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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活着,为自己快乐-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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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夜里,梦里的英语老师变来变去,一会儿是透明般微笑的脸,一会儿是鬼一样乱发纷纷。


第二部分风云骤起(2)

    第二天上午,正琢磨着去那里消磨时间时,孙晓林喘的像一只风箱般到我家来,一进门就嚷嚷:杜鹃杜鹃,你知道吗?    
    我问:知道什么?    
    陈静韵。陈静韵死了。    
    陈静韵?陈静韵是谁啊?    
    哎呀,杜鹃,你可真是,就是英语老师啊。孙晓林急的跺脚。    
    噢,英语老师。昨天,还在夜里。死了?怎么会死了?我的嘴因震惊而大张着,简直可以长驱直入一辆火车。    
    自杀。孙晓林斩钉截铁就像验尸官,表情里多少还有点得意,是因为我的震惊吧?    
    昨天批斗完就让她回去了。第二天早上,她的邻居发现她吊在门框上,门大开着。就这样发现了。    
    可是,她们家的人呢?    
    她家没人就她自己。原来,她早就离婚了,早就是她一个人过了。    
    早就离婚了,可她为什么还老是微笑?为什么还是那么温文尔雅的?妈厂子里的李姨因为跟丈夫打架离婚,天天披头散发的鬼一样。她丈夫那么傻竟然跟这么一个精致的像玩具娃娃般的人离婚?    
    孙晓林还在自顾往下说:他们说她是她爸的第三个老婆生的,爸妈早就死了,她还有一个哥哥,是同父异母的。不知是大老婆生的还是二老婆生的。那么多老婆!他们说,正在联系她哥呢。杜鹃,真没想到,陈静韵竟然是小老婆生的。看着可不像啊。也不知找到她哪个金戒指没有?电影上的地主婆和女特务才戴金戒指呢。我还从来没见过金戒指,你见过吗杜鹃?    
    英语老师在教室里透明的脸庞和在台上花红柳绿的脸庞交错叠印,她死了的脸庞是什么样呢?是那些口号她才死的吗?是因为人们的恨意她才死的吗?还有我的恨意。那么多恨意汇成了汪洋大海,她不是个好泳手,所以她沉没了。    
    其实,我们那时根本说不上是恨她,也许我们谁也不恨。我们只是太年轻,太单纯,太狂热。单纯和狂热在我们血管里奔突,只要有一线途径就倾泻而出。而她不能分辨这种狂热,所以她无法生存。    
    说哪去了。瞧我现在,听人说着说着话,脑子就要抛锚。正听柳紫玉诉说她和丈夫的战争呢怎么跑到粪汤上去了。还扯上英语老师。我最不愿意的就是想起英语老师。是因为人要老了所以才总回想起过去的事情罢?    
    所以我说,即便能找到一个发泄的地方也不行,还必须有一个倾听者,这个倾听者还必须满怀同情,能适时地提出一些建设性的意见,能安慰或者能帮助诉说的人。    
    也许因为我这人心太软。每次在街上看见要饭的尤其是要饭的孩子我总是眼眶热辣辣的,要是那孩子再有点残疾什么的,我的眼泪简直就要流下来,走老远心里还觉得堵得慌,可怜的小东西,能吃得饱吗?这么要一辈子饭怎么办呀?父母真够狠心的,再穷不能穷教育,再亏不能亏孩子呀,你说说——要是人家给我诉说点什么伤感的事,我一准会陪对方掉几滴泪。这样人家心里肯定会有几分宽慰。人嘛就是这样。自己难过人家高兴会很愤怒,自己难过人家也伤心就会减轻痛苦。    
    也许因为我的外貌有沉稳的成分,能让人产生放心感或依赖感,年轻时我好像就没有年轻过,一直是胖墩墩的身材,笑眯眯的眉眼。那会儿我真为这点苦恼,恨老天不公平,为什么让人家都成了美女独独留下我一个。好多次趁家中无人时我在镜子前反复琢磨,怎样站能使自己的身材显得细一些,肚皮薄一些,腿长一些,但每次,镜子中的那个影象都使我加倍的沮丧和伤心:眼睛小不说还细细弯弯,眉毛不用心简直就看不见。没有腰,却满眼见的都是肉。尤其是那两条腿,上下一般粗,让人直想拿刀削一削。多少次,我都用手在腿上比画着,如果去掉这块肉就好了,如果那点没有就好了。看着毫不留情的镜子,真恨不得把它砸了。后来我尽可能不照镜子,不管是家里的还是商场的,免得失去最后一点自信心。邻居王姨对我妈说,你家小杜鹃真喜幸,弥勒佛一样。我就很恨她。觉得她在变着法地说我不好看。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已不把这些放心上了。妈说,这种长相是福相。有福。    
    妈说的对。到现在为止,我的生活没什么大的变化。还是原来哪个丈夫,不打算换。丈夫规规矩矩,一如既往,好像也没有打算换我的迹象。谈恋爱的时候我们没有死去活来,海誓山盟,一日不见如三秋。本来嘛,大家年龄都进入大龄的门槛了,条件也都差不多,他大学毕业我也大学毕业。我学中文他学历史,所谓文史不分家。他父母是农民,我父母还是无产阶级呢。他个子不高,黑不溜丢的,当然不能责怪我长得不好看。再说,到底我还比他白呢。一白遮百丑不是?怀孕时我最怕生个女孩,我们俩都不是俊男靓女,孩子随谁也不能漂亮了啊。不是我重男轻女,是不想让孩子再遭我那时的精神折磨。可心,是个男孩!护士告诉我以后,一刹那间我连生产时的剧痛都忘得干干净净。    
    妈说的对,我是有福气。孩子老老实实,学习努力。都说男孩子比女孩子难招呼,可我这个儿子比女孩子还乖还可心。上学走给你说再见,放学早早就回家,从不让你担心。当然,家里没有多少钱。数着薪水过。貂皮大衣我不想,应该讲环保,禁止买卖所有的皮毛大衣。好好的非得把人家的皮剥下来自个披着,心肠多狠呐。不是说动物都是我们的亲戚朋友吗,把亲戚朋友的皮剥下来披自己身上,简直是魔鬼心肠嘛。我这样说有点酸葡萄。酸葡萄就酸葡萄吧,能让人心理平衡。钻石项链也不戴,不是不戴,是戴不起。    
    这样说,钱是少了点,不过也够吃够穿的。寻常人家过日子,你能用多少钱呢?还不是傻子过年看街坊——人家咋过咱咋过。再说了,钱多了就是好事么?晚报上哪天不登些个杀人呀抢劫呀的消息,昨天还说什么地方的一个经理,被贼人瞄上了,踩点几天摸清了他的生活规律后就窜到他家里偷钱,谁知哪天经理正好在家,结果被贼人也一并杀死了,捅了20多刀。想想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满,20多刀啊老天爷!人不扎成筛子了嘛,那是怎样一个惨烈的场面!还有一个有钱的人是经理还是董事长来着,贼人绑了他的孩子要赎金175万。还好,他报了警,公安局的警察把贼人抓住了,孩子也安全无恙。可受多大的惊吓呀,孩子这辈子能摆脱浓重的心理影响吗?当然咱们不讲究心理疏导什么的,谁要去跟心理医生说说话,人家知道了准拿眼斜着瞧你。心理有了毛病不就是精神出了问题嘛,精神出了问题不就是俗话说的神经了嘛。好好的,在人家眼里落个神经病的印象,你说那叫什么事?这辈子还有前途吗?别说你的前途受损,就是你的后代也跟着吃挂落啊,你想,现在都提倡优生,家家只生一个孩子,谁愿意找一个精神有毛病的人的后代?不明摆着跟自己过不去嘛?所以,硬撑也得撑。咱们的神经都坚强,但再强硬的钢铁也有疲劳断掉的时候呀,万一贼人把孩子撕票了或者绑架时手重误杀了呢?这后半辈子还怎么活呀!可要是没钱不就没这事了吗?    
    所以,钱就像发酵剂,不多不少才好,不仅面能发起来,而且能发得恰到好处,吃起来口感绵软不酸又不硬。太多了,面不仅要发酸,而且还要流到盆外去溢出来。    
    其实我也明白,人家之所以愿意跟我诉说烦恼是因为我的工作。人家以为我在什么婚姻杂志工作,就一定对婚姻问题有研究,就一定能为她们排忧解难或者这么说吧,就一定能使她们亮起红灯的婚姻转变为绿灯,使哪个对她们已经厌烦的丈夫重新燃起初恋时的激情,这当然是她们的误解了。要是谁做什么工作就一定是这方面工作和生活的专家,那么,美容师将永远年轻美丽、医生将永不会生病、教师将绝对不犯错误,世界上也就没有那么多苦恼的人了。哪那么容易!    
    生活又不是切西瓜,喀嚓一声绝不拖泥带水。    
    我听她们诉说同时也给她们出主意。说实在的,看那么多人生活的不幸,而且还都比我长得好看,比我有钱,这心里啊就觉得平衡。好看又怎么样?有钱又怎么样?精神受折磨,心里不痛快,有那些又有什么用!妈过去爱说,有万贯家财,不如有一个好身胚。无福消受啊。比起她们,自己还有什么可埋怨的呢?为了使诉说的人心里舒服,放松,我还总是把薄窗帘拉上,让屋里的光线朦胧一些。这薄窗帘可是我跑了好几家建材城才买到的,奶油色的底子上仿佛无意间泼洒了些不规则的粉绿色块,让人瞧见就觉得放松,凡是来我家的人没有不说这薄窗帘好看的。


第二部分风云骤起(3)

    老穆说: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人家是有求于你当然要说好看,你还当真了。    
    废话,我当然当真,她们有求于我什么?我一不能让她们的丈夫回心转意二不能给她们精神补偿?    
    就是见不得我高兴,非得想尽办法打击一下我的积极性才行,这叫什么人啊你说?过去也没觉得他有这些毛病啊。看样子想真正了解一个人还真不容易。我觉得我对这世上的鬼鬼魅魅,人性的旮旮旯旯已经知道的相当深刻了,应该对什么都不惊奇了。可我仍然时时对老穆变着法地让我不高兴的性格烦恼。    
    当然,老穆根本不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听她们诉说烦恼。我不跟他说,要不他不知又怎么讽刺嘲笑我。人哪,真难让他人理解你呀,哪怕是夫妻也不行。人们都认为夫妻之间定是无话不说,所谓的夫妻一体密不可分嘛,过去在大学时学过一首叙事诗,作者是谁呢?艾青?好像不是,哪个什么保姆之类好像是他的;郭小川?也不是吧?时间好像对不上;要不就是李季?想不起来了。只记得讲它的老师半闭着眼,告诉我们它多朴实多泥土味儿。那会儿,我最感兴趣的就其中一段:    
    沟弯里胶泥黄又多,    
    挖块胶泥捏咱两个;    
    捏一个你来捏一个我,    
    捏的就像活人脱。    
    摔碎了泥人再重和,    
    再捏一个你来再捏一个我;    
    哥哥身上有妹妹,    
    妹妹身上也有哥哥。    
    之所以感兴趣是因为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境界。那会儿正年轻,还不知男女之事,常怀着美丽的幻想,觉得男女之间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实在是人生的最高境界。实际上,哥哥身上有妹妹,妹妹身上也有哥哥只能是在床上的时候才能达到。下了床,就只能是不喑世事的年轻男女对爱情的朦胧向往了。渡过爱情之川的夫妻可不是不喑世事的孩子,他们最明白我就是我你就是你,该隐瞒的得隐瞒该明晰的得明晰。有些事最应该瞒着的就是丈夫或妻子,比如过去的情人现在的相好。    
    我们每天接触的不都是婚姻中的欺骗?每个在开口提离婚之前的丈夫或妻子肯定都有一个或长或短的欺骗对方的时期。当然,在这时期他们并不妨碍继续哥哥身上有妹妹,妹妹身上也有哥哥。报上说,有对夫妻每期都买体育彩票,丈夫已经中了一千多万,但对妻子却只字未露。妻子仍然每天研究那些变幻莫测的数字,坚持不懈的每期都买,羡慕那已经中了一千多万的人,还常常对丈夫感慨为什么自己不是那中了一千万的人。丈夫的理由是,希望自己平静的生活不要发生变化。    
    所以我不对老穆说,也不对那些女人们说的原因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因为这些女人的故事我对自己的工作驾轻就熟,她们为我提供了很多素材,使我在工作时可以顺手拈来,当然一些适当的改头换面还是必要的,干吗要为自己找麻烦呢?而且我还有一个心底的秘密:到我退休后,有了充足的用不完的时间,还可以拿这些素材写点东西聊以解闷。谁叫我是学中文的呢?创作的欲望可是一个难解的情结啊。可如此简单的原因,你要让人家知道,人家不知会怎么想。何必呢?    
    老穆说:一个月挣那三瓜两枣,差不多行了。还在家里点灯熬油的费那么大劲,搭进时间不说还搭进电话费,自己也累的不行,连个先进工作者都没混上。你脑子清不清楚啊?现在可是市场经济!要真有精神,干脆成立个什么咨询所之类的,有名有利,也不枉忙活一场。    
    我很生气,怎么什么都往钱上说,钱钱钱的。钱多了是好事吗?那些女人不就是因为丈夫有了几个钱才遭到这种结果的嘛。还钱。等有了钱,敢情你也要学那些男人啊。    
    老穆说:你这是偏执!钱多了就一定是坏事吗?钱多了支援希望工程底气更足。再说,干吗总把我跟那些人比?我是什么人你不门儿清?    
    我说:门清还窗户清呐!那些女人原来不都门清?现在糊涂成一盆糨糊了。还不是钱闹的?说钱多不是坏事,贼人可不绑没钱的人。有几个人有这种定力,面对白花花的大堆银子面不改色心不跳?钱钱的!    
    老穆摆手:好好,不说了。我是为你好,为你着想,好心当成驴肝肺。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我问:骂谁呢?    
    谁也没骂,我是打个比方。老穆说着转身就走。    
    老穆的话如同扔在湿地的草籽,在我脑海里曲曲弯弯的发起芽来。这几天,我一直琢磨着,是不是真成立个咨询中心什么的。反正怎么着也是听。如果即能听又能——也不是坏事,人总得跟上时代呀,现在不有一句口号,叫时间就是金钱嘛。所以——    
    “你说他怎么变成这样了?你说?”柳紫玉说。    
    柳紫玉的话使我惊醒过来。看着她泪盈盈的双眼,我叹气,摇头,说:“不是他怎么变成这样了,而是钱使他变了。”    
    柳紫玉擦擦泪,“没错,都是钱闹的。过去没钱时日子多好,温馨的让人心里发软。我下班一进门,只要他在家,准过来帮我接包,搂着我亲一下。每次吃饭都夸我菜炒的好吃,说吃遍天下老婆手艺第一,说只要能吃上我烧的饭他百事不求。其实,那会儿有什么?无非是炒炒青菜,烧烧排骨。现在你再弄好吃的,他也不回来了,更别说夸了。钱真不是好东西。”    
    我又叹口气:“不能说钱不是好东西,是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这句话又说到了柳紫玉的心里,她点头又长长叹口气说:“真让你说对了。过去我还不相信这句话。我想,怎么能这么说呢,太偏激了吧?我家李玉东就是好男人,又温柔又体贴。那时他成天围着我转,不时地摸摸我的头发,胡撸胡撸我的脸,看电视时握着我的手。我嫌他烦,嗔他。他就说,得怪你,谁叫你那么好看呢。还常常冷不丁说一句,你真好看,画一样。那会儿——”    
    柳紫玉一时忘了自己身在哪里似的身子不动,睫毛不眨,眼神迷茫的看着薄窗帘。我知道她是想起了过去美好的日子。这些女人都这样,尤其是曾经热恋过而现在仍然爱着丈夫的女人。她们沉浸在过去一幕幕美好的日子里时会暂时忘了现在的烦恼,而一旦清醒过来又会感到彻骨的痛苦,并且由于强烈的对比而难以自抑,甚至想以自杀来减轻痛苦。    
    “我原来不跟你说过吗,当初他追我的时候,一天一封情书,热的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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