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情杀手-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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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很深长,一定住着许多人。在通道中走着,只有两人运动鞋的微弱回音,比外面更加幽暗,仿佛是在牢房探监。一扇扇铝合金防盗门后,传来窃窃私语,好似梦幻般的缥缈虚无。 青冥在一扇门前站定,里面传出油锅炒菜的声音,木门没关,看得见家具的摆设是暖色调的……红格子的桌布分外可爱。青冥把手拢到嘴边向里边招呼道:“姨妈!”一个声音答应着,迎出来一位穿着围裙拿着锅铲的主妇,笑着说道:“怎么才来呀?不是说下午就到的吗?来来,都快进屋,别客气。”“很久没来了,忘了怎么走,在外面绕了半天才找到。”“瞧你这记性,快去洗手准备吃晚饭吧,鱼都烧好了。” 她在餐桌前忙完,看到沙发上与青冥并排坐着的寒祈心,问道:“很热吧?热就把外套脱了,就放在沙发里。”寒祈心觉得她与众不同,略微有些发福,却很有活力又很温柔的感觉,不像自己的母亲……已经几时没遇到过这种类型的阿姨了?没印象了,所见的,都是嫌弃自己的女人,从来不知道积口德地谩骂着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青冥急忙拉上寒祈心已经打开的拉链嘀咕道:“脱掉只剩一件汗衫了,在别人家里像什么样子。”他的姨妈柔和地笑着:“没关系的,在这里还讲究什么,都和自己家里一个样。”“啊,可是姨夫很注重礼仪的,一会儿回来看见这个不知会怎么样。”“他那边我会对付的,别把你的小朋友热坏了。”寒祈心看着青冥的脸色,只好继续穿着外套。 人很快就到齐了,围坐在不大的方桌旁,夫妻二人一边吃一边寒暄着,很快就没了话题,只听得到自己咀嚼、吞咽的声响,静得叫人发慌,尴尬的晚餐。必须控制自己惊人的饭量还有那难看的吃相——他确信除了火凤以外,没有人可以容忍他餐桌上的一系列恶习。然而现在,只怕连火凤也不会姑息了吧?夫妻二人时不时地往他的碗上夹菜,可是他仍只顾埋下头看着桌子,甚至没有一句客套的话。 洗澡用的是阿姨新准备的毛巾,洗脸用的是她的毛巾。太阳能里的水从莲蓬头冲出来,他又开始进行自己精密的思考,但仍不知到底想了些什么。回过神时发现似乎泡得太久了,也没有人催他。他出来,脏衣服已经被她收进了大水盆,明天不用他动手洗衣服了。替换的衣服是借用青冥的。他踩着可以完全覆盖脚丫子的裤腿坐下来挽裤管,说什么长高了,也只有一米六九而已,勉勉强强够标准,青冥的裤子在他身上那简直是在拖地,倒也算得上是“潮流”了。 他们这样在所谓的“普通人”家过了几天,寒祈心的眼睛早已顺着晾衣架游出去了。寄居在不了解自己的人家里真觉得舒服么? “想家了?我给你买了明天的车票,排了好久的队呢!”阿姨说着放下提包,把刚买回来的菜带进厨房一边说着:“明早我们送你到车站……”接下来的话,他已经听不下去了。 这是怎么了?这两天老是心不在焉的,怎么就不能像平素一样专注地记忆所有的动静呢?我的记忆力很好……哪能说退化就退化的?这对于我是相当不利的…… 早晨,那道栏杆样的门吱吱地被推开,青冥站在门框内整整门框外呆若木鸡的寒祈心的头发笑着埋怨道:“你是该回去调节调节了,再这样下去会变成僵尸的。大家都这么关心你,你也不热情一点。” 关心?早已习惯了冷淡,关心只能成为一种桎梏,更不要指望我会热情。对我的好,让我又拿什么回报?天生的吧,生来就要让别人觉着不舒服。 “我不需要被人关心。” “真是傻得可爱。”青冥无可奈何地笑着陪他出去买了点心路上吃。 时间到了,把票递给检票员,寒祈心独自坐在车厢里靠着倚背。拉上窗帘打起盹来…… 下了车,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星期前还住着的房子。他挑开锁踏着阶梯一步步登上去,到了闻人家的门口,他举起的手还在半空中犹豫不决,门已经打开,而且只有火凤一个人。寒祈心像白天撞见鬼魂一样后退了一步,紧跟着拔腿就跑。 “祈心!”火凤抓住他的手臂说道:“既然回来了就进来坐坐,干什么要逃走呢?” “……” “你别不说话。在恨我吗?” “不敢。” “……你要走也可以,但是别忘了你还隶属于我,要随时听候调派。” “我有我的职业修养。” “其实我支开你只是不想紫电和奔星难办。而且你跟着他们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你做事总会有充足的理由,是我错,让你受委屈了。” “你……别这样挖苦我。” “挖苦?我哪里敢挖苦你呀闻人大所长。” “谁把你培养成这样的啊?依旧嘴不饶人。以你现在的心态,我说什么也没用。你还是自便吧。” “告辞。” 第十二回 “同窗会?” “对呀!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不在我身边,我会觉得没意思。”聂朝颜兴致勃勃地在寒祈心面前鼓动着。寒祈心也不想扫她的兴,傻里傻气地问道:“那其他人怎么说?” “嗯……”聂朝颜咬咬手指扭扭捏捏地说道:“蒋阔问我能不能不要带你去……” “为什么?” “因为你是班长啊。” “班长?班长怎么了?就不可以有朋友,就不能和别人正常交往了?就该被人另眼相看了?” “你别生气嘛……他说你性格不同,跟我们合不来。反正你也已经习惯一个人了嘛。再说,你去了,谁敢当面赶你啊?他们不喜欢你也还有我嘛!” “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寒祈心转过身像是要离开。聂朝颜急忙拉住他:“寒,你不要再这么高高在上了,应该深入同学中去啊!” “说得真轻巧,你我换个处境试试,看你还能说出这种话。他们不正儿八经地了解我却喜欢胡乱猜疑我的肠子有多少道弯,报复心有多强。没错,我报复心是很强,但不至于跟他们一般见识。” “那算了,反正你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聂朝颜把新买的挂坠套进他的脖子就一步三回头地朝他笑着离开了。 聂朝颜和寒祈心,小学一年纪就认识的。一直以来的升学都被分到同一个班级,以他们的交情,来到再陌生的环境,不出两三天,全校都会知道他们的友情坚不可摧。寒祈心想不到有一天会连聂朝颜也与他隔离。 他望着窗外,小猫朝他叫了一声,他没有反应。等他回过头时,猫已经悄然地走出了房门。广场正举行着焰火晚会,四周的消防设施都准备齐全,还动用了五辆消防车以防不时之需。价值五万左右的礼炮说什么也够看了。他却没有跟随奔星、紫电一同去凑热闹。因为他还有工作需要完成。 路过超市门口,娃娃机旁歇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背篓里的小男孩约莫一、两岁。她的三、四岁大的女儿笨拙地爬上机器摇晃着把手希望它也能像旁边那台一样地动起来。她的母亲显然无法满足他她的小小欲求,只能无力地摇摇那原本就耷拉下的脑袋。乱蓬蓬的头发扎成的麻花辫大约也有许多日子没有梳理过了。 寒祈心听到自己的胸膛内打鼓的声音,自然而然地在兜里摸索着硬币——没有! “小姐,换一个硬币好吗?” “请稍等。” ……那枚硬币顺着洁净的金属投币口滑了进去,兔子开始压着跷跷板唱歌了。女人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不可思议地笑望着他,张大了嘴巴似乎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她从地上站起来,伸出的双手像要抓住他的衣袖,却颤抖着没能实现。寒祈心对着她现出柔和的一笑,这一回,他不会杀死看到他笑容的人。他不觉得这么做十分正确,但再重来一次,他仍会这样做。胸口有一股东西在充溢,一直上涨,他急忙掉转头离开了。 睡觉的时候大约是凌晨,起床时发现已经是七点,紫电和奔星却还没动静。看来他们不是玩累了就是忘了他这天一整日都要呆在学校,以为不用补课么? 寒祈心急匆匆吃完早点就向学校快跑起来。离学校大约还剩50米时,一看手表,时间到了!等着听葛老师的“你早”吧! 奇怪?一向守时的肥猪老师怎么还没到?这回该我们对他说“您早”了。寒祈心暗自庆幸着自己不赖的运气坐到聂朝颜为他占的位子上。在座的是从各班筛选出来参加补课而重组的精英分子,补完第一堂课才可以回到自己原来的教室继续上其他课。 好不容易挨过了这堂无师之课,寒祈心回到教室就看到黑板上赖老师写给他的留言:上午自习,班长管理好秩序。 再看看闹哄哄的教室,他只好传话给聂朝颜:务必帮忙把后面几排督促好。 “我不要嘛,甘霖也是班干部,为什么一定要我……”寒祈心又怎么好意思拜托不太熟悉的同学呢?却也不知哪里来的火气,朝她吼道:“你有没有责任心啊!” 全班都静下来了,等着看好戏——他寒祈心真是“反”了!所谓的“情比金坚”也就被这么一阵小风给刮断了。聂朝颜的泪水中饱含着委屈,她大概万万没想到寒祈心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一直以为他是强龙压不住地头蛇。所以这次,她没有像从前任何一次一样主动向他道歉——她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作为他的最好的朋友,为什么不仅连一点特权也没有,反而还会得到比别人更严厉的斥责。 寒祈心更不会向她道歉,即使真是他的错。在记忆里,从没向人说过对不起,只有真的感到抱歉的时候,他会笨拙地将十指并拢,像虔诚的僧人一样恭敬地鞠上一躬。让人觉得他这个人很有趣。而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等待,等着她想通以后心平气和地招呼自己。 这是一堂写字课。曹斌写完作业把写字本交给科代表亦就是寒祈心的同桌杨少波。看着还在埋头苦练的二人,曹斌得意地打开自己的作业:“我的字——好看吗?”“不如平时作业中的好呢。”说着说着便扯开了话题:“你们最喜欢吃什么呀?我来猜吧。”寒祈心提起眼睛对着前排的曹斌说道:“现在上课时间,把头转过去。” “我知道你最喜欢吃方便面——对吧?女生的消息最灵通了。杨少波你猜我喜欢吃什么?” “……” “不对不对,还有一次机会哟!” “……” “哈哈……那你还是猜猜寒祈心喜欢哪个女生?” “谁?”杨少波丝毫不顾同桌情分,好奇地打探着。 “你很笨啊——聂朝颜啊!好明显的一对,最近在冷战。” “你给我坐好。” “被我说中了吧?” “我和她只是朋友。” “没别的关系?” “好朋友。” “不止吧?” “再说一遍:我和她不可能超越朋友关系。” “解释等于掩饰。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们不是那个。” “我同性恋可以了吧?” “啊——哈哈哈……”曹斌几乎笑出眼泪,“同性恋?你恋什么?” “火凤。” “火凤是谁?好像女人的名字。” “错!凤凰凤凰——雌者为凰,雄者为凤。取名火凤,一点也没有女气的嫌疑。”不知不觉中,寒祈心也违反了课堂纪律。这天的值日班长是文戮,他向来执法如山的,日志里肯定少不了寒祈心的大名了吧!岂料这个文戮也是个怕事的,要不是寒祈心到赖佩遥那里“自首”,赖佩遥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查不到寒祈心违规的事件。于是文戮留给寒祈心的印象从此也就是个怕报复的胆小鬼了。小小年纪,竟都懂得了如何地巴结讨好,可惜他们那些虚假的马屁全都拍在了马腿上,不小心反而可能被踩上几脚。 “……那你为什么上课闲聊呢?” “不知道。” “因为聂朝颜和你吵架了吗?我都听说了——这样脆弱的友谊是否能称得上真正的友谊?”赖佩遥早就看聂朝颜和寒祈心一起不顺眼,想借机推他一把。 “老师,我知道你总觉得我比她有理,但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总不希望失去她。她的才华您也是很欣赏的。没有别个演讲员能像她一样不用写稿子就直接上台还可以将对手全部挫败的。” “你真厉害,想扯开话题,不跟你争,你爱怎么办怎么办,总之老师支持你!” “……” “那么下周的联欢会还是你们两个主持。” “是,我在准备中。” “等等……你的头发好像过分长了点,该理发了。我说过,要穿袋袋裤、留长头发什么的,除非你们哪天看到我也那样做了。你可不能起不好的带头作用。舍不得的话我会帮你剪,我可不管剪得好不好看。” “我是没时间啊。你给我点时间吧。” “行,我的语文课给你。” “……” “还不快去!就是下一节啦!”寒祈心觉得他有些古板且荒唐,但不想领教他剪头发的技术,掉头溜出学校的时候发现只有奔星一个人盯着他,大惑不解地刚要问,奔星已经怒气冲冲地向他叫了起来:“你跟我一起回总部!” 第十三回 “回总部?可是紫电呢?他到哪里去了?” “你不要管!”奔星气势汹汹地拉着他到车站候车,一口气灌下四听可乐捏扁了最后一个罐子丢进垃圾桶才不屑地说道:“让我找到,一定亲手杀了他。他最好藏得安全一点!”寒祈心疑惑地看着他,没打算再问下去。 车子在站上停下来,寒祈心跟着奔星进去,等待几分钟,车子开动了。车厢里是一贯的沉闷气息,安静却死板。沿途有一片绿荫,感到寒意逼人,再绕入要道时他们下车又换了一辆巴士。每隔一段路程总要重演这一串动作,这对于掩护自己的行动路线也是很有必要。曲曲折折晃荡了好半天,到达本厅时真的是晚间了。这里的戒备看来并不森严,事实上因为他们的高级阶层都不会长驻此地,除了那个部长室的胖子。那也只是作为统帅的替身而留在这里发号施令,如同媒介一样的作用——上司与下属的沟通。 奔星踢开门,腾地拍响那只办公桌:“告诉统帅!我和紫电已经彻底决裂!所以请不要再让我们执行同一个任务了!我甘愿接受组织的制裁!” 这时火凤仿佛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部长室,对奔星严厉地说道:“胡闹!我不管你们两个之间怎么回事,这个任务你们必须完成!你这样冲动成得了什么事?再不把紫电找回来,你迟早要出事的!部长室是让你大吼大叫随便撒野的地方吗?给我出去!” “我不出去!” 寒祈心在门外听到火凤的声音,意识到应该马上离开,正要掉头溜走,却一头撞到了火凤的胸膛上。 “你要去哪儿?” 那声音仿佛在他体内升腾,迂回地缠绕在头顶。 “赖佩遥来家访,说你出了学校就没再回去。我说过,有什么行动要先向我汇报。可你,连邮件都没有发给我。奔星对你的监视已经解除,紫电又不知去向——你给我小心点。外面住不惯的话可以回来住。” 寒祈心并不指望他再加一个“我随时欢迎”的后缀,结果也确实如此。 他想传达什么意思呢?明明在集团有这么高的地位,却还总是一脸的漠视,但似乎希望我回去……我想什么啊?误解了吧?他随便讲的一句话就叫我琢磨了半天,其实根本没意思,我却把它当真言一样供着……丢脸丢到家了!这些若即若离真的是我的错觉吗? 似乎……忘了做什么事情?寒祈心单独在走廊里挠挠头,“啊!还要理发!”他匆匆地跑出去,几束白光直射过来:“哪里来的小毛孩?”戒备员们不容分说地就要抓人,寒祈心不知该如何答对,稍作后退,悄悄从背后抽出一条纤细的鞭子扫落了他们手中的枪支。那鞭子虽是细,却比普通的鞭更长出一大段,因此在分量上不输给它们,力道也是十足的。谁都看得出:耍弄这样一条绳鞭只是需要更高的技巧,否则把自己绕个焦头烂额反倒成为一个笑柄。 “不好!有敌人来袭!快请求支援!” 寒祈心想要争辩,但是即使在内部,也必须让尽量少的人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