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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暗夜无垠 上:白驹-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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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这样的时刻,对于男人的触碰,他实在可以说已经很熟悉。

  身体的触感一下子将回忆拉到眼前。

  只是对象变了,事实却没有任何改变。

  他身上究竟有什么地方与其他男人不同,为什么到哪里都能招惹男人?尤其易辰霜在此之前从没有与男人在一起过。

  这样的认知使他顿时充满了无力感。

  这边的易辰霜却还沉浸在隐隐的兴奋中。他将他拉到怀里,两人的身体贴在一起,头也靠在一起,他伸手去触摸他的下巴。

  下巴上有须根。

  他是一个二十二岁的男子,他也同他一样每天都要剃胡子。那么他也有过女人么?什么样的女人?

  他为什么不反抗?他明知道这样很暧昧为什么不反抗?任何一个男人遇到这种事都不会这么平静罢?是他懦弱胆小,还是因为知道打不过他,反抗了也没用?然而那次因为弟弟的事跟他动手,那时他应该也很清楚他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却并没有退缩。

  难道说他本来就喜欢男人?

  即便喜欢男人,也不会任自己不喜欢的对象上下其手罢?

  那么——他喜欢男人,而且他喜欢他?

  易辰霜心里突然一跳。

  若是没有这种想法,他大约还能若无其事地做些别的事,可是一旦有了这种念头,他反而不知要怎么继续。

  两人陷入沉默。

  恰在此时,门不失时机地响了。

  “城主。”门外的人恭声道。

  “什么事?”易辰霜沉声道。他忽然有些感谢这门声。

  “点苍音尘道长已到。”

  音尘道长? 
  
  第十五章

  易辰霜看了一眼刻漏,道:“不是还有一个时辰么?”

  门外人应道:“道长说他实在有些等不及,便提前赶来了。”

  易辰霜道:“先去招呼着,我马上就去。”

  他放开了怀里的人,那人此时却显得有些木然,依旧坐在他腿上,没有起身,易辰霜将他抱到书案上,抚了抚他的脸,他忽然觉得这样的他像是一只听话的小动物,他本想叫他呆在这里等他回来,转念一想却又道:“一起去吧。”

  七夜抬头看他,“去哪儿?”

  “前殿。”

  他没有再问什么,易辰霜把他抱下桌。他忽然觉得这样也很有趣,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小孩都喜欢布偶,而活的人偶岂非更有意思?

  前殿的黑檀如意椅上,音尘道长却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

  他看来五十来岁,五官周正,略有些皱纹,面色光洁,头发束成一个髻,发中星星点点有几丝白发,一袭墨黑道袍,一柄雪白拂尘。他的眼睛不论何时都望着前上方,目光炯炯,不时捋一捋下颌上的长须,令人觉得既精神又傲慢。

  早在二十多年前,他在武林中的排名便已进前五十。

  傲慢的人总是有傲慢的理由。

  然而在他三十五岁那年,他遇到了一个将他的傲慢完全摧毁的人。这个人在武林中名不见经传,武功却远远在他之上。一个已经成名许久的人大败于一个籍籍无名之辈,这种滋味想来也很难堪。他全力打探那人的消息,终于知道了他的身份来历,此后每年四月的最后一天他都要约那人一战,直到那人离世。

  前后五战,一胜一平三负,原本他相信终有一天他会赢,然而那个人却死得实在太早。

  他的遗憾和愤怒无法消解。当他知道那人尚有一子遗世时,他决定由那位儿子来代替他父亲继续每年四月的比试。

  那位儿子自然就是易辰霜。

  他微眯着眼,似乎在闭目养神,然而易辰霜和七夜一靠近前殿——甚至距离前殿的门还有几十来丈时,他的眼便睁开了。

  经过这十几年的磨练,他的排名至少又向前了一二十名。

  易辰霜二十六岁,自十六岁双亲去世接管踏雪城已有十年,他与音尘道长也已比试了十次。

  易辰霜三胜一平六负。

  姜总还是老的辣。

  若是要赢,这老头应该早已赢够本,然而似乎他对这样的比试乐此不疲。

  别人不明白,易辰霜却不是傻子。

  近几年的比试他用的几乎都已是别派的功夫,踏雪城的家学只使出了两三分,再夹杂些旁门左道,让那老头云里雾里。

  事实上即便他愿意,要使出全副看家本领也是不可能的,因他自己也并没有练得十分纯熟。

  练武本就不可能一蹴而就,即便天赋再高,也需要相当时间的磨练。

  他的父亲也是直到三十五六岁才将全副家当练得有些像样。

  两人自后院进得前殿,见到音尘道长已在殿中等候,易辰霜恭声一揖,道:“道长久候。”

  不论怎样,点苍是名门正宗,音尘道长在武林中的威望实也不低,算起来也是前辈,踏雪城人前的礼数总是很周到。

  音尘道长也不再将目光停留在前上方,而是侧头看了易辰霜一眼,道:“是贫道来的早了些。”

  此时他身上原本的傲慢之气忽然有所收敛,言语也并不那么铿锵有力,原本紧绷的神情也松散下来,似乎有些倦意。

  这样看起来,他好像只是个普通的老人。

  在易辰霜面前,他没有必要摆出傲慢的样子,那副面貌只是摆给他看不上眼的人看的。

  即是说,他承认易辰霜有资格做他的对手。何况对手做久了,也正如同夫妻做久了,没必要再拿腔捏调,扭捏作态。

  因此他直奔主题,道:“可以开始了么,易城主?”

  易辰霜道:“自然可以。”他伸手作“请”状,依旧恭恭敬敬道:“道长请。”

  自然是请去前殿外那方巨大的演武场。

  殿外,已有仆侍和护卫守候。七夜回头看了一眼,易恩也在其中,他朝他点点头,示意他过去。

  七夜走到他旁边,易恩道:“呆在这里看比较安全。”他指了指一边地上的白线,“超过这条线的话很难说会发生什么。”他淡淡笑了一下。

  经他一提醒,七夜才发现,从殿门起两丈处画了一条白线,那些仆侍护卫没有一个站出这条线的。

  自然是怕伤及无辜。

  他再抬眼看场中两人时,发现易辰霜手中已经多了一柄长剑。

  是他方才分神与易恩说话的时候仆人递上去的吧。

  他第一次见到易辰霜的兵器。

  一柄剑身约两寸宽剑长约三尺的墨黑长剑,剑刃磨成银白色,剑鞘已不在手中,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当然他也很清楚,好的兵器往往就是这样,越是不起眼便越是厉害。

  正在他思量的时候,场中两人忽然已出手!

  音尘道长率先出招,直击面门,一柄拂尘在内力的驱使下霎时变成了最灵活的利器,拂尘原本柔软的白色长鬃顿时如根根银针暴射而出,直朝易辰霜而去!

  若是被击中,大概立时会变成一个马蜂窝。

  易辰霜闪身躲避——躲开的一瞬间,对方招式未尽还来不及收手变招——趁机顺势出招——他的剑并未碰到拂尘,剑气却强烈地可将拂尘斩断!

  然而在这短短的一瞬间,音尘道长却已将拂尘抛出,自己一个翻身后掠,倒退十数丈——易辰霜一剑落空!

  剑招落空,剑气却不会凭空消失,正对着他方向花圃中的花立时被及根削去了一大片!

  音尘道长掠后十数丈,双脚略一点地,借力起身,又一个凌空翻身,倏忽上前截住了方才抛出还未及落地的拂尘。

  那柄拂尘离地却少说还有两丈。

  由此可见从他抛出到截住只是短短一瞬!

  就在他的手刚刚接近拂尘的一刻,易辰霜的剑也倏忽而至,直朝他的手刺去——速度之快即便是音尘道长在那一瞬间也难以躲避!

  然而若是不躲,硬生生接他一剑,这手怕是要与身体分家了。

  他只得再一次放弃了拂尘,改换方向朝易辰霜攻来。

  他拿拂尘的是左手,此时出招的是右手——他的右手在瞬间变得如同犀利的鹰爪,骨节突出,青筋暴起,惨白无血色。

  从外观来看,这简直是世间最难看的手,然而这手却可以轻易在顷刻间拿下数十人的人头!

  他一生中两位师傅的其中一位正是数十年前名动江湖的“漠北鹰王”公孙无及。

  另一位便是点苍前任掌门葛轻风。

  易辰霜岂会不知这爪的利害——事实上他也不是第一次见识这一招——他立时掠后闪避,然而这招来势凶猛,在避开的一瞬间他还能感到身侧的一阵劲风。

  他听到左肩“嘶”的一声,灰色外衫已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他分神的一刻,拂尘已被对方牢牢接住。

  音尘道长看了他一眼,沉声道:“辰霜小儿,方才只是热热身。”

  此时他仿佛又成了一位严师。

  一边的七夜也听到了这话,不由苦笑。这样的比试若是热身,那他和易辰霜那日一战简直是小孩子玩过家家。

  音尘道长话音刚落,拂尘又立时在他手中变为一条灵蛇,倏忽朝易辰霜攻去,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易辰霜挥剑抵挡。

  音尘道长使的是点苍剑法,他的兵器却并不是剑。

  用拂尘来使出剑诀,忽柔忽刚,此刻却比剑来得更灵活犀利。

  易辰霜用的剑法却看不出根源。两人来来去去,霎时已过数十招。

  拂尘与剑划出的劲风在场中四散,四周边上的花草俱都东摇西摆,即便是在白线内,也能感受到迎面的一阵阵强风——白线距离两人交战的地方却少说还有数十丈。易恩说的实在不错,若是过了那条线,实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场中两人此时却已打至场正中的钟楼。

  音尘道长拂尘一击——易辰霜闪避及时没被击中——却击中了那口大钟,顿时“咚——咚——咚——”的浑厚钟声响起来,震得两人耳朵发疼。

  易辰霜飞身掠出钟楼,音尘道长紧跟而上,两人沿着钟楼一路打到地上。

  算起来早已过百招,音尘道长看似操控着大局,实际也并没有讨到一丁点便宜。

  自易辰霜二十岁以来,两人分出胜负前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

  就在此刻,音尘道长忽然怒喝一声,凌空一个回身,那拂尘倏忽如一柄巨帚,在空中啸然划过,打落到地上时,强烈的内力扫出的劲风将场上微小的尘砂直扬起四五丈高!

  点苍剑法第三十五式,秋风扫落叶!

  易辰霜被这一阵忽如其来的强烈内力霎时逼退数十丈,眼见就要撞上身后的高墙,他反手用剑抵住墙体,即便如此,剑也插入墙内足有一尺深!

  自他脚下到音尘道长脚下的数十丈石板地,出现了一条蜿蜒的裂缝。

  他忽然觉得胸口有些闷痛。

  这老头,方才那一招少说也用了八成力。

  他抽出剑,做一揖,道:“道长武艺之炉火纯青,实乃吾等小辈所不及,晚辈认输了。”

  音尘道长却皱眉道:“你还能打,何必认输。”

  易辰霜又恢复了冷淡的翩翩公子样,道:“打不了了。”

  他说出来的话却像是耍赖的地痞,还说的理所当然。

  音尘道长简直要气晕过去。比试又不是过家家,怎能如此随意?

  然而他不想打了还能怎样,难不成还能逼他?

  对已经认输的对手再出手,传出去他点苍音尘颜面何在?

  更可气的是这一次踏雪城的家学易辰霜一分也未露,甚至中间还用了几手从他这里学去的点苍剑法!

  这样的生意实在亏本至极。

  音尘道长毕竟是老江湖,面上岂会动一分声色。只是一会儿,他的神色已经平静,将拂尘收起,道:“既然如此,贫道也不便强求。就此告辞。”

  易辰霜却道:“道长在舍下用过晚膳再走不迟。”此时他却又一副好客主人的模样。

  音尘道长看了他一眼,实在气结,愤愤道:“不必。贫道另有要事。告辞。”一掸拂尘,拂袖而去。

  易辰霜也提剑往回,已有仆侍上前接过了他的剑。

  天上的阴云忽都散去,看不见日头,天却出奇的亮,却并非有阳光时的暖亮,而是泛着青白色的亮。易辰霜只觉胸口一阵闷痛。

  易恩和七夜向他走来。直到走近,七夜看了看他的脸色,突然道:“你受伤了?” 
  
  第十六章

  易辰霜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一边的易恩闻言大惊,忙道:“城主,是否叫傅大夫来一趟?”

  易辰霜挥挥手,道:“不必。”

  的确是伤到了,不过并不太严重。方才以内力抵挡那一招,那老头的内力却实在深厚,现下内息有些乱,胸口气血有些淤滞,傅大夫顶多能为他开些活血化淤的药,最后还是要自己运功调息。

  他道:“现在开始到明早都别来叫我。”

  易恩已经领会,道:“是。”

  他径自回了房,将七夜丢在一边。

  七夜莫名其妙之余还是回书房做好了这一日的清扫。

  入夜,易辰霜坐在自己的床榻上。

  此后几日大概每天都要调息一番。

  五月初八将近,再过几日就要启程去京城,前几日又接到了柳若水的密函,说是有要事相商。柳若水也会参加那一日的婚宴吧。函中却丝毫没提是什么事。

  要当面商量的事,却必定是十分重要。

  他出城以后,那个人怎么办呢?

  他原本只是个普通的仆役,根本不值得他上心,然而今日书房里的事发生以后,显然他不可能再将他当成毫无关系的人。

  虽然他现在想起来那人的不反抗十有八九也是碍于他的城主威严。至于什么喜欢男人,或是喜欢他根本是无稽之谈。

  不知是否是比武的原因,他忽然有些清醒,忽然觉得今日午后书房中的自己简直像是另外一个人。

  他吃错药了要去招惹男人?

  然而不论如何,发生的事总是发生了,想赖也赖不掉,何况他根本不想赖。虽然以后可以装得若无其事好似什么事也没有,他却并不喜欢这样含糊不清的暧昧事。

  既然如此,跟他道个歉也不会死。道完歉,大家两清,他就能安心出城,不必再记挂着他。

  第二天却是个大晴天,天气好得出奇。又暖又亮的日头在天空中挂着,令人无端端便觉得心情很好。七夜一大早便起床了,将门窗都打开,让日光直照进他的屋子,院里有几颗粗树,他在树间张了一条绳子,将洗好的衣服都晾起来,顺便也晒一下被子。自他成为城中仆役后,这些事自然都是他自己在做。前些时候易恩拿了些替他新做的衣服来,这几日天阴,衣服都没干,今日他便穿了件青绿的新衣裳。

  他正在院子里晒着衣服,突然脚边落下一朵桃红色的小花。

  他以为是树上落下来的,并没有在意。

  然而不一会儿,脚边的花越来越多。花掉到地上时还带着明显的“啪”的声响。

  花从树上掉下来自然不会有那么大的动静。

  他环顾四周,赫然看到易辰霜趴在院子的墙上,嘴里衔着一根草,右手拿了一根花枝,看着他。

  他在做什么?七夜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别晒了,出去玩吧。”易辰霜道。

  “玩?”七夜皱了皱眉。玩什么?

  “去山上打猎,去么?”易辰霜咬了咬口中的草。

  七夜看了他一眼,简直有些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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