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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嘱咐辉残开路，千殷带着辉明走向书房。这些年来，安家派在千殷身边的这两个贴身侍仆已经在千殷的策反下叛出安家，成为他的左右臂膀。虽然辉残是哑巴，但他一直被千殷信任，他也从未辜负千殷的信任。辉明则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代表，除了惧怕千殷表现出来的深沉狠辣外，他打心底臣服于千殷的实力野心。
安大将军府的书房门外，辉残脸色平静站在一边，两个守在门口满身血污的家将横着剑，神色戒备地与他对峙。
缓缓走过来的千殷惊动了他们，两个神色戒备的家将对千殷怒目而视。
“你这忘恩负义的畜生还敢进来？！滚！”一脸粗豪的家将对他吼道。
另一个家将也是一脸鄙视不屑的神色。
千殷记得他们。他在军中练历时，被安大将军亲自教导，没少与他们打交道。军人都是写尚武、尊重强者的人，他的瘦小虚弱一直被其他人看不起，连安大将军也曾暗中对他摇头。倒是这两个鲁汉子，一心以为他是安大将军的后继之人，虽然粗鲁直白，却从来没有看不起他，对他颇为照顾。即使他后来因为表现出良好的军事天赋而受重视，他们也一径佩服大将军教导有方，没有一丝一毫的居功。
如今，看到安家大厦将倾，树倒猢狲散，不少人很快屈膝在御林军的围困下，他们却始终如一地守护在安大将军身边。
千殷脸色的阴沉稍稍褪色，他拱手道：“两位将军，本王请见安大将军，劳驾通传。”语气里带着往日的恭敬。
“你休想！”
两个家将紧张地往前踏上一步。
千殷皱眉，考虑着怎样在不伤他们下擒住他们——他们武艺高强，护卫安大将军的心强烈到死而后已，恐怕要花不少力气。
倏然打开的门省了他的事。
安大将军安擎烈一身素白，鬓角在一夜间转白，煞气收敛了大半，满脸的刚硬沧桑更深了几分。只是，高大壮硕的他依然站得笔直稳健，没有放松一丝军人的自律。
“不用进来。你告诉我为什么。”安擎烈沉声问，声音里有着沙哑。凤羽千殷，他名义上的外甥，奉了陛下的旨意，亲率御林军围困大将军府，带给他很大的打击。他做梦也想不到安家为翎凰尽忠一生，最后居然落得这样的下场！而凤羽千殷，他也想不通为什么他要这样做！安家是他争夺皇位的后盾，推倒安家，意味着他失去了所有的支持！这对他有什么好处？他只希望楚亲王殿下给他一个答案！
千殷沉默了一会儿，对安擎烈施晚辈礼道：“舅舅，这是甥儿最后一次向你问安。在公，甥儿职责所在，责无旁贷，在私，甥儿却忘恩负义、愧对安家。甥儿承诺保全安家二百三十六口的性命。自始，凤羽千殷与安家再无瓜葛。”
“我只要你告诉我为什么！”
千殷直起身，负手而立，这一刻开始，他以翎凰楚亲王的身份面对安大将军：“安大将军，安家立家始于羽泰六年，代代为将，代代为国效忠，是翎凰军方第一人。尽管功高震主，但忠义之名远播，效者无数。自御林军围困安家至今三天，言安家‘谋反作乱’，何以朝上没有震动，何以为安家张目的大臣数目寥寥？”
安擎烈听到“谋反作乱“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瞪大眼：“安家没有！”
“安家有。”千殷饱含深意地反驳，“安家凭着西皇后成为权臣。西皇后在后宫飞扬跋扈，铲除异己，处处与陛下为难，妄想独揽大权，。安家支持三皇子殿下为帝，介入朝争，试图控制三皇子殿下，建立傀儡朝廷……”
“一派胡言！”
“胡说！”
安擎烈与两位家将激烈地反驳。在他们的心中，西皇后温顺良善，为了家族不惜牺牲自己，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而安家，更不可能做出有违忠义之事。
千殷一弹指，辉明上前，把一本类似帐册的本子送到安擎烈手上。
“这里面，详细地例了西皇后这些年来在后宫所犯的罪行，以及安家在朝中的一切活动……“
安擎烈一页一页地翻着本子，看了半晌，渐渐地额上冒出汗珠，越看脸色越苍白，最后，他仿佛失去所有力气，跌倒在地上。
“我不知道……我一直不知道……”本子落在地上，他喃喃摇头。
两个家将都稍通文字，捡起一看，登时目光呆滞。
正因为安擎烈的盲目，才纵容了西皇后，才在其他大臣心中坐实了安家“逆谋作乱”的事实。原本因为安家忠义而支持它的人感到失望，千殷才得以一步一步蚕吞安家的势力，慢慢争取到军方的支持。
如今，大陆的形势一触即发，翎凰不能再任由军权旁落。翎凰皇室必须保证一切力量能如臂指使。所以，确定掌控了孔家的势力后，推翻安家势在必行。欲取之，必先予之。这些年来对安家与西皇后的容忍，不过是一个引诱他们进入陷阱的假象。
安家已经麻痹大意。在他们心中，“忠义”两个字成为他们对朝政横加干预的护身符。而事实上，打着“忠义”旗号的他们，介入朝争，明着暗着争权夺利，只会加速安家的衰亡。
“安大将军，战龙在野，您带着安家卷入朝争，本不应该。”千殷道，夹杂一丝若有似无的微叹。
“而你，楚亲王三皇子殿下，冷眼旁观……”安擎烈微微惨然道。这一刻，他的心如拨开云雾的镜。他是一个武人，在战场上，以一当百，横扫千军。在朝中的钩心斗角中，武人的粗率却让他轻忽朝廷猜忌；对家人的信任，让他放任他们入朝，胡作非为而不自知……他没有权臣之心，却有权臣之实……
朝廷可以容忍忠义的安家，但不可能容忍弄权的安家……
千殷没有回答，脸色平静无波。他敬重安擎烈的为人，如今他锐气全失，如果因为不谅解他而心存不甘，回复一些生气，千殷没有必要解释安家已经阻挡了翎凰前进的脚步，倒塌是必然的事。
“西……我的妹妹，可无恙？”安擎烈仿佛在霎那间老了十岁。他转过身，不想再看见楚亲王殿下。
“大将军放心。”虽然西皇后对他始终心存芥蒂，永远只有表面上的温情，但她终究当了他五年的母妃。千殷没有说出后面这番话。
“安家承你的情了。”安擎烈步入书房。
听到他含讽的话，千殷没有动。
待两个家将脸色灰败地关上书房的门，继续守在门口，千殷才慢慢道：“本王有一事，劳驾两位代为传达大将军。”
“辉残。”
辉残望向千殷，突然浑身一震。他下意识低头——
胸口，锋利的剑尖穿透而出！
“……”他双眼暴突，望着千殷的眼闪过凄厉苦涩，然后直直倒下，气绝身亡。
辉明站在他身后，垂着头，拔出长剑。
“你！”两个家将大骇，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杀死自己的心腹。
“交给大将军。他知道理由。”千殷头也不回拂袖而去。
……
“主子，属下不明白。”即使接到楚亲王亲下的刺杀命令，并亲自执行，辉明还是没有半分真实的感觉。
主子话里透露的意思令他难以置信。那是辉残，一个哑巴，一个由始至终忠心耿耿跟在千殷背后的下属……怎么可能……
千殷阴沉地望了他一眼：“我的亲儿，只有鹤汜。”语毕，大步走开。
啊？他当然知道大王子是主子的亲儿……亲儿……啊？啊啊！
辉明瞪大眼。主子的意思是，另外两个女儿不是主子的亲生儿？！而让主子戴绿帽的，竟是，那个辉残？
老天！这未免太恐怖了吧？！怪不得主子对辉残杀之而后快！
辉明连连摇头，快步追上他的主子。
……
辉明心思灵活，闻一知十，得出这样的结论不过自娱娱人。千殷的一句说话，令他想通了所有事。
辉残宽厚温和，重情重义，忠心耿耿，哪里有胆干出让主子戴绿帽的事，必定是有人指使。这个人除了主子不作二人想。主子有意摆脱安家的钳制，而且，主子对女色根本已经达到清心寡欲的地步，若不是那时程茹用了厉害的手段，楚亲王府绝不会有王子王女出生。他就一直奇怪以主子面上恭敬，暗里桀骜不顺的性子，怎么会让两个侧妃怀孕……主子让辉残做这种事，显然已经对他起了杀心。怕是辉残露了小辫子被主子捉住了……或者，一个原本对安家忠诚的人马上对另一个人产生忠诚这件事本身，就给主子心里埋下猜忌。
辉明想到平日主子对辉残的推心置腹，不禁打了个颤，又一次拜倒在主子的阴狠城府下。怪不得安大将军这次完全处于被动挨打位置。因为放在主子身边最得力的棋子已经成为对方的棋子。
辉残也是傻。主子让他做那种事，心思已经挑明，也是放他一条生路。他还不快快包袱款款逃走，竟然遵从主子的命令做出那种事……
怪不得主子会突然问他：“在背叛里产生的忠诚，你相信吗？”
辉明摸摸鼻子，其实他只是假装听不清。毕竟主子明显没有要他搭话的意思。
因为他已经斩钉截铁决定：“本王不信。”
……
浓眉大眼，俊朗讨喜的安亲王凤羽荫策马赶到安大将军府，截住正要离开的千殷。
“完成了？”
千殷对着他，紧绷的情绪微微一松，点点头。
“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一个？”凤羽荫摊摊手，挤眉弄眼问。
“坏的。”千殷没好气道。
“如你所愿。坏消息是，东若出兵南应，要求盟友——也就是我们，出兵协助。”
千殷气息一凛。
凤羽荫坏笑：“好消息就是，‘他’回来了。”
千殷呼吸一乱，瞪了他一眼：“不早说！”
他敏捷地翻身上马，“驾”的一声，往皇宫方向奔去！
凤羽荫喷笑，摇摇头，策马跟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呵呵~~~皇殿回来啦~~~
这几天都在东奔西跑走亲戚，更新有点不定，希望大们原谅~~~~
多谢夏仔、similarct的长评~~~（大大“啵”一口~~）o（∩_∩）o 1
第六十二章
“父皇！”
这些日子，为了配合千殷的行动，千雅接管了帝都的监察处。巧合地成为帝都里第一个得知父皇回来的人。
多年来，他首次与父皇分开这么长的时间，思念早已盈满心头。若不是他必须留守皇宫，稳住局势，他一定不顾一切出去迎接。
好不容易等到父皇的车驾通过密道进入神羽宫的寝殿——栖霞殿，千雅因为千夔千铮带来的消息而连日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再也不顾什么皇子风范，眼眶微红，扑入含笑的父皇怀里。
闻讯赶来的千夔千铮在门口裹足不前，眼睛一眨不眨地把父皇从头看到脚，确定没有受伤的痕迹，他们同时呼出一口气。
直到父皇放开大皇兄，睨了他们一眼，展开怀抱，他们欢呼一声，扑入他怀里……
……
在双胞胎不情不愿的讨价还价中，我在他们唇上轻点了一下，把他们赶了出去。
“说。”我坐在床上，对千雅一弹指。
千雅眨眨泛红的眼，一怔，脱口而出道：“父皇放心，一切都在控制中。三皇弟亲自带兵，想必已经全部拿下安家……你回来的消息，皇叔公会告诉他……至于东若要求我翎凰出兵的事，需要从长计议……”
“说要你说这个？”我伸手一拉，把他拉入我怀里，捏起他的下巴。
“咦？”千雅疑惑地看着我。
“居然受伤了……”我的唇印在他光洁的额上，缓缓道，眼里快速闪过一抹血腥，“愚蠢……把我教的都还给我吗……”
千雅一颤，微哑道：“抱歉，父皇……”
“该罚不？”危险的声音。
“儿臣请罚……”千雅闭上眼。他确实需要痛一痛。
“受委屈了吧……小傻瓜……”微哼落在唇上……
千雅眼一热，伸手环上父皇的颈项……
……
千殷策马回到皇宫，翻身下马，向禁卫出示了令牌，直奔神羽宫。
穿过神羽宫的院子，他发现太子千檀、四皇弟千翌，以及双胞胎千夔千铮都在。他们坐在水池边的白玉长椅上，表情都有丝说不出的古怪。
千檀低着头，摸着手中的杯盏，不知在深思什么，脸上间或闪过一抹淡淡的不以为然与微微的恼色。
千翌规规矩矩地坐在一边，双手乖巧地放在膝上，只是，圆溜溜的大眼不时张望栖霞殿的方向。
千夔嘟着嘴，手拿着一根光秃秃的枝丫，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水面，把一池名贵的鱼吓得缩在一角。他还不满意，越拍越大力，口中嘟嚷着：“有旧爱不要新欢……有旧爱不要新欢……”声音臭臭的。
千铮也难得地嘟着，不过表情动作最正常，捧着书看得入神。只是千殷走近一瞄，书名叫做《教小妾如何争宠》——字很小，而且写在角落，若不是千殷练箭练回来的好眼力，还真看不到……
双胞胎“忙碌”之余，还不忘偶尔一同抬起头，狠瞪千檀一眼——虽然他完全没有反应。
“你们在干什么？”
他们的行为太诡异，千殷心里不由升起一点好奇，问道。
双胞胎同时抬头看了他一眼，嘟着的嘴更长了点，几乎可以挂猪肉了。
千殷虽然时常见到“双胞胎”——影子们都会按照不同时期传回来的画像变脸，但他很确定千夔千铮有点什么不一样了。一模一样的脸除了随年岁增长变得中性俊秀，还多了一丝……妩媚……
千殷不是不懂人事的孩子，自然知道这丝妩媚因何而来……只是……他们常年待在父皇身边……会是谁……
千殷因为脑里隐约的人选，脸色开始向阴沉转变。更令他堵心的，是千翌用明明很动人但非常乖宝宝语气说了一句：“父皇和大皇兄谈话，我们不能进去。”
谈、话？大皇兄？
千殷微微一震，脸色先是一黑，然后煞白，他看向千檀。
他，知道大皇兄受伤的事？
千檀也正好对上他的视线，轻轻点头。
“那他……”生气了吗？千殷撇嘴，心里却有些忐忑。他和千檀视皇宫为己有，各有势力布置在里面。却让大皇兄千雅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受伤受辱……
千檀想起父皇知道这事时身上散发的血腥味，心里微凉，但想了想，还是对千殷摇摇头：“不是对你我的……”
千殷暗中微舒一口气：“干得不错……”不情不愿哼着说了句。在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之前把父皇安全接回来。他确实做了件不错的事。
千檀与他敌对又合作多年，对他的心思非常了解，一时竟沉默了。良久，才轻声道：“父皇掉下茶药山的山谷……”
“什么？”千殷千夔千铮异口同声道。
千殷忘了他的亲王风度，一把揪起他的衣襟：“你说什么？”
“你、你打晕我们送回来，还一直不说！”千夔生气一挥枝丫，低吼道。
“受伤了没？”千铮“啪”一声合上书，皱皱眉严肃问。
“……不知道……廖先生没有说……”他问时，廖缙只是不耐烦地说了句“死不了”——他对他理所当然把他和应铸的打包带走的行为一直心存不满。
“哥哥、三皇兄、五皇弟六皇弟，你们别这样……”千翌有些紧张地绞着青葱十指，“父皇是为了救我才掉下去的……”
“为什么？”
“有人行刺……”千夔挥挥拳，怒视千檀，“但我们不知道父皇有危险……”
“即使你知道，你能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