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个基层教师的口述-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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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1954年,我上四年级。这年夏天,连降暴雨,汝河决口,村子全部被淹完了。老百姓都没啥吃的,在本地要饭不可能。朝北去十几里地有一片岗地没被水淹,我去了一个叫蔡湖的村子,当地一户人家没有男孩,就把我收下来当了义子。我二姐独自要饭去了……
我义父家也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他们让我好好学种地,压根儿就不想让我读书。我听大爷说过:“念书人都没有一个正经货!”就因为当地有个人,读了点书,会写写牌位什么的,但他爱慕虚荣,游手好闲,把家里祖上传下来的200亩地都快卖光了。
我的义父说你实在想读书你就去吧,看他们要不要你。我自己去了,回来告诉说学校要收1元钱学费。大爷说没上学就要钱,要钱就不上了我记得最后还是凑到了9角3分钱,学校说另外7分钱不要了,我从9月份割豆子时一直读到放寒假。
第二年春季开学,我就没能上学去,我想自己可能永远失学了……
这一生我还有一个心愿,就是为我的班主任王老师立个碑。为了动员义父让我上学,他先后4次来我家做工作,成了我们家最不受欢迎的人。有一次他是淋雨来的,身上的棉袄都在滴水。真不知道他是受当老师的责任心驱使,还是因为“爱才如命”,当时的情景我永生难忘。
我只能整天在野地里放牛,割草,转眼半年多的时间过去了。
统购统销工作队进驻我们村,义父背上20多斤大麦到收购站去卖余粮,让我随他一起去。当时卖粮的人真是成群结队,偏偏收购站的会计不会打算盘。忽然听到有人说:“我的账算错了!”这句话像导火索一样在人群中传开了。
卖完粮已是正午,义父正急着回家,但一听到这样的话,他不由地停下了脚步。他是个连乘法口诀都背不囫囵的人,只好求助我这个多少读过几天书的儿子了。
我折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划拉起来……我惊奇地发现,果然也少付了两角钱。
因为信心不足,我还不敢把结果立即报告义父,怕他骂我无用。我颠过来倒过去地算了三四遍,这才咬咬牙说:少付我们两角钱哩。
他一转身就排进了长长的队伍,队伍里排的都是账算错了的人。烈日当空,义父光着黑亮的脊背,慢慢挪动,直到太阳偏西,他才把两角钱要回来。
在回家的路上,不善言辞的父亲嘀咕了几声,我听得出他很激动。最后,他几乎是用大彻大悟般的语气说了句:“还是上学有用!”
接着他看着我说:“今日晌午,你就是割一满箩筐草,也不值这两角钱啊——这两角钱我不花了,给你买瓶墨水,买支笔——回去问你们老师还要你不?”
父亲的话我字字听得真切,我一路小跑回了家。我重返校园,也从此没离开过校园,而且,我的儿女包括一个孙子都加入了老师队伍。有句话说:“知识改变命运。”最起码,我改变了自己家族的命运;如今我成了当地初中教师中惟一一位特级教师,这是对我所从事的事业,所作出的成绩的肯定,我坚信是知识使我改变了更多人的命运。
(记录:徐结怀)
第四卷为爱深深地感动
王宝玲,女,37岁
安阳师范学院教师
口述时间:2001年8月22日
说起我们中文系的“尊老协会”,那可是有年头了。1984年3月,全国第一个关心下一代组织——“安阳市老干部关心下一代协会”成立,这在我们全校师生中引起了强烈反响,当年10月,全国大学生中第一个以“尊老、助老、学老”为宗旨的群众性组织——“尊老协会”就在我们中文系宣告诞生了。我们中文系的一届届学子把“尊老、助老、学老”的光荣传统代代相传。作为协会里的老师,我为其中许许多多的人和事深深地感动。
在活动中,同学们了解到,许多老红军、老干部戎马倥偬半生,他们很想写一写自己的革命经历,以激励后人。但因年事已高,眼花手颤,整理起文字材料来十分困难;有的老同志文化根底比较浅,整理出来的东西辞不达意。中文系的学生有写作特长,我们先后帮100多位老同志整理回忆录数十万字,其中部分篇目由市关协编印成《献给红领巾的故事》出版。
在安阳军分区干休所里,有一位老红军叫吕文斗,他是市关工委名誉主任,从我们“尊协”一成立,他就担任校外辅导员。在多年的交往中,和同学们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记得有一年,他患肺癌住进医院,我们得知老人动手术需要输B型血时,就在全系200多名同学中挨个儿进行血型登记。手术那天,七八个B型血的同学赶到医院。虽然后来没用上,吕老仍十分感动地说:“血虽然没有输进我的身体,但孩子们的精神却输到了我的心里边。”
去年暑假,我们组织了“尊老宣传服务队”,队里有一位同学叫赵强,家在浚县。他可是个“活宝”,说、学、逗、唱,样样都行,一个人就参与了4个节目的表演。那时候,他的母亲已是重病在身,卧床不起,但他一直对大家隐瞒着,仍然坚持跟队员们一起排练,表演。只是到了晚上,悄悄地给家里挂个电话,询问母亲的病情,叮嘱妹妹好好照顾母亲,替他尽份孝心。7月14日开始,队员们要返乡对老年人生活状况进行调查。早晨走的时候,队员们都劝赵强在家多陪母亲几天,7月20日晚上的总结演出就不用参加了。可到了那天中午,他还是匆匆忙忙赶来了。见他眼圈都红了,几个女队员连忙借故躲了出去,可一出门,泪水却一下子夺眶而出。晚上,我们的演出非常成功。赵强还是像往常一样,节目表演得还是那么惟妙惟肖,逗得观众们捧腹大笑。
第二天一早,赵强便往家里赶。已经3天没进食的母亲见到儿子时非常欣慰,中午还打起精神让儿子喂着吃了点饭。可谁能料到,当天下午,他母亲病情恶化,竟撒手去了……得知这个不幸的消息,我非常痛心。23日下葬那天,我委托几名队员赶到他家里吊唁。赵强守在母亲的灵前,说:“我妈知道我做的是尊老、敬老的事儿,她理解我。”多好的学生,多好的家长啊。作为老师,我为有这样的学生而自豪。
不知不觉中,我做这项工作已近10年了,从中我也更加理解了老人的内心世界,懂得了该如何去孝敬长辈。就我的家庭来说,母亲去世后,父亲一直很孤独,我们做子女的工作忙,不能尽心尽力地照顾父亲。后来,我和两个哥哥张罗着给父亲找了个老伴儿。“尊协”的活动通常安排在节假日,我没时间料理家务,丈夫就主动替我分担。孩子丢在家不放心,我就带上他一起去参加活动。去年下乡活动期间,我儿子做了随队小演员,还自编自演了敬老歌《摘草莓》。我没工夫照看他,他瞌睡了就找了个饮料瓶当枕头倒在席子上睡了。看着孩子的可怜样儿,我的心里一阵愧疚。我想,如果没有家人的理解和支持,我也不可能全身心地投入“尊协”工作。
(记录:陈伟民)
第四卷建校是我的福分
耿照国,男,56岁
淅川县厚坡镇四中学区
口述时间:2001年9月5日
这里的老人们常说:为人一辈子不盖房,不买地,是前辈子的造化,是福分。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一个人的上辈留下了房子和地,他可以坐享其成,这就是福分。我恰恰不是享有这种福分的人。从开始在自己家里办耕读班到办村小,从盖土坯房到集资盖砖瓦房,每当回忆起这几次盖房办学的情景,我都感慨万千。
1964年,三年自然灾害刚过,许多人家孩子上不起学,我把村里辍学在家的12个孩子组织起来,挂起一块小黑板,办起了耕读班。由于家里条件苦,孩子们都很珍惜这个学习机会。孩子们的年龄相差很大,最大的有十五六岁,最小的只有七八岁,原来都在一起上课,后来分成了两级复式。随着时间的推移,小屋里挤进了38人。在我的要求下,当时的大队干部用170元买下了两间破房。两年后,大队研究决定,将这两间房扒掉,再添点料,在另一个地方盖三间房,并由我具体操办。我每天早晨4点半起床,要跑遍9个生产队的18户人家喊人上工。他们都很积极,一喊就起,随叫随到。每个生产队兑的和泥用的麦糠,我也得一背篓一背篓地从一个个生产队的仓库里往回背。没盖过房的人可能没有体会,真是大工上了架,小工忙不下,我什么都得想,什么都得干,跑烂了好多双鞋。
1970年,随着生源的进一步扩大,小王营村小学生增加到100多人,发展到4个年级。这时,教室又不够了。大队经研究决定在村外建一所学校,并抽两名干部和我作为建校的负责人。我住得最近,因此征料、组织施工、工地看护等任务大都由我来承担。在建校的4个月里,我家成了“后勤部“,60多岁的母亲和已有两个孩子的妻子做饭,烧水,忙得不可开交。有时,妻子还和我一起冒雨盖坯,排水。5月20日,19间土坯房全部竣工了。过去用葵花秆作骨架,麦糠泥糊出来的桌子与这些教室极不相称,我带领师生下河捞沙石,暑假期间和6个教师一道,自己动手,铸出近百块水泥桌面,学生从此告别了泥台子。
1982年,我参加了南阳地区在南召县召开的普及小学教育现场会。这时,10多年前建的校舍墙体已出现问题了,在会后回家的途中,当时的县教育局局长贾春祥说,你那里普及小学教育工作做得很出色,但是校舍太破旧了,你回去就发动发动,把办学条件改善一下。局长的嘱托,成了我心中的头等大事。
这次扒掉原有的土坯房,盖起了3排33间标准化砖瓦房。由于村委工作不力,资金筹措等问题没有专人来负责,只好由我替他们造计划,筹资金。通往农田路旁有多少棵树,能采多少根檩条,能出多少根椽子,需多少个工时,如何分配到村组,都是我“战前“计划的内容。为动员群众支持建校,我组织召开党员、团员会,走访有抵触情绪的农户,以取得他们的理解和支持。为扩大资金来源,我拟了信件,向本村在外工作人员致信,组织捐款活动,也得到了大家的积极响应。钱多少不一,但大家的心情都一样。3个月后,小王营村小以崭新的面貌呈现在人们面前:30多间砖瓦房整齐排列,校门和院墙被整修一新,硬化了路面,花池里栽上了多种花木,数百棵常青树亭亭玉立。全校6个班的315名学生和10名教师开始使用宽敞明亮的教室。
全县曾多次在小王营村小组织召开集资建校现场会,一时间,小王营出了名,我似乎也成了名人。
回忆那难忘的岁月,我对去世的妻子感念不忘,是她,一个质朴、善良的农村妇女,为了支持我的工作,承担了全部农活和家务,以至于积劳成疾。一切都来之不易啊!
(记录:侯薇)
第四卷“穷代课”,我不辱“师”命
袁孝峰,男,26岁
洛宁县兴华乡瓦庙小学教师
口述时间:2001年9月15日
我是个土生土长的山伢子。考初中时我脚受伤停课一个多月,是父亲背进考场的,但仍以好成绩考入乡中。三年初中,我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毕业后顺利考入洛宁县一高。然而,就在我要展翅高飞时,母亲因病去世了。迫于生计,我只好在本村小学开始了我的“代课”生涯,那年我才16岁。
16岁的毛孩子当教师,学生家长都不放心。有人看不起地称我为“穷代课的”,还说娃们跟着我不会有啥出息,一些学生为这转了学。我一人一校,教着仅有8名学生的四级复式班,暗自下决心,一定要争口气。于是,我这个“穷代课的”,吃住全在学校,讲课精益求精,课后耐心辅导。一年后,我在考试评比中一炮打响,学生人数从此又多了起来。自己的劳动得到了承认与尊重,更激发了我的热情和干劲。之后连续5年,教学成绩像芝麻开花——节节高。虽然每月只有50元的工资,我却心满意足,逐渐迷上了教育这一行,并希望自己能早一天成为一名真正意义上的教师。
1996年春,国务院《教师资格条例》出台。同行们纷纷劝我:“就凭你的业绩,要是进修学习,拿个文凭,对自己,对学校都有好处。”刚好县教师进修学校招生条件放宽,我为弥补没能上高中和大学的遗憾,便考入这个学校深造。
谁都知道上学是需要一笔费用的。为维持学业,每逢假期,我都到矿山打工挣钱。同班学员中有民办教师,也有公办教师,有踏踏实实学习的,也有混文凭的,我这个一文不名的山伢子曾受到个别“聪明人”的挖苦:“穷代课的进啥修……”我咬紧牙,下决心要在学业上出人头地!我明白,这一切对我来说是多么的不易,我只有百倍地用功,才不愧对同样是代课老师的父亲,不愧对辛辛苦苦挣来的学费。1997年元旦,学校组织征文比赛,我的文章被评为全校一等奖,后来便试着向报刊投稿,也常常会发表。两年进修,每次学校举行演讲、征文比赛,我总是榜上有名,连来自城里的学员们也开始对咱山里娃刮目相看了。
1998年毕业后,我被聘到兴华乡中,每月100元工资。虽然吃的仍很简单,穿的还是学生装,但我想到自己毕竟教的是初中,不管怎么说也是高了一级。在经济十分困难的情况下,我又参加了自学考试。
前年,我们村小学校长调走了,村委叫我回去。看看村干部熟悉的脸,想想养育我的父老乡亲,我又回到了村里。乡教办任命我为这所山区小学校长。全校有4个复式班,7名教师中又多是女同志,所以伙房、寝室,大小事都得我操心。校长、教务、任课教师,我常常忙得焦头烂额,但又必须细心,周全,这账目,那表册,一点都不能含糊。乡教办到瓦庙小学这段足有10公里不能通车的山路,我不知跑过多少趟,顶日晒,冒风雪,更不用说。我的散文《苦辣酸甜小校长》在一家报刊上发表,还引起了轰动。在教学效果上,去年中考全乡评比我校名列前茅,我深深感到心血没有白费。苦辣酸甜,又是一年多,可每月还是挣80元的代课工资,家里仍然一贫如洗。我清楚自己的处境,我的未婚妻也是计划外代课教师,我不知道今后会是什么样子,但只要干一天教育我就要忠于职守,尽心尽力。做一天“穷代课的”,我就要不辱“师”命。我希望《教师资格条例》的实施,能为我们这些致力于山区教育又被打入另册的代课教师带来些什么,让我们能更加专心地投入到痴爱的事业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