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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新宋 作者: 阿越-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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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青年对他的殷勤只是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却听那个书僮却一边走一边笑道:“掌柜的,你这回却猜错了,我家公子喜欢热闹,不要雅座。”
  张有福也不敢怠慢,只应了一声,亲自引着上楼给收拾了一张桌子,茶博士马上泡一壶上好的茶奉上。却听那个青年公子对书僮说道:“侍剑,去把桑五给叫上来,一起吃吧。”这主仆二人正是石越与侍剑。
  “公子,桑五叔无论如何不肯来的,您让他在大堂里吃,就行了。这上下有别嘛。”书僮侍剑轻声解释。
  “我不爱立这么多规矩,让你去叫你就去叫,什么上下有别,大家都是人,桑五赶书比我们坐车不辛苦?”石越微皱着眉头说道。
  “是。”书僮答应着就跑下楼去了,不一会便拉着一个车夫打扮的人上得楼来,硬拉着车夫在一桌上坐下了。把那张有福看昨目瞪口呆,瞅着这三人一桌而坐,实在不伦不类,他几时见过这样的官?便是读书人,也不乐意和一个车夫一起吃饭的。可那个公子倒丝毫不介意,反倒是那个车夫坐立不安。
  石越要了一盘葱泼兔,一碟西京笋,又要了两熟紫苏鱼、签鸡,以及各色水果,又要一壶老酒,便招呼着桑五和侍剑一起吃起来。桑五开始有点拘谨,慢慢的便也放松了,一边吃和石越聊些家常,又听侍剑说些乡土人情,石越倒觉得这桌饭吃起来比在皇宫里吃得自在得多。
  反倒是张有福,长这么大没见过这种怪事,虽告了罪回到楼下,过一会却忍不住借故往上来跑一趟,一心想瞧这个稀罕。不料刚上得楼,就听人招呼他:“大掌柜的,请过来一下,打听个事儿。”
  张有福循声望去,却是几个年青的儒生,风尘仆仆的样子,想了一下,记得是从潭州来京的读书人。他也不敢怠慢了,连忙上去问道:“几位公子,有什么事吗?”
  却听一人说道:“我们几个是潭州的举子,因出来游学,听说京师西南白水潭有当今皇上钦赐的白水潭学院山长石越大人讲学,想请问一声,这白水潭该怎么走?离这里又有多远?”
  那张有福笑道:“几位公子,这可不巧了,那石大人是大宋少有的人物,听说他老人家要开堂授课,十多天便招齐八百学生,便在九月二十一日,白水潭学院已经开学了。”
  “这倒不妨,我辈兼程赶来,想那石山长也不能拒我们于千里之外。”
  “只听说学院的校舍已满,几位公子如果能在白水潭村民家租间房子住,亦是可以随班就读的。不过小的听说因学生太多,这石大人已是忙不过来了,他们肯不肯再收人,非小的所能知。”张有福倒是有一番好意。
  却有一个茶博士过来笑道:“听说这白水潭学院山规森严,学生不读满三年,不能卒业的。”
  那几个读书人显是头一回听说这规矩,有人便笑问:“茶博士是否弄错?这个规矩却从未听说过。”
  那个茶博士见他们不信,不由急了,便卖弄道:“几位公子想是外地人,不知道石大人多大的名声,那是皇上屡召不起的人,崇政殿对答,赐同进士及第,金鱼袋,可以随时出入禁中侍读,这白水潭学院五个大字,亦是当今亲手所书,规矩自然不是别处可以相比。”
  那张有福听他说到金鱼袋,不禁向石越往了一眼。回头又听那茶博士说道:“便是那白水潭学院的考试方法,亦是别处不能比的。”
  那几个读书人听他说得也正如传闻所说,不禁信了几分,便有人问道:“它那考试方法,又有什么不同之处?”
  茶博士勾起他们兴趣来了,却故作为难之状,吱吱唔唔不肯就说。那几个读书人出外游历久了,自然知道套路,便有人拿了几文钱塞到他手里。
  那茶博士把钱捏了一捏,方继续说道:“小的有一个表亲正巧也在那白水潭学院读书的,故于他们的山规也略知一二。听说那个学院先生不称先生,而称教授。每学年结束,由教授出问答题二十道,答对十五道方能通过。”
  “这也平常。”一个书生不以为然的笑道。
  “这还没完呢,这二十道只是普通的问答,通过之后,教授便会出五道更难的题目,当面对答,答对三道,称为‘及格’。这算是第二关过了。第三关则是由同窗出题,考试之前,每个学生都必须出三道题,由教授核准,如果某人出的题目太容易,则罚他劳作一周,责令重出——几位想想,都是心高气傲的读书公子,哪个能丢得起这个脸,因此出的题目必是难的。而后便于这些题目中,每个人随便挑出二十道作答,答对十五道,便算通过第三关。”那茶博士口沫横飞,引得一众客人都倾耳相听,石越见他说得如此明白,心里也觉得挺有意思。
  旁边早有人搭话了:“那茶博士,你说得也太繁琐了吧?听说过四道考试三道考试,无非是诗赋文章,哪有这样的?”
  茶博士不屑的看了那人一眼,说道:“这不难能显出白水潭的水平来?这并非小的胡吹,他们山规上写得明白的。若是不信,可自己去看。”
  又有人说道:“依我的看法,这是石山长故意如此,众位想想,他说得他学院考试方法如此困难,那些能够卒业的学生,只要说出去,能有多大的声誉呀?便是比国子监,也要强许多。”
  有人却不答应了:“那不能比,国子监的那是老师,直接可以做官的。”
  “你知道个屁,国子监做官还是考进士做官好?这白水潭学院出来的学生,考个进士还不容易?”
  “非也……”
  “……”
  众人竟是喧宾夺主,自顾自争得不可开交了。侍剑是小孩脾气,几乎想去搭话,都让石越给挡住了。桑五只是一边听着一边憨笑。
  三个人正埋头喝酒吃饭,忽听有人在旁边说道:“这位公子请了。”
  石越愕然抬头,却见一个人正抱着拳朝自己说话,此人三十来岁,中等身材,白衣长袍,面容清矍,只是眼帘低垂,好似没有睡醒的样子。“这位兄台是叫我吗?”
  “正是。”那人嘴角带笑的回答,不知道怎的,石越一看这笑容,心里就下意识的想一个词——“奸笑”,手不自觉的摸了摸钱包。
  “不知有何赐教?”
  “在下李丁文,草字潜光,真定府人。因见公子气度不凡,故此冒昧打扰。”说着抱拳揖了一礼。
  “原来是李兄,在下便是开封府人,石越,草字子明。”石越连忙起身抱拳还礼。
  李丁文似乎并不太意外,眼角无意识的瞟了石越的金鱼袋一眼,笑道:“原来是名动天下的石公子,在下真是失礼了,我从杭州游历至此,本想明日去白水潭拜会,不料今晚在此相见了。”
  “不敢。”石越一边说,那边侍剑早叫人给李丁文置了座,请他坐下。因为听到李丁文刚从杭州那边来,石越便笑道:“李兄,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的风物想是极好的。”
  “二十四桥明月,美人柔夷,才士风流,如此而已。”李丁文似乎永远是没有睡醒的模样。
  “哦,如此而已?那么不知天下何处可当李兄一赞呢?这汴京城如何?”石越一边给他满了一杯酒,一边笑道。
  “汴京城外表繁华似锦,却是一只大蛀虫,举国税入,全聚于此,就为了繁华似锦四字。燕云已为敌有,所幸者,契丹无雄主,大宋无大灾,一朝有变,此地为他人所有。”李丁文漫不经心的说出这番话来,长叹一声,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石越听得暗暗惊心,却不知这个人是何来历,有何用意。便试探着问道:“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若真如此,李兄可有何良策?”
  “自古书生空议论,食肉良臣少奇谋。便有御敌之策,又能如何?”
  “当今明主在上,布衣上书,一朝便可为天子近臣,何忧报国无门?”石越越发不知道他的来意了,二人相交未深,此人说话却句句带着禁忌,让石越摸不着头脑。“庆州大败,数名大将以身死国,韩大人亲赴陕西,皇上亦亲自主持武举,此国家用人之际,足下大有为之时也。”
  “李某非有韩信之材,在下所学,是张良、陈平一路,不遇其人,终是无用。”李丁文听石越劝他赴军前效力,不由哑然失笑。
  “那?”
  李丁文略一迟疑,他知道此时二人交浅言深,多有不便,石越言语之中,更是小心谨慎,便说道:“此处非说话之处,李某今夜就此告辞,改日必当登门拜访,再谈今日之事。”说罢便告辞而去。
  因为李丁文数语之中,就说出了大宋的几处关键的弱点,因此石越对这个人印象颇为深刻——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他那让石越下意识的要保护自己钱包的奸笑给石越留下深刻的印象。因此石越一直留着心等着和他再次相会。不料左等右等,李丁文却似乎是就此消失。反倒是沈括、范镇这些人一一前来拜访,并且帮助石越在白水潭学院讲学。
  石越对于沈括,那是闻名已久。此时见他来了,便免不了把许多课程一把交给他,自己去偷起懒了。沈括对于石越的“石学”,早有研习,此时有机会亲自和他探讨,可以说高兴得不行。一来他是奉旨讲学,二来正是自己平生的爱好,三来石越因为皇帝的赏赐,对这些客座教授的薪酬颇为大方,上一天课便赠银一贯五,抵着得一匹绢,真正的高薪;因此跑白水潭学院上课,他比谁都积极一些。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立冬,石越暗算日子,自己回到这个时代已经足足有一年,现在自己除了心还是现代的,外表看来,和古人几乎没什么区别了。其实想起来,自己在现代不过一个穷书生,在这个时代却是名儒,皇帝的宠臣,人生的际遇,的确很难说,自己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究竟是好是坏,真的太难说了。
  不过此时他没有太多的时间感怀,因为皇帝下诏要大宴群臣,因此一大早就得赶到尚书省,在宰相的带领下,和文官们一起给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帝上寿,然后一起去大相国寺祁福,完事了又有尚书省都厅赐宴。这都是省不了的礼节。石越虽然心里挺烦这些事情,却也不得不去。倒是侍剑最喜欢这些热闹,高兴得猴子似的。
  不料从大相国寺回来,还没来得及去赴宴,早有中使来传,说是皇帝诏他相见。石越一路跑来跑去,累得半死,此时也只能强打精神去见皇帝,心里暗暗感叹:“真的是官身不自由。”当下由太监引着从右掖门进去,不料刚走到右长庆门,正碰上王安石和曾布,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官员,和王安石边说边笑,看样子也是去见驾的。
  石越暗叫一声“倒霉”,不为别的,他见到宰相要行礼,因此心里不爽。但是也没办法,只好恭恭敬敬的行礼参拜。
  他还是第一次直接和王安石打交道,不想王安石对他格外客气,热情的把他扶起来,笑道:“石大人不必多礼,是皇上诏你吧?”
  “不敢,下官正是奉诏见驾。”石越挤着笑容说道。
  却听旁边那个官员笑道:“原来这位就是名满天下的石越石大人,下官宁州通判邓绾,这里有礼了。”
  “不敢,久仰。”石越虚伪的应承着,跟着王安石边走边谈。
  曾布在旁边说道:“邓大人言时政十多条,很受皇上嘉纳的。”他是好意提醒石越。
  却不防旁边杀出一个程咬金来,有人冷笑道:“不知是皇上嘉纳,还是宰相嘉纳?”
  石越也不知道是谁这么不给王安石面子,循声望去,原来是认识的,开封府知府刘庠,和王安石出了名的不和。他后面跟着苏轼等一干开封府官员。
  此时见王安石冷着脸向他望去,他只毫在不乎的给王安石行了一礼,起来又说道:“今日佳节,王相不必如此作态,刘某比不得邓大人,一心只想做馆阁,下官大不了不当官,有话却是要直说的。”
  “刘大人,你辱人太甚了。”邓绾见他如此说自己,脸上也挂不住了,禁不住发作道。
  “是吗?我有什么辱人的?邓大人不是说‘笑骂随你,好官我当’吗?在下不过笑骂而已,不会妨碍邓大人做好官的。”刘庠毫不客气的骂了回去。
  邓绾脸一阵红一阵白,气得发抖。王安石悖然大怒:“刘庠,你面辱大臣,太放肆了。呆会我要参劾你。”
  刘庠满不在乎,昂首抱拳说道:“悉听尊便。”说罢便扬长而去。
  石越第一次亲身体会这朝中大臣水火不容的感觉,心里挺佩服刘庠这份胆识,但是表面却只能不动声色,他故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跟着怒气冲冲的王安石,便向集英殿走去。
  从右长庆门到集英殿,用不了多久,进到殿去,见皇帝坐在龙椅之上,正笑呵呵的和几位大臣说话,用目光找到刘庠,却发现这个开封知府一脸的没事人样站在文官行列之中。
  给皇帝行礼完毕,石越不动声色的站到一边去。只听王安石怒气冲冲的奏道:“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皇帝看他脸色不豫,不由一怔,收起高兴劲,问道:“王卿有何事?”
  “陛下,臣要弹劾知开封府刘庠无礼,面辱大臣。”王安石朗声怒道。
  皇帝还未及答话,就听刘庠出列说道:“臣也有本上奏,臣要弹劾宁州通判邓绾谀事执政,参知政事王安石青苗法扰民不便!”声气高亢,毫不退让。
  眼见一个欢欢喜喜的宴会,就要变成大臣相互攻伐的廷辩,年轻的皇帝心里不痛快到极点。他沉着脸说道:“刘庠,你不是御史,邓绾是不是谀事执政,不必你来说。”转过来又对王安石说道:“王卿,你先说吧,刘庠怎么个无礼法?”
  王安石便把右长庆门之事说了,那邓绾早已出列跪倒,哭道:“请皇上为臣做主。”
  刘庠冷眼看道他们哭闹,哼的一声:“小人!”
  “刘庠,你说什么!”皇帝不敢相信的看着这个刘庠。
  “臣说这个邓绾是个小人。”刘庠知道事已至此,退让无益,反而更加强项。
  “看来王安石说你面辱大臣,没有冤枉你呀?”皇帝气得站了起来,厉声问道。
  “回启陛下,若是邓绾这种人也配称大臣,臣羞与之为伍!”刘庠一句话顶了回去,搞得许多人为他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好啊,他不配称大臣,你配是吧?你倒说说看……他怎么个不配法,你又怎么个配法!”皇帝怒极反笑,其实他早已认定了邓绾是支持新法的能臣,以为这是反对派借故生事,所以格外生气,加上这件事是刘庠先惹起来的,又是在这么一个本来应当是欢喜的日子里,心里更是怒气难遏。
  “邓绾上书言事,说什么王安石是伊尹,已是可耻。庆州之败,朝廷重边事,他上书本是言边事,因王安石不在,宰相陈升之、执政冯京拟让他去边疆,材有所用,邓绾不乐,有人问他想当什么官,他自谓当为馆阁,甚至于为谏官,因此媚事王安石。臣闻执政王安石轮值,立改授其集贤校理、检正中书孔目房公事,过两日就会宣布。其乡人笑骂,邓绾竟笑说,笑骂由你,好官我自为之。此无耻之尤也。”
  石越到此时才知道事情的原委,心里也不禁觉得邓绾这个人实在有点无耻。正想着这事要如何收场,却见又有人出列奏道:“陛下,这邓绾其人如此无耻,宜贬斥之,不可使列于朝廷。前者,邓绾上书,云青苗法在宁州实行以来,百姓欢欣鼓舞,他说以一州观之,知一路皆然,以一路观之,知全国皆然。实际上青苗法扰民不便,天下咸知,邓绾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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