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东宫-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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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悠云庵里对当年之事略知一二的人都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这、这实在是……”宋剀惊愕莫名,“元妃当年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
“大概吧。那人当年不过六岁,就有这样的手段,实在令人佩服!”玄沃冷笑两声,狠狠灌下一口酒。
宋剀将整件事仔细回想了一番,不禁打了个寒颤,猛然又想起今日御书房内太子盯着自己看的那个眼神,顿觉透体冰寒,冷汗淋漓,才知大祸临头仍不自知的乃是自己,而非他人!
玄沃看宋剀这样子,又是冷笑,道:“宋大人,你也无需如此惊慌。太子虽说动起来手来冷酷无情,但却不是轻易动手的人,就你这点小小把戏他根本不会放在眼里。今日之事,本王看他是早有准备,根本有恃无恐,否则他那样一个滴水不漏的人还会留你到今天?宋大人起码暂时是性命无忧,不过宋大人若是实在怕的话,就此离去,本王也不会说什么。”
宋剀忙道:“王爷言重了!下官虽心有戚戚,但自从跟随王爷以来就没有想过要退却,只是此刻不得不重新审视太子的实力而已。”
玄沃竟然说:“不审视也罢。本王安心做个闲散王爷也无不可,反正以太子的性子,就算心有不甘也会好好养着本王。”
宋剀急道:“此事万万不可啊,王爷!您想想上次苏行之的事——”他偷偷看一眼玄沃的神色,果然后者面色渐渐黑沉,宋剀趁热道,“您想想太子睚眦必报的性格,他若登基怎么可能放过王爷呢?!”
玄沃脸色阴沉,闷声灌酒,连手上不自觉地用尽都没察觉,捏得九雏暗暗生疼。
玄沃开府以来向来逍遥快活,本是有心推出这场皇位的争斗,却不想忘记了苏行之那件事,现在被宋剀提起来才觉得自己现在是不争则死,顿时心情烦闷,连喝花酒的兴致都没有了。赶跑了宋剀,和九雏云雨一场便觉得无趣,当下悻悻而走。
宋剀和玄沃相继离开之后,在人面前莺莺燕燕的九雏却一改娇态,神色渐冷,关窗关门,提笔写了一卷小纸,伸手在床腿上抹了一下,床腿上竟露出一个小孔,刚好将纸卷扔进去。九雏做完这一切又恢复了媚态,打开房门,盈盈走了出去。
“宝妈,备水沐浴!”
第27章
清瑜宫——
玄澈捻起一枚白子,望着黑白交错的棋盘,思绪却不知道飘到了那里……
玄沐羽从御座上下来,他的每一步都能生出一朵莲花。
玄沐羽的眼睛很美,当世间万物的幻影折射在这双眼睛中时,它可以魅惑任何一个人。
玄沐羽在面前不足一臂的距离站定,沉默半晌,才说了一句:“回宫吧。”
他在犹豫什么?他在焦虑什么?难道因为曾经怀疑过自己而焦虑不安?
不可能的,他是皇帝啊……
“太子殿下?”
柔柔的嗓音响起,唤回了玄澈的思绪。
玄澈脱口问了一句:“怎么?”
雅君道:“太子的大龙已死。”
玄澈低头一看,果然一片黑白交错中,自己的白子残缺破碎,早已失了势。玄澈微微一笑,干脆放下指尖的棋子,道:“这局我认输。”
雅君一边收子一边淡淡道:“今天太子殿下心思不在这棋上,自然赢不了。”
“对不起。”玄澈对自己亵渎了棋道表示歉意,但思绪却依然涣散。
收了棋,雅君起身将棋盒放入书架,顿了顿,又坐回太子对面,道:“太子殿下究竟在烦恼什么?这可不像您。”
“我?”玄澈自嘲地勾勾嘴角,“那怎样才像我呢?”
“太子殿下应该是洞若观火、冷静超脱的。”雅君说,“太子曾说,真正的王者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在桐心中,太子就是这样的人。”
玄澈看他一眼,道:“呵,桐高估在下了。若真有泰山崩塌而我面色不改,那绝对是被吓傻了。”
雅君淡淡一笑,奉上一杯清茶,说:“那不知今日太子殿下为何色变而目侧?”
玄澈接过茶杯,沉默良久,方道:“桐相信世界上有什么感情可以颠覆一切吗?”
雅君心脏一滞,随即若无其事问道:“殿下所指的‘一切’又是什么呢?”
玄澈不答,只瞬也不瞬地看着对方。
雅君垂目看那茶水之中光影晃动,片刻之后抬眼道:“桐以为,殿下应该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睛?”玄澈哂笑道,“若是眼睛能相信,世间又哪里来那么多误会?”
“那便相信自己的感觉吧。”雅君回之以温柔的微笑。
玄澈似乎是思索了片刻,忽而道:“在下今日多有打扰了,改日再与桐切磋棋艺吧。”
对于玄澈的突然告辞雅君有些疑惑,但还是说:“桐的清瑜宫随时欢迎太子殿下。”
“在下先告辞了。”
玄澈起身离去,走到门口之时却突然停下脚步,回眸,道:“其实,桐的心已经乱了。”
雅君一愣,再回神时玄澈已然消失在门外。
书架后走出一人。看到这人,雅君上前行礼:“见过陛下。还恕张桐刚才失礼。”
玄沐羽一言不发挽起他的手舔弄着,似乎在品尝茶水的清香,直到葱白的指尖被吮成了淡红色才慢慢松开。玄沐羽一把揽过雅君,低头在粉色的唇瓣上烙下情欲的吻。
玄澈并不知道自己身后正在上演一场云雨,林默言在他耳边低声说:“雏菊来的消息,说二皇子知道了当年元妃那件事。”
“元妃?”玄澈的神色在一瞬间闪过茫然,随即恢复清醒,“不是都处理干净了吗?”
林默言道:“似乎是最后了断的时候让二皇子跟上了线索,不过他并没有查到确实的证据,只是猜测。”
“那锦飞的事他知不知道?”
“只知道锦飞恃宠而骄,被殿下废了武功。”
“那就不要管他了。”玄澈说,有些疲惫地揉揉额头,“二哥那种人,实在构不成威胁。”
林默言顿了顿,又说:“雏菊说,二皇子似乎有退出纷争的意思,只是苏行之那件事……”
“嗯?”
“我们要不要……”
“不必说了,没有那种可能。”玄澈淡淡道,“他想参与最好,如果不想,我们也要逼着他想。”说罢,玄澈又叹出口气,“我倒宁愿他当初没做过这种事,不过……既然发生了,他就必须负责。”
回到东宫,不意外地看到玄浩,苏行之自然也跟在后面。
玄浩越来越粘人,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贴着玄澈。只不过今天早晨玄澈去御书房,他无法跟随而已。看到玄澈进来,他立刻抱上来,磨蹭着撒娇道:“四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浩儿都等你好久了!”
玄澈笑笑,拍拍他的头,又继续往前走。
没有听到往日里的宠溺话音,玄浩微微一愣,随即小跑跟上。玄澈进了卧房,林默言却把玄浩拦在了外面。看着房门在眼前闭合,玄浩瞪大眼睛表示他的不满。林默言道:“六殿下,太子今天很累了。”
玄浩眼珠子转转,问:“父皇责备四哥了?”
“朝廷上的事,属下不便多言。”林默言说,“殿下还是去找五殿下或者行之玩吧,不要再闹太子了。”
玄浩争辩道:“我才不是闹呢!”
林默言道:“殿下若真的喜爱太子,就该早点懂事,不要再让太子操心了。”
玄浩猛地抬头,怔怔看着林默言。
林默言见话既然已经说了,干脆就把话说开:“六殿下从三岁跟在太子身边,至今已有五年,这五年来太子对殿下的宠爱大家有目共睹。可殿下您呢?您对陛下的失礼,您在太学院的捣乱,您的种种胡闹都是太子给您善后,殿下可曾想过太子为此担了多大的风险?”
玄浩听到这里已是泪光闪闪,但林默言没有停止的意思,他还要继续,却不想房门突然拉开。玄澈站在门内,看着林默言淡淡地说:“默言,住口。”
林默言立马停了声音,躬身站在一边。
玄澈转而对玄浩温言道:“浩儿,进来吧。”
玄浩却是咬咬唇,一言不发地跑开了。苏行之连忙追上去。
看玄浩跑开,玄澈也没有追,只站了片刻对门外人说:“默言,你今天多话了。”
向来寡言的林默言却说:“属下只是不想见殿下如此疲惫。”
玄澈本已经转身回房,听到这话不由得顿了一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地叹出一口气。
玄浩一路泪奔出东宫,一头撞上正要进东宫的玄泠。
玄泠看到玄浩眼眶红红心中大为不解。正疑惑间玄浩一把抱住他,大哭道:“五哥,五哥!”
玄浩和玄泠关系不能说不好,但也绝不似玄浩和玄澈那样亲昵。玄泠被突如其来的拥抱给吓了一跳,连忙看向苏行之,但苏行之只是一脸无奈。
玄泠只得拍拍玄浩的背,道:“怎么了?”
玄浩只是呜咽,玄泠给他擦眼泪,将他哄回了巍明宫。绿尘看到自己主子满脸泪痕地回来吃了好大一惊,连忙上前,看向苏行之,后者无奈摇头。
回到房中,玄浩睁着一双红通通的兔子眼,问玄泠:“五哥,浩儿是不是很烦人?”
玄泠诧异道:“六弟怎么这么说?”
玄浩抽泣着不说话。玄泠看向苏行之,苏行之又是摇头。玄泠猜不透这摇头的意思是不知道还是不能说,只得轻声细语地哄了一阵。玄浩哭倦了渐渐安静下来,玄泠让绿尘带玄浩上床休息,看玄浩差不多睡了才离去。
苏行之送玄泠出去后折回主子房中,却看见玄浩醒了,瞪着双红眼睛。绿尘在一边说:“太子这么喜欢主子,一定不会觉得主子烦的。”大概是玄浩刚才又问了绿尘同样的问题。
玄浩看到苏行之进来,便问:“行之,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不懂事?”
苏行之躬身道:“属下不敢。”
玄浩眼眶更红:“行之,你不是行之,我的行之才不会这样对我说话……”
苏行之静立不动,半晌才道:“殿下一定要属下说的话,属下以为殿下懂事或者不懂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是否喜欢殿下。殿下不懂事,太子喜欢殿下的天真;殿下懂事了,太子喜欢殿下的体贴。这就够了。”
玄浩听得发愣,又听苏行之说:“林默言说的固然有道理,但要殿下一夜之间成长,丧失了原本的样子,对于殿下,对于太子,都未必是好事。”
绿尘也跪在一边,道:“殿下现在便是最好的。”
玄浩静默着,等二人再看时,他已经睡去。
玄泠出了巍明宫便转向东宫,路上又遇到林默言。林默言向来不离玄澈左右,然而这会儿却一个人出来了,玄泠觉得奇怪便问了一句。林默言道:“太子殿下让属下到六殿下那儿一趟。”
玄泠想到玄浩是从东宫哭着跑出来的,难道这其中和太子有什么关系?便说:“六弟哭累了,已经睡下了。”
林默言应了一声,又补充了一句:“太子吩咐了,如果六殿下睡下了,就让属下给苏行之或绿尘留个话。”但还是往巍明宫的方向去。
玄泠点点头,又问:“六弟刚才怎么了?太子哥哥责骂六弟了?”玄泠虽这么说,却不这么认为,宫里人人皆知太子极爱六皇弟,六皇弟上次那样冲撞太子,太子虽然动了手却还是温言抚慰,按理说这会儿应该没什么事会惹太子大动肝火才是。
就听林默言道:“不,是属下失言了。太子殿下让属下前来道个歉。”
玄泠更觉奇怪:“你失言?”
林默言道:“太子心神疲惫,属下不忍见太子被打扰,便说了六殿下几句……”
玄泠顿时明白。太子宠爱六皇弟,六皇弟虽然还没至于恃宠而骄闯大祸,但各种麻烦却也惹了不少,每次都是太子善后,就算太子没有怨言,但想必这位忠心护主的林默言也心有计较了。
但玄泠现在更关心另一个问题:“那太子哥哥现在呢?”
“在房里休息。”林默言看他一眼,道,“五殿下若是没有要事,还是下次去吧。太子今天真的很累了。”
“是父皇他……说了什么?”
“那倒不是。不过主子间的事,属下不便议论。”
玄泠应了一声,看看东宫的方向,终究还是折了回去。
玄浩睡到傍晚被一道雷惊醒。窗外倾盆大雨,一道闪电划过,映得整个皇宫通体明亮。待闪电过去,又是草树婆娑,窗纸上黑影绰绰,偌大的卧房里森冷阴恻。
玄浩本不怕电闪雷鸣,但他现在看到外面大雨瓢泼而至,似乎关于四哥所有的美好都被雨水冲刷殆尽。内心的恐慌蔓延开,玄浩终于忍不住跳下床,只穿着一件里衣赤着脚就跑了出去。
绿尘看到主子衣裳不整地跑出来,打了伞想追上去已经来不及。玄浩年纪虽小,说是一无是处偏偏武功练得不错,内里流转之下跑得飞快,哪里是一个普通宫女能追上的,连苏行之也只能在玄浩进入东宫之前堪堪赶上。
玄浩带着一身的雨水一路跌跌撞撞闯入东宫,看到玄澈正站在走廊上和林默言说着什么,想也不想就一头扑向玄澈,死死抱住玄澈喊道:“四哥!四哥!”
玄澈听到脚步声便回身,刚好被玄浩扑了个正着。玄澈天生不喜欢潮湿,非常不喜欢,眼下衣服湿了一片贴在皮肤上冰冷粘腻,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该生气还是该无奈,想到下午林默言对玄浩说的那番话,心里一软,拍拍玄浩的背,安抚道:“怎么了?这么大雨跑过来,衣服也不穿……怎么还光着脚?”
玄浩抬起湿漉漉地脸,带着哭腔说:“四哥不要讨厌浩儿!”
玄澈愣了愣,道:“我不讨厌浩儿。浩儿不要哭了。”
玄浩呜咽:“四哥真的不讨厌浩儿?”
玄澈脱下自己的外套将玄浩裹好,又抱起来,说,“当然不讨厌,四哥最喜欢的就是浩儿了。你看你都湿透了,四哥带你去洗澡。还有你的脚——”玄浩一路光脚跑来,白嫩的小脚丫子早就被石头磨破了皮,混合着泥水,惨不忍睹。玄澈看了只有叹气,说:“快去洗个澡,我给你上点药。”
玄浩紧紧圈住玄澈,一边轻微地抽气,一边将头伏在玄澈脖颈间使劲磨蹭。
玄澈瞪一眼林默言,似乎在说:都是你乱说话。转而抱着玄浩去浴室。林默言看着自家主子的背影,只能和苏行之相视苦笑。
玄浩脚上受伤不能碰水,玄澈便把他放在池边,自己拿了湿毛巾为小家伙擦拭。
玄浩低着头,喃喃说“四哥是不是觉得浩儿很烦?浩儿老是给四哥找麻烦,四哥一定觉得浩儿很烦……”
玄澈叹气道:“四哥若真能烦浩儿倒好了,也不用替你收拾那么多残局。”
玄浩抬起头,晶亮的眼睛撑得浑圆。
玄澈摸着他的小脑袋说:“浩儿不要胡思乱想,四哥很喜欢现在的浩儿,浩儿不需要改变。”
玄浩抿抿唇,突然说:“我以后会好好读书!”
玄澈笑道:“你要读书还不是折腾我?”
玄浩扁起嘴,一脸委屈,但已经不哭了。
玄澈为玄浩洗干净,又把自己弄清楚,为两人换上宫女准备好的衣物,将小家伙抱出浴室来到卧房。玄澈让玄浩坐到床上,他取来伤药为玄浩涂抹。
凉凉的膏药在手指的轻轻揉按之下均匀的涂在肌肤上,玄澈温柔的神色让玄浩觉得受伤也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外面打过一个雷,玄浩立刻可怜兮兮地说:“四哥,让我和你一起睡好不好?我怕……”
玄澈看看他,又看看外面风雨交加的夜晚。
一道闪电打下来,雷声轰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