐中我现在已无妄念,但杂念、游丝不免。(怀师批示:可喜稍有进步。)
  小妞不在家,我照例先吃饭后等她。为她做了汤,又下了碗面。她吃东西很怪,好好的汤面不吃,要分开来各吃各的。下午带她玩,陪她看电视。看她似乎要睡的样子,可是她实在并没睡,只是养神而已。她很会养神,有时像大人一样,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又精神十足了,要她睡次午觉,难而又难。外面雪很大,不知是否风的关系,真如空中撒盐。我爱大雪和大雨,因为它能洗净心垢。看着洁白的雪,和哗哗的雨,内心空空的,干干净净的,真是五蕴皆空,舒畅得很。
  晚饭后,打开电视,正好又是那个美国人类学家访问非洲。非洲人重视传统,虽然他们也信基督教,但不完全和欧美的一样,多少渗入他们一部分传统礼节和习俗。一个非洲人说,他可在梦中得到他母亲的启示。另一个说,他常和他祖母在梦中相见。他们扫墓时站在墓前,念念有词,据说是对死者报告。我不知这些是不是心理作用?还是灵感作用?(怀师批示:两者都有关连。)灵感何以一定要在梦中?他们有些传统如大家庭,讲孝顺,重祖先,都和我们中国很相似。(怀师批示:本来便是同根。)
  看完电视,写日记。十一点,读经,打坐。
  十二月八日 雪
  晨六时十分打坐。坐中心如虚空,杂念如虚空中有点东西。游丝如游云,一飘而过。 
  十二月九日 阴
  晨六时打坐。很净。
  今天周末,他们带小妞出去了,我照例做我自己的事。这几天有个毛病,一身发软,也可以说很懒,只想睡觉,有那种春眠不觉晓的情景。我记得第一次气机发动,就是这种情形,大概又是生理的变化过程,不理它!(怀师批示:说得对。)
  下午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每当她感到寂寞,就和我在电话上谈谈,彼此听听声音。我们是老邻居,她的孩子都是我看着长大的,还有我看着生的。当她搬来我们村子里时,我女儿将考初中。二十多年的友谊了,她因癌症二十年前就锯了腿。当她考虑要不要锯时,她说与其残废,不如死,可是事到临头,能死吗?五个女儿呢!我每每接她的电话,都很难过。她总是叫我去玩,如果不是晕车,我也想去看她几天,我们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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