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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5章

雪中悍刀行-第6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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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未跨入天门的他们,那才厉害,正儿八经的超凡入圣,现在嘛,也就是寻常的陆地神仙,输在了体魄不够结实,胜在了体悟天道……嗯,既然如今身在人间,尤其是面对那小子,这也算不得优势。”
  突然又有一袭青衫悠然而现,仅就气度风范而言,貌不惊人的桃花剑神实在是比这位差了十万八千里,后者哪怕已经是双鬓雪霜,但是邓太阿跟他站在一起,一个就像乡野村夫,一个则是清谈名士,人比人气死人,也难怪邓太阿的徒弟要他这个先天卖相不行的师父,每次骑驴都要吟诗作对。青衣儒士关注着钦天监那边的动静,感慨道:“邓太阿,洛阳,面对六十多位一品境界联袂杀来,其中还有三位圣人坐镇,设身处地,你们会做何感想?”
  邓太阿思考片刻,一本正经道:“杀到手软,说不定需要换好几把剑,也杀不完。”
  洛阳笑了笑,“不好杀,也不好逃。”
  不知为何依旧没有离开京城返回广陵的大官子曹长卿,神情有些无奈。
  洛阳看似随口问道:“邓太阿,在李淳罡借剑之后,你到底还有没有真正持剑的那一天?”
  邓太阿淡然道:“就算有,也不是今天,我跟那小子的情谊早就用完了,这次别想我插手。”
  曹长卿沉声道:“开始了!”
  以巨大半圆形笼罩住钦天监的剑阵,万剑齐发。
  骑鹿仙人轻轻一提缰绳,座下白鹿向前轻轻踏出一步。
  白鹿蹄子一踏之下,如投巨石入小湖,一阵恢弘涟漪瞬间扩散出去。
  如闻天籁。
  飞剑的冲势顿时为之凝滞,但是飞剑速度太快,来势汹汹,仅仅是略作滞缓便继续前冲。
  白鹿第二蹄又是重重落地,那股磅礴气机再度迅猛蔓延开来。
  飞剑又是被阻滞些许。
  以大地为钟,仙人白鹿每一次向前踩出,就是一次仙音浩荡的剧烈撞钟。
  当白鹿离开钦天监大门三十步,遮天蔽日如同蝗群的飞剑已经开始由急速飞行变成了缓缓而掠。
  街道两侧的一千多重骑军都举刀迎敌,密密麻麻的飞剑压顶,令人窒息,虽然速度减慢了许多,但是依然以势可缓却不可挡的蛮横姿态继续下坠。
  世人俗语举头三尺有神明。
  如今却是三尺之上有飞剑。
  有数名铁骑不信邪,更不愿束手待毙,从马背上高高跃起,向那些飞剑劈去。
  战刀如同抽刀断水,看似轻而易举劈开水面,飞剑毫无损伤,但是那几柄被铁骑战刀划过的飞剑,如同受到牵引,率先脱离剑阵,一闪而逝。
  六名铁骑下一刻就如同遭遇一根床弩透体而过,被从空中钉死在地面上,尸体上并无实质的飞剑,但是各自身躯上都出现一个拳头大小的鲜血窟窿。
  自寻死路。
  一名见机不妙的骑军统领怒喝道:“下马!没有军令,一律不准出刀!”
  重骑军纷纷翻身落马,与那些飞剑尽量拉开距离。
  骑白鹿的仙人随手一挥大袖,只见所有马家重骑和李家甲士的众人头顶,都绽放出一朵紫金莲花花苞,迅速生长,无风而动,摇曳生姿。
  如同战场上两军对垒,旗鼓相当,任何一方都不敢轻举妄动,飞剑终于彻底静止,在空中悬停不动。
  仙人同时举起一手,五指张开凌空一抓,轻声喝道:“五岳听我敕令!”
  徐凤年脚下升起一座巍峨山岳,托着他高高升起。四周更有四座气势迥异的仙山冉冉升起,各有雄秀险奇。
  徐凤年摘下那柄在鞘凉刀,以刀拄地,双手叠放在刀柄上,轻轻往下一按。
  不但止住了脚下山岳的升腾势头,四方山岳也开始摇摇欲坠。
  北凉锋刃,不为风雷而动,不为雨雪而退。
  离阳广袤版图之上,五座屹立在中原大地上的巍峨山岳,只要建造在山上的道观,无论大小,所有插在香炉之中的香火,无论屋内屋外,同时熄灭,而且先前点燃的烟雾开始旋转晃动。
  与此同时,钦天监门口有四位仙人掠出,分立“四岳”山巅,各自祭出一枚木制、铜质、玉质和金制印宝印,印钮分别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徐凤年脸色有些古怪地瞥了眼傲立西岳之巅的仙人,只是轻描淡写看了一眼,仙人、法印和山岳就一起化为齑粉。
  始终袖手旁观的莲花冠老道人抬头看了眼西方天空,好似百感交集,叹息一声。
  徐凤年趁胜追击,重重按下刀柄。
  那一幕,恍如离阳读书种子嘴中碎碎念叨了二十年的“中原陆沉”。
  在西岳仙人象征道行的虹光炸裂后,其余三座山岳的仙人紧随其后轰然崩碎。
  徐凤年缓缓落回地面,当凉刀刀鞘的顶点触及地面。
  五岳山顶,无论阴晴,不约而同响起一声炸雷声。
  这才是真正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钦天监空中原本已经静止的飞剑骤然加速。
  骑鹿仙人冷哼一声,扯动缰绳,仙气萦绕的那头白鹿高高抬起前腿,猛然踩在地面上。
  无数飞剑再度止住前冲,但是这一次,剑身疯狂颤动,嗡嗡作响。
  无形中庇护众人的紫金莲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零。
  所有甲士都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汗流满面,望着那些近在咫尺的飞剑,咽了咽唾沫。
  白鹿仙人突然消失。
  一抹虹光闯入重骑军骑卒体内,然后这一骑极为突兀地就出阵展开冲锋,快如疾雷!
  转瞬间就奔袭到了徐凤年身边。
  徐凤年只是提起刀鞘指点了一下,金甲骑士就轰然碎裂,流光溢彩的残影在徐凤年身侧几步外烟消云散,徐凤年纹丝不动,衣袖微微拂动。
  那抹虹光突然化作两点金光,以金甲骑士为圆心,向左右划出两条弧度撞入两外街道两骑。
  两骑开始奔杀。
  徐凤年收回刀鞘,不等两骑冲到十步之内,金甲骑士的头颅就像被一根羽箭穿透,当场死绝。
  两点金光各自一分为二,四名重骑军又开始慷慨赴死的冲击。
  徐凤年当时抗衡祁嘉节那一剑的意气飞剑全部都已经现世,现在破敌的飞剑,则是当年邓太阿在东海之滨所赠的那盒袖珍飞剑。在与韩生宣死战后销毁数柄,这两年中徐凤年又悄悄补齐了那十二柄剑胎圆满如意的飞剑,心神所向,剑之所至。
  玄甲青梅竹马,朝露春水桃花,蛾眉朱雀黄桐,蚍蜉金缕太阿。
  将军台上,将点雄兵。
  金甲四骑以卵击石。
  金色绚烂的八骑又至。
  八骑战死,便是十六骑汹涌而来。
  徐凤年十二剑起雷池。
  金甲铁骑,不破雷池誓不停。
  远处,邓太阿有些不加掩饰的笑意,啧啧道:“这次是学我了。”
  洛阳没好气道:“花架子。”
  邓太阿挑了下眉头,“根本就是好看又实用,你就不要违心说话了吧?”
  曹长卿听着两位都位列武评十四人之列的大宗师在那里斗嘴,有些好笑,道:“这有什么好争的?”
  大街两端,不下两百骑,密密麻麻的金甲骑士开始集体提枪冲锋。
  映入眼帘的那一大片金光灿灿,让人恍如置身威严天庭。
  哪怕远在一里之外也是被照映得满脸金色的曹长卿眯眼轻声道:“以一人之力抗拒仙人天威,不比北凉铁骑抗拒人间皇帝的圣旨差了。只可惜,除了咱们几个,有幸看到这幅场景的人不多。”
  邓太阿点头附和道:“想当年那几次在武帝城看别人挑战王仙芝,或者说别人看我邓太阿登楼,都有些黯然失色。”
  寥寥十二飞剑,如同一堵铜墙铁壁,千军万马不可撼动。
  两百多骑身披金甲的天兵天将在那堵墙壁之外,悍不畏死地依次撞得粉碎,密集的雷声不绝于耳,汇聚在一起,真正有一种人间人听闻天上天雷的错觉。
  许多密切关注钦天监动向的武道高手,都不得不向后撤退,不是没有人想坚持不退,但是这些高手都惊悚发现自己开始七窍流血,随手一抹,就是满手的鲜血。
  唯有吴家剑冢老祖宗吴见、东越剑池柴青山少数几位宗师能够继续坚持。
  接着那一幕,激荡人心,四百多骑金甲仙兵,从左右两侧向钦天监门外的那名年轻藩王发起冲锋。
  光线夺目,简直如同日出东海。
  一轮红日,起于钦天监。


第254章 入门
  日出东方。
  便是太安城的百姓,也被这惊心动魄一幕所吸引,纷纷仰头望去。
  徽山紫衣轩辕青锋不知何时来到了九九馆,跟一眼就认出她的年轻店伙计要了一份招牌的羊肉火锅,她面无表情地提起筷子。
  有个人,不但比吴见柴青山这些老人更接近钦天监,甚至比洛阳邓太阿曹长卿还要更近。
  少女站在一堵高墙的墙根后,她伸手扶了扶有些遮住眼帘的歪斜貂帽。
  没有人知道她何时来到此地,不光是钦天监门口仙人不曾发现,甚至就连专注于迎敌的徐凤年都没有察觉。
  而她其实距离那些沦为棋子的重骑军,只隔着一堵墙而已。
  作为刺客,她杀的人其实并不多,甚至准确说来,屈指可数。
  比如最早武评的天下第十一王明寅。
  还有京城看门人柳蒿师,当年分明已经逃过了大秦皇帝附身的徐凤年追杀,到头来却给她宰了,头颅被当球踢着玩。
  除了杀徐凤年,她的失手其实只有一次,就是阻挡王仙芝进入北凉。
  这一次,她不允许自己失手。
  大街之上,四百多骑开始相向而冲。
  如果这一次依然被徐凤年的十二飞剑阻挡,想必下一次就是仅剩千余骑倾巢出动了。
  但是徐凤年的飞剑意气显然已经消耗殆尽,八柄飞剑都已经接近碎裂边缘,不得不重返袖中。
  事实上徐凤年一气绵长至此,如果是对阵人间精骑,已经不亚于破甲一千六了。
  化身虹光的白鹿仙人却没有给徐凤年换气的机会,四百多骑已经奔雷而至。
  徐凤年眉心枣印熠熠生辉,嘴角渗出一缕血丝。
  双手抬起,起手剑势。
  生平仅有三尺剑,有蛟龙处杀蛟龙。
  两袖青龙。
  遥想当年,那个羊皮裘老头扬言要传授他这招与剑开天门齐名的剑招,年轻世子殿下还纳闷独臂老人如何两袖青龙?
  一甲子之前,偌大江湖仅一人。
  一甲子之后,大雪坪剑来二字。
  年轻剑客揭幕,是御剑大笑过广陵。
  老人谢幕一战,是广陵江畔一剑破甲两千六。
  入江湖时惊艳,出江湖时潇洒。
  这就是李淳罡。
  千年以来,独此一人剑道可与吕祖并肩的李淳罡。
  曹长卿和邓太阿几乎同时瞪大眼睛,便是这两位武评四大宗师中的陆地神仙,也有些疑惑和震惊。
  他们依稀可见一位羊皮裘老人站在了徐凤年身边,这一次出现,不同于先前下马嵬驿馆街道上的“形似”。
  这一次,是神似!
  伛偻老人站在年轻藩王身后,微笑道:“臭小子,这次就当诀别了吧,以后别没事没事就烦老夫,该走就走,老夫自己都没啥好留恋的了,你为何放不下?”
  徐凤年轻轻点头,两袖之中,磅礴至极的青色罡气疯狂流泻。
  “你小子是要学老夫在江畔一战啊,如此逞强?不后悔?”
  “不比她强,以后没那脸皮去接她。”
  “倒也是,老夫当年就比绿袍儿厉害,要不然她也看不上眼。对了,别仗着武功高,就欺负她。老夫是过来人,知道会后悔的。记住,仗着女子喜欢自己,就不晓得珍惜,最要不得。”
  “不用你唠叨。”
  “臭小子!”
  “以前都是看你耍帅,要不然最后这次,换你好好瞧瞧?”
  “行啊。”
  两袖青龙,一左一右,如洪水决堤,各自如一条大江东奔西走。
  李淳罡身形逐渐消散,眼中充满缅怀和激荡,最终轻声道:“百年江湖,有我李淳罡,有王仙芝接班,如今又有你徐凤年……无酒也无妨了……”
  两条青色蛟龙一冲而过,四百多骑金甲骑士大多数人仰马翻,有五六十骑竭尽全力逆流而上,但是满身金光依旧迅速涣散。
  大街尽头的墙壁,轰然倒塌。
  但是这幅兵败如山倒的颓势画面中,有四骑最为瞩目,他们“生前”在军中的官职品秩大多不高,单枪匹马的战力更是远不如那些骑军将领,可无一例外,他们都是晋心安前往大营中亲自额外挑选出来的骑卒,在这之前,他们在马禄琅的重骑军中并不起眼,当时被选中临时加入钦天监之战,其实这四人都感到莫名其妙,也未深思,只当是自己不小心入了军中大人物的法眼。这四名骑军自然不清楚他们在征北大将军马禄琅眼中,也许只是重骑军中的普通一员,但是在练气士宗师晋心安看来,却是各自身负某种气运的存在,四名骑士祖辈分别来自老离阳、东越北汉以及西楚遗民,所以他们才是对付徐凤年和北凉的真正杀手锏,将会是这场大战中用心最为阴险的陷阱。四名脱颖而出的骑士虽然冲势受挫,但依旧在逐渐接近徐凤年,为首一名骑军手持金色长枪,胯下战马在距离徐凤年身侧五步外,实在无法再向前推进一步,悲哀嘶鸣中,战马高高仰起双蹄,骑军手中长枪的枪尖一寸一寸递出,刺向徐凤年的头颅。
  战马终于支撑不住,双蹄砸在地面,而那杆长枪也顺势向下划去。
  但是长枪如冰雪靠近火炉,眼睁睁在徐凤年肩头几寸外消融。
  这位祖父曾是东越镇东大将的离阳骑军都尉随之灰飞烟灭。
  无形中屹立于东越国都的那根气运柱子,如遭雷击,轰然震动。
  接下来是旧北汉境如今的蓟州附近,又出现一阵震撼,许多旧北汉春秋遗民都感到一种玄妙的心神不宁。
  迎来中原第一位女皇帝的西楚帝都,许多读书人,不论是正在书房捧书的士林大儒还是在私塾背书黄口小儿,都停顿了一下,莫名其妙后也就继续看书读书。
  当最后那名父亲战死于西垒壁战场的重骑军士卒也金光碎裂,整座太安城上空骤然响起一声悲愤龙吼。
  徐凤年身躯先后出现四次细微颤动,尤其是最后一次,竟是从眉心渗出鲜血。
  有三位仙人抓住机会悍然出手,试图联手重创那位强撑一口气的年轻藩王。
  徐凤年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浊气之中布满血丝。
  吐出这口旧气和淤血后,位于他头顶上空的数百柄飞剑看似颓然落下,三名仙人有惊无险地绕过了这场落雨,身形轻灵,在钦天监大门和年轻藩王之间,三位龙虎山仙人一闪而逝,一闪而现,迅速向徐凤年逼近。这些无力支撑的絮乱飞剑只不过是略微拖延了他们一瞬而已。
  但就是珍贵至极的这一瞬,大拇指按在左侧腰间北凉刀的徐凤年轻轻一推,凉刀几乎全部出鞘,仅留刀尖在鞘内。
  徐凤年双脚扎根不动,身体后仰,而未曾完全出鞘的凉刀刀柄,刚好撞在一名拂尘横扫的仙人胸口。
  仙人之躯如同昆仑玉碎。
  双脚不动但是身体后倾的徐凤年,在刀鞘顶端蜻蜓点水触及地面后,整个人重新站直,又是一推刀柄,第二名仙人又被凉刀如出一辙地撞碎仙身。
  当最后一名仙人放弃近身搏杀的念头时,徐凤年五指突然握紧,出鞘凉刀轻轻一颤,没有继续顺势刀滑入鞘,而是逆势而出寸余。
  正在后退的仙人背后顿时起惊雷。
  三名仙人转瞬间便白虹消散。
  大街上五百余铁骑更是全军覆灭。
  就在此时,一道娇小身影掠向白鹿,手刀恰巧刺中了那位在白鹿背上刚刚凝聚成形的仙人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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