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跃鹰飞-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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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犹豫再三,久久不发招儿。再者,彼此并无深化大怨,对这等大敌,更不愿结仇,出手之前不得不考虑到“忠厚”二字。
然而,无论如何,这番较量对于向阳君是个奇耻大辱。雷铁军既然不肯松手,怎能让发辫久置对方手中?
“雷铁军,这可是你自己找死,怪不得某家心狠手辣!”向阳君面色一沉,叫道,“你要小心了!”
话声出口,只见他全身蓦地一阵疾颤,淡棕色的面颊迎着阳光,忽然像着了胭脂般地起了一层红彩。
雷铁军见状,不禁大吃一惊,心知对方情急之下,必定再次施展太阳神功。
他原以为向阳君的要害被自己控制之下,万万不能如此施展,想不到对方竟然存心一拼。只听雷铁军一声喝叱,陡地分开右手,身子快若旋风般地向里面一个疾闪,来到向阳君正面,右手一举,分开五指——夜叉探海,直向着向阳君顶门插下来。
因雷铁军不知对方练门确切之处,才不得不使出这么一招五指兼顾的绝招。
在他五指劲力之下,向阳君的整个顶门,包括“天池”、“百汇”、“玉枕”三处大穴全被夜叉探海所制——确是厉害之极!
两股强烈的劲风,陡地迎在了一团。
雷铁军挥掌下拍,向阳君举掌上迎,两只手“啪”一声迎在一块儿,其势绝猛,力量万钧,整个楼堂都为之大大地震动了一下。
那只是极为短暂的一刹那。
就在两个人猝然迎合的势子尚未固定之时,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其势恰似兔滚鹰飞:
向阳君是兔子。
雷铁军是鹰。
即以前一招而论,这一招灰兔滚扑施展得太漂亮了。相形之下,却使得猝然下袭的雷铁军这一只鹰吃了大亏。
黑色的衣衫纠葛着,发出了“噗噗噜噜”一股疾风,雷铁军的身子突地弹了起来,在向阳君盘开的辩花里整个身子斜飞了出去。
“飕!”箭矢似地疾快,足足飞出三丈开外,直向楼角猛撞过去。
一旁的那个红衣姑娘——千手菩提艳红妆雷金枝,见状不禁大吃一惊。她嘴里尖叱一声,足下一上步,双手陡然递出,迎着前扑的向阳君猛力击去。
只是她敌不住向阳君那股劲道,身子才一扑上,即像冻蝇冲窗般地弹了回来。
这时,空中的雷铁军,在即将撞在墙柱上的刹间,就空一个翻滚,飘身落地。
他显然已失去了原有的风采,身子甫一落地,连着打了两个踉跄;若非是雷金枝及时扑上掩护住他,几乎要倒在地上。
眼前人影再闪,向阳君当面而立。只见他怒目张睛,面红如火,表情极怒。
然而,在他目睹了雷铁军的模样之后,一腔怒火顷刻消失了。
雷铁军在雷金枝扶持之下,胸口频频起伏不已,表情无限痛苦,只是在面对向阳君时,却力图振作,故作矜持。
“老兄功力惊人,雷某咎由自取,领教了。”雷铁军频频冷笑着,“佩服!佩服!”
说罢,忍不住发出了几声咳嗽。
向阳君用冷峻的目光打量着他:“我生平说话绝不欺人,阁下已中了我的火龙毒掌;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如不能将火毒引开,即有血炸之危。正如你所说,这是咎由自取,怪不得我!告辞啦——”
然后冷笑一声,转身而去。
就在他身子转过的一刹那,猛可里一股疾风直袭身后。但见红影一闪,雷金枝来到了他身后。
雷铁军见妹妹金枝行动起来,忙惊呼道:“不可——”
话方出口,却见眼前寒光一闪,一口短短薄刃已经执在她的手上。
有其兄必有其妹——这个雷金枝的身手也必然可观。只看她袖中出刀,丝毫不现痕迹,便知其身手不弱。想是心衔兄伤之大恨,雷金枝这一刀毫不留情,刀尖乍然上挑,锐利的刀锋闪出了一条银色的亮线,由下而上直向着前行的向阳君背后撩了过去。
这一刀看似无奇,其实很厉害:盖因雷金枝料定对方有金刚不毁之体,是以集全身功力于刀锋之上,施出名谓指掌透点,用以刀剑则为开线,真是无坚不摧、厉害之极!
以向阳君之身体灵巧、功力万钧,雷金枝这一刀万难奏功。
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向阳君竟然偏偏有此一疏,也许他自以为有金刚不毁之功,对于这个姑娘猝然发招儿,根本未曾放在心上。
然而,在雷金枝刀锋划破他防身游潜的一刹间,却陡然觉出了不妙,只是来不及躲闪了。
“哧”的一片刀风扫过,紧接着在向阳君背上现出了一片血光!
千手菩提艳红妆雷金枝一招得手,大为惊喜振奋,清叱声中,左掌倏出,随同着前出的刀势,一时力贯掌心,一掌击出。
一刀一掌,无疑聚结了雷金枝全身功力,只是有了前面的一刀,后面的这一掌,却是万难奏功。
难以想象出那个负有刀伤的向阳君身法有多么滑溜,雷金枝那么猛厉的一掌,竟然拍了个空。
一掌拍空之下,再想抽掌换式,哪里还来得及?
湖青色的长衣,激卷起一股巨大的风力。凌人的劲道,似拍岸的潮水。
面迎着这股巨大的反震之力,雷金枝整个身子霍地向后倒翻了下去!
一只有力的手陡然抓住了她那只持刀的手,五指一收,力可碎石。只听得“叮当”
一声,那把紧握在雷金枝手里的短刀坠落在地。
雷金枝只觉得全身一阵发麻,登时动弹不得;面对着向阳君那张怒火中烧的脸,不禁打心眼儿里感到害怕!是时,雷铁军见其妹遇险,负伤挺身而上,乍见此情,亦不禁突然止步。
“向阳君。”雷铁军大惊道,“手……下留情……”
大片鲜血,在向阳君背后浸染着,一滴滴淌洒在楼板上!
一个练武的人,尤其是一个精于内功的人,对本身气血极为珍贵,绝不欲有所亏损,眼前的向阳君更不例外。
这一刹间,他脸上交织的怒火,真恨不能一口把雷金枝生吞下去。
“丫头……”几乎是从牙缝里发出来的声音,“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暗算于我……
我要你当场溅血而亡!”
于是,霍地扬起右手,待向雷金枝当头拍下去。
蓦地,那只扬起在空中的手掌,竟然停住没动。
雷金枝惊骇失色,面对死亡,即使你是天下第一等的大英雄,也不能不为之动容。
是以,她身子起了一阵强烈的颤抖!
雷铁军把握着瞬间的良机,踉跄前进一步:“向阳君——”
他的自尊,虽不容他再次开口向敌人求饶,其实这声呼唤已强烈地显示了他这方面的意图。
向阳君那只举在空中的手,竟然久久不曾落下。一双虎目在雷金枝脸上转了一转,忽然凌笑一声,右腕振处,雷金枝被摔出了丈许以外。她空中作势施了一招云里翻,沉重地落在地上。尽管没有摔着,却也吓得脸色苍白!
雷铁军既知此人是有名的心黑手辣,况乎金枝更曾暗算过他,简直难以想象他会对她施以何等残酷手段致死,想不到竟然大悖常情,对她网开一面——这番举止显然违背他的一向作风,令人大惑不解。
兄妹俩惊心之下,惟恐向阳君另有杀手。是以,雷金枝在一度惊心之后,急忙与其兄会合在一起。
在雷氏兄妹既惊又惧的眸子注视之下,向阳君却已缓缓地转过了身去,徐徐向楼下步去。
雷金枝目睹着他的背影自梯口消失之后,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摇头道:“好险呀!”
雷铁军冷笑道:“你好大的胆子,这条命真算是便宜捡来的——此人功力之高,更是出我想象;只怕当今天下已鲜有敌手,可怕极了……”
说到这里,一时气机涌起,由不住发出几声咳嗽,身子不得不坐下来。
雷金枝忽然想起他身上的伤势,不禁心里一惊,赶忙上前道:“哥哥!你的伤要紧么?”
雷铁军摇了一下头,频频苦笑着道:“妹子,咱们栽了,这个跟头可栽得够惨的……
我……只怕……”
“你……”雷金枝吓了一跳,“你伤在什么地方啦?”
雷铁军的脸色白中透青——原本看上去就有几分病容的他,这时更显得无限憔悴,白皙的脸上沁出了一片汗渍。雷金枝伸手摸了一下,觉得冰凉冰凉的,不禁大吃了一惊!
“哎呀,这可怎么是好?”雷金枝花容失色,“你的真气已经……散了?”
“你说得不错……”雷铁军的身子微微颤抖着,“我身上已中了他的火龙毒掌,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如不能将火毒引出,即有血炸之危……我惟恐火毒蔓延,所以自行将上半身真气散开,用以缓和火毒之势……”
雷金枝打了一个寒战,道:“这……该怎么办?哥哥……要用什么法子才能将火毒逼出来?你……快想个法子才好呀!”
“没有用。”雷铁军苦笑着摇了一下头,“先回到客栈再说。”
他边说边缓缓地自位子上站起来,雷金枝连忙上前搀住他,却见岳阳楼的几个管事、账房、伙计,纷纷自后面出来,慌不迭地上前叩头称谢。
兄妹二人少不得与他们周旋一二,才摆脱开来。等到来到客栈之后,已是午后未时。
雷铁军屏退一干闲人,独自运功调息,强行将上身涣散的真气聚结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雷金枝来到他的榻前,发觉到他的面色已不像在岳阳楼时那样青白,似乎有了点红润,不禁内心暗喜。
出乎意外的是,雷铁军脸上不仅没有丝毫喜色,反而较先前更为沉重。
雷金枝疑惑地道:“哥哥,你觉得可好些了?”
雷铁军摇摇头,冷笑道:“向阳君火龙掌看来有十成功力,我用师门内淬洗濯之功居然未能将火毒洗脱丝毫,反倒引得火毒遍布全身。此刻百骸如焚,苦不堪言!”
雷金枝惊吓得花容惨变,道:“这该怎么是好……那个向阳君不是说过了么,一旦火毒散布,即有血炸之危,这……可怎么是好?”
“唉!”雷铁军凄凉地叹息一声,苦笑感叹道,“说来,我确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向阳君手狠心毒……”
他说到这里,由不住发出了一声呛咳,那张脸陡地变成赤红,全身更是情不由己地发出了一阵子颤抖。
雷金枝惊叫一声,慌不迭地上前扶住他,一时热泪滚流。
“哥哥……这可怎么是好?”她泪水涟涟地道,“你得赶快想个法子呀!”
“妹子!”雷铁军紧紧咬着牙,“听我的话……把你的那把短剑拔出来。”
“干……什么?”雷铁枝大惊道,“你要干什么?”
“放……血……快!”雷铁军全身战抖着,极度痛苦地道,“慢了可就来不及了!”
事关紧急,雷金枝心中虽是震惊,却不敢不遵兄命,匆匆将随身短剑拔出。
雷铁军歪斜着坐向床头,右手紧扣在前心部位。刹时之间,他脸上布满了汗珠,原先锋芒内敛的眸子,因陡然充血,变成了赤红之色!
“哥哥……”
雷金枝手上握着剑,情不自禁地低泣着。
“你先不要哭,只要听我的话,暂时还死不了。”雷铁军咬牙忍着遍身奇痛,道,“你注意听着。”
雷金枝振作道:“哥哥你说吧……你快说吧!”
“你听着,”雷铁军气喘地道,“我现在血走上盘,如果不即刻将流蹿不停的怒血放掉,即可能有炸血之危。那时七孔流血,可就非死不可了!”
“所以……”顿了一下,他又喘息着道,“你必须选择我上躯要处,开口放血……”
雷金枝打了一个寒战:“这……这不太危险了么?”
“当然危险……”雷铁军有气无力地说道,“如果不这样,更是死路一条……你只要按我的话行事……也许还能暂保一时之命……”
雷金枝点点头,强自镇定地道:“哥哥你说吧……”
雷铁军闭了一下眸子,讷讷地道:“现在,气血已被我内功强自压下去,集于双足。”
说时,抬动了一下两腿,雷金枝才忽然发觉到他的腿脚已肿大如桶,原先呈现在脸上的一片赤红,由苍白之色所代替,足证他说的并非假话。
“但是,”雷铁军定了一下神色,道,“这阵子血马上还会冲上来,如果你不能把握住良机,选一处地方大肆放血,那么这一次血冲之势,将要比前一次更猛烈得多,很可能因抵受不住而丧失了性命!”
雷金枝强忍着心里的惊怕,只得连连点头道:“我知道,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由脚上放血?”
“这一点我早已想过了,”雷铁军微微地摇头道,“但是行不通……”
雷铁军喘息了一下,接着道:“因为脚下涌泉一穴,乃人身大穴之一,一经刺破,固然可收快速放血之效,却是不能立时收止。那么一来,在极短时间之内,势将我全身血液耗尽,岂不也是死路一条……”
“所以万万施不得……”雷铁军又苦笑着道,“只有上额左右两处眉冲穴路较为适合,你当在最恰当的时间里,在那两处穴路上下手;等到血势缓平之后,即刻收住……
妹子,这些事你可做得来么?”
雷金枝噙着两江眼泪,频频点头道:“我……做得到。”
忽然,雷铁军身子摇了一摇,道:“不好!”
说话之间,他倚坐的身子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张先时苍白的脸,陡然间变成了赤红之色,整个脸部在极短的一刹间像是胀大了一倍,怒冲直上的血势,真似翻江倒海。
果然如雷铁军所说的,这第二次冲血之势,比之前一次猛烈得多。
陡然之间,雷铁军满头长发全行炸动,耸耸欲起——他双手力撑着床板,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怪啸!
眼看着那阵上冲而起的怒血,一发不可收拾,值此性命相关的俄顷之间,雷金枝已挥出了手中短剑。
由于事先得了雷铁军的指点,雷金枝出剑的动作格外谨慎。
剑光电闪,分别在雷铁军顶门稍下的一双眉冲穴上开了两处血口子。
刹时间,两股血箭怒冲而出,血柱冲到顶棚上,爆射开两片血花,屋子里顿时洒下了一片蒙蒙血雨!
雷金枝心里虽然已有准备,但目睹此情亦不禁吓得全身发麻。
眼前情景,正如雷铁军所说,如果雷金枝稍有迟缓,雷铁军的全身血液必将在极短之一霎消耗干净,亦不免死路一条。
目睹着眼前惊心动魄的一刻,雷金枝总算没有忘了哥哥的嘱咐。
就在血花喷射的一刹之间,她抛下了手上的那只短剑,一双纤纤玉手电闪而出,紧紧按在了雷铁军顶门破口子上。即便这样,那股子冲起的血势亦十分猛烈。
雷金枝强行以内力镇压住,不使他体内怒血上冲。相持了一段时候,见出现了缓机,遂施展定穴手法,将他两处穴道封锁住。
虽然只是几个小小动作,却也甚为吃力!
再看雷铁军,似乎已经解除了危境,只是表情极为疲惫。他强自睁开松弛的眼皮,含有欣慰与感激的目神,向着妹妹看了一眼,然后闭目不言,少顷已自入睡。
雷金枝又为他两处伤口上了刀伤药,扶他睡好。费了半天时间,才将屋子收拾干净。
床上的雷铁军仍在沉睡之中,一时半刻还不会醒转,雷金枝便换了一袭干净衣裳,悄悄关了房门来到前院。
一个年约三旬左右、丰神俊朗、留有短短胡须的年轻道人,正在注视着她。
雷金枝原已由他身边走过去,忽然定住了脚步,回过头来打量了他一眼。
道人青冠鹅服,眉长目炯,一口青鲨鱼皮鞘长剑系扎肩后,浑身上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