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城-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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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对收藏一窍不通,我只是很喜欢那些看上去古旧的东西,有种历史的味道。就像我喜欢穿旗袍挽高髻的女人一样,感觉有一种特别值得咀嚼的韵味。
我有个叫张渝东的朋友开了个画廊,孟辉这小子的画就在他那里卖过,虽然张渝东不是陶瓷鉴定方面的专家,但也略知一二,我打电话问他有没有时间和我去看个古董,他打着哈哈说你程主编有请,我就是没时间也得抽出时间啊。
想起以前我找张渝东办点事时他从没痛快过,总是支支吾吾的很不爽,那次把孟辉的画寄卖到他那里时,这家伙就满脸的不高兴,嘴里嘟嘟囔囔的,意思是画不怎么样,却占了他宝贵的空间。得知我当了杂志社的主编后,这小子一下子对我热情起来,约我出来喝了几次茶,连说以后多请些文化界的朋友来照顾他的生意,我想人啊就是这么势利,当官不当官享受到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尽管我有些鄙视这家伙,但心里还是蛮得意的,心想你也有求我的时候,真是够贱的!
我开着宝来和孟辉、张渝东去北碚看那只花瓶。孟辉跟那个包工头打了电话,包工头说在花仙子茶楼的菊花包厢等我们。我们走进包厢后,那家伙旁边还站着两个彪形大汉,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们,那阵势像是准备打架。包工头胖胖的,腆着个啤酒肚,据说姓朱,我怀疑他是猪八戒的后裔,这家伙的两个眼泡往外凸着,眼神散乱,一看就知道是个淫欲过度的男人。
那只花瓶从一只放满纸屑的大盒子里拿出来,摆在包厢的茶座上,花瓶是青花白胎,壶形,有双耳,高约50CM,瓶底有大清乾隆年制六字三行篆书款。包工头说这只花瓶是半个多月前从一座古墓里挖出来的,当时墓里还散落着一些古钱币,都是清朝的,有乾隆通宝和康熙通宝,但都被民工抢光了,这只花瓶被三个民工最先发现,因为谁都想得到,还打了起来,正好他赶到了,就花了两千四百块钱买了下来,那三个民工每人八百块。
我发现张渝东拿着那只花瓶的手有些微微发抖,眼睛里闪烁出几丝异彩,我马上晓得了遇到了好东西。我把他拽到包厢外面,悄声问他这花瓶值不值钱。他有些激动地说,这只花瓶应该叫“折枝番莲纹壶形贯耳六方瓶”,是官窑的精品,如果他眼力没错,它不是赝品的话,最少也值个三百万人民币。张渝东说,去年香港苏富比拍卖行拍卖过一件类似的青花瓷瓶,也是乾隆年间的产品,个头比这个还小点,就拍出了三百万的天价。
我瞪大了眼睛,说不会吧?这花瓶那家伙只花了两千多块钱就从民工手里买下来了。张渝东说,因为这种花瓶很罕见,存世极少,他陶瓷方面的鉴赏知识又有限,所以不敢肯定它就是真品,但是真品的可能性还是非常大的。他还说,不能以初始价钱来作为鉴定一件古董的基础,有时很低的价钱也可以买得到价值连城的珍品,用文物界的行话来讲叫“捡漏”。张渝东说:“我们先去试试那个包工头的口风,也许他不懂行情,贱卖给你,程哥那你就发了!”我听了,心里一阵狂喜。
我和张渝东回到包厢,孟辉正和里面的那几个人闲谈,看见我进来,包工头问我和张渝东商量得啷个样了?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毛尖,说朱老板你出个价吧,合适的话我就买下了。包工头想了一会,伸出一个指头,我问,一万?他摇摇头。我的心提了起来,又问,十万?他还是摇头。我一口毛尖喷到桌子上,差点跳起来,我叫道:“难道你想要一百万?”他说是的,我也找专家看过,他至少值这个价。我哼了一声,说朱老板你是在开国际玩笑吧?这只花瓶到现在也就两百多年的历史,啷个值恁多钱,我看也就值个七八千块。“七八千块?”
包工头脸上的肉笑得一颤一颤,他说:“程先生,你是把我在当瓜娃子耍吧?要是真的只值几千块钱,我不如抱回家给我儿子养花玩。我姓朱的又不是穷得没饭吃,连个几千块钱的花瓶也要拿出来卖!”我摆摆手,说谁晓得你这只花瓶是真品还是赝品,要是买了个赝品回去,我岂不亏大了?
包工头马上将那只花瓶放进盒子里,带着保镖就要走,说既然你恁个不信任我,那我们的生意没法谈了。张渝东在旁边捅捅我的胳膊,示意我不要搞僵了,我心想如果这只花瓶确实是真品,那可是桩挣大钱的买卖,还是先别把路都堵死了,看看情况再说。我的口气软了下来,说:“这样吧,朱老板,花瓶你先保管着,过些天我再来找你谈,价格我回去再考虑考虑。”包工头这才笑眯眯地说:“那好,我等着程先生的消息。”说完,带着两个保镖扬长而去。
三十四 眼睁睁地看着这件宝物被人抱走,我好象被人抢走了啥子东西似的,心里有些怅然若失。张渝东对我说,过两个星期,有个考察三峡库区文物的代表团要来重庆,都是国内顶尖级的文物专家,他伯父认识其中的两三个,到时可以请他们来帮忙鉴定一下。孟辉也说这个主意好,到时就不怕上当受骗了。
张渝东说,我估计这只花瓶即使不拿到拍卖会上去拍卖,至少也能卖个两百万,程主编你转转手就可以大挣一笔,真是太划算了。孟辉笑着说,程哥,如果不是我先介绍你来买这只花瓶,恁么划算的一笔买卖,我也一定要想方设法把它做成,可是有言在先,我不能见利忘义,所以花瓶还是你买吧。不过你挣了钱可要分兄弟我一点佣金哦。我打着哈哈说,那是一定一定,见者有份嘛。
我突然想起孟辉上次说要做鱼苗生意的事,就问他赚了还是赔了?他表情有点不自然地说,赚了点小钱赚了点小钱,跟程哥你这桩大生意的利润可是没法子比哦。我捶了他一拳,说你娃做生意还能赚钱,女人都可以站着撒尿了哦。孟辉笑笑,说人都有时来运转的时候嘛。
我现在最担心的倒不是筹钱的问题,而是担心那个包工头在我再去找他之前,把花瓶给卖了。煮熟的鸭子要是飞走了,那我可就后悔死了。这天晚上,美琪没有过来歇台子,我乐得清净自在,心想自己怎么也不能把这个即将发大财的消息告诉她,这小蹄子靠不住,心计太多,说不定哪天跟我分手就贪得无厌找我分这笔横财。
我曾经采访过几个收藏家,我想明天就分别问问他们有没有兴趣买下这只花瓶。如果他们中有人愿意买,价钱又合适,我就不用担心从包工头手中买下花瓶后,一时找不到买主而使借来的资金被套牢了。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兴奋地睡不着,突然手机响了。一看是北京的号码,小妍家的住宅电话,我以为是小妍给我打的,于是没等那边发话,就嬉皮笑脸地问了一声:“喂,小妍啊,想哥哥啦?”然而,话筒里传出的却是小妍妈的哭诉,我竖着耳朵,好不容易才听清楚是怎么回事:小妍患上了精神分裂症,今天下午被送到了北京的一家精神病医院!
20
小妍被送进了北京郊区的一家精神病医院,聂智群出差的时候特意去看望了她,回来跟我讲述见面经过时,这个七尺大男人忍不住泪流满面,说小妍的样子已经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瘦了一大圈,完全没了以前那种光彩照人的明星派头,而且都不认得他了,逮着一个男的就笑嘻嘻地叫老公,看见女的就叫妈。
陆总编又说这期没有特别抢眼的重头稿,整个杂志的稿子看上去就像一锅温水,要烫不烫要凉不凉的,必须赶紧发动编辑补稿。以前做编辑的时候,稿子不好,有责任大家一起扛着,现在当主编时,陆总编一说稿子不好,我就得首先一个人扛起责任,然后再去责难大家,上下都不讨好。
我在自己的邮箱翻看了半天,发现湖南有个作者写的恐怖故事还不错,跟上期一样,也是个真实而奇特的血案。我赶紧打电话问陆总编可不可以再搞一个恐怖故事,说我手头正好有一个。陆总编有些不满地说,恐怖故事已经发了两期了,不能再发,否则读者会看腻的,要换换口味,题材需要多面化嘛。没办法,我只好召开了一次编辑部会议,紧急动员大家加班加点找选题,可是两天后,报上来的十几个选题还是让陆总编很不满意。
眼看就要到稿子发排的时间了,重头稿还是没有着落。陆总编把我叫到总编办公室商量对策,商量了半天也没找到好的办法。突然,陆总编的眼光落到桌上放的一张报纸上,那上面的娱乐版正好刊登了有关夏小妍的报道。陆总编一拍桌板说,有了!这段时期这个叫夏小妍的大明星不是炒得很热吗?她吸毒被抓,又进了精神病医院,现在全国的媒体都在竞相报道她的事情,而重庆是夏小妍的家乡,我们的杂志却没有任何有关她的报道,这似乎不合乎潮流吧?程主编,听说你跟夏小妍很熟,你就写一个稿子吧,一定要挖点别人没有写过的猛料出来,我想这个稿子要是发表了,全国的报刊杂志绝对会纷纷转载。
我嗫嚅着,把自己的难处跟陆总编说了,我说我担心将小妍的隐私曝光出来后会伤害到她,会影响我和她之间的友谊。陆总编满不在乎地说,夏小妍反正已经进精神病医院了,你写了她也看不到,就算看到了,她精神错乱也不晓得文章里写些啥子,根本谈不上伤害,你完全不用害怕嘛!我吞吞吐吐,还是表示不愿意写。陆总编马上把脸拉长了,他瓮声瓮气地一连问了三个问题:“程浩然,你才当几个月主编,啷个恁不听上级领导的话?你脑袋恁不开窍,啷个去管理你的手下?你说是个人的得失厉害,还是整个杂志社的集体利益重要?”
我听了,一下子就焉了。
三十五 这期杂志刚一上市,聂智群就气冲冲地闯到主编办公室里,站在我对面,指着发在《年轻一代》杂志头条上的一篇文章说:“程主编,这是你写的吧?”我根本不用看就知道他指的是啥子,就是那篇题为《当爱已成往事:著名女星夏小妍沉浮录》的文章,里面讲述了夏小妍学生时代的初恋,怎么依靠某实力导演打入演艺圈成为影视红星,怎么在两个男人之间痛苦周旋等故事,里面的绝大部分内容是任何媒体都没有报道过的猛料。我故作镇静地说这篇文章是北京一个叫蓝剑的作者写的,上面不是有署名吗?“我看蓝剑是你的笔名吧?!”聂智群冷笑一声,“文章写得恁个具体详细,不是对小妍特别了解的人不可能写得出来。”
我说小妍是明星,认识的人多,谁能保证她不跟别的朋友倾诉自己的心事,我们晓得的一些事情她也完全可能给别人说。聂智群还是不太相信,他说,既然小妍能敞开心怀跟人说那些事,那人一定是她非常知心的朋友,断不会把她出卖。我脸色有些不自然,我喝了口茶,稳稳心神,说:“也许作者只是想公正客观地把她成为明星以及沉沦的经过写出来以警醒世人,这跟出卖好象没有太直接的关系吧?”聂智群听了,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他说:“啥子公正客观?!这文章一看就是在揭小妍的伤疤,以暴露隐私为快感,作者的卑鄙用心一目了然!”
我打了个手势,示意聂智群坐下来,冷静一下,我说智群你别太激动,我们都是小妍的好朋友,所以看这篇文章难免会带上感情倾向,都想维护小妍的利益,其实如果从普通读者的角度来说,给他们一个演艺圈的真相,揭开笼罩在明星身上的雾纱,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很有教育意义嘛。再说小妍现在进了精神病医院,她也看不到这篇文章,对她个人而言,并不存在任何伤害,智群你不要小题大做嘛。“对小妍啷个没伤害?简直是胡说八道!就算小妍现在看不到这篇文章,但她迟早要出院的,到时她看到了会啷个想?就算她一直看不到,但她身边的亲戚朋友会看到,人家会笑话她鄙视她,甚至疏远她,这同样会对小妍日后的生活产生重要影响,”聂智群坐下来,气呼呼地说:“程主编你不会连这个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吧?”我有些尴尬,装作低头去喝茶,没回答他的问题。聂智群继续说:“我们和小妍是恁个多年的好朋友,她出了事,我们都有义务帮助她,哪还有落井下石的道理?程主编,就算你不是这篇文章的作者,但你作为主编,应该把好审稿关,把这篇文章压下来不发。”
我叹着气,说这篇文章是作者直接发给陆总编的,你不信可以去问他。智群,你是晓得的,我没有权利撤下陆总编签发的任何稿子。聂智群这下语塞了,他瞪着我看了好一会,才意味深长地说:“程主编,我也相信这篇文章不是你写的,因为我觉得你不是恁个卑鄙的小人。”我知道聂智群是在借机说我,脸上不由有些发烧,我说我从小就把小妍当妹妹,啷个会为了两三千块钱稿费害她呢?我好歹也算个主编,不缺那一点钱吧?“那就好,”聂智群微微一笑,说,“我刚才说话有些冲动,程主编,您大宏大量,别介意。”说完,他转身走出了办公室。刚走出去,他又马上折身回来,帮我把办公室的门关上,临关门的时候,他还必恭必敬地冲我哈了一下腰:“对不起,程主编,我忘记关门了。”
我坐在旋转皮椅上,想起刚才聂智群左一个卑鄙右一个小人,心头那个气啊,如果不是看在他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好伙伴、铁哥们的份上,我一定把他骂个狗血淋头:“啥子东西嘛,晓不晓得你是在跟哪个说话?把我惹毛了有你的好看!”我越想越憋屈,越想越生气,我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掼在地上,哗啦一声,茶杯摔成了碎片,诸葛洪这时推门走了进来,一块碎瓷片溅到他的脚下,他吓了一跳,他问:“程主编,谁惹你生恁个大的气了?”我沉着脸没答腔。诸葛洪看见我面前摊开的那本杂志,上面正是写小妍的那篇文章,他似乎明白了啥子,他问:“是不是刚才聂主任跟您说了啥子?”看见我依然冷着脸,他自顾自地说开了,历数了聂智群的种种不是:刚愎自用、自以为是、思想僵化、迂腐、目无领导等等。他说我早就看不惯他了,他也真是狗胆包天,这次竟敢跟程主编您过不去,我看他是不想干了……
我看了诸葛洪一眼,他正唾沫飞溅地说得起劲,好象他跟聂智群有不共戴天的世仇,尽管我明知道他是在讨好我,但人总是爱听贴心话的,尤其是在郁闷的时候。我脸色缓和了一些,说:“好了,诸葛洪,你娃不要说了,这篇文章的版面奖金给你吧。你帮我去将传达室里的冯大爷叫进来,把办公室打扫一下。”按照我们杂志社的规定,主编是不能领版面奖金的,那篇《当爱已成往事:著名女星夏小妍沉浮录》的版面奖金有差不多两千块,我给任何编辑都可以。诸葛洪一听,激动得两眼放光,他说,程主编,我拿到奖金后还是把它给您吧。我说不用了,他马上感激地说,谢谢程主编,那我到时再给您表示一下。我未置可否,心想两千块啊,我送的可是一个不小的人情,你娃也确实该表示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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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电话给几个搞收藏的朋友,跟他们说起我有一只乾隆年间的“折枝番莲纹壶形贯耳六方瓶”要转让,他们听我描述了花瓶的详细情况后,都说如果那只花瓶确实是真品的话,那倒是极具收藏价值,他们的话都跟张渝东说的差不多。我的转让价是四百万,可他们都说自己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的现金。最后我咬咬牙,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