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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3章

雪中悍刀行-第5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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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死在几百号人群殴中的。卢大义想了想,终于还是忍下了心头浮起的杀机,招手喊来一个信得过的店伙计,让那孩子去跟酒楼掌柜打声招呼,说乙等房戊字房那个年轻人不能动。
  那个十六七岁就已经杀过人的少年难得看到卢爷如此脸色阴沉,不敢造次,忙不迭跑去传递“军情”,不忘回头瞥了眼卢爷走下楼梯的伟岸背影,在少年心中,这般好像坐在尸骨堆里豪饮醇酒消受美妇的男人,就算是西域最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了。别的不说,卢爷去上等窑子喝花酒,平日里看他们这帮愣头青都不正眼瞧的狐媚娘们,在收卢爷银子时总是会打个大大的折扣,甚至给卢爷白睡了身子也没怨气,据说少不了慵懒靠在床榻上丢下一句“卢爷再来”,这可不是他瞎猜的,而是有一次运气好被卢爷带着去开眼界,虽然是在那位姐姐屋外枯坐了一夜,连一同在廊外等候服侍的婢女小手儿也没敢摸一下,天亮卢爷推开屋门后,他是亲耳听到那个姐姐用一种能让人酥了骨头的语气,懒洋洋油腻腻来了这么一句。打那以后,少年成天就想着这辈子怎么也要有卢爷一半的本事才甘心闭眼去死!
  密密麻麻拥簇着十几万人,哪怕在中原也都是大城了,何况是比起北凉更加杳无人烟的辽阔西域?你总不能拿它跟太安城比吧?
  徐凤年吃过饭后,夜幕降临,就趴在窗台上眺望满城灯火的夜景,此城从无宵禁一说,西域排得上号的富贵人家又都聚集在此,自有一种天大地大我自逍遥的本色。北凉自然不会对这么一个边陲重地当真不闻不问,自师父李义山起,就不满足于在北凉本土三州束手束脚,按照当时的谋划,不光是青城山的数千伏兵,连同流州流民在内的西域,甚至还有那西蜀和南诏,都应该成为狼烟四起后的战略纵深,如此一来,北凉铁骑冠绝天下的野战实力,才能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地步,西蜀出步卒,南诏出兵饷,西域则连同北凉三州作为徐家铁骑策马驰骋的纵深,那才是最佳的战略构想,这也是徐凤年师父李义山真正的满腹锦绣,只可惜,哪怕徐凤年在铁门关一役成功截杀了皇子赵楷和那头病虎,朝廷仍是棋高一着,他徐凤年仍是最终没能帮助师父完成这个夙愿。但是徐凤年总不能就此泄气,更不能破罐子破摔,所以才有了曹嵬的那支暗度西域奇军偏师,为此也付出了一万幽州骑军差点全部战死葫芦口外的代价。相比之下,徐凤年让初见于春神湖上之后接纳于京城下马嵬驿馆的落魄老书生刘文豹潜伏在此城,甚至给了他一个拂水社乙等房房主的隐蔽身份,负责在北凉和曹嵬骑军之间居中调度,也就不算什么了。徐凤年暂时不想去跟混入内城但尚未站稳脚跟的刘文豹碰头,今时不同往日了,据拂水社说如今天下可是有许多书桌上都开始放有他徐凤年的画像了?徐凤年笑了笑,摸着脸上的那张生根面皮,襄樊城那边的消息不算好,从清凉山走出去的女子舒羞,应该是假戏真做了,在陆诩一事上跟北凉有唱反调的迹象,但总归还没敢明着跟北凉撕破脸,按照定例每半月一旬的跟拂水社打交道,也还算恭谨小心。天高皇帝远,人心似水起了涟漪反复,徐凤年对此也没有太多的恼羞成怒,没办法,小时候总听娘亲说这世道不太平,女子更难得太平,徐凤年也懒得去跟一个身世可怜的南疆女子较劲。老天爷和离阳赵室还有北莽大军,跟他徐凤年较劲是一回事,徐凤年自认还没惨到需要跟女子撒气的境地。不过舒羞是一回事,若是自己一手扶持起来的蓟州姓韩的,胆敢临阵倒戈,那就趟过了北凉的底线,跟那暗中联络北莽太平令和春捺钵的马贼头目宋貂儿就是一个恶劣性质了,当下徐凤年很多事情是很难做到所心所欲,但要说杀一个底子不干净的离阳忠烈之后,徐凤年半点心软都欠奉。
  月初时分,夜色中,天挂月牙儿。
  徐凤年睡不着,就干脆拎了两壶烈酒坐在这栋酒楼屋顶上,远望内城中央,山顶有转经筒的小烂陀那边的夜景格外绚烂,围绕着这座小山,处处张灯结彩,好一幅夜夜笙歌的富贵气象。徐凤年没来由记起当日跟谢观应那番言语交锋,这个位列陆地朝仙图首位的读书人的确不是只会说些大而不当言辞的人,谢观应说到一件事的确戳中了徐凤年的心口,那就是徐骁出辽东后纵横驰骋半辈子,那场马踏春秋真正的功绩,就是一举捣烂了“国虽破,家还在”的豪阀根基,打破了“太平时,士族与君王共治天下,乱世时,换君王不换家主”的老规矩,春秋多惨剧,也多内幕秘辛,为离阳马前卒的徐骁能够击败泱泱大楚,这里头岂会没有一些不可与人言的东西?当时徐骁完成西垒壁围剿大势后,有多少世族门阀厚着脸皮做起了两边押注的墙头草?否则西楚哪来那么多事后摇身一变成为满朝紫衣公卿之一的权重臣子?至于南唐贵族门第私通离阳南征主帅顾剑棠,为了一家富贵绵延而自己打开一国之门,那就更是不可计数了。这些见不得光的内幕,只能跟随大势颠沛流离起起伏伏的老百姓是绝对不会知道的,也许只有百年千年后,这段蒙尘往事才会被后世史家在浩瀚文牍中欲语还休地掀起一角。
  前朝史书总是那新朝史家收入房中的婢女丫鬟,大可以任意涂抹胭脂和泼洒污水。
  他徐凤年不出意外的话,肯定属于后一种命运。
  对于千百年后的史书上的墨朱两色写非非,是遗臭万年还是名垂千古,徐凤年不去想,也管不着,就像他前不久在大屿洞天对那个不知姓名的年迈采石匠有感而发,只说他会尽力的。徐凤年如今不是什么真武大帝化身更不是什么大秦皇帝转世了,他就只是徐骁的儿子,中原史家可以骂他徐凤年眼高手低痛失西北中原门户,但不能让短短几十年后的史书就开始骂发轫于辽东的北凉徐家是什么两姓家奴。既然徐骁走了,那么徐凤年就不能让活着在世时睡不安稳的爹,连死后都要睡得不安稳。说到底,徐凤年要跟北莽死磕到底,就是这么一份私心,给徐骁在史书上留下一个过得去的名声,为爹娘和大姐二姐还有黄蛮儿积攒阴德福气。
  徐凤年喝了口酒,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却没有放下,轻声微笑道:“徐骁,你这个当爹的从来不知道跟儿女索取什么,也没想着我们就非得有多大的出息。可我这么个没怎么尽过孝的儿子,以前光顾着跟你对着干了,小气吝啬到喊你一声爹都没几次,生怕喊了爹就委屈了我娘。这以后啊,你就别管了,当然,你也管不着了,后世总归有人念起你徐骁时,读史读到我们徐家之时,会有人不随大流地由衷说一句,辽东徐家,虎啸百年,死不倒架!”


第181章 西北狼
  有一对依稀可见身材曼妙的黑衣蒙面人,趴在另一侧屋檐瓦上,探出脑袋看着那个背影,窃窃私语,其中一人揭开头巾,伸手扇了扇已经捂出汗的脸颊,吐了吐舌头,皱着眉头抱怨道:“姐,那家伙是不是脑子有病啊,这都坐那儿发呆快两个时辰了,到时候坏了咱们大事怎么办?要不然我去一脚把他踹下屋顶?”
  另外一颗遮掩面目严严实实的脑袋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姐,那酒挺香呢,瞅着还剩下大半壶,我可真馋了。”
  说话之人被报以一个瞪眼后,便有些幽怨委屈,压低嗓音嘀嘀咕咕,“内城那姓董的老色胚果真是北莽安插在这里的大谍子,宋爷爷和黄老师傅他们要拼着性命把他一路勾引过来,前头已经有好些顶尖高手坐镇负责刺杀,我们其实也就是做个样子嘛,难道真要咱们上阵厮杀?董老儿可是内城前三甲的高手高高手,就算这老坏蛋打断了一手一脚逃到这里,也只要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咱们了吧?我的好姐姐,何苦来哉,就算要我送死,也要让我醉醺醺走在黄泉路上,才能不怕那牛头马面嘛。”
  另外那女子委实给这等晦气言语说恼了,一把解下蒙面丝巾,怒色道:“咒自己做什么?!死丫头,你吃饱了撑着?!”
  闯祸的女子笑嘻嘻伸出一根纤细青葱手指,点了点那个背影,发火的女子赶忙噤声,举目望去,有些惋惜,不走运掺和在这场灾难里头,多半是难以见到明天的日头了,你既然有这种闲情逸致,可偌大一座城,哪里赏月不是赏月,非要来这栋黑店酒楼的屋顶伤春悲秋,不是遭了无妄之灾是什么?她轻轻叹息,在这座城里,若是死几个籍籍无名的小卒子就要惋惜,再铁石心肠的人,肝肠也早就断得不能再断了,这些年见了太多太多的死人,心肠柔软如她也有些麻木。她背转过身,安静躺在冰冷瓦片上,开始闭目养神。内城那姓董的老匹夫难怪能够在短短十来年就拢起那么大一份家底,精骑五六百人,绰号青鸦在城内专职刺袭的杀手死士大半都是他们董家豢养的鹰犬,原来真实身份是北莽姑塞州很有分量的谍子头目。一向好好先生的宋爷爷如何能够不气极起杀心,宋爷爷虽然将北凉那个徐家视若仇寇,可对待北莽蛮子也向来深恶痛绝,否则当年就不是留在西域而是跟着大股人流继续涌入北莽南朝了,柳伯伯他们经常开玩笑说以宋爷爷的身手和声望,要是真去了西京,少不了一个乙字大族的显贵身份。七年前,她们还是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只知道宋爷爷跟董家杀手做了笔买卖,花了所有积蓄聘请他们去北凉一个叫清凉山的地方,杀一个姓徐的离阳世家子,宋爷爷当时也同行了,只是不知为何,回来后就沉寂了好几年,外城酒鬼老宋的说法也就是那时候传开来的,而妹妹总说她的嗜酒和酒量都是给宋爷爷的满身酒气熏出来的,可不是她馋嘴贪杯。这次如果不是宋爷爷执意要跟内城巨擘董家扳手腕,其实柳伯伯他们都不乐意打破这份忍辱负重辛苦经营十多年才赢来的平静生活,董家杀手是世上真正的刺客,这一点没有谁怀疑,曾经有董家二流实力刺客用长达半年的时间,硬生生耗死了外城榜上有名却与他有私人恩怨的一流高手,听说那高手战死之前,就已经快被逼疯了。而董家培养杀手的种种行径,外人光是听上几句就让会毛骨悚然,董家刺客杀人的手法更是层出不穷。今夜的收官,起因是董家老贼身边多了个野心勃勃的年轻人,她去年远远看过一眼,是不是柳伯伯所谓天生异象的横向“双瞳”,她看不真切,但是那个年轻人初略瞧着确实极有风雅,自己身边的同胞妹妹就变着法儿时常提起他,虽然每次都咬牙切齿恨不得食其皮肉的小母老虎架势,可她与妹妹心有灵犀,如何不晓得那个绝不该升起的可怕苗头?世间女子,哪有提及一个男子时眼神会格外神采?
  她猛然睁开眼睛,握住腰间那柄尤为狭长的佩刀,弓起后背,蓄势待发。她妹妹仅是比她慢了半拍,也握住了剑柄。年幼时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姐妹,长大后也是难以辨认,有时连柳伯伯他们都能蒙骗过去,只是性情却是天壤之别。她练刀,妹妹则练剑,她喜静妹妹则好动,所以习武一途,虽然是妹妹天赋更高,但是各自师父点评起来,却是她更能杀敌。高居外城高手榜第六的宋爷爷和第十二的黄老师傅,都说她们如今是临近三品武夫的本事了,以后有望成为什么二品小宗师,这座城里没有什么三品二品也没有小宗师大宗师的说法,她们姐妹自打记事起就对着这座城市,只当是长辈勉励后辈的新鲜言语。
  她突然瞪大眼眸,差一点就流下眼泪。
  随着一个袖大如鸟翼的高大身影疾如奔雷,以势如破竹的嚣张气焰掠过一座座屋顶,在不远处略作停顿,一招就将她们极为熟悉的长辈从屋顶打落,然后长掠而来,笑声响雷炸响在她们耳畔,“宋酒鬼黄跛子也敢暗杀老夫?老夫可是这西域地面上三千杀手的老祖宗!今夜老夫破例不做那老本行,就光明正大一路杀来,好让你们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知晓何谓以卵击石!对了,那号称西域双璧的小娘皮藏在何处,快快现身,好教你们知晓老当益壮,什么仇人不仇人,领教过老夫调教女子的水磨工夫,要让你们一个月内就主动喊老夫一声相公!”
  随着那沙哑嗓音的响彻夜空,她们清晰感受到更远处有铁骑马蹄声穿过街道的震动,而在视野中,有不下百个如同蝙蝠的身影跟随那个魁梧老人扑杀而来。
  她握紧刀柄,脸色苍白,宋爷爷不是说今夜行刺断然不会惊动董家杀手和董家骑卒吗?况且内城外城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董家如此倾巢出动,分明越了雷池坏了规矩,就不怕明日内城外城盘根交错的势力同仇敌忾群起而攻之吗?对外城而言是庞然大物的董家在内城别说一家独大,皆知其势力还不如“阎王司马”和“财神李”两家的啊,甚至新近在内城崛起的一股势力,都有将近年杀手生意越来越清淡的董家取而代之的迹象。
  那个扑杀而来的魁梧老人自然看到了那栋酒楼上躺着“装死”的一个碍眼身影,大笑不止,世上还有这等束手待毙的傻子?
  他前扑势头不停,踏出一脚,眼看就要落在那自作聪明的家伙脑袋上,保管要踩出个稀巴烂。
  自知难逃一死的握刀黑衣女子也不知怎么,在这个自身都难保的危殆关头,大概是经常惹来长辈不满的菩萨心肠作祟,跃过了屋脊,顺着向下倾斜的屋顶一路奔去,在那个董家老贼就要一脚踏在那陌生人的脑袋前,一个急停,扯住不知何时醺醉过去年轻酒鬼的衣领,拉着他猛然后滑出去,引来那人后背下的瓦片一阵哗啦作响,在这夜空之中,显得格外刺耳。尤其是当她一气力竭不得不停在高耸屋脊附近时,眼角余光看到那家伙手中还不忘握着只酒壶,她恨不得把这个要酒不要命的王八蛋丢给董家老匹夫算了。
  一脚踏空的董家老人毫不动怒,若是他有心要杀那年轻男子,凭借那小娘的稀松身手如何能够虎口拔牙?老人只不过终于逮着了这对西域双璧,心情大好,乐得猫耍耗子多逗乐一会儿。如同许多外人所说,这座城的规矩很重,哪怕他在北莽西京的大力支持也不过是做了内城三姓氏之一,西楚遗民的司马家和还有个南唐遗老主事的李家,始终压他董家一头,只不过今夜以后,阎王司马真去见了阎王,那么就不再是什么三足鼎立,而是两雄对峙瓜分内外城了。至于什么宋酒鬼黄跛子,那都是这场格局动荡的小小药引子,蒙蔽司马家的障眼法而已。这个结局,他兢兢业业了十来年也没做成,不得不承认都要归功于那个在北莽身世煊赫的年轻人,无论是年轻人的背景还是他的身手,他董铁翎不管在这座城睥睨群雄多少年,都只能忍着脾气低眉顺眼给那人打下手当帮闲,没法子的事情,谁让人家有个好爹?他董铁翎难不成去把自己老爹从棺材里刨出来跟人叫板吧?当然,要是那样做能有那年轻人的气象,他董铁翎还真不介意把他老子的尸骨挖出来。在西域在这座城住久了,他早已习惯了这里的六亲不认。就比如他现在盯着那双正值风华正茂的妙人儿,老人虽然认不出谁是姐姐谁是妹妹,但他却知道,正是其中一个和她那个温文尔雅名士风流的柳伯伯,一起出卖了所有人。也怪不得她什么,谁让她瞎了眼看上了那位老子在北莽王庭画灰议事都有一席之地的年轻富贵子,更蒙了心以为能跟情郎比翼双飞?至于那姓柳的,就更不值得一惊一乍了,早在六年前就识趣投靠了他们北莽朱魍,否则他董铁翎会看得起他?又怎会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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