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琴说爱-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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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除了你,不肯指导别的学生弹琴?」
为什么啊?
罗恋辰思索著该编什么样的藉口。对其他同学讥诮的质问,她总是不予理会,但既然是吉尔问她,她不愿让他碰钉子。
「因为……嗯,因为他的手受过伤,现在没办法弹得跟以前一样好了。可是他那时已经答应收我当弟子了,所以不好反悔。」
这样的理由,吉尔应该可以接受吧。
果然,他点了点头。「我懂了。其实你可以跟同学们这样解释嘛,这样他们也不会误会你了。」
她不语,微微苦笑,伸手拢了拢被风吹敌的鬓发。
他看著她不自觉的举动,脸颊忽地一红。「真是……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
「因为我听说白教授特别照顾你,还以为你跟他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呢。原来不是我想的那样啊。」说著,他紧张地摸了摸头发。
他在紧张什么?
罗恋辰新奇地看著他,不明白一个平素落落大方的男孩为何忽然有些扭捏。
「芙蕾雅,你——」
「我怎样?」
「你……你的名字真好听!」吉尔冲口而出,说完后脸颊涨得更红了,看得出他原本要说的不是这句话。
她有些迷惑,「我的名字?」
「芙蕾雅——这名字是出自北欧神话的典故吧?」
「北欧神话?」
「嗯,你不知道吗?」
她摇头。
「那,你听过『尼布龙根的指环』吗?」
「华格纳的歌剧?」
「没错,这出歌剧是取材自北欧神话的作品——」吉尔开始讲起了古老的北欧神话,从「尼布龙根的指环」到「诸神的黄昏」,再说到「芙蕾雅流浪记」。
罗恋辰向往地听著。
「……所以,芙蕾雅在神话里是负责掌管爱与美的女神?就跟维纳斯一样?」
「嗯,她也是最美的女神。」
最美的?罗恋辰眨眨眼,忽然有些汗颜。
当初白老师在帮她取这名字时,究竟在想些什么啊?怎能把她跟北欧神话里的女神联想在一起?
「这只是……胡乱取的而已啦。」她挥挥手,不好意思地辩解,「我其实一点也不美,根本跟这位女神八竿子打不著……」
「不会啊,我觉得你很美。」吉尔打断她。
她愕然。「什么?」
「你弹琴的时候,很美、很有气质。」他语气认真,「我看过不少女孩弹琴,有很多也是东方女孩,可是她们都没有你弹琴时,那种既古典又梦幻、又有点神秘的感觉,就好像……你完全跟钢琴融为一体了一样。」说到此,他叹口气,十足仰慕地。
罗恋辰说不出话来。
吉尔瞥她一眼。「你对德国男孩印象怎样?」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她又是一楞。「德国男孩?」
他的意思是指他自己吗?
从慕尼黑前来维也纳求学的吉尔,是个道道地地的德国男孩,拥有日耳曼民族的五官特徵。
「我是说……你不会觉得,我们都是些可恶的纳粹余孽吧?」
「怎么会?」她急急否认,「二次大战都已经是过去好久的事了。而且就算现在,你们国家还有些年轻人比较偏激,也只是很少数人而已。像你就很好啊,比我认识的那些美国、英国同学都好。」
「真的吗?」吉尔又摸头了。「你真的觉得我不错?」
「嗯。」她用力点头。
「那么……呃,」他顿了顿,有些犹豫不决地,「你知道我从小就学琴,除了弹琴什么都不会,也很少跟女孩子来往——」
「我也是啊。」对钢琴狂热的孩子都是这样长大的吧?「我也是除了钢琴,什么都不懂。」
「所以如果我很笨拙,希望你不要介意——」
「介意什么?」她不懂。
「我是说……我是想问你——」吉尔闭了闭眸,深吸一口气,像鼓起极大的勇气,然后,一对碧玉晶眸锁定她。「你愿意跟我约会吗?」
「什么?!」她一惊。
「别担心,我知道你忙著练琴,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的,只是偶尔看场电影、听音乐会。我……我只是希望能多了解你一些。」吉尔热情地望著她。「你愿意给我机会吗?」
「我——」她支吾著。
「芙蕾雅,我可以知道你的手机号码吗?」
「我……没申请手机。」白谨言不许她办,就连她父母,也只能透过他来联络她。
「真的没有?」吉尔以为她故意推托。
她急急点头。「真的!」
他凝望她数秒,索性直接告白:「我喜欢你。」
罗恋辰不由得倒抽一口气。
天!怎会这样?她该怎么办?
生平第一次有男孩子对她表达爱慕之意,令她不禁有些慌张,五颊绯红,前额也悄悄泌出细细汗珠。
忽地,吉尔倾身靠近她,伸手挑起她鬓边一绺发丝。
她吓了一跳,急忙后退。「你、你干嘛?」
「我……只是想帮你拿这个啊。」他无辜地捻著一片树叶。「刚刚风把它吹到你头发上了。」
「啊,原来……原来是这样啊。」察觉到自己的过分紧张,她歉然地挤出一抹笑。「对、对不起,我太、太激动了。」
「没、没关系,是我太鲁莽。」吉尔忙接口。
两人互看一眼对方染红的脸,都觉得这样的景况太过尴尬,也太过好笑,沉默数秒,倏地同时爆出一串朗笑。
爽朗的笑声震动冬季的冷空气,激荡出一股温暖的热流。两人笑得放肆,笑得开心,直到吉尔偶然抬起的眸不意接收到两道视芒。
他一震,神色一凛。
「怎么啦?」不明白他表情为何变得僵硬,罗恋辰蹙眉,随之调转眸光,跟著笑容一敛。
是白谨言!
他不知何时来到两人身后,挺拔的身子半倚著廊柱,双手环抱胸前,锁住她的瞳喷出两束烈焰。
绝对炙烫,却又融著某种难以形容的冷冽。
她不知所措,只觉身子一阵热、一阵冷,还不停发颤……
他为什么不说话?生气了吗?
一路跟随著脚步如风的白谨言,罗恋辰感觉流动在两人之间的氛围,沉重得令她喘不过气。他不说话,她也不敢开口,就这么闷著头跟他走。
终於,两人来到白谨言的办公室,他用力甩上门。
砰!
剧烈的声响震动了空气,也震颤了罗恋辰一颗心。她刷白了脸,咬著唇,默默凝视著白谨言。
他眼神阴暗,脸部线条绷紧,微微抽动的下颔显示他的脾气正处於爆发边缘。
「老、老师,我……」她鼓起勇气开口,却遭他厉声截断。
「不许说话!」
「啊,是。」她抿紧唇,小心翼翼地自眼睑下偷窥他。
他一动也不动,僵立在窗前,墨幽的瞳紧紧圈定她,眸底翻腾的怒涛,令人惊心动魄。
那不仅是怒,也是恼,还带著某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似乎怪她不该让他失去冷静。
罗恋辰丝毫不敢乱动,屏住气息。
仿佛过了一世纪之久,白谨言终於移动了,倾身拾起书桌上的一份文件,甩向她。
她手忙脚乱地接过,疑问地瞥了他一眼,见他没有解答之意,悄声叹了口气,认命地读起对她而言,是艰涩万分、简直像来自外星球语言的德文。
Wien——呃,应该就是维也纳……
「维也纳市……音乐大赛……十九岁以下青少年……呃——」
「维也纳市十九岁以下青少年音乐大赛,明年三月举行。」白谨言不耐烦地开口,「我帮你报名了钢琴组。」
「钢琴比赛?我?」她愕然瞪大眼。
「这个比赛在欧洲评价不错,参赛者部是来自世界各地的好手。」
「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参加这个比赛?」她喃喃,有些紧张,却有更多兴奋,明眸逐渐绽出光采。
「所以你懂了吗?明年三月就要比赛了,参赛者都是一流高手,你若不加紧练习只会惨败!」他忽地爆发,握拳捶了一记墙面。
她吓了一跳。「我、我知道……」
「知道的话,你就不该跟那个德国男孩纠缠!」他狠狠地瞪她。「你以为现在还有时间让你玩恋爱游戏吗?你只能练琴!一直、一直、一直弹下去!」
如雷贯耳的责备劈得她晕头转向。「我知道,我知道啊!老师,我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程度不行,还差得很远,我除了拚命练习没有别的办法。可是,可是我……」她眼眸一酸,无限委屈。「只是想有人聊聊天而已。大家都不跟我讲话,只有吉尔,他总是那么和善,对我那么好,他真的是个好人……」
「所以你就喜欢上他了?」他更愤怒了,声调再度拔高。
「我只是把他当朋友。」她辩解。
「你不需要朋友!更不需要男朋友!」他咆哮,一面泄愤似的踢了踢桌脚,瞪视她的眼眸黯沉得可怕。「我不是说过吗?弹琴是一条孤独的路,你不需要任何人,只需要钢琴。」
她惊愕地瞪著他狂暴的举动。「我、我不需要任何人?」
「对,不需要。」
「只要钢琴?」
「没错。」
「那老师呢?难道我……也不需要老师吗?」她哀伤地问。
那奇特的语气教他胸口一窒。「我……我不一样!我是教你弹琴的人。」
「所以你不算是我的朋友罗?」
她看著他,容色绝白似雪,眼眸也像失了温,空白冰冷。
「恋辰?」烧遍他全身的怒火倏地全灭了,他茫然地瞅她。
「一定要这么孤独吗?」她颤著嗓,声调既是悲伤,也隐隐绝望。「一定要总是一个人吗?我来这里几个月了,连一个朋友也没交到,我觉得……好寂寞。」
他一震。「寂寞?」
她无语,垂落螓首。
白谨言心一揪。
她……寂寞?因为在这里一个朋友也没有?而他,竟没注意到这点。
他没注意到她的寂寞——
「你真的……这么想跟那个男孩交往吗?」胸口,莫名发疼。
她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希望也能有朋友。」
「你不喜欢他?」
「不是那种喜欢,我只是把他当普通朋友而已。」
「可是他表明了想追求你。」试探一问。
她默然。
他等著,拚命压下胸口那股几乎逼疯他的莫名狂躁,要自己捺著性子等她回答。
她一定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覆,绝不会令他失望的,不会的。
白谨言绷紧身子,一颗心提到喉头,挺直的鼻在不经意间悄悄渗出汗滴。
「我会劝他死心的。」罗恋辰终於开口了。
而他,竟有种从地狱转回一圈的错觉。「那……最好了。」
放松紧绷的肌肉后,白谨言忽然觉得好累,倒落办公椅,端起水杯灌了一大口,让清凉的液体抚平喉间异常的乾渴。
「老师不生气了吗?」她细声地问。
白谨言没说话,平静下来之后,猛然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自己究竟在气些什么?她只不过是跟男同学多说了几句话而已啊,又不是荒废了练琴,他有什么好紧张的?
为什么方才见到她跟那个男孩有说有笑时,他会有如被一股狂野的惊慌攫住,那么突如其来、歇斯底里地发起脾气?
为什么?
这样的他简直莫名其妙,愚蠢又荒诞!
「我没生气。」他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接著又饮了一口水。
从小到大,除了刚刚得知自己失去「钢琴之手」那时,他的情绪从不曾波动得如此厉害。
「真的对不起,老师。」见他冷静下来,罗恋辰似乎也松了一口气,主动靠近办公桌,俯下身子,「如果老师不喜欢,我以后再也不跟吉尔说话。」软声示好。
少女清芳的气息袭来,他一阵心悸,扬起眼睫,正对她氤氲迷蒙的水眸。
「请你不要生气,我一定会好好练琴的。」
「恋辰——」他不知不觉抬起手,抚向她柔嫩的颊。
好凉。她方才……被他吓坏了吧?
「是我太严厉了,恋辰,我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就责备你。」他叹息,「同学们真的都不跟你说话吗?」
「嗯。」她敛下眸。
「别担心,我来想办法。」他安慰著,「至於那个吉尔……」
「我不会再理他的。」急急保证。
「其实那男孩是不错,挺善良的,当朋友……也还可以。」他涩涩苦笑。「如果我连朋友都不许你交,也未免太没人性了。」
「老师……」
「别说了。」白谨言以拇指抵住她的唇。「是我发的脾气太没道理。」
「没关系。」她浅浅一笑,神态温柔而谅解。
「我最近要参加研讨会比较忙,过阵子带你出去玩吧。就当赔罪?」
「咦?真的吗?」她不敢相信,开心得当场跳起来。「太好了!」
第六章
为了化解罗恋辰尴尬的处境,白谨言在课堂上放出风声,说明如果同学不介意他再也不公开演奏的事实,他很乐意在下学期,收几位有志於成为职业钢琴演奏家的学生。
他不再是罗恋辰独享的指导老师了。
这消息一传出来,同学们都释然了,也纷纷收回投注於罗恋辰身上的异样眼光。
她不再受到排挤,终於能像一般学生那样自在地与同学相处,享受平常的校园生活。
见她清秀的容颜逐渐染上笑意,身旁时常可见几位女同学相伴,白谨言总算放了心。
日复一日,他忙著作曲、教书,准备研讨会的演讲,可花他最多心思的仍然是她。
指导她弹琴,为她打通人际关系,关注她的校园生活。
在不知不觉间,罗恋辰的一切成了他生活的重心,她的一举一动也总牵引他的目光。
领悟到这一点后,他偶尔会感到不安。
自从决定收她为徒的那一天起,他感觉自己独来独往的人生似乎起了转折,足足比他小了八岁的年轻女孩意外闯进来,轻易扰乱他这个成年男子的心。
有时候,当他惊觉她对自己的情绪影响如此之大,竟会有些害怕。
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女啊!为什么在面对她时,他总是无法控制自己?
这不像他。这样的他,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想什么?白教授,轮到你演讲了哦。」司仪提示他,悄悄推了推他的肩。
白谨言神志一凛,这才警觉自己正在研讨会会场,勉强扯开一抹笑,他起身走向演讲台,面对底下来自各地的音乐学者,一场精彩的演讲於焉开始。
他并不擅长在公开场合演说,但丰富的专业素养深化了演讲内涵,自然赢得与会人士的赞赏。
中场休息时间,几个音乐名家在他身旁围成一小圈,热切地交流意见——
「对了,白先生,我在维也纳的朋友说你最近作了一首交响曲,结合了东西方的乐器,相当有特色。什么时候能公开演奏啊?」
「还在修改,不过应该明年春天就可以在维也纳公演了吧。」
「真的吗?那到时我们就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