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之剑[战国篇]-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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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作为藏身之地,这里岂不是一个绝好的地方?”
“算了吧,鬼才来这里呢。”
说话声离两人越来越近。
“追兵已经赶来了,快点动手!”
对方俯身将脑袋伸在新六郎手中的剑前,追兵已迫在眉睫,没有时间再犹豫了。
“那么,恕在下失礼了!”
新六郎顺势挥剑,一刀斩下了对方的首级。
机缘巧合,新六郎从匿名武士手中得到的宝剑,乃是一把旷世名刀。
刀身长二尺四寸(72。72厘米),柄头为铁制,上缠鲛皮;刀鞘上漆纹已经斑驳脱落,把柄缠着粗线,赤铜打造的锷口耀眼鲜红。没有铭记,是一把真正为实战而打造的宝刀。
新六郎低头注目凝视,青黑色的刀身上,刃纹如丛云状团团簇拥。看着看着,他顿觉身心合一,灵魂仿佛脱窍而出,从九天云外转了个来回。
宝剑佩在腰间,一股神奇的力量顷刻充斥全身,真可谓一人敢当万人敌。
有这把剑在身边,作为人质的屈辱感顿时被忘得一干二净。新六郎心中暗想:有朝一日定要凭借这把无铭宝剑,将松平家和主公昔日的耻辱一扫而光。
作为三朝老臣之后的新六郎,自己值更当晚,主公被人杀死是他一生都无法抹去的耻辱。只有尽快捉住仇人斩首血祭,才能祭祀主公的在天之灵。
无铭剑在手,报仇的日子已不再是遥遥无期。新六郎发誓:血债要用血来偿。
2
三国同盟缔结后没有了后顾之忧的今川义元,开始全力以赴为入主京都做准备。虽然战国群雄皆有进京勤王,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野心;但在义元看来:他们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天时、地利、人和,义元自负当今天下无人超己左右。
论实力,甲斐的武田信玄不在今川之下,但他现在正与宿敌上杉谦信在川中岛拼得你死我活,根本无暇顾及今川方面的活动。
永禄元年(1558年),义元在国境边界的笠寺、鸣海地方屯兵筑砦;欲图窥机进军尾张境内的大高、品野诸城,逐步展开对尾张的势力浸透。
织田方面对今川的举动早有察觉,迅速在国境线延边的鹫津、丸根两城修筑新兵砦,准备迎击今川方面的入侵。对织田来说,除非家族灭亡,否则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阻止今川入京勤王的企图。
信秀死后,信长统一了尾张大部分地区。和父亲不同的是,他对今川表现出殊死顽抗的强硬姿态,战争随时都有一触即发的可能性。
第一部分:露洒桶狭间全部走出骏城
但在今川义元看来,像尾张这种弱小的国家根本不值得大动干戈。宿敌信秀死后,后继者是素来被人们称作“尾张大呆瓜”的织田信长。义元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中。
义元所顾忌的,是信长背后控制美浓地方的斋藤以及近江的六角、浅井等强势大名。如何飞跨尾张直攻美浓,是他目前面临的最大难题。
永禄三年(1560年)五月一日,自认时机成熟的义元下令出阵。十日,先锋队先行出城;十二日,义元亲率二万五千大军,浩浩荡荡地从骏府城出发。
今川义元时年四十二岁,作为男人,正是人生中最佳的黄金时刻;加之多年励精图治,国力亦已达到前所未有的最巅峰。
耗资百万石,从骏、远、石三国招集而来的二万五千兵马,差不多是今川的全部家底。即使武田、北条、上杉三家联合一起,也无法凑集如此庞大的兵力。
今川大军旗帜鲜明,军容整洁,对外号称四万,一路前进,威武堂堂。庞大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尽头,直到最前锋已行至国境边界,殿军方才全部走出骏城。
义元身着锦白胸直垂黄金铠,配大左文字太刀,胯赤锦马。群臣簇拥四周,缓缓向前行进。面对百姓夹道欢呼呐喊,他微微颔首示意,一派王者之风。
义元根本没有想过路上会遇到抵抗或伏击。今川大军,所向披靡,战无不胜,谁与争锋?诸藩必将不战而降。想到此,义元精神抖擞,巴不得一气南下直取京都。
今川家重臣,素有“智囊袋”之称的太原崇孚,已于五年前的天文二十三年(1555年)十月十日病逝。崇孚未能参加此次出师,义元心中略感不安。但大军一路畅行无阻,所向披靡,这唯一的遗憾很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今川军最初遇到的敌人是织田家。在义元看来,其总兵力加起来不到三千,统帅又是“大呆瓜”信长的织田军队的初战,只是一场热身赛而已,根本称不上正式战争。
五月十七日,今川先锋军侵入织田领地鸣海,沿途火烧村庄,织田方面几乎没有组织过一起能够称得上是抵抗的抵抗。
义元十六日进入冈崎城,十七日今川主力侵入尾张、三河国境;十八日,今川命鹈殿长持取大高,冈部元信取鸣海;同时拨给已改名松平元康的竹千代二千五百兵马,令其进攻丸根砦。
元康时年十八岁,二十三岁的植村新六郎也跟在马前护驾。元康率领的三河军,通常被派作战场最前线冲锋陷阵,今川家兵将称他们为“死河军”。
虽然总大将义元对尾张织田家不屑一顾,但在织田家做过两年人质的元康知道:信长军实力绝对不可轻视。
元康曾经见过“尾张大呆瓜”信长一面。那还是元康作为人质被押在织田家的时候,信长因为好奇,曾经偷偷跑来瞧过他。两人都是人中之杰,交谈不多久,就互相察觉了对方的端倪。
义元对这些自然毫无所知,但元康知道:信长必将殊死抵抗。而首先遭殃的,正是历来被当作炮灰冲锋陷阵的三河军。
今川军一路势如破竹,所向无敌。五月十八日,松平元康率二千五百兵马驻集丸根砦。其时鹫津砦已屯集朝比奈泰能麾下二千兵马,此外还有从侧路赶来助攻的三浦备后三千兵马,义元本人也已进入沓挂城指挥坐镇。
丸根、鹫津皆位于现在名古屋绿区的大高町,距离信长的本居清洲城只有咫尺之遥。如果两地陷落,今川大军势必如怒涛汹涌般淹没平坦的浓尾平原,直杀至清洲,届时清洲城外将无险可守。
沓挂本也是织田的领地。入城后的义元趾高气扬,在他看来,歼灭织田家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而已。
前线不断传来胜利的捷报,骄傲的义元脱下厚重的铠甲,换上象征贵族的公卿服,和在骏府时一样,召集近内大臣会聚满堂,一同饮酒作乐。
附近百姓纷纷携带贡品前来拜见,义元亲切接见了他们,并承诺大军过处秋毫无犯,让大家不必担心。
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但诸将还是为义元上京途中的种种浮夸举动而深感不安。但看到义元兴高采烈的样子,谁也不敢出面谏阻。再者说,当日已无太原崇孚,没有人可以劝得住他了。
另一方面,清洲城内信长家也正在举行会议商讨对策。究竟是守是攻?围绕这个焦点,群臣间展开了激烈争论。
守城派的代表,是织田家两朝老臣,佐渡守备林通胜。平手政秀已于天文二十二年(1553年),面谏信长后自尽身亡,未能出席本次会议。
“以我方三千兵马对敌方四万大军,无异于以卵击石。处于绝对劣势之下的我们,只有利用仅剩的地利优势坐守城池打持久战,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只要能坚守城池,争取更多的时间,就可以向武田、斋藤乞求援军,这未尝不是一条生路。”林通胜主张守城。
平手政秀死后,通胜是织田家资格最老的重臣。他的一席话,给与会群臣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争论的天平,立时倾向于守城一方。
坚守城池,期待援军,自然是最有效的战法。但信长明白:早已和今川家缔结同盟的武田,断不会发兵援救自家。
如果舅舅斋藤道三还健在的话,说不定还能派兵救援。但道三死后继位的义龙,却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别说发兵救援,搞不好这小子乘机从背后捅自己一刀也说不定呢。
三千对四万,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胜算都微乎其微。既然已无取胜的可能性,现在唯一能做的—则只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对也想独霸天下的信长而言,今川是眼下最大的绊脚石,他一直期待有朝一日与义元一决雌雄。今天,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信长铁青着面孔默不作声,静静旁观诸大臣夸夸其词的纸上谈兵。
在信长看来,无论长老们说什么,统帅终究还是自己。只有自己才拥有最终的决议权,他认为开会纯粹是浪费时间。
第一部分:露洒桶狭间平原遭遇的场合
之所以肯耐着性子听下去,是因为他知道,这些家臣除此之外再也没有机会表示自己的忠心;此外,老臣们的意见不一定正确,但对他们,必须要保持起码的尊重。
虽然此战信长方面胜算几乎微乎其微,但这并不表示完全没有取胜的可能性。四万对三千可能性自然是零,然而这也仅限于双方各倾总兵力在平原遭遇的场合。
所有的战场都在织田家的领地内。信长顶着“大呆瓜”诨号四处浪荡时,早已把领内各地都逛了个遍,对自家领土的地理状况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他在丹下、中岛、善照寺、鹫津、丸根五处修筑了坚固的兵砦,意图借此阻止今川上京。
综合前线次第传来的军报分析:义元本阵就在沓挂。如此一来,主力必将在大高城桥头堡的丸根、鹫津、鸣海三方面展开。也就是说,号称四万大军的主战力,此刻大部分都已不在义元身边。
根据报告显示:义元本阵的兵力最多不超过五千,并且其中主力大部分布于丸根、鹫津、鸣海三大战场。据闻义元自进入沓挂城以来,一方面热衷会见前来献贡的住民,一方面召集群臣夜夜笙歌,饮酒作乐。
拨开四万大军的虚雾,信长清楚得知义元本阵主力不过四五千兵马。如果织田军倾三千精锐一举攻入本阵,胜算将大大提高。
信长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守城派代表—林通胜等人喋喋不休的主张,一边冷静分析近来获得的诸多情报。
今川军依赖大兵力,骄纵狂傲,施行的是索敌(一边寻找敌人一边发动进攻)战术;而信长通常习惯向四面八方派出探细,令忍者们化妆成农民、樵夫、山人等分头活动,广泛收集各方面情报。
双方于桶狭间正式对决之前,信长在情报战上已胜出了一筹。
如果按照守城派建议—闭城免战静待援军的话,织田家必将坐以待毙。只有出城主动迎击,才是起死回生的唯一机会。
“反正横竖都是一死,诸位可以节省一点口水了。”
说完,信长宣布会议结束,命大家回去稍睡片刻。
想到自己苦口婆心的箴言建议,到头换来的竟然只是一声“节省口水”!林通胜对信长彻底绝望,他预感织田家的事业到此已走到了尽头。
五月十八日夜半,信长从床上一跃而起,以最快的速度全身披挂完毕后,他召集群臣火速前来,随即下达了作战命令。
“人生五十年,转眼成空;富贵功名似云烟,如梦如幻;皇图霸业一场戏,天地万物终凋零;所谓永垂不朽,不过是痴人说梦。”这首“敦盛”,是信长平日最爱唱的歌。
“备马!”唱罢“敦盛”,信长大声喝道。
正当群臣为整集队伍忙得不可开交,信长已率领近随如同黑旋风一般,迅驰飘出清洲城。直到抵达伊势湾畔,东方才刚刚露出鱼肚皮。
其时跟随信长身边的小姓有岩室长门寺、长谷川桥介、佐胁腾八、山口飞弹守、贺腾弥五郎等五人。
主从一行来到热田神宫⑦时,太阳已高高升起,此时信长身边已聚集了约三百名的兵力。
织田军陆续飞奔赶来,得知主帅亲自出阵的消息,众人精神抖擞,气势冲天。热田神宫祈胜完毕后,聚集在信长周围的兵力已达一千八百名。
此时围绕丸根砦,今川、织田两军展开了白热化的激战。松平元康浴血拼杀,击溃孤军奋斗的佐久间盛重守军,丸根砦终告陷落。随后不久,鹫津砦也被今川军攻破。
悲讯传来,织田军热血沸腾,复仇的热火,燃烧在每个人心中。
另一方面,今川方面沉浸于诸战胜利的喜悦中无法自拔的同时,元康却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得知义元本阵已远远脱离主力,他感觉危机迫在旦夕。
沓挂本是织田领地,本阵势单力薄,况且大队兵力都分布在元康、朝比奈、三浦控制的各条战线上,倘若信长趁机乘虚而入,直扑义元,后果将不堪设想。
这对于自家领地地理状况了如指掌的信长而言,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想到此,元康急忙召唤植村新六郎到跟前命令道:
“你火速前往本营,传达我的意见:丸根、鹫津既已攻破,请殿下速将两处人马合兵本阵,并急调主力支援为盼。”
“卑职不想离开将军身边……”新六郎小声说道。
“我的事情不用你担心,快去,否则殿下性命危在旦夕!”元康催促道。
新六郎巴不得信长早点杀死义元,他幸灾乐祸还来不及呢。三河军赌命充当今川的先锋,到头来非但什么也没捞着,还被人当作厕纸一样用过就扔。真是典型的卸磨杀驴。
但主命难违,纵然不情愿,新六郎也不得不快马加鞭,向义元本阵飞驰而去。
丸根、鹫津两砦浓烟四起,火光冲天。即使从本阵也应该看得见。但义元却似乎对三河军的苦战毫不知情,此刻他正在营中大摆宴席,庆祝诸战相继告捷。
为攻破丸根,三河军付出了巨大牺牲,然而义元对此却毫不悯惜,在他眼中,三河军原本就是用来充当炮灰的“死军”。
在新六郎眼中看来,燃烧在丸根砦上空的浓烟,就像是为战友们举行的火葬一样,阵阵刺痛他的胸口。
这时候,总算在沓挂城待够了的义元,开始慢慢悠悠地向大高方向出发。行军途中,望见鹫津、丸根方向上空升起两股黑烟,本阵将兵“哇”的一声欢呼起来。近臣浅井政敏急忙禀报义元:
“启禀殿下,鹫津、丸根两处已被攻破。接下来我军必将一路披靡,直取织田家清洲大本营。”浅井政敏脸上表情显得兴高采烈。
“元康、泰能他们干得不错嘛。”义元在马上也是一副得意的神情。
“看来我也没有必要去大高了,全军调转方向,朝清洲前进。寡人要亲自率军取下清洲,给众将一个惊喜。哈哈!”
义元命令改变进路,直取清洲。
如果先去大高,比较拉远和清洲间的距离。义元认为:鹫津、丸根两地既被攻破,大高、鸣海方面交给鹈殿长持、冈部元信他们已是绰绰有余,自己没有必要亲自坐镇指挥。
就这样,义元的本阵离主力越来越远,然而却一步步靠近了宿命之地—桶狭间。
第一部分:露洒桶狭间战国时代的桶狭间
3
现在的爱知县丰明市内丘陵间有一片谷地,长度大约相等于一条街,这就是战国时代的桶狭间。义元军当年走到桶狭间中间一块名叫田乐漥的地方,曾经在这里稍作休息。
那时刚好是正午时分,田乐漥绿阴浓茂,