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影金戈 作者:醉酒微酣(晋江vip2012-09-23正文完结,女强)-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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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重负舒了一口气,道:“孟郎快把被子拿开,你让我盖这么多作甚?”
孟之豫摇头不允:“不行不行,你今天受了凉,晚上要多盖一些发发汗,不然明天肯定会病的!”华雪颜气不打一处来,无奈道:“就算要发汗也不能盖这么多啊,秋老虎还没退,这般捂着要生痱子的,快把被子拿走。”
两人讨价还价半晌,孟之豫终于挪走了一床被子,可还是把绒毯盖在上面,热得华雪颜直冒热气,胸口里的火都快烧起来了。忍了一会儿忍不住了,华雪颜眉一竖,干脆坐了起来,把被子扔下床,恼道:“要盖你自己盖,我不睡了!”说罢她就作势下床。
孟之豫赶紧扑上去按住她:“娘子有话好好说,万事好商量嘛,你别急别急……”华雪颜还是怒气难消,竟然发脾气地拧了孟之豫手臂一把,恨恨道:“就知道来折腾我!”
“哎呦哎呦,娘子轻点儿,皮都要脱了……嘿嘿……”孟之豫一边讨饶一边却在笑,哭笑不得的样子滑稽得很。过一会儿华雪颜气消了,把手一甩,沉脸斥道:“还好意思笑!折磨我你高兴是不是!”
孟之豫嘴角都挂上了耳朵,眉开眼笑道:“没有啊,我是因为你打我才高兴。”他环住她的腰,把下巴抵在她肩头,感慨道:“都说打是亲骂是爱,你肯打我拿我出气,就证明你没把我当外人。你知道么?这可是你头一次跟我使小性子发脾气,我都要高兴死了!”
原来不知不觉中,她也融入了人间烟火。拥着血肉之躯,大概她也沾上了零星半点的暖意。
华雪颜哑然失笑,顺势往他怀中一靠,眼睛盯着远处的烛火,看见飞蛾在旁边萦绕,轻轻道:“你看那只飞蛾,明明晓得会被烧死,却还是试探着往火上靠。一点点光亮便能迷惑它,让它抛弃原本就短暂的生命,真傻。”
她也是一只不要命的飞蛾,明知有一天红烛会烧尽,自己也会葬送在火焰中,却还是贪恋如光源般明亮和煦的孟之豫,萦绕在他身畔,汲取微不足道的温暖。
这般甜蜜平和的时光,只要再长一点,长一点,一点点就好……
“谁叫飞蛾生来便是若此?倘若不扑火,它就白白来了世上一遭。”孟之豫唏嘘,“换做是我,就算生为烟火,也愿在这世上绚烂一瞬,而不是被安放在沉暗的角落不见天日,苟且一生无法绽放。”
“嗯,一辈子有一次这样的美丽也好。如此便再也没有遗憾了。”华雪颜微微笑着,忽然道:“孟郎,明天我想去庵堂上香。”孟之豫有些不愿意:“改日再去不成么?明天我有公务,没办法陪你。”
华雪颜安抚道:“我坐轿子去,上了香便出来,有铃铛跟着你且放心。”孟之豫想想还是同意了,抿着唇笑意斐然:“娘子你是不是去还愿?送子观音送来了咱们的孩儿,是该好好还愿答谢。那你多带几个人,要注意身子知道么?”说着他俯首贴上她平坦的小腹,笑嘻嘻道:“儿子你要乖乖的,听爹的话,不要折腾你娘……”
“我……”华雪颜张张嘴还想说什么,临到嘴边却又住了口,摸了摸他的头,“孟郎,睡吧,我困了。”
净慈庵里的梧桐树叶黄了,片片落下满地金黄,叶子每天扫地,一边听竹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一边想心事。
华雪颜手里捏着一个黄纸包,走进偏院喊她:“叶子。”
叶子手上一顿,脸上浮起笑容:“阿姐你来啦。”
“嗯。”华雪颜淡淡应了一声,过去接过叶子手中扫帚,口气不耐,“秋日落叶怎么扫也扫不尽,很烦。”叶子扬起笑脸,俏皮道:“没有啊,我倒觉得听叶子哗哗的声音很有趣。”
华雪颜低眉看着地上落叶,不觉一笑:“是啊,叶子叽叽喳喳的声音很有趣。”叶子听出她是在打趣自己,佯怒娇嗔:“哎呀阿姐你笑我!你嫌我话多闹腾了!”华雪颜顺着往下说:“你干脆改名叫小斑鸠好了,啾啾啾啾……多像你。”
“……阿姐!”
两姐妹嬉闹一阵,叶子忽然鼻尖一动,问:“阿姐你带了什么来?我怎么闻到一股子药味儿?”华雪颜眸子一冷,淡淡道:“没什么,前几日不慎染上风寒,开了副方子吃。叶子,我先去熬药。”
说罢她扔下叶子钻进小厨房。叶子没有像往常一样追上去黏着她,而是摸着回了房间,拿出一套男子衣裳,还沏上一壶好茶,仿佛在等着谁来。
砂罐静静煎熬苦药,枯槁碎草湮没其中,随着堪堪白雾腾起的,是纠葛不清的爱欲情仇,沾满泥垢的砂罐底部,余留的是点滴苦药渗出的心酸凄凉。
华雪颜失神盯着咕噜噜冒泡的药罐,搭在小腹的手掌愈收愈拢。她玫唇紧抿有几分不舍,亦有几分决绝。
满室苦涩,药罐都快熬干了。华雪颜终于端起罐子,倒出一碗浓稠乌黑的药汁来,就似凝固半干的血液。
气味钻进鼻腔,她本能地想吐,却还是捧起了碗送到嘴边。
“你喝的什么?”
还不及她饮下,纪玄微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带来一片阴霾沉郁。华雪颜玉腕一僵,缓缓放下了药碗,回头凄然。
她垂着眼帘显出几分无助,喃喃道:“我怀了孩子……孟之豫的孩子。”
第六四章 银装素裹
纪玄微没有说话;眼帘低垂把视线放在她的小腹上;袖下铁掌捏得紧紧。//
华雪颜吸吸鼻子;重新端起了碗,垂眸道:“他不该来这世上;我知道该怎么做。”
浓稠黑苦的药汁好比致人死地的鸩毒;她却不得不喝。
眼看苦药已到嘴边;纪玄微深邃的眼睛倏然一紧,伸手上前就打翻了药碗。华雪颜手上一滑摔了碗;惊诧地抬起头望向他。
纪玄微刚毅的脸庞写满痛楚,把头一扭避开她灼热的打量;吐出两个字:“别喝。”华雪颜诧异地看他,没有说话;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留下,这个孩子。”
华雪颜吃惊他的言行,只道他是气糊涂了或有什么其他打算,是故疑惑道:“为什么……你我都明白这孩子留不得,这是孟之豫的孩子,身上有孟家的血……莫非你是想利用他做些什么?”
“不是。”纪玄微缓缓回眸,努力掩饰着眼底的那份痛惜,道:“可他也是你的孩子,身上也有你一半的血。”
纪玄微走过去揽她入怀,哑着嗓子道:“我只恨这为什么不是我和你的孩子。一想起这是那个男人的种,我就恨不得一刀结果了他们,可再想起这孩子以后会长得像你,眉毛鼻子眼睛嘴巴……处处都会有你的影子,我便舍不得了。”
华雪颜闻言眼眶一热,靠上他宽厚的胸膛,阖眸颤抖出声:“我不能留他,不能留的……你知道我会对孟家做什么事,我怎么可能留他在世上?我不想让他像我一样,怀着恨过一辈子。”
“影子,跟我走吧,这里的一切我们都不要了,爱还是恨,都不要了。”纪玄微拥着她,情深款款,“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隐姓埋名,什么都不管了,也不去想了。就我和你,还有孩子,我会做他的父亲,教他读书识字、骑马习武……我们过男耕女织的平常日子,不求富贵不求权势,就这样平平淡淡的一辈子,把不好的事都忘了。”
华雪颜素来清楚纪玄微的脾性,他虽然不缺大度的英雄胸怀,却也不是那种完全不计较的男人。他恨她嫁给孟之豫,他自然也恨孟之豫,甚至是这个流着孟家血的孩子。
可他如今竟然愿意把她和孩子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华雪颜哽咽:“你说得轻巧……我这一走,叶子怎么办?我苦心经营来的一切怎么办?严家二十八条亡魂谁来祭奠!还有你,你也有家人也有妹妹,难道就忍心扔下他们不管?你正值建功立业的时候,抛弃志向与理想太可惜了……”
“我能不能舍弃这些浮华是我的事,你只需说你愿不愿意跟我走。”纪玄微害怕她畏惧不肯,一再给她信心,“我承认我不是什么谦谦君子,但我从来说话算话。//影子,我说到做到,对你好,对孩子好,我绝不反悔。”
那么骄傲的他,说出这样哀求的话。华雪颜听了,心底不是没有感动。只是感动归感动,有些话错过了最好的时机,说出口来也变了味,回不到从前。
“将军。”她像从前那般开口唤他,含笑盈泪道:“你大概不知道,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想的那些事,我也是期盼过的。远走高飞、隐姓埋名……只羡鸳鸯不羡仙,我怎么会不欢喜不期望?不过,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边关跟在他身边的日子,她想过很多次以后的时日该怎么过。经历了十年的磨难,她只要粗茶淡饭安稳平常便够了,没有想过要睡高床软枕,没有想过要穿绮罗绸缎,也没有想过要戴金银珠钗。妹妹、夫君、孩子……她有他们就够了。
将来要嫁一个什么样的人?老实憨厚?还是聪明能干?每每想起这些事情,她都会偷偷地看纪玄微,心想着大概世上的男人都不如他。不如他英俊、英勇、聪慧、刚毅……
当年少女情窦初开,以为眼前之人卓绝无双。可惜后来她才发现,太过优秀的男人,不适合当丈夫。纪玄微是天下人所敬仰追崇的英雄,独独不是她的如意郎君。
“将军,我不能跟你走了。有些机会一辈子就一次,错过便再也不会回来。”华雪颜擦擦眼角,抬头冲他笑道:“其实你知道的吧?叶子会愿意跟你走,一辈子陪着你。她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品行性情却是再好不过,她也很善解人意、又温柔娴淑……谁娶了她是谁的福气。”
纪玄微嘴角都抿成了一根直线,默默摇头:“千万女子又如何,我倾心的,唯有一人。”
“可是怎么办呢?那个人已经死了。”华雪颜故作俏皮,推开了他的怀抱,招呼也不跟叶子打就直接往外走,执拗地不肯回头。
“我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来这里,叶子就麻烦你照顾了。”
纪玄微匆匆追出,喊道:“影子别走,你要去哪里!”
“我等来年芍药开。”
神佛法相庄严,她却在经过之时泣不成声,嚎啕大哭。
成了佛,便坐忘红尘,可她偏偏贪恋那人眉间的一点温柔,甘愿沉沦地狱。
秋去冬来,转眼就是腊月,下了雪。
腊八日要吃粥,上京各家大刹寺院都熬了五味粥,名曰腊八粥。还会设红糟,以麸乳诸果笋芋为之,馈送贵宅。孟府也一早用松仁、核桃、花生、红枣、紫米熬了小粥分给各房各院。衙门休沐,孟之豫早起便叫人烘上暖炉把衣裳烘热,然后才叫华雪颜起身用粥。
怀孕已经四个多月,华雪颜的肚子渐渐显出形状来,而且害喜的反应才刚好没多久,眉眼间还透着股疲倦。
孟之豫亲自替她更换衣裳,柔软的料子都是不磨皮肤的,而且还带着暖暖的熨帖,显得很贴心。华雪颜打着哈欠,恹恹问:“下雪了么?”
孟之豫为她穿好衣裳,又用狐裘把她裹了起来,道:“下了一宿,今儿早上刚停,屋檐底下挂了好长的冰棱子。”
“最近是愈发贪睡了,每日都像睡不够一样。下雪我都不知道。”华雪颜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叹道:“大概小家伙像你一样懒懒的,害得我也发懒起来。”
孟之豫眯起桃花眼,伸手去摸她肚子:“来,给我摸摸儿子,看看长大没?”他摸了还不过瘾,嘟起嘴去亲了一口,笑着说:“小宝贝儿小乖乖,你多吃点快长大,早点出来好不好?”
“呵,又在那里不懂乱说。月份足了才出得来,而且太大也不好,不容易生。”华雪颜没好气打他一下,“我闻着米粥的味道了,今天熬的什么粥?”
“是腊八粥。”孟之豫端来滚滚的一碗粥,吹了吹喂给华雪颜,“娘子你多吃点,前段日子害喜吃什么都吐,好不容易小家伙乖了,你得把身子补回来。”
“唔,甜的。”华雪颜吃了一口就推开了碗,娇气道:“一大早就吃这个腻得慌,咽不下。”孟之豫只好把粥放下,问她:“你想吃什么?我叫小厨房现做。”华雪颜眼珠子转了转,咬着唇道:“想吃周妈妈腌的酸笋,配一碗白粥就成。”
孟之豫这下为难了,抓抓头:“这个咱家没有,换一样成不?”华雪颜又笑:“不然就吃咸豉,糟姜也行,反正不想吃腻的东西,想吃点开胃爽口的。唉,周妈妈每年都做好几坛子呢……”
铃铛抱着暖手炉进来,正巧听见二人的对话,哈哈笑道:“姑爷,小姐摆明是想回娘家了!笨蛋,这也看不出来。”
孟之豫恍然大悟:“哦哦,雪颜你想回去看岳父啊?怎么不直接说嘛,还要拐弯抹角让我猜半天。”华雪颜掩嘴轻笑:“我也就是心血来潮,下这么大雪路不好走,不回去也罢。不过成日在家呆着,我都快闷出病了。”
“嗯……说起来后面园子的梅花开了,我陪你去赏红梅雪景吧。叫小胖子把茶带上,我们用梅雪煎茶。”
梅花园子白雪馥馥,白梅混在其中不甚起眼,但红梅却额外醒目,雪中绯色,衬托得格外娇艳。府中下人清晨扫雪,路上倒是干净整齐,小径两边堆起矮矮雪山,不知被那几个小丫头做了圆手圆脚的雪人出来,瞧着也别有一番趣味。
“娘子小心。”
孟之豫牵着华雪颜慢慢走,生怕她踩到路上积雪。一步三回头下来,大冷的天他倒走了个汗涔涔。华雪颜含笑不语,抽出手绢给他揩着额角。两人对视含情脉脉,倒让后面的铃铛蓉儿窃笑不已。
“小胖子,你瞧那个多像你。”孟之豫听见铃铛的偷笑声,指着路边一个矮胖雪人,道:“大圆脸小豆眼,短手短腿儿,分明就是照你的模样做的嘛!”
铃铛气得跺脚:“才不是我,我哪儿有那么难看!”孟之豫哈哈大笑,损道:“就是你就是你,你比它还要难看。”
“臭姑爷!”铃铛一气,把东西往蓉儿怀里一塞,猛地弯腰捧起雪捏成团子,一股脑儿往孟之豫身上打去。“你才短手短腿!你才是丑八怪!”
白雪成团,打在身上簌簌落下,孟之豫逃躲不停又不好还手,最后只能躲到华雪颜身后。
他探出一个脑袋来:“喂喂,小胖子别打了啊,打伤我家娘子我可饶不了你。”铃铛气得腮帮子鼓起,愤愤把雪球一扔,翻白眼道:“有本事别躲小姐背后!胆小鬼!”孟之豫龇牙咧嘴:“雪颜乐意保护我,你管得着么!”
华雪颜见状扶着腰直笑,嘴都合不拢。
“豫哥,嫂嫂。”
忽然双颖从梅花树后面钻了出来,只见她穿着红色袄子,颈上裹着一圈狐狸毛,眉黛唇红妆容娇艳,衣衫单薄有些楚楚可怜的味道。她已经住在孟府几个月了,对外一直称是过来投奔的远方亲戚。自从那日落水后她仿佛受惊不小,消沉了好些时候,近些日子才出来走动。
孟之豫最近一门心思扑在怀孕的华雪颜身上,倒也没什么时间去关心双颖,此地骤然碰见,不免关怀几句:“小影子你穿这么少冷不冷啊?回去加件披氅罢。”
双颖羞赧笑道:“我不冷,多谢豫哥关心。”说着她冲手里哈了哈气,抱着双肩隐隐瑟瑟。
冰天雪地之下,双颖与捂得严严实实的华雪颜形成鲜明对比。一娇柔一臃肿。
华雪颜把这一切收进眼中,遂道:“铃铛,把暖手炉子给严姑娘吧。孟郎,我腰有点酸,我们去屋里坐。”
说罢她由孟之豫搀着往旁边屋子里去,铃铛横着短短的眉毛,不高兴把装了炭的手炉往双颖手里一扔,没好气道:“拿去!你留着用,甭还了!”
言毕铃铛赶紧走了,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