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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世界名著]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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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莉?” 我的心跳慢了下来。我等着。
  霍莉是我的真爱。
和胡安妮塔之间的事是一周五次,在十点和十一点之间。她在哪个房间打扫就在哪个房间里。我会直接走进她正在做清洁的房间,关上门。 但多数时候是在十一号,十一号是我们的幸运房间。
  我们彼此缠绵,但动作迅速。感觉很不错。
  我想霍莉也许能够熬过去。她要做的是试着干点什么。 至于我,我还保留着那份晚间的工作。那是份连猴子都可以做的工作。但这里是每况愈下。我们真的是没有心思去做任何事情了。
  我不再清理游泳池,里面长满了绿苔,客人们不再使用它了。我也不去修理水龙头、铺瓷砖和给墙壁补漆。唉,实际上我俩都喝得很凶。想喝好酒是要花点时间和精力的。
  霍莉登记客人时也常出错。她要么多收钱,要么就根本忘记了收钱。有时她把三个客人放进只有一张床的房间,或让一个客人住有一个特大床的房间。我跟你讲,客人在抱怨,有时会吵起来。他们把东西装上车,去了别的地方。 接下来,管理部门的人来了封信,接着又来了一封,是挂了号的。
  打来了电话,有人要从城里下来。 但我们不在乎了,这是事实。我们知道自己的日子已屈指可数了。我们被生活罚出了场,正在为从头再来作准备。 霍莉是个聪明的女人,她起初就知道了。 星期六早晨,我们经过一晚的旧事重提后醒来。我们睁开眼睛,在床上转过身,好好地打量了一下对方。我们两个此刻都明白了,我们已经走到尽头了,要做的是寻找新的开始。
  我们爬起来,穿上衣服,喝咖啡,决定开始这次谈话。不受任何干扰。没有电话,没有客人。
  我就是在这时拿出提切尔来的。我们锁上门,带着冰、杯子和酒瓶上了二楼。开始时,我们看着彩电,打闹了一会儿,让电话铃在楼下响着。想吃东西时,我们就从自动售货机里弄点脆奶酪条。
  这真有意思,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而现在我们终于意识到它们已经发生了。
  “我们没结婚还是个孩子的时候,”霍莉说。“我们有宏伟计划和梦想的时候,你还记得吗?”她坐在床上,抱着膝盖和酒。
  “记得,霍莉。”
  “你不是我的第一个,你是知道的。我的第一个是怀亚特。想象一下,怀亚特。你的名字是杜安。怀亚特和杜安。天晓得这些年来我错过了什么?你是我的一切,就像歌里唱的一样。”
我说:“你是个出色的女人,霍莉,我知道你有各种机会。”
  “但我没有利用它们!”她说。“我没办法背叛我们的婚约。” 
  “霍莉,别这样。”我说。“打住吧,宝贝。我们别再折磨自己了。我们该做些什么呢?”
  “听着,”她说。“你还记得那次我们开车去亚基马外面的农场吗?在泰瑞斯哈高地的另一边?我们在开车随便乱转?在一条土路上,天很热灰尘很大?我们一直往前开,到了那座老房子跟前,你去向人家要水喝?你觉得我们现在还会去做这样的事吗?上一个人家要水喝? ”
  “现在那些老人肯定已经死掉了,”她说,“并排躺在某个墓地里。你还记得他们邀请我们进屋吃蛋糕吗?后来他们领着我们四处看?屋子后面有个凉亭?在后面大树的下面?它有个小尖顶,漆掉得差不多了,台阶上面长着野草。那个妇人说,多年前,我是说很久很久以前,星期天人们会来这儿演奏乐器,大伙坐在这里听音乐。我以为我们很老了以后也会那样,有尊严和一个住处,人们会上我们的门。”
  我仍然说不出话来。稍后我说:“霍莉,这些事情,我们会回过头来看的。我们会说,‘还记得那个游泳池里满是污垢的汽车旅馆吗?’”我说,“霍莉,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但霍莉只是端着酒杯坐在床上。
  我看出来她不明白。
  我走到窗户跟前,从窗帘后面往外看。有人在下面说着什么,并使劲摇晃办公室的门。我待在那儿。祈求一个来自霍莉的信号,祈求霍莉示意给我。
  我听见一辆车子发动起来,接着又是一辆。他们对着旅馆打开车灯,一辆跟着另一辆,驶离了这里并汇入公路上的车流。
  “杜安。”霍莉说。
  就连这,她也是对的。

  我可以看见最细小的东西

  听见院门发出的响声时我正在床上躺着。我仔细听了听,没听到其他的声音。但我确实听见了那个声音。我想叫醒克里夫,但他睡死过去了,我只好起身去窗口看看。硕大的月亮卧在环绕城市的群山上。一个惨白的月亮,上面布满了伤疤。就连一个傻瓜也可以把它想像成一张人的脸。
  院子里足够的光亮,我能看见所有的东西——草坪椅、柳树、两根杆子之间拉着的晾衣绳、牵牛花、栅栏和敞开的院门。
  但没有人走动。没有令人恐惧的阴影。一切都在月光下躺着,我可以看见最细小的东西。比如,晾衣绳上的衣夹。
  我把双手放在窗户玻璃上,遮住月亮。我又看了一会儿。听了听。然后回到了床上。
  但我无法入睡。我不停地翻身。我想着开着的院门。这像是在考验我的勇气。
  克里夫的喘气声听上去很恐怖。他的嘴大张着,双臂搂着苍白的胸脯。他占去了床的他那一边和我这边的一大半。
  我推了推,又推了推他,但他只咕噜了几声。
  我身子一动不动地又躺了一阵,直到意识到这样做一点用处也没有。我爬起来,找到我的拖鞋。我进了厨房,烧好茶,并在餐桌旁坐了下来。我抽了根克里夫不带过滤嘴的香烟。
  已经很晚了。我不想去看钟。我喝完茶,又抽了根烟。过了一会儿,我决定去外面把院门拴上。
  我套上了睡袍。
  月光照亮了所有的一切——房子和树、灯杆和电线,整个的世界。走下前廊台阶之前,我把后院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迎面吹来一阵风,我紧了紧身上的睡饱。
  我朝院门走去。
  隔开山姆·劳顿家和我家的栅栏那里有点响声。我留意看了看。山姆伏在手臂上,斜靠在他家的栅栏上,一共有两排可以倚靠的栅栏。他举起拳头堵住嘴,干咳了一声。
  “晚上好,南希。”山姆·劳顿说。
  我说,“山姆,你吓死我了。”我说,“你在这干什么?”“你听见什么了吗?”我说。“我听见我家院门打开了。”
  他说,“我什么都没听见。也没有看见什么。肯定是风刮的。”
  他在嚼着什么。他望望开着的院门,耸了耸肩。
  他的头发在月光下面是银色的,全都站立在他头上。我能看见他的长鼻子,和构成他那张忧伤大脸的线条。
  我说,“山姆,你在这干什么呢?”并往栅栏跟前走了几步。
  “想看个东西吗?”他说。
  “我过来。”我说。
  我出了院子,上了走道。穿着睡衣睡袍走在院子的外面让我觉得有点怪。我在心里暗暗说要记住这个,记住自己这样绕着院子外面走时的感觉。
  山姆站在他房子的一侧,他的睡裤裤脚卷得高高的,露出下面棕白色的鞋子。他一只手拿着电筒,另一只手拿着一罐东西。
  山姆和克里夫曾经是朋友。某天晚上起他们喝上了酒。他们之间有了争吵。接下来,山姆修了一排栅栏,克里夫跟着也修了一排。
  那是在山姆失去了米莉、又结了婚,又成为父亲以后,所有这些发生在一眨眼的功夫。米莉直到死前都是我的好朋友。她死时刚四十五岁。心脏病。发作时她正把车开上他们家的车道。车子没有停下来,从停车棚后面冲了出去。
  “看这。”山姆说,往上提了一下睡裤蹲了下来。他把电筒对着地面。
  我看了看,发现一些像毛毛虫一样的东西在一堆土上蠕动。
  “鼻涕虫。”他说。“我刚刚给了他们一剂这个。”他说,举起一罐看上去像是阿甲克司①的东西。“它们在侵占这里。”他说,嚼着嘴里含着的什么。他侧过头去,吐出一口可能是烟草的东西。“我得不停地和它们干才勉强和它们打个平手。”他把灯光转向一个装满这些虫子的瓶子。“我在外面放上诱饵,只要一有机会我就出来用这个杀。狗日的到处都是。它们的破坏力有多大。看这。”他说。
  他站了起来。他拉着我的胳膊,把我引到他的蔷薇花丛那里。他给我看叶子上面的小洞。
  “鼻涕虫。”他说。“到了晚上你放眼看去,它们无处不在。我设下诱饵,然后出来捉它们。”他说。“鼻涕虫,这个糟糕玩意是谁发明的。我把它们放在那个瓶子里面。”他把电筒移到蔷薇花丛的下方。
  一架飞机从头顶上飞过。我想象着那些系着安全带坐在座位上的乘客,有的在读东西,有的在盯着地面看。
  “山姆,”我说。“大家都还好吧?”
  “都好。”他说,耸了耸肩。
  他还在嚼他嘴里一直嚼着的东西。“克里夫怎样?”他说。
  我说,“老样子。”
  山姆说,“我出来抓这些鼻涕虫时,有时会朝你家那边看上一眼。”他说,“真希望我和克里夫又成为朋友。看那里,”他说,快吸了一口气。“那儿有一条。看见它了吗?就在我手电筒照着的地方。”他把电筒的光指向蔷薇下方的土堆。“看这。”他说。
  我在胸前抱住胳膊,弯下腰来看他灯光照亮的地方。这个东西不爬了,头在转来转去的。山姆把手里的罐子对着它,冲它撒了点药粉。
  “粘糊糊的东西。”他说。
  鼻涕虫在那儿扭过来又扭过去。稍后它卷成一团,又伸直了。
  他拿起一个玩具铲,把鼻涕虫铲起来,倒进了那个瓶子里。
  “我戒掉了。”山姆说。“不得不这样了。有一阵子它让我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我们家里虽然还放着它,但我不再碰它了。”②
  我点点头。他看着我,一直那么看着。
  “我得回去了。”我说。
  “当然,”他说。“我再接着干一会,完了我也就回家了。”
  我说,“晚安,山姆。”
  他说,“听着。”他停止了咀嚼。用舌头把嘴里的东西抵到下嘴唇那里。“告诉克里夫我问他好。”
  我说,“我会跟克里夫说的,山姆。”
  山姆用手抹过他银色的头发,像是他要把它们一次性地永远抚平,随后他挥了挥手。
  卧室里,我脱掉睡饱,叠起来,放在能够得着的地方。没有看时间,我检查并确定闹钟上上了。然后我上了床,拉上被单,闭上了眼睛
  这时我想起来我忘记把院门拴上了。
  我睁着眼睛躺在那里。我轻轻推了推克里夫。他清了一下嗓子,又咽了一口。他胸腔里像是卡着个什么,在那里慢慢滑动。
  不知为什么,这让我想到了山姆·劳顿往上面撒药粉的东西。
  我想了一小会儿屋子外面的世界,然后,除了想着我得赶紧睡着外,我不再想其他任何东西。
  ①一种杀虫药的牌子。
  ②尽管卡佛这里没有明确地写出山姆·劳顿戒掉的是什么。但根据前面的叙述,他戒掉的肯定是酒。

  洗澡

  周六下午,这位母亲开车去了购物中心的那家面包店。看完活页夹上贴着的蛋糕照片后,她订了巧克力的,是孩子最爱吃的。她挑选的蛋糕上面装饰着一艘宇宙飞船和发射架,在闪着光的白色星星下面。再用绿色的冰霜写上“斯科蒂”这个名字,就像它是宇宙飞船的名字一样。
  当这位母亲对他说斯科蒂就要八岁了时,面包师若有所思地听着。他年纪很大了,这个面包师,他穿着一件古怪的围裙,很厚重,围裙的带子从他胳膊下面穿过去,再从后背绕到前面来,在那里打了个很大的结。他一边听她说话,一边不停地在围裙上擦手。在她研究样品和说话时,他潮湿的眼睛看着她的嘴唇。
  他没有催促她。他一点都不着急。
  这位母亲定了那个宇宙飞船蛋糕,她给了面包师她的名字和电话号码。蛋糕会在星期一早晨做好,离下午的派对有足够的时间。面包师愿意说的就这么多。没有客套,只有简短的交谈,最基本的信息,一点不必要的东西都没有。
  星期一早晨,这个男孩在另一个男孩的陪伴下走着去上学。两个男孩来回传着一袋炸薯片,生日男孩想套出另一个男孩给他的礼物是什么。
  在十字路口,生日男孩没有看就走下了人行道,他立刻被一辆车撞倒了。他侧身摔倒在地上,头落在了排水沟里,腿却在路上动着,像是在爬一堵墙。
  另一个男孩拿着炸薯片站在那里。他在想是否要把剩下的吃完,还是继续去上学。
  生日男孩没有哭,但他什么也不想说。当另一个男孩问他被车撞到后有什么感觉时,他没有回答。生日男孩爬起来,转身往家走。另一个男孩和他挥手告别,向学校走去。
  生日男孩告诉了他母亲发生的事情。他们坐在沙发上。她握着他的手,把它放在她的大腿上,就在这时,男孩抽出他的手,仰面躺了下来。
  当然,生日派对没有举行。生日男孩住进了医院。母亲就坐在病床旁,她在等着男孩醒过来。男孩的父亲从办公室匆匆赶来。他坐在男孩母亲的旁边。所以现在他们俩都在等着男孩醒过来。他们等了很长时间,后来,男孩父亲回家去洗澡。
  这个男人从医院开车回家。他开得比平时要快。到目前为止,生活算是一帆风顺。工作、做父亲、有了家。这个男人一直很幸福和幸运。但现在恐惧使他想洗个澡。
  他拐上了自家的车道。他坐在车里,想让自己的腿恢复正常。孩子被车撞了,他住在医院里,但他会好的。他下了车,向前门走去。狗在叫。电话铃在响。在他开门和在墙上摸索灯开关时,电话铃声一直没有停。
  他拿起话筒。他说,“我刚进门!”
  “这儿有一个还没有取走的蛋糕。”
  电话那端的声音就说了这么一句。
  “你说什么?”男孩的父亲说。
  “蛋糕,”声音说道。“十六块钱。”
  这个丈夫把听筒贴近耳朵,想弄明白。“我不知道有这么回事。”
  “少跟我来这一套。”声音说道。
  这个丈夫挂断了电话。他走进厨房,倒了点威士忌。他给医院打了电话。
  孩子的情况没有变化。
  在给浴缸放水时,男人往脸上抹上肥皂,刮了胡子。电话铃响起时,他正躺在浴缸里。他爬起来,快速穿过房间,嘴里说着,“真蠢,真蠢。”因为如果他在医院里呆着,他就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了。他拿起话筒,大喊一声“喂!”
  那个声音说,“已经好了。”
  午夜过后,孩子父亲回到了医院。他妻子正坐在床边的一把椅子上。她抬头看了一眼丈夫,又回过头来看着孩子。一个装置上吊着一个带管子的瓶子,管子的一头连着孩子。
  “这是什么?”男孩父亲说。
  “葡萄糖。”男孩母亲说。
  丈夫把手放在女人的脑后。
  “他会醒过来的。”男人说。
  “我知道。”女人说。
  过了一会,男人说,“你回家去吧,我在这儿呆着。”
  她摇摇头。“不。”她说。
  “真的。”他说。“回家休息一下,不要太着急了。他只是在睡觉而已。”
  一个护士推开门。她来到病床跟前,冲他们点了点头。她从被子下面拉出他的左臂,把手指搭在他手腕上。她把手臂放回到被窝里,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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